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他用最快速度洗完澡,換上不合身的幹淨衣服。


    霍強的舊衣服,褲子對尤諳來說太短,睡衣的肩膀對尤諳來說太窄。


    “衣服不合適啊!”


    待他出來時,霍免認真地巡視了他一圈。


    “我爸好像總要把衣服塞到褲子裏的。”她放下抵在下巴的拳頭,親自動手,幫尤諳調整好了衣服的造型。


    調好之後,她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嗯,這樣就合適了。”


    “……”尤諳還能說什麽。


    隨後,這位人高馬大、造型複古的成年男子,盡力為他的小夥伴展示著他的文靜乖巧。


    她洗澡時他等候,她出浴時他遞布;全程目不斜視,動作迅速。


    什麽風情啊、妖冶啊,那些虛頭巴腦的,都被這一次的洗澡水給生生地澆滅了。


    第17章 熬日


    尤諳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在霍免家“寄宿”了起來。


    他住在她的床底,不用提供他吃的喝的;同在一個屋簷下,霍強和陳愛嫻不知道他的存在。


    霍免原以為,在車隊的這個暑假會很孤單無聊,她離自己好朋友的家那麽遠,沒法常常找她們玩。


    但因為她“新”有了尤諳這個玩伴,能做的事情一下子變得很多。


    尤諳畏光,不過作息時間卻調整得跟霍免一樣;她起床時他也要起來,她睡覺時他那邊也靜靜的。


    沒有忘記他是鬼,她總會先他一步起床,把家裏四處遮得黑漆漆的。


    除了他們白天不能去外麵玩,其他霍免跟朋友在家玩的遊戲,大多都能跟尤諳一起玩。


    她教他下五子棋、跳跳棋、飛行棋,還有自己也一知半解的象棋;教他撲克牌的兩人玩法,比如什麽抽烏龜、比大小,小貓釣魚……


    分別的這些年,霍免和別人一起學到的遊戲,全是尤諳不知道的。


    她會的好玩東西太多了,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尤諳都覺得新奇。


    與此同時,他也感受到這段歲月造成的,自己與她的差距。


    從前在幼兒園裏,智力比賽、畫畫比賽、手工比賽,樣樣尤諳都是第一名。


    所有老師家長,紛紛對他讚不絕口;車隊的小孩裏,尤諳是出了名的聰明。他拿回家的獎狀、獎品,小紅花數量眾多,也讓霍免對他好用的腦袋羨慕不已。


    可如今……


    “哈哈哈,尤諳好笨啊!”


    “尤諳輸了喲!!”


    霍免笑得四仰八叉,跟尤諳一起玩撲克牌,讓她意識到——這原來是一個這麽好玩的遊戲!!


    她跟她朋友玩的時候,可沒有這種一往無前的勝率。


    尤諳的手生得漂亮修長,但是他連插牌都插不清楚。


    半副牌在他的手上被拿得東倒西歪,時不時還會掉下一兩張牌,被她偷偷看到。


    “來咯!最後一張,看我有沒有抽到……”


    食指在兩張牌中輕輕地來回擺動,霍免觀察著尤諳的表情,故弄玄虛地提高聲音。


    手指點到左邊那張時,他會一下子睜大眼睛,肩膀不自覺地往上,抓牌的力道也緊了許多;當指尖回到右邊,他會吐出一口氣,作暫時放鬆狀。


    ……這也太明顯了。


    用了力氣,霍免強行抽出左邊的牌,尤諳喉嚨裏發出掙紮的“唔唔”聲。


    果不其然,一張黑桃10,和她的最後一張牌一樣!


    “哈哈哈,尤諳又是烏龜!!”


    氣勢十足地把手裏的兩張牌甩到地上,霍免一臉得意洋洋,衝尤諳吐舌頭做鬼臉。


    “又”這個詞代表的意思是,作為敗方的貼紙條懲罰,已經成功讓尤諳變成了一個聖誕老公公。


    對美麗的臉蛋毫無憐惜之意,霍免貼紙條的手法嚴格遵循——怎麽醜怎麽貼。


    白色麵具下,兩隻水靈靈的黑眸眨呀眨地注視著她,像隻渴望憐惜的可憐小狗狗。


    霍免笑得張狂,拿著紙條“啪——”地貼上了尤諳的額頭,蓋住來自他右眼的示好秋波。


    雖然呢,贏了尤諳,感覺自己在欺負小朋友。


    不過霍免表示,欺負小朋友真的是太太太好玩啦!!


    這樣玩遊戲一連玩了幾個星期。


    一天下著象棋,在自己無懸念地又將軍把尤諳將死時,霍免終於感到了一絲愧疚。


    “好了,又贏了,不玩啦!”她起站身,揉了揉尤諳的腦袋。


    一邊揉,霍免一邊心裏想:唉,身為初中生的我等級太高了,等你再大一點的時候再找我玩吧。


    “兔子真棒啊!那接下來,我們換五子棋玩,還是玩抽烏龜?”尤諳搖著他那無形的尾巴,小心翼翼給出了兩個建議。


    ——據他的經驗,玩這兩個遊戲時,霍免的笑聲是最大的。


    仍舊擺擺手,霍免幹脆道:“不玩啦。”


    尤諳垂著眸,長睫毛在他眼下落了片陰影。


    他的神色顯得有些落寞。


    “哎呀,你怎麽啦?”霍免看著心疼,順毛順得更加賣力。


    ——這孩子玩遊戲老輸老輸,難不成是輸上.癮了?


    ——那她就更不能跟他繼續玩了!


    抬手,他指尖點住被紅方半場冷落在角落的車,緩慢拖動它,讓它回到棋盤競技場的中央。


    原來,他低頭不純粹是傷心,他在研究那盤死掉的棋局。


    突然出現的車,穩穩擋住了她的進攻。


    “唉……”


    霍免根本懶得細看,她教出來的徒弟什麽水平,她心裏最清楚不過了。


    “你這樣有什麽意思呢?我輕輕鬆鬆吃掉你的車,我還是贏了啊!尤諳,我們不玩啦,去看電視好了,這個時間點有搞笑類的電視劇看。”


    這個她搭好的台階,尤諳卻不順著走下來。


    抱著腿坐在地上,他的側臉安安靜靜,語調也和平時的別無二致。


    可當他仰頭望向霍免,她說不出哪,隻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他的氣質有所改變。


    “兔子不能吃掉我的車啊,吃掉了,你就被將死了。”


    “是嗎?”


    她愣了一愣,坐回先前的位置,觀察棋局。


    ——是啊!當前的情況不能吃掉車,且她被反將一軍!


    竟然被尤諳破局了。


    “我想想該怎麽走啊……”半邊手支著腦袋,霍免陷入了長達十分鍾的思考。


    最後她忍痛犧牲掉一匹馬,驚險地把帥脫出了困境。


    然後,她再想將軍尤諳,變得異常困難。


    他建起的防線沒有一絲漏洞,她找不到突破口,落棋舉步維艱。


    “不好玩,象棋怎麽變得這麽難了。”


    半小時後,霍免敲著自己快要爆炸的簡單腦袋,苦兮兮地小聲抱怨。


    不過,棋下到這裏,她也是萬萬不能退出的。


    退出=認輸,哪有她個大人輸給幼稚園小朋友的道理?!


    功夫不負有心人,辛苦地堅持又玩了一會兒,霍免終於發現尤諳的漏洞。


    “嘿嘿!你這隻討厭的車,走到我的圈套裏了,吃掉!!”


    她拿走那顆礙眼的紅色棋子,再度回歸了神采飛揚的控場者狀態。


    尤諳的心裏比她還要高興。


    ——他喜歡看見霍免贏。


    他其實也不是那麽喜歡打牌、下棋,但他喜歡霍免,所以喜歡和霍免玩遊戲。


    他很享受她在自己麵前趾高氣揚的樣子,那令他感到他們之間很親近。


    這盤棋毫無懸念,最後還是霍免贏了。


    暑氣蒸騰的夏季,房間的吊扇慢悠悠地轉,霍免趴在地板上看電視。


    兩條白腿樂嗬嗬地晃悠,她跟著電視劇裏笑聲,笑出了淚花。


    西瓜拿出冰箱太久,涼氣不知覺地消散,留下一道淺淺的水漬。


    霍免咬了一口,覺得不夠好吃。


    她轉頭看向窩在她身旁,睡著的尤諳,腦中浮現了一個絕佳的冰凍西瓜妙計。


    舉起盤子,她將它悄悄地,放到了尤諳的背上。


    ——這樣一定很快就變冰了!


    因為做了壞事,她憋著溢到嘴邊的笑聲,輕手輕腳爭取不把尤諳吵醒。


    他眼下一圈青黑,長發隨性地披散,落了幾根發絲擋在眼前。


    由於精致得挑不出錯處的五官,這般懶散的模樣,在他那兒倒成了一種頹靡的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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