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宴蘭庭說了這些話之後, 很快便走出了房間,宮間等人在外麵守著, 似乎在擔憂著他的身體,等宴蘭庭出來, 他們很快便扶著人離開了此處。


    臨去之前,宮間不禁擔心的看了宴夏一眼。


    宴夏自然知道自己消沉已久,而她消沉了多久, 五道的眾人也就擔心了多久, 她到底不能再繼續這般下去,還有許多的事情等待她去做,她遲早要自其中走出來。


    但在那之前——


    “大爹爹!”宴夏深吸一口氣,連忙衝出房間朝著離開不遠的人追去。


    宴蘭庭在宮間的扶持下還未走出庭院, 聽見宴夏的喚聲, 便又回過頭來,並未發問,隻是耐心等著宴夏的決定。


    宴夏在這一瞬心中已做下了決定, 她很快問了出來,隻是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緊張:“大爹爹, 他若回來,會在哪裏?”


    在宴夏的目光注視之下,宴蘭庭笑了笑,輕聲道:“魔君若還在,如今必然隻是一縷殘魂,魂魄離體之後, 隻會前往他生前所熟悉的地方,在那處徘徊不散。”


    魔君所最熟悉的地方……


    宴夏默然片刻,再次抬眸神色已堅定了幾分,她頷首認真道:“大爹爹可否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宴蘭庭尚未回應,宴夏已接著道:“一個月之後,我一定回來,在這之前……”


    這話已經說得分明,宴蘭庭垂眸將宴夏這話接著說完道:“在這之前,五道的事情就暫時落在宮間的身上?”


    宮間本低眉順目的伴在宴蘭庭身側,驟然聽得這話,不禁一怔後苦笑起來:“宴先生,這……”


    他話未說完,被宴蘭庭一眼看去,瞬時將那些話全部咽了下去,無奈頷首道:“是。”


    宴蘭庭於是回眸對宴夏道:“宮間答應你了。”


    宮間:“……”


    宴夏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到宮間這副委屈模樣,她禁不住揚起眉梢露出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笑容,然而這笑意不過一瞬,很快宴夏便收起笑意,認真頷首道:“多謝大爹爹,多謝宮間先生。”


    宮間輕歎了一聲,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


    宴蘭庭此時已經繼續往庭院外步去,邊行邊道:“去之前先見見你二娘三爹吧,你們也好久沒有見麵了,去過了趕緊回來,你小爹吵著要吃你親手做的飯菜,在玄界的日子他可是天天都在念你,所以記得快去快回。”


    聽見宴蘭庭這番話,宴夏忍俊不禁,點頭笑出聲道:“嗯!”


    宴蘭庭沒有回頭,唇角卻也牽著笑意,他太了解這個孩子了,所以隻是聽見聲音,幾乎便能夠想到她此時的神態。


    好在她成長得比他們所想象的都還要快,還要出色。


    ·


    宴夏心中做下決定,便沒有再多停留,在見過了二娘三爹之後,她與五道眾人道別,很快開始四處尋找魔君的魂魄。


    這在五道許多人看來是無法理解的事情,且不說究竟魔君的殘魂是否還在這世間,縱然真的還在,想要尋到那魂魄,也猶如大海撈針,毫無辦法。宴夏唯一所知曉的線索,便是宴蘭庭所說之言,魂魄離體之後會前往他所熟悉的地方。


    隻是對於魔君來說最熟悉的地方會是何處?


    宴夏無法判斷,她隻能將自己所知曉與魔君有關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因為有四象圖的陣法相助,半個多月的時間之中,宴夏去了許多地方。不久之前方才發生大戰的魔門,如今已稱為廢墟,魔門群魔流散,該走的都已經逃走,還有部分被中原正道所擒,整個魔門亂做一團。宴夏將整個魔門所有角落都走了一遍,卻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她接著又去了西方大漠的魔城舊址,隻是魔城早已在那次奪去魔晶之後被明傾所毀,宴夏能夠見到的不過漫天黃沙,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痕跡。


    自魔城中離開之後,宴夏又找到了七海深淵。


    她曾經與明傾在七海深淵的山洞中待過一夜,相傳魔君曾經在七海深淵的山洞中複活,最後卻被人阻止,複活失敗,但魔君的身軀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都被藏在這山洞之內。宴夏懷抱著希望進入山洞探尋,卻依然沒能夠找到任何痕跡。


    山洞內有著許多年前留下的戰鬥痕跡,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但對於宴夏來說,卻有幾分物是人非的傷懷。


    離開七海深淵,宴夏又去了幾處在記載中魔君曾經出現過的地方,依然毫無所獲,直到時間已過去二十多天,宴夏站在了北硯莊的山莊大門之外。


    敲門之後,宴夏等待未過多久,門後便傳來了腳步之聲。


    隻是讓人沒有料到的是,前來開門的人竟然是北硯莊莊主荀周。


    看著宴夏微微驚訝的神情,荀周卻像是早有所料,挑眉笑到:“我早猜到你會來這裏。”


    宴夏驚訝之餘不覺一笑,隨之與荀周一道踏入了北硯莊內。


    算來宴夏與荀周認識已有十年之久,當初荀周為了修補陣法而去往北硯莊,卻沒料到那時宴蘭庭等人消失不見,而宴蘭庭不在,能夠修補陣法的,隻有身為他傳人的宴夏。


    宴夏幫了荀周的忙,兩人也自此成為了朋友,這十年來兩人總有聯絡,但這段時日因為明傾的事情,宴夏已有許久未曾與之見麵了。


    荀周沒有囉嗦,帶著宴夏進入山莊之後,便立即問道:“你是為了明傾的事情來的?”


    此事既然被提起,宴夏也並不打算隱瞞,她點頭猶豫片刻才道:“我不相信他死了。”


    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這花,荀周沉默片刻,這才又問:“你可還記得他是魔君?”


    “可你今日在這裏等我過來。”宴夏沒有死心,低聲反問道,“這是不是也意味著你相信明傾公子的事情另有緣由?”


    荀周被宴夏說得一怔,一時卻也想不出別的說法,他搖了搖頭,自腰間摘下酒囊喝了一口,這才長歎道:“那小子其實在這山莊裏住過很長一段時間,我是看著他長大的。”


    兩人說話間已到了院中書房之外,荀周領著宴夏進書房坐下,晃了晃桌上的酒壺道:“你喝茶還是喝酒?”


    宴夏尚未回應,荀周已經到了一杯酒遞到宴夏麵前,輕笑道:“你現在是五道宗主了,可以喝酒了。”


    宴夏抿唇笑了笑,接過酒杯喝了一口,心中卻依然記掛著方才荀周所說的話啊:“你說明傾公子曾經住在這裏?”


    這些事情,是宴夏從來不知曉的。


    荀周點了點頭,將當初的事情娓娓道來:“那小子被葉盟主帶來這裏的時候才十歲不到,葉善沒有告訴我他的身份,我也認不出他就是外麵被人追殺的明家小少爺,隻當他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宿七,就這麽讓他在這裏住了下來。他剛來的那會兒做什麽都小心翼翼地,看起來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他回想起當年的事情,禁不住又笑了一聲,“逗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似乎也覺得自己將話偏得太遠了,荀周輕咳一聲又道:“我就沒見過像他膽子那麽小的家夥,他來山莊的前兩年,個子才這麽點。”荀周往腰間比劃了一下,接著道,“那時候他喜歡跟著別人揍,幾乎我去哪他就跟到哪,像是怕我把他給丟了似地,後來還是葉盟主勸了他好久,他才沒再這樣時時刻刻黏著人。”


    宴夏幾乎能夠自荀周的話中想到當時那個怯生生的明傾是什麽模樣,若非才經曆過許多變故,他不會擔驚受怕成這樣。


    荀周說完這話,很快又道:“不過後來就變了,葉盟主出事之後,他將天罡盟的擔子交到了那小子的身上。”


    “雖說葉善隻有他一個弟子,但當時我卻不覺得那小子能夠勝任盟主之位。”荀周皺眉道,“但我卻沒想到,繼任盟主之位後,他完全成了另一個人。”


    宴夏能夠明白荀周的意思,有時候就連她也會懷疑,究竟什麽樣的模樣才是真正的明傾。


    她曾經聽明傾說起過這段過去,他說過,他想要做到一些事情,所以他隻能將軟弱全部藏起來,把自己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那樣他才能夠好好地順著這條路走下去。


    他偽裝得太好了,所以人們幾乎從未想過明傾與宿七會是同一個人。


    “數十年之間,他沒有再來過北硯莊,我也沒有再見過他,不過我還是能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他的消息。直到十年前,我在南河鎮外見到了你,還有他。”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宴夏將這些關於明傾的往事好好珍藏於心底,終於抬眸問荀周道:“荀周大哥,你相信他嗎?”


    荀周怔然,卻是問道:“什麽意思?”


    宴夏將自己那日與葉題對話所猜想的一切說了出來,最終才道:“他一直都是明傾公子,直到最後一刻,他從來都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許多事情直到現在想來,真相似乎才漸漸開始清晰。


    十年前在北硯莊內,魔君脫出陣法,魔門群魔現身,是明傾及時趕到與魔君合為一體,才避免了一場戰鬥。明傾成為魔君之後,始終閉關於魔門之內,十年內在他的控製之下,魔門始終蟄伏不出,未曾與中原有過太大的衝突爭鬥。


    真相如此,他從未虧欠過任何人,而真正有所虧欠的,卻是毫不知情的中原眾人。


    荀周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般真相,他僵立半晌無言,隻是怔怔望著宴夏。


    宴夏雖未聽他開口,卻也知曉他其實已經相信了自己的話。


    隻是這些真相她也隻能對荀周說起,隻有真正了解明傾的人,才會相信這樣的真相。


    宴夏將一切解釋之後,終於直視荀周道:“我想找到他。”


    第74章


    荀周終於輕歎一聲, 搖頭問道:“你打算去何處找?”


    宴夏無奈苦笑:“不知道,該找的地方我都已經找過了, 所以我最後才會來這裏。”一個月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縱然走遍了整個中原, 依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最後宴夏到了這處,因為這裏曾經是魔君被陣法封印的地方。


    但她卻沒想到, 這裏也曾經是明傾居住長大的地方。


    荀周有些驚訝:“你認為他在這裏?”


    宴夏沒有回應, 隻低聲道:“荀周大哥,能帶我再去那處閣樓看看嗎?”


    宴夏的請求很快得到了荀周的回應,兩人自屋中走出,不過多時便到了那處廢棄的閣樓之外。


    十年前中原正道想要除魔, 便已經毀了那座閣樓, 如今的那處早不是從前的樣子。因為其中封印的魔類早已經離開,這處閣樓自然也沒有了往日的作用,閣樓倒塌之後, 荀周便沒有再去修建新的閣樓,而是將這處地方打理出來, 最後建成了一座蓮池。


    兩人來到此處,時至夏日,池中有荷花盛開,蓮葉紛紛於日光中搖蕩,清甜的荷香在縈繞四周,池水的波光映在眼底, 絲毫不見了從前閣樓的陰沉。


    湖邊擺著些釣具,草地上還有不少腳印,應是有人經常來此。


    注意到宴夏的視線,荀周摸了摸鼻子笑了兩聲道:“成天悶在山莊裏太過無趣,有時候就來這裏釣釣魚。”


    宴夏也不知是否聽見了荀周的話,她自這湖畔繞了一圈,神情自一開始的凝重變作了最後的失望,皆讓荀周看在眼裏,荀周不需去問,便也知道了一切的答案,他輕聲道:“還是沒有找到?”


    “嗯。”宴夏無奈垂眸,最後看了一眼麵前的荷花池,“看來他也不在這裏。”


    荀周出聲勸慰道:“也不要太過著急,或者還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找?”


    宴夏搖頭,“沒有了,該找的地方我都找過了,到處都沒有。”甚至就連他們曾經去過的那處荒島她都走過了一遍,隻是依然不見他的蹤跡,魔君所最熟悉的地方究竟在哪裏,她根本無從知曉。


    荀周又道:“那你要不要去找找看他從小住的那個地方?”


    宴夏一怔,這才道:“我要找的是魔君熟悉的地方,不是明傾公子所熟悉的地方。”


    荀周愣了片刻,這才想起來那人早已經成為了魔君。他長歎一聲,這才又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接下來,期限已到,她隻能回到五道,去應付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但在那之前,宴夏默然片刻,抬眸道:“荀周大哥,帶我去看看他生活過的地方吧。”


    她想再更了解一些他的過往,縱然隻是過往也好。


    ·


    荀周帶著宴夏穿過這處蓮池,很快到了一處並不算寬敞的院落之中。這裏看起來有些荒蕪,似乎許久未曾有人前來,宴夏推門進入院中那間小屋之內,才發覺屋內的擺設一應俱全,隻是太過陳舊,不少地方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


    “這裏就是他住過的地方,從前還有人來打掃,後來過了太久了,我幹脆將這個地方封起來,已經很久沒人來過這裏了。”荀周道。


    宴夏想荀周定然也想過明傾還會住回來,但後來知道沒有了這個可能,自然便不再來了,也省得天天念想。


    荀周不知有沒有看出宴夏的猜想,他隻是沉默片刻又解釋道:“你知道這麽一個破地方就我一個人住著,哪裏也不能去,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個有意思的小鬼住進來,他走了也就沒人跟我聊天了。”


    宴夏笑了笑,想到那個時候被荀周戲稱為“小鬼”的明傾,竟對荀周生出了幾分羨慕之情。


    可惜她從來沒有見過明傾那時候的模樣,可惜那麽長的時間,他都是獨自撐過來的。


    這間屋子很小,一眼便能覽盡,看起來有些簡陋,宴夏似乎還能想象當初明傾在這裏生活的樣子。他在窗邊看書,在燈下寫字,有時候會去屋外種著梨花的院中練劍,時間過得無比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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