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鳳聆的身體已經大好,聽說蘇平之過來了,說什麽要出來與他們一同吃飯。吃飯間,她的目光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落在蘇平之的身上,一頓飯吃下來,她始終都沒能發現他有什麽與常人不同的地方。飯後,她便借著身體不適的理由早早的回了屋,讓他們幾個小的自己玩去。


    對於鄧鳳聆那探究的目光,蘇平之並不是沒有察覺,他隻是假裝沒有察覺而已。


    晚上離開清居的時候,施錦程說要送蘇平之,可是蘇平之說想跟施錦秋談一下交易的事情,施錦程便讓施錦秋去送了蘇平之。


    施錦秋笑意晏晏的看著蘇平之:“你是怕那些銀子回不來嗎?”


    “不是,我是想問你想不想我再向施奕追加幾個訂單?”他似乎絲毫不擔心那些錢會收不回來。


    施錦秋原隻是想調侃一下蘇平之的,可是卻沒想到他竟然一開口就是這麽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得愣了一下。“為什麽?”她問。


    蘇平之像是十分不解,停下了腳步看向她:“他們那麽對你們,難道你就不想借此機會狠狠報複一下他們嗎?”


    “為什麽?”她又問。


    “……”蘇平之還真是被她給問住了。


    前幾天他在這裏看到那些人那麽對她,他以為她應該是要憎恨他們,甚至想狠狠報複他們的,卻沒想到看起來像是他自己想多了,人家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


    施錦秋看著有些錯愕的蘇平之,心裏大約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我不是不想要報複他們,隻是……凡事都要講一個度。若是超過了這個度,將人逼上絕路,對方難免會鋌而走險,到時候對我們反而不好。比起讓他們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我更想要的是我們一家人能夠平平安安,幸福快樂的生活。”


    如果她真的步步緊逼,將人趕盡殺絕,那麽她跟上一世的施奕他們又什麽區別呢?她不想自己成為一個連自己都不喜歡的人,所以她才將她的報複定在了他們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


    蘇平之愣住了,這種豁達與寬容就算是一個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得到,可是她小小年紀卻已經將世事看得如此通透。最讓他奇怪的是,這番話由她嘴裏說出來,也不覺得違和。


    好像自從自己跟她走近了之後,他總能被她的一言一行所震住,這個小小的身體裏麵裝著太多他不懂的東西。


    他就像是一個發現了一樣新奇玩具的小孩,看著施錦秋的眼裏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就像是天際中的流星劃過,那抹光亮轉瞬即逝,很快便消失在一片沉色之中。


    “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何事?”


    “為何我總覺得你娘似乎用很奇怪的眼神在看我?”


    “啊?有、有嗎?”施錦秋哈哈幹笑了兩聲,見蘇平之很肯定的點頭,這才收住了笑容,說道,“你不知道你們蘇府在定安縣很神秘嗎?”


    “呃……”


    “城裏有人傳言,說你們府裏的丫鬟小廝都是不用吃飯的,還有的說你們府裏養了許多吃人的僵屍,還聽說蘇府的公子是一個奇醜無比重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子,每天都隻能坐在那裏等著別人來喂飯給他吃……所以我娘那麽看你是很正常的。”


    “……”


    看到蘇平之一臉鬱結的模樣,施錦秋哈哈大笑起來。


    “騙你的啦,那些都是我編出來的。哈哈……”難得能在蘇平之一慣雲淡風輕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施錦秋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來了,兩人都有種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縮短了一些的感覺。


    然而,樂極之後總是跟著生悲。


    一個不小心,她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頓時彎腰大笑變成了拍胸大咳。蘇平之見她咳成這樣,伸手替她拍了拍背,想要讓她順口氣。


    可誰知他的手掌才碰到施錦秋的背,她竟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呀似的,猛的往旁邊彈跳了開來,眼裏的驚懼在看到蘇平之的時候被收了起來。


    “你……沒事吧?”蘇平之默默收回自己拍在了空氣中的手,佯裝無事的問道。


    “沒、沒事,時候也不早了,你慢走,我先回去了。”


    蘇平之愣愣的站在那裏,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邁著有些僵硬的步子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他都沒能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兩人之間才生出來的輕鬆包圍一下子又消失無蹤了。


    施錦程正好打算出門,就看到施錦秋慘白著臉回來了。


    “我還想說你怎麽這麽久了還不回來,正想去找你呢。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她匆匆應了這句話,就往自己屋裏走去。留下一頭霧水的施錦程獨自站在院子裏,像個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施錦秋回到屋裏就馬上把門鎖了起來,背靠在門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她的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底的神色,隻能從她臉上沉凝的神色來判斷她此時的心情不大好。


    剛才蘇平之的動作,讓她一下子想起了孫淮彥。上一世,孫淮彥每一次對她的折磨,都是從她的背開始的。他喜歡像對待一件藝術品一樣品嚐和撫摸她的背,而每次折磨完之後也最喜歡摟著她,雙手在她背上流連。


    若是她表現出一絲不願意,就會換來他更加殘暴的對待。


    施錦秋慢慢抬起頭,走到梳妝台前,打開抽屜拿出了那封昨天夜裏突然出現在她桌子上的信。與其說是信,不如說紙條更為恰當一些,因為紙上麵隻有七個字:離蘇平之遠一點!


    沒有署名也沒有落款,可那龍飛鳳舞的字跡哪怕是重活一世,都依然還刻印在她的骨子裏。


    孫淮彥,他為什麽要給她寫這樣一封信?


    還有之前他突然大發慈悲的從縣衙大牢裏將她放出,前幾天又跟著施文姍過來清居幫她,這些事,每一樁都是那麽的莫名其妙。


    對於兩個根本就沒有交集的人來,他的這些舉動未免有些太奇怪了。若是他還記恨著她之前在山林裏對她做的事情,他這麽做,就顯得更加奇怪了。


    好像無論怎麽樣都說解釋不通孫淮彥的這些舉動……


    或許,隻有親自跑到他麵前去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她才能知道原因。


    可是,她卻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他,無論他是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孫淮彥。


    施錦秋憤憤的將信紙揉成一團扔到地上,用腳重重的在上麵踩踏。想想,又彎下腰將它撿起,湊到燭火上麵將它點燃。


    信紙一下子就燒了起來,她的眼裏因為信紙的燃燒而有火光跳動。看著逐漸化為灰燼的信紙,她的心情逐漸沉定了下來。


    窗外的夜色正濃,月亮的銀輝透過窗戶落在桌上,給桌子鍍上了一層晶瑩的光澤。施錦秋坐了下來,目光像是透過桌上的月光看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對於她這個已經死過一回的人來說,沒有什麽是值得她懼怕的。而孫淮彥為什麽要這麽做,她遲早也會一點一點的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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