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宴夏心中不覺也寧靜下來。


    見她唇角含笑,荀周不知第幾次輕歎,找了個借口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就在這附近轉轉吧。”


    宴夏點頭感激的看著荀周,荀周擺了擺手,拎著酒壺離開了這處。


    屋中隻剩下宴夏一人,她便在桌旁坐了下來,指尖輕撫過桌上的薄塵,再次回想起自己在滄南山房間裏想過無數次的那些事情。


    夜幕漸漸降臨,安靜的院落中就連蟲鳴鳥叫也都靜止,宴夏待回過神時,才發覺月已至當空,夜色已入深時。


    她站起身來,打算離開此處與荀周道別。


    走出房間,合上房門,荒涼沉寂的院落之中,幾許樹蔭之下一抹淺淺的亮色落在了宴夏的眼底。


    宴夏微微一怔,轉而往那處走去。


    撥開雜亂的樹葉,來到角落之處,宴夏很快便清晰的看清了她所見到光亮究竟來源於何處。


    那是一盞淺黃色的四角燈籠,它此時正懸在空中微微旋轉著,在夜風裏稍顯孤寂。


    那是……


    宴夏微微睜眸,自許久之前的記憶中找到了這盞燈的名字。


    “均天燈。”


    十年前在七海深淵之中,明傾為了抵擋那追來山洞入口的妖邪,明傾曾經用過這件法器。它是八大世家中明家的至寶,雖然一直在明傾的身邊,但他除了那次,始終未曾再用過。


    宴夏已經不知道後來那燈去了哪裏,直到現在在這裏遇見。


    原來明傾曾經回來過,並將這法器送了回來。


    他究竟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宴夏抬手輕輕撫過燈盞,燈火幽幽晃著,顏色依稀溫暖。


    卻還有……一抹幽藍?


    宴夏霎時怔住,她聽見自己心跳變得猛然劇烈起來,她感覺自己的動作有些僵硬,甚至帶著些微的顫抖,她小心翼翼地將那燈遞至眼前,終於能夠清晰地看見,那燈芯處除了幽幽泛黃的火光,還有一縷微弱至極的光芒,它蜷縮在燈火中央,看起來虛弱得像是隨時將要消失。


    宴夏不敢去觸碰它,怕自己的莽撞會將它熄滅,她隻能盡全力屏住呼吸,不去驚擾那一縷微弱的光焰。


    她就這般緊緊盯著那火光,直到心跳漸漸歸於平靜,她終於輕輕地,試探著問到:“明傾公子?”


    那一縷殘魂自然不能回應她。


    但宴夏卻眨眼笑了起來,笑中帶淚。


    她將那盞燈連同燈芯裏的幽魂一同擁入懷中,脫力一般跌坐於地,卻終於破涕為笑。


    她找到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兩天出去玩啦,今天窩在客棧裏用手機戳完了更新(誇我!


    但是明天爬完山估計剩下半條命的我已經沒法更新了,所以明天鴿一天啦,後天回家一定多更一點!


    以及甜甜甜馬上就有了!都找回來了還怕沒有甜嗎!就算是個魂魄我也能給他甜出花兒來!


    第75章


    宴夏將那一縷魂魄連同鈞天燈一同帶回了滄南山, 幹爹幹娘與宮間早已經等在了山門處。宴夏隨著他們進入山門之後,這才將自己這一個月來的經曆告知眾人, 最後讓眾人看清了自己手中的鈞天燈,還有那燈火中的一縷殘魂。


    聽完了宴夏的話, 眾人將目光落在那縷殘魂上,皆是若有所思,良久才聽葉題道:“什麽東西?”


    眾人這才記起來旁邊有個雙目不能視物的葉題。


    然而沒人有空理會葉題, 二娘盯著那點魂火道:“這真的就是你要找的人?”


    宴夏輕輕頷首, 毫不懷疑道:“是他。”


    還沒等眾人再開口,葉題已經探出手摸索道:“你們在看什麽?”


    三爹輕而易舉的將葉題的手撥開,對著宴夏笑了笑,比了個手勢, 宴夏一眼便看懂了三爹的意思, 是讓她先去好好休息。


    “多謝三爹。”宴夏笑意雖有疲憊,更多的卻是奔波之後的鬆懈,終於迎來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大概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待眾人一人一句將該說的都說完了,宴蘭庭才終於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宴蘭庭一旦開口, 便沒有人再打攪,紛紛停下了話頭聽宴蘭庭與宴夏對話,就連鬧騰不已的葉題也都乖乖住了口。宴夏早已習慣了人們對於大爹爹的態度,是以也並未有多驚訝,隻是覺得這番情景熟悉得讓人感動,她不禁笑了起來, 將自己在路上便已經做下的打算說出道:“明傾公子的魂魄現在還很虛弱,我打算先試試能不能將他喚醒。”


    事實上她如今已沒有太多擔憂,她都已經找到他了,相比魂飛魄散永生不能相見,她已是無比慶幸。


    沒有想到宴夏如此豁達,倒是準備好安慰之語的幹爹幹娘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庭院風大,宴蘭庭輕咳一聲,換來了無數人關切的目光,他搖了搖頭,對宴夏道:“我沒事,先回屋休息吧。”


    “嗯,大爹爹也快回去休息。”宴夏知道對方的身體不適合在這處久站,點頭答應下來。


    宴夏平安歸來,人們也算是放心了,便也都各自回去,隻是臨去之際,宴蘭庭像是想到了什麽,忽而回頭問宴夏道:“聽說你已經取回了四象圖,是麽?”


    本已經走出幾步,聽見這話宴夏便又回過頭來,雖不知宴蘭庭為何突然問出這話,但卻依然對他點頭應道:“嗯。”


    宴蘭庭道:“可否將它借我幾日?”


    對於宴蘭庭的要求宴夏自然不會拒絕,她很快將四象圖召出,遞到宴蘭庭手中,甚至不曾問他要四象圖是為何。


    ·


    因為這一趟離開太久,宴夏回來之後不得不麵對來自各處勢力堆積如山的書信還有五道處理不完的事情。


    宮間雖然能夠幫宴夏不少忙,但卻不能夠事事代勞,許多決定仍然需要宴夏來做下。宴夏倒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並不覺得疲累,且與從前不同的是,如今還有幹爹幹娘在身邊,她有時候忙累了抬頭看窗外,還能見到二娘在陪三爹練功,或是小爹正逗弄著五道的年輕弟子,宮間在旁邊不斷苦笑。


    這都是她從前怎麽都求不來的日子了。


    宴夏很開心,這樣的開心還源自於她每天夜裏深夜忙完之後回到住處,遠遠地都能看到那泛著暖黃的燈火。


    推門進屋,她總能看到那一抹魂火在燈芯中燃燒著,縱然微弱卻足以讓人感覺安心。


    每次回屋之後,宴夏總會坐在燈前與燈芯裏那抹殘魂說話,有時候說的是白日裏發生的事情,有時候是從前的經曆,她總會有許多話想和那人說,她從前與明傾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算長,那些時候她想說卻沒有說的話,她都想說與他聽,縱然是一直說下去也不會覺得煩膩。


    但是宴夏的平靜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在兩天沒有見到宴蘭庭之後,宴夏終於起了疑心,在與宮間多次打聽之下,她才知道大爹爹是病了。


    因為當初太過急著趕回滄南山,宴蘭庭在一個多月前宴夏離開去尋明傾的時候就已經病倒了,在床上躺了近一個月也沒有好,那日宴夏回來他還撐著身子去接了她,隻不過他素來就麵色蒼白久病模樣,縱然是身體不適,也叫人看不出來。


    宴夏如今是一方之主,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宴蘭庭怕宴夏為此分心,所以一直對她隱瞞並未叫她知曉此事,直到今日她主動問了出來,宮間才終於沒法隱瞞。


    知道此事之後,宴夏心中焦急,連忙衝出書房來到了宴蘭庭所住的院落外。


    還沒進入其中,便見二娘林蔓草正守在外麵不遠處。


    “二娘?”宴夏停住腳步,往林蔓草走去。


    林蔓草一眼便看出了宴夏麵上的擔憂,於是道:“你大爹爹的病,你聽宮間說了?”


    “嗯。”宴夏點了點頭,連忙問道,“大爹爹怎麽樣了?”


    林蔓草牽扯著唇角笑了起來,笑意有幾分無奈:“還能怎麽樣,你大爹爹拖著這幅身體多少年了你也知道,放心,暫時死不了的。”


    雖是聽她這麽說著,宴夏卻也並未真的安心下來。


    林蔓草何嚐不明白宴夏的心思,她垂眸很快便又道:“我知道你跟我想的一樣,雖然知道他暫且沒有性命危險,但看他時常這樣痛苦還是覺得難受。”


    “真的沒有辦法讓他身體好些嗎?”宴夏喃喃道,“五道現在有不少法器藥材,需要什麽我也可以讓他們去找,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大爹爹好起來?”


    林蔓草緊盯著宴夏的眼睛,兩人對視之間,她淺笑道:“能試的辦法都試過了,他這是當初耗力太多用了禁式的後果,誰也沒辦法替他受。”


    “可是……”


    林蔓草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朝著院內望去一眼,輕聲道:“正好他剛喝過藥,你進去看看他吧。”


    宴夏低聲應下,平複下方才的心緒,往後方的屋子走去。


    因為擔心大爹爹已經睡下,宴夏的腳步聲很輕,待她來到屋外,才發現屋內竟有說話的聲音傳來。


    “你偷偷倒了蔓草送進來的藥,你就不怕我告訴她?”


    宴夏腳步一頓,本已經落在屋子房門處的手不覺也隨之頓住,因為她聽出了那道聲音來自於誰。


    那是四象圖的聲音。


    回應四象圖的人是宴蘭庭,他的聲音稍顯虛弱,但精神卻似乎不錯,他看起來並不怎麽想理會四象圖:“隻要你不說,蔓草就不會知道。”


    四象圖不悅道:“你這個樣子能好得起來才怪了,你可別一下子病死了,我還不想欠你太多人情。”


    “已經很多了,你可以好好想想接下來要怎麽還我。”宴蘭庭這般答了一聲後,屋內便又是一陣輕微聲響,宴夏分辨不真切,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四象圖認識大爹爹,這件事宴夏並不能算作驚訝,大爹爹既然會向她討要四象圖,那便一定是於它有什麽淵源,但四象圖說它欠大爹爹,又是怎麽回事?


    就在宴夏怔然之間,屋內又傳來宴蘭庭的聲音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宴夏?”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宴夏心中忽地一跳,有種強烈的預感讓她僵在原地。


    然後她聽見四象圖警覺的道:“告訴什麽?”


    宴蘭庭輕咳了兩聲,沒再回應。


    四象圖的聲音聽來有些暴躁,似乎被戳到了痛處:“告訴她幹什麽,告訴她她爹現在變成了一張紙?還經常被她揉成一團扔包袱裏?”


    這句話仿若一道驚雷,將宴夏震得僵在原地動彈不得,耳中嗡鳴片刻,全是那句話在回響。


    她想到許多年前她在七海深淵的山洞裏找到四象圖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那畫中人的情景。


    他說他就是聞北雲。


    聞北雲是她的父親。


    對於那位從未謀麵過的父親,宴夏在年幼的時候也曾經有過許多想象,但是有幹爹幹娘們照顧她,她漸漸也不再去想太多。所以後來許多人對她提起過聞北雲此人,她也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但對於那位出現在人們話語中的五道宗主聞北雲,她的印象依然十分模糊。


    她曾經問過宮間,聞北雲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宮間隻道,那是個讓當初的二十四蟬眾與五道眾弟子心甘情願為之護他性命而赴死的人。


    與自小陪她長大的幹爹幹娘相比,聞北雲更像是一個符號,一麵旗幟,讓她遠遠地望著,卻又始終不得靠近。


    但今日,那個遙遠的人,就這般突然成為了她眼前的存在。


    怔然之間,屋內再度傳來四象圖無奈的輕歎:“有時候我也想告訴她,但我不知道她會是什麽反應,這種事情總歸……”


    “她是什麽反應,你何不親自看看?”宴蘭庭打斷對方的話道。


    “什麽?”


    屋外的宴夏尚未有所反應,便聽見腳步聲自其中傳來,漸漸往這處靠近。


    隨後,房門被人自內中拉開,宴夏沒能來得及將臉上的驚訝失措等等情緒隱藏好,便自那逐漸敞開的大門中,看見了披著外衫病中蒼白的宴蘭庭,還有他身後畫卷上愣成了一幅靜圖的聞北雲。


    屋內屋外霎時寂靜,宴夏與畫中人對視,相看之間,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試探著,帶著隱隱的期盼還有諸多情緒摻雜著輕聲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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