百裏囂回來的時候,晚霞在天邊落下一層薄紅。


    雁安寧的屋裏悄無人聲。


    百裏囂隔窗看了眼,見桌邊沒人,料想她還在午睡,轉身走開。


    他剛走了兩步,忽然回頭。


    他大步進屋,屋裏沒有人,隻有一顆金燦燦的獸首放在桌子正中。


    百裏囂走進內室,看著空蕩蕩的床鋪,上麵的被子無人動過。


    他麵色一沉,正要出去,就聽外麵有人喊:“姑娘!”


    阿韭一腳深一腳淺地跑了進來。


    她神色慌張,撞見百裏囂,腳下一晃,扶著門框朝他身後看了眼。


    “百裏將軍,我家姑娘呢?”


    百裏囂皺眉:“你沒看見她?”


    阿韭晃晃腦袋:“不對啊,我走的時候她就在屋裏。”


    “怎麽回事?”百裏囂問。


    阿韭神情恍惚:“我打了個盹,小喜子不見了,小金也不見了。”


    “小喜子?”百裏囂沉聲。


    “就是大皇子。”阿韭道,“姑娘起的名字,宋喜,不對,他們怎麽都不見了。”


    百裏囂見她眼神迷茫,說話更是語無倫次,拔腿往外走:“跟我來。”


    阿韭茫然跟上。


    門外放著一口大缸,缸裏裝滿清水。


    百裏囂指指大缸:“把頭紮進去,泡一會兒再出來。”


    阿韭一聲不響,悶頭紮下。


    不一會兒,缸裏咕嘟嘟冒出了水泡。


    百裏囂站在一旁,估摸著差不多了,將這小丫鬟拽了起來。


    阿韭“噗”地一聲,噴出一大口水。


    百裏囂放開她:“清醒了嗎?”


    阿韭抹了把臉,嗆咳了幾聲,眼神卻比剛才清明了許多。


    她看清眼前的人,打了個激靈。


    “百裏將軍!小金,小喜子,還有姑娘,都不見了!”


    昏暗的房間裏,雁安寧緩緩醒來。


    她蹙了蹙眉,想起身卻動彈不得。


    她的腦袋很沉,像是睡了很久,連動一動都頭昏眼花。


    她閉上眼,緩過令人惡心的不適,重新睜開雙眼。


    這一回,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


    前方是一堵灰白的牆,牆體很高,一抹夕陽餘暉打在最上麵,映出一塊小小的亮色。


    牆上空無一物,牆頂轉角的縫隙很幹淨,連絲蛛網都看不見。


    這間屋子應是時常有人打掃,雁安寧緩緩轉動思緒,隻覺腦子動得很慢,像塞滿了棉花,暈乎乎的,不比平常好使。


    她不會變傻了吧。雁安寧心想。


    她試著動了動四肢,這才發現她的上半身被綁在一根柱子上,連同她的胳膊也被反綁在柱子後麵。


    她下半身坐在地上,兩條腿被麻繩緊緊捆住,連膝蓋也不能自由彎曲。


    她試圖轉身,卻無法動彈。


    雁安寧深吸口氣,使勁朝旁扭了扭頭,奈何轉動的角度有限,視野裏除了空蕩蕩的牆壁,仍是什麽也沒有。


    雁安寧放棄掙紮,抬起右手指尖摸了摸左手手腕。


    她今日別的首飾沒戴,唯獨戴著那隻可拆開的金釧。


    金釧拆開便是一把抹了迷藥的小刀,她在宮裏曾用它偷襲過前來探路的葉靈芝。


    可她摸了半天,腕間空空蕩蕩,應是有人把她的金釧取了下來。


    對方如此謹慎,怕是不好應付。


    雁安寧閉目養了會兒神,她記得自己吃完午飯就一直待在房裏,直到實在熬不過困意,才坐在桌邊打了個盹。


    一覺醒來,她就成了眼下五花大綁的模樣。


    這間屋子的格局與她藏身的小院不同,在她昏迷的時候,她應是被人綁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雁安寧此刻的思緒逐漸清晰,相較於方才的渾渾噩噩,她的腦子已然靈光了不少。


    她相信自己必是遭人暗算,被人下了迷藥,不然她中途怎會半點兒不曾驚醒。


    那麽,這迷藥是下在哪兒的?


    雁安寧仔細回憶今日入口之物,想起了阿韭為她泡的那壺茶。


    阿韭絕不可能害她,所以問題應當出在那壺茶上。


    她是臨時起意讓人泡茶,下藥之人來不及在茶葉裏下毒,那麽最有可能出問題的,就是那用來泡茶的水。


    ——


    “我們都中了招。”


    馮二慚愧地低下頭。


    院子裏一共留了五名雁家的護衛,但他們今日無一例外,都在同一時間睡了過去。


    最先醒來的人還以為是自己打了個盹,當他發現同伴也是如此,立刻意識到不對勁。


    而這時,阿韭也在屋裏醒來,發現與她同住一屋的小金和大皇子不見了。


    隨後便有了百裏囂見到的那一幕。


    阿韭匆匆跑來找雁安寧,她中的迷藥藥勁未過,說話糊裏糊塗,直到用缸裏的冷水清醒了腦袋,才徹底恢複了神智。


    “我們在外采買飲食都很小心,”馮二道,“平時喝的水也是從前院的水井打的。”


    百裏囂站在廚房裏,端起桌上一碗糖水:“這是誰做的?”


    “小金。”阿韭道,“今日太陽大,她給大夥兒煮了綠豆糖水解渴。”


    “你們都喝了?”百裏囂問。


    “是。”幾名護衛應聲。


    馮二想到一個可能:“難道是小金下的藥?”


    雁安寧和大皇子身份特殊,擄走這兩人無可厚非,但小金一個小丫鬟,誰會特地把她帶走。


    最大的可能便是,小金在糖水裏動了手腳,與人裏應外合,擄走了雁安寧與大皇子。


    “不會。”阿韭道,“那糖水我喝了,小金也喝了。”


    “萬一她有解藥呢?”馮二道,“她也可能為了不讓我們懷疑,假裝喝了糖水。”


    阿韭語塞。


    她和小金相處這些日子,已然處得跟小姐妹一樣,她很難相信小金會是奸細。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雁安寧和大皇子不見了,小金也隨著他們離奇消失。


    阿韭揉捏著衣擺:“抓走姑娘和小喜子的,會是宮裏的人嗎?”


    “除了他們,誰會抓走姑娘。”馮二道,“我這就給隊長報信。”


    “慢著。”百裏囂叫住他,轉頭看向阿韭,“你家姑娘呢?她也喝了糖水?”


    阿韭搖頭:“姑娘讓我給她泡了壺濃茶,我想著綠豆糖水和濃茶的味道不搭調,就沒給她送。”


    百裏囂看向廚房裏的水缸:“煮糖水和泡茶都是用的這缸裏的水?”


    “是。”阿韭道。


    “去找隻活物來。”百裏囂吩咐。


    很快,一隻雞被灌下了缸裏的水。


    眾人隻見那隻雞原地轉了幾圈,兩眼迷蒙地眨了眨,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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