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大人見江漢之存疑,笑道:“實不相瞞,夏大人在臨漳隻是臨時受命管理軍需,他真正的身份是大將軍任命的巡察使。”


    江漢之轉眼,沉吟道:“巡察使?”


    “正是,”丘大人道,“西南各地曆經多年戰火,戶籍地籍早已十不存一,礦冶物產更是難有明數,大將軍派出巡察使,便是為了督促各地官員,如實編冊上報。”


    江漢之略點了點頭:“不知治下人口土地,便會出現兼並與私匿,不知礦冶物產,便難以資邦國之用。此事自來便是朝廷頭等要事,你們大將軍有此打算,是西南之幸。”


    丘大人歎了口氣:“可惜各州官員青黃不接,此事推行並不順利。”


    江漢之聞言,神情淡淡:“能力不夠倒還罷了,最怕有人暗藏私心,反其道而行。”


    丘大人重重擊了一下掌:“正是。上前月夏大人才懲處了幾名官員,他們聯合當地士族,掠奪百姓田產,又將原檔銷毀,造了份假的文書送到雍陵,若非有百姓找到夏大人喊冤,此事就會瞞天過海,無人知道真相。”


    江漢之緩緩搖了搖頭:“這純屬走運,百姓們總是能忍則忍,巡察使的權力再大,也不能在一個地方久待,當地人想活命,隻能忍氣吞聲,受地方官員挾製,說不得還得配合地方官員作戲,欺騙這位夏大人。”


    “江老高見,”丘大人道,“所以夏大人手下還有一批副使,他們喬裝改扮,潛入各地探查實情,可此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各地情形本就不同,不在當地蹲個三五月,很難核實詳情。”


    江漢之笑笑:“這些都是西南的內務,丘大人不必與老夫說得如此詳細。”


    丘大人麵容誠懇,正色道:“江老曆經三朝,學識見聞遠在我等之上,而最近雁姑娘正幫夏大人參謀此事,我就算對您老多提幾句,也不算泄密。”


    江漢之看向他:“安寧也參與其中?”


    “雁姑娘帶人整理地方誌,繪出多本地紀圖冊,”丘大人道,“她建議夏大人參照此法,讓各地官員將土地山塘如實繪製,按序編號,標明方圓四至,所屬戶主。”


    江漢之深思道:“此為丈量土地之法,雖然繁瑣,但要偽造卻不容易,巡察使隻需按圖抽查,便能核實個中真偽。”


    “正是。”丘大人道,“雁姑娘說,她曾聽您提過此法,卻因新帝即位,未能實施。夏大人與她商議過後,認為此法可行,已選了幾座城池試行。至於戶籍核查,則另有一法——”


    正說著,忽聽一個聲音脆生生喊道:“外公!”


    江漢之打住話頭,抬眼望去。


    雁安寧跨過儀門,腳步匆匆來到他麵前。


    祖孫二人自上次分別,已有兩月未見,此時重逢,兩人眼中都湧動著說不出的激動。


    雁安寧顧不得還有旁人在,拉著江漢之的胳膊,歡喜道:“外公,您怎麽來了西南?為何不提前告訴我?”


    她來西南這些日子,先後給梁州寫了好幾封信。


    雁長空隻回了一次,對她前往西南的決定表示理解,剩下的內容看似叮嚀,實則更像是在警告百裏囂,叫他不要帶壞了自己的妹妹。


    不過這封信到時,百裏囂已領兵去了南麵,隻剩雁安寧一人看著信哭笑不得。


    在那以後,梁州再無音信。


    為此,雁安寧擔心了好一陣子。


    百裏囂離開之前,為了定下兩人的婚約,專程給梁州去了封求親的書信,雁安寧不知他信中寫了什麽,但於情於理,雁長空都該有所回應。


    可信件發出已有一個月,梁州遲遲沒有回音,雁安寧正想派人去打聽,她的外公就到了。


    江漢之見到外孫女,一雙老眼微微泛潮。


    剛接到雁安寧打算去西南的消息時,別看他在雁長空麵前表現得波瀾不驚,心裏卻著實想過無數可能。


    方才與丘大人一番交談,既是敘話,也是試探。


    他能聽出雁安寧在這兒未受輕視,而此時親眼看到外孫女麵色紅潤,目色清朗,江漢之懸著的心才真正放了下來。


    “聽說百裏囂帶兵出征了?”江漢之問。


    雁安寧點點頭:“上月初三走的。”


    江漢之道:“那我來得算是不巧了。”


    “沒有的事,”丘大人在旁朗聲笑道,“大將軍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江老若不嫌棄,還請先在我府中住下,與雁姑娘也好有個照應。”


    江漢之看看自己的外孫女:“也好。”


    丘大人見他應下,頗為歡喜:“雁姑娘,我已讓夫人收拾院子,你們有任何需要,盡管開口便是。”


    雁安寧笑著應聲:“有勞丘大人。”


    “哪裏,”丘大人道,“江老遠道而來,一路顛簸,想必已然乏了,雁姑娘快送江老回去歇息,到了晚上,我再設宴為江老接風。”


    雁安寧陪著江漢之回到丘府,丫鬟阿韭早就在門外候著。


    當初,雁安寧安排阿韭、小金與雁家護衛前往雍陵等她,眾人到達雍陵後,很快置了宅子,在當地安頓下來。


    後來,聽說雁安寧打算在臨漳長住,阿韭便與馮大馮二從雍陵趕來,陪在她身邊。


    阿韭見到江漢之,衝他行了一禮,笑眯眯道:“江老爺安好。”


    江漢之見到這小丫頭,四下望了眼,對雁安寧道:“我聽雁左說,你除了阿韭和馮氏兄弟,把其他人都留在了雍陵?”


    雁安寧笑道:“我就知道外公會先去雍陵。”


    “雍陵在西南的地位正如大衍的京城,”江漢之道,“若連雍陵都治理不好,其他地方便不值得一看。”


    雁安寧扶著他跨過門檻:“雍陵我還未去過,不知外公覺得那地兒如何?”


    江漢之麵色平淡:“尚可。”


    雁安寧抿唇輕笑:“能得外公一句‘尚可’,看來那地兒不錯。”


    “百裏囂手下是有些能人,”江漢之道,“不過都太年輕,治理手段也很粗糙。”


    雁安寧幽幽開口:“您千裏迢迢過來,張口閉口都是百裏囂,外公,您到底是來見我,還是為了見他?”


    “你若不在這兒,我何需操心他的事。”江漢之反問,“你可知你兄長接到他的信,連著幾晚沒睡好覺?”


    雁安寧訝然:“我哥怎麽了?百裏囂信上寫了什麽?”


    江漢之見她一臉不解,奇怪道:“你不知百裏囂打算求親?”


    雁安寧應了聲:“知道倒是知道,不過他神神秘秘的,我懶得多問。”


    “所以你沒看他寫的信?”江漢之又問。


    雁安寧見他神情嚴肅,不禁被勾起好奇:“他到底寫了什麽?”


    江漢之看她一眼,見她果然不知,在心中搖了搖頭:“我問你,你可知百裏囂想打地宮寶藏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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