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親。”邊上的中年人躬身應下,這人跟楊大人相似得很,且十分的老成又拘謹,盧斯剛才還以為他是楊家的官家呢,誰知道是楊大人的大兒子。


    “那我們便去外頭了,不在這裏打擾楊大人休息了。”馮錚好聲好氣的說。


    楊大人一擺手:“沒事,就在這問吧。實不相瞞,剛才大夫也說了,我這都是心病。若是能看見二位差館有什麽進展,反而是我的治病良藥。”


    話都這麽說了,兩人能怎麽辦?


    “楊公子,請問表公子是哪裏人?他來到這裏的時候,可帶著其他人?來了之後,跟府上的什麽人親近?”


    “表弟姓季名青雲,是蒲雲州黃樹縣人。是有兩個小廝跟他一塊來的,但來了之後,一個沒兩天就水土不服病死了,另外一個手腳不幹淨,讓我們發賣了。來了之後,表弟專心讀書,也沒跟什麽人親近過。”


    “……”行了,這人要麽是裝傻,要麽是真木。一路上同甘共苦的小廝就兩個月內就這麽都沒了,這裏邊沒問題?蒲雲州黃樹縣,不就是當年楊大人任職的那個縣嗎?他在擔驚受怕的情況下,把一家老小都遷了過來,把姐姐一家留在那?


    “那被發賣的小廝是賣到何處了?當時的牙人是誰?”馮錚皺眉。


    “那得問官家。”


    “還請楊公子帶我們去見見管家。”


    “錚哥,你去吧,我有幾件事,得問問楊大人。”看盧斯一臉擔憂,馮錚點點頭,“放心,我有分寸。”


    第67章


    對盧斯要留下詢問楊大人的提議,木愣愣的楊伯瑜道:“家父身體虛弱……”


    “伯瑜, 去吧。”


    等到楊伯瑜跟馮錚走了, 盧斯拿了把凳子放在楊大人床邊;“老大人, 您是確定這位表公子,是表公子嗎?”


    老頭點點頭:“當年我要說動姐姐搬家, 可她夫家不願拋家舍業。而且……他們是覺得跟著我一起,反倒是危險吧?我們離開時,那孩子已經八九歲了,我認得他,眉目雖然長開了, 可仍舊依稀是當年的樣子,況且他左耳朵後邊有兩顆紅痣,那也是沒錯的。”


    “他那兩個小廝?”


    “書生出門在外, 小廝是幹什麽用的, 差官也是知道。我女兒眼睛裏容不下沙子, 頭一個是讓她給打死了,後一個卻並非發賣,而是我給了他身契和二十兩銀子,放他出府去了。伯瑜不知道, 但是管家知道, 稍後就能帶著二位去見人。”


    小廝是幹什麽用的?是用來幹的。像是公子哥,小官員外出都帶著書童小廝。因為小廝體力好,白天能跟著走長路,夜裏能讓主家走旱路, 還不用擔心有孩子。這年代,太通透也有不好的地方。


    “表公子怎麽就想起來要去廟裏拜拜了?去的是哪個廟?可有人跟著?”


    “他去的是青雲山普度廟,記得好像是他自己說,跟這座山有緣,想要去拜拜。可他人生地不熟的,我當時也沒想到他怎麽知道會有這麽個廟,就讓他去了。”楊大人有點心灰氣冷的意思,說話都是再直白不過的敘述,寡淡又幹澀,“當時倒是有人跟著他,可是跟去的仆人說,到了山下,他就說要誠心禮佛,就不讓人跟了。他們在山下麵一直等到天快黑,才匆忙上去找人,可廟裏的和尚說青雲早已經離開了。”


    有人跟季青雲說起的普度廟。普度廟裏的和尚還是有嫌疑的。青雲山周圍要搜查。


    “既然表公子在家中的時候要安心讀書,那往來他住處的人應該不多。”


    楊大人點頭:“有灑掃的仆婦,送飯的雜役,偶爾外出,也有老仆隨著。稍後我會把這些人都招來,請差官隨意問話,若有覺得不對的,任由差官帶走。”


    “在下唐突一句,小姐那邊跟表少爺可有往來?”


    “她到是讓她的奶媽子跑過兩趟,稍後也讓她隨差官問話。”


    “勞煩楊大人傷神了。”仆婦、雜役、老仆、奶媽子……這位表少爺可是被全麵防守,不想修身養性也不成了。


    “這是為我自家家人的性命,該是老夫謝過諸位差官才對。”老頭在床上一拱手。


    盧斯再怎麽看不上這個老頭,這時候也知道自己不能受這個禮,他閃身躲開,回了一禮。


    楊大人當然不能自己去給大兒子或者官家下令,他叫了一聲:“楊榮。”


    楊大人底氣不足,這一聲雖不至於說是蚊子叫,可也不大還嘶啞。但就是這一聲,從耳室裏頭走出了個老仆來,老仆一身藍布衣裳,雖然是家丁的短衫,可布料該是上好的細棉布,黑鞋的鞋麵發著亮,該是綢布的,頭發胡子也都打理得齊齊整整,他一出來,盧斯還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子檀香味。


    他還拿著個茶壺,出來對著盧斯行禮之後,先倒了一杯茶,服侍著楊大人喝了。


    楊大人也先喝了他倒的那杯茶,然後才道:“方才我和差官大人說的話,想來你也都聽見了,跟著他去吧。”


    “是,老爺。”老仆楊榮答得有些猶豫。


    “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


    “……”盧斯覺得,真不是他彎眼看人基……吧?


    “差官老爺,還請跟小人來。”


    “麻煩老人家了。”


    楊榮對盧斯這聲稱呼意外了一下,繼而對著盧斯一笑,就帶路朝下去了,一邊走,楊榮一邊道:“表公子住在聽鬆齋,乃是後宅裏最清淨的一個院落了。”


    “楊大人對這位外甥,顯然是極為用心的。”盧斯點點頭,雖然清淨基本等同於偏僻,但這也是後宅裏的。能讓一個外男住進來,絕對是親厚了。


    “老爺向來寵愛小姐,表公子是外甥又是姑爺,老爺都是盡了心照顧的。原本表公子住在書山居,來了不過幾天,表公子說住不慣,這才去了聽鬆齋。”


    盧斯感覺這位老仆想告訴點他什麽啊。書山居聽起來就知道,是個讀書的地方,也跟楊青雲即將趕考的身份想符合,沒來幾天搬了,是怎麽回事?


    “表公子和小姐……不是從幼時定下來的婚約嗎?”楊大人剛才說的時候,盧斯下意識的就想到了什麽指腹為婚。還想著這時代表兄妹可以婚配也太恐怖了,近親啊。


    “並未曾訂下婚約,乃是表公子來了之後,小姐自己提議的。”


    “表公子是什麽態度?”


    “自然也是極願意的,”


    “……”信息量有點大啊,這意思是帶著兩個小廝來的表公子勾引了小姐?所以這位表公子還是個雙麵插座的渣男,可沒想到,小姐是個不容沙子的悍婦。


    “小姐還未曾出嫁,卻自願著重孝。”楊榮又道。


    盧斯點點頭,其實根本沒走心的稱讚了一句:“小姐剛烈。楊伯,這位表公子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老小姐已經去了,姑爺有了續弦,已經把表公子分家分出來了。”


    楊榮可算是對盧斯的提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盧斯還是都持懷疑態度,姑且聽之,姑且信之。


    到了聽鬆齋,馮錚和楊大公子也都在門口,跟一群男女仆役站著呢。楊大公子木楞楞的一張臉,在見到楊榮的時候,變得生動了一點,露出了幾分自然而然的親近關切之意:“楊叔,你怎麽出來了?不是說你腿病犯了嗎?”


    “無礙的,這兩日已經好多了。”楊榮也笑了起來,麵容慈愛,就跟見著自家晚輩似的。


    他們倆打招呼,盧斯走到馮錚身邊,馮錚對他搖搖頭,歎口氣:“我這邊都是一問三不知的。”


    顯然是一無所獲,兩人其實都有點心理準備了,這種事關主家的事情,仆役們都是能少說就盡量少說的。否則說錯了什麽,那就不是簡單被砸了飯碗的事情,還事關生死啊。就說剛才楊大人那麽輕描淡寫的對著一個捕快,說他女兒打死了一個小廝。


    他外甥的是一條人命,那小廝的就不是一條人命了?還真就不是了……


    即便盧斯要主持公道,胡大人也跟著主持公道了,昱朝的律法規定,楊家也隻是賠錢而已。


    盧斯再細看那些仆役,果然一個個都年紀不小了,最年輕的怕是也有四十出頭了,且身材嚴重走形:“我這邊雖然得了點線索,但也不知道有用沒有。”壓低聲音,把剛才得到的情報耳語給馮錚聽。


    “他們該都是小姐分派來的,既然如此,即便有人知道誰跟表公子說了什麽,怕是也根本不會站出來說了。否則咱們一走,這人轉頭就得讓小姐也打死。”


    盧斯點頭:“還有一點,那表少爺一路上帶著兩個小廝,到這沒多久就讓小姐一心下嫁,你覺得這是尋常讀書人嗎?”


    “??”馮錚不太理解,這人是風流了些,而且有勾引良家女子之嫌,人品不怎麽樣,但人都死了……他知道盧斯不該是單純議論死人的人品,必然他說的跟案情有關,所以隻是等著盧斯下文。


    “我的意思是,這人是玩樂慣了的,招惹了小姐之後,被關在這麽個地方讀書,周圍又都是這樣的仆婦和雜役,你覺得他會就這麽老實下來嗎?”


    “確實!他這一有空就去和尚廟……不太對。兩位,表公子在搬到聽鬆齋,與前往青雲山之間,確實從來沒有去過其他地方?不管什麽地方都沒去過?”


    楊大公子囁嚅了半天,沒說出話來:“這個……”


    楊榮哼了一聲,不是對盧斯和馮錚,是對那群仆役:“兩位差官問的,難道真的誰都不知道?若再都裝聾作啞!那幹脆就剪了你們的舌頭!都發賣出去!”


    眾人連連告饒,終於有個中年仆役說話了:“表公子倒是去過書店,說是要自己買些合用的筆墨紙硯,和閑時看的話本。”


    馮錚:“他自己去的?”


    “不是,是楊木,楊懷兩兄弟跟著去的。”


    楊榮:“他倆今日怎麽沒過來?!”


    “那日表少爺去青雲山,楊木和楊懷也跟著了,表少爺失蹤,綁票的送來信物,後來又……他們倆就被小……打了一頓,發賣出去了。”


    “楊貴!快找人去把他們給買回來!”楊榮皺眉。


    “是!”人群裏穿著最好的一個山羊胡老頭,大概就是管家,應了一聲,又叫了幾個人,就叫人走。楊榮又把他叫住:“等等,你自己留下。”


    楊榮跟楊貴說了那小廝的事情,楊貴連連點頭,對師兄弟二人道:“那孩子是我安置的,兩位是要我把人叫來,還是去他那裏?”


    “還是去他那裏吧,免得給他惹事。”馮錚道。


    盧斯插口:“不過我倆得先去書店一趟,知道表公子經常去哪家書店嗎?”


    楊貴趕忙把剛才的中年仆役叫過來,問明白了名字,乃是一家中規中矩,名字叫墨香居的書店。


    “怎麽是墨香居啊?”一聽名字,盧斯表情就有點怪異了。


    “怎麽了?”


    盧斯給他一個眼神,那意思一會再跟他說:“行,這地方我們知道了,我倆先去墨香居。那小廝,我們幹脆不給他惹事到底,墨香居對麵有座茶樓叫李家樓。還請管家把人找來,就在那跟我們見麵吧。”


    “二位心善。”別管心裏怎麽想的,現在老管家都道上這麽一聲。


    兩邊計議已定,那就分頭行事。馮錚以為盧斯出了門就會把那書店的蹊蹺告訴他,可誰知道盧斯隻是“詭異”的跟他笑,卻根本不說。


    墨香居的位置不錯,在惠峻的繁華街道上占據了有利地形。盧斯剛邁上書店前頭的台階,掌櫃的就迎出來了:“哎?盧捕頭,您老人家怎麽今兒個有空來了?這還沒到出新貨的時候呢。喲!馮捕頭也來了,稀客啊,稀客。”


    馮錚一邊跟掌櫃的客氣著,一邊更疑惑的看著盧斯:“你常來這?”


    “對啊,常來看書。”


    “???”盧斯肚子裏有幾兩墨水,馮錚哪裏還能不清楚?當然,他墨水絕對比馮錚多,可是他也絕對不是一個喜歡看書的人。


    “進來就知道了。李掌櫃的,我們今天是來查案子的。”


    “啊?這、這什麽案子跟我們能搭得上邊啊?”掌櫃的趕緊跟邊上賬房使個眼色,賬房笑嘻嘻的湊過來,給掌櫃的暗度陳倉了一小袋碎銀子,掌櫃的拿著碎銀子,又要朝盧斯那邊度。


    盧斯一擺手:“掌櫃的,我們真是來查案子的。你可記得楊家的表少爺?”


    掌櫃的看盧斯不似作偽,是真不想要,也就不再遞,而是老老實實的回憶來:“楊家的……哦!是姓季,叫季青雲的?”


    “對!”


    要是在現代,問書店老板記不記得隻來過幾次的一位客人,那八成是記不得的。但在古代,書店也算是奢侈品店與精品店,來這裏的不但是讀書人,還是即將有功名的人,已經有功名的人,預備役與現役的官員。很多大家族開書店,都不是為了掙錢,而是為了在書生們未曾發跡之前,結一份善緣。


    即使墨香居稍微跟尋常書店有些不同,但正是因為這份不同,掌櫃的更是要博聞強記,八麵玲瓏。


    “聽說這位季公子暴病去了?”


    胡大人為了楊家的臉麵,並沒宣言出去死的書生是誰。楊家雖然在縣衙哭了一場,可對外隻說是去報喪的。外頭雖然有人疑惑,但真的聰明人,是不會把兩件事在嘴上勾連在一塊的。


    “是,可惜啊,英年早逝。”盧斯點點頭。


    “唉,是可惜啊。”李掌櫃的基本上就什麽都明白了,可還是跟著一臉沉痛的歎了一聲,“這位季公子說起來,可是同道中人,剛進門,隨便看了兩眼,就知道我們這的門道的。且打聽了我們這茶會什麽時候開,第二回過來的時候,就是踩著茶會的點,直接朝後頭去了。”


    “可有看對了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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