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沒人問,這一排人牙子,全都低著頭,略略歪斜著身子,縮起來不可看盧斯。


    盧斯行事也幹脆,抬手一指一個幹瘦的人牙子;“拉出來,打十板子。”


    “是!”


    “啊?!大人!大人!小人沒罪過啊!大人!小人冤枉啊!”這人牙子讓人拽了出來,脫了褲子按在地上就開打!


    十板子下去,一片青紫,這人牙子躺在地上嗷嗷慘叫。


    “有人說嗎?”


    “……”


    “打!”盧斯又指點了一個。


    這就又拖出來一個人,按在地上打人。


    “大人!您不能濫用私刑啊!”明擺著盧斯這是要挨個打下去,有個婦人跪在地上大喊。


    “本官這可不是濫用私刑,打你們,乃是因為本官收到了消息,你們賣了拐騙出來的孩子、婦人。”


    “絕無此事!”其他人牙子也趕緊跪在地上。


    “真無此事?”


    “真沒有!”


    “那行,周二,你帶人,挨家挨戶的去看,把他們拘著的人都帶來,賬本子也都帶來,一個一個的核對,一個一個的查問。至於你們……就在大牢裏委屈一段時日吧,等查明白了,咱們再說是放是判。”


    即便孫老鬼那樣謹慎的人牙子,所有來往的男女老少都有身份憑據,他也不敢說自己真的沒賣過被拐騙來的人。這群人,盧斯就更不相信他們全都是幹淨的。果然,聽盧斯這麽一說,這群人牙子沒人放心,反而一個個臉色煞白,更有看著盧斯哆嗦起來的——大概是聽說過開陽府的傳聞了,開陽府可是狠殺了一陣人牙子和人販子的,而起因就是當頭坐著的這位。


    有人已經動搖了,可是又不敢說,畢竟行有行規,雖然他們是正兒八經的官牙,要揭發的都是那更缺德的私牙,可畢竟都是幹人牙子的,偶爾官私兩邊的“貨物”也多有流通,他們現在說了,往後這買賣怕是就要不好做了。


    “要不然這樣,本官一會到後邊坐著去,你們一個一個挨著個的進來。有什麽話,就在裏頭說,除了本官,外人聽不著,誰也不知道是誰說的。”


    這下不動搖的人也都動搖了,人都有個法不責眾的心思,他們這十幾號人都在這呢,一個人說了,旁人也不知道誰說了。


    雖然依舊沒人說話,但盧斯知道,這些人心思都一樣了。他去後邊坐著,挨著個的,這些人進來報上一兩個名字,然後下去,到最後,盧斯手裏就握著六個名字了——多是重複的,就算還有旁人,但這六個也夠了。


    等都說完了,盧斯出來了,眾人也都放心了,想著自己該被放走了吧?


    誰知道,盧斯看著他們,道:“諸位,你們說本官要是就把你們都這麽放回去,其他人是不是都知道你們說了什麽,畢竟不說,沒道理就倆人挨了打,是吧?”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傻眼。這也確實,既然剩下的人都沒挨打,那就說明剩下的都說了,剛還想著法不責眾,但他們這就十幾個人,算得上什麽眾?


    “本官也不想你們回去難做,要不然這樣,一人給你們三十大板,等回去了,你們就都說自己沒招,這才挨了打。那二位也不用著急,之前你們已經挨了十下了,這回再挨二十就夠了,免得被人說你們是熬刑不過招了。”


    “……”聽著好像是挺為他們著想的,可是怎麽越想越不是味呢?


    在想多的,他們也沒時間了,如狼似虎的無常們已經撲上來,把他們都按下去了。這回大堂擠不開,幹脆女犯在大堂裏頭打,男犯直接拉到衙門外頭去了,這原本不是公開審訊的案子,沒百姓圍觀的,這一打人,百姓們立刻鬧哄哄的圍上來了,一時間知州衙門口好生熱鬧。


    這邊打著人,那邊抓人的人手也分派出去了。


    不過一個時辰,該抓的就都抓回來了。這些人不少以為是自己買賣人口的事發了,且一樣是想起了如今聽說什麽無常司的將軍,是如何在開陽抓人販子的。所以,這一被帶上堂來,立刻就大喊冤枉。


    “打。”盧斯懶得聽他們狡辯還是這個字,這尼瑪刑訊逼供太好用了!


    六個人,不用拉出去了,直接在大堂上打就成了,又是一陣鬼哭狼嚎。


    打完了,盧斯道:“來的時候,都看見自己家裏人怎麽樣了吧?你們幹的這買賣,不但自己的腦袋是掉定了,但凡家裏有牽扯的,不管是爺娘老子,婆娘男人,還是長子嫡孫,重的,陪著你們走閻王路,即便是輕的,那也得充軍發配。”


    盧斯話音未落,下麵已經哭聲一片了。這些人,年紀其實都不小了,都是老婆子老大爺了,剛挨了一頓打,現在又如此傷心,可憐不可憐?該!


    那官牙盧斯不能都給砍了,這些人,他可不會放縱了。


    “但話又說回來,我還是能給你們留下一條根的,說說吧,六年前,林家。”


    “大人!大人啊!林家的事情,真跟我們沒牽扯啊。”一個老婆子哭喊出來。


    盧斯擺擺手:“別以為本官抓你們是來頂罪,一碼歸一碼。林家的事情是林家的事情,你們販賣人口,是你們販賣人口的事情。現在本官是給你們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怎麽都不想要,都等著全家老老小小死得精光嗎?”


    有人不哭了,但也跪著不說話,這是自認為夜路走多了,從來沒碰見過鬼,覺得盧斯這是嚇唬他們,不可能鬧出什麽一家死絕的事情來。


    “……早年間小人是給林家賣過幾回人口,可是後來就不去了,他家就跟吃人的一樣,人進去了,就再見不著了。小人……雖然是幹這缺德買賣的,但也想給自己積點德。”有個光頭的老漢開了口。


    別管真想是不是這樣,但這人頭一個開口了,盧斯當即點了點頭:“古老三,是吧?你有個小兒子,這回就不記在裏頭了。”


    “謝過大人。”古老三磕了一個頭,起身之後才又道,“大人,其實當年出事的,不隻是林家,林家其實是後出事的。”


    “哦?之前還有被滅門的?”


    “大人!林家之前,馬婆子一家都給人殺了!”一個婆子突然伸直了脖子大喊,“馬婆子,那也是跟我們做同樣買賣的!”


    “大人!那林老太爺……”


    行了,這回都出聲了。盧斯聽他們一個個爭搶著說話,慢慢明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跟買菜一樣,林老太爺也是每次逢五,買一次人,就是買菜是清晨,買人是夜裏。當然,天麓府有宵禁,所以買人不是在林府交易,而是在城外頭,林家的一處別莊,買了人,有時候林老太爺會把人帶回來,有時候不帶回來,但不帶回來的人哪去了?反正人販子們表示不知道,那也不關他們的事情。


    第102章


    馬婆子是七月初五跟林老太爺交易過一回, 初八初九那一陣就有外鄉人找來了, 十一那天,馬婆子一家就悄無聲息的死絕了。衙門正查著馬婆子一家的案子呢,突然十五那天, 林家滅門的大案就冒出來了!


    “這事你們沒跟衙門的人說?”盧斯問。


    “小人們即便是說了, 誰信?”


    林老太爺在同階層的富貴人家,與低階層的佃戶鄉農中,名聲很好。他死了,還死得很慘,突然有人蹦出來說林老太爺怎麽怎麽不好,這怕是要被人打破頭吧?那些被賣出去的鄰居仆人, 不是到現在都不願意多說嗎?


    “那馬婆子那一日賣了什麽人,你們誰知道?”


    眾人都搖頭, 有人道:“大人,其實那時候,小人都不願與林老太爺做買賣了。小人再心黑,也實在是怕了。”


    “對, 那時候也就馬婆子願意掙那份錢了。”


    又有人道:“也隻是聽說, 林老太爺讓人找俊俏又禁得住折騰的。”


    半天才有個婆子道:“大人, 老婆子有個小孫孫, 還請大人給他找個農戶人家,能讓他們老老實實過一輩子就好。”


    “成。”


    這婆子才道:“老婆子去過馬婆子家,見著了他要賣與林老太爺的活羊。大概二十啷當,手上有繭, 身上還有傷,看著倒像是哪家不要的家養護院。人被灌了迷藥湯子,躺在炕上睡得昏沉。”盧斯點點頭,馮錚之前買下來的五個人就是那樣的。


    護衛也分兩種,一種是雇請來的江湖人物,另一個就是自家從小調教出來的了。真正的大戶人家都是後一種,或是家中奴仆的家生子,或是從外邊買來的孤兒。一個教養出來的護衛,那可是比尋常仆人花費還大,畢竟窮文富武。


    這種護衛是很少朝外賣的,尋常人也不敢買。


    先帝的與他結契的大將軍,就是這樣的護衛出身,讓皇帝早年間贖了出來。


    讓他們都按了手印,盧斯也說好了,到時候給幾個人子孫發配的地方照顧著點。


    “老婆子長得是是真好,不是眉眼好看的那種真好,但論臉眉眼雖然也算是俊氣,但不算是頂尖的。可幹我們這行的,都得有個眼力,那胳膊腿,身上的骨頭和肉,必然得是從小精養起來的。身上別看有疤,但傷口那也是好好養護過的。老婆子勸她別急著賣,這樣的好貨,卻不找官牙,必然是有這麽不對,養一養再說。”


    婆子歎了一聲:“可馬婆子道這人是轉了幾道手的,主人家斷然是找不過來的,即便找過來,那她照實說賣給了誰家也就罷了,到時候還能得一筆消息銀子……”


    這婆子表現得這麽愧疚悔恨,盧斯卻是一點都不信。他管活人叫活羊,叫貨,那就知道這不是個什麽好東西。


    “誰知道嗎那馬婆子之前在什麽地方進貨?”


    “……”又沒人說話了。


    “行了,還守著你們那行規呢。都要死的人了,帶著行規入土有什麽用?還不如多留個兒孫的性命。”


    眾人一想也是,七嘴八舌的將幾個下線報了出來。甚至其中多不是馬婆子的下線,而是他們自己的——這些人不隻是想到了能給兒孫掙一條命,還因為想著與其自己獨死,不如大家一起上路吧?熱鬧啊。


    他們在前頭說,後頭周安帶著兩個書吏都記下了。盧斯審完,要繼續朝下追查,周安就到前頭大堂來,直接審理這幾個人販子。


    這些外線基本上都住在附近的村落裏,盧斯找個人去找馮錚通知一聲,帶著人回驛站拿馬匹出城,誰知到了驛站才知道,馮錚已經先一步出城了。


    那位張方張班頭,借口追查一個被賣到別處的仆人,昨天就出城去了。


    盧斯聽到消息咧了咧嘴,這他娘的真的是看走眼了啊!


    “出發!”一聲令下,一群無常們,揚起一陣煙塵,如狼似虎的去了。


    “qaq”當天晚上回來,發現驛站裏剩下小貓兩三隻的瑞王,差點汪的一聲哭出來。


    盧斯同樣帶著十五個人到了葦陀村,這裏頭的人販子是叫趙三歲的。


    按照那些人販子招供的,這是他們宏昌州最大的一個買賣人了。


    跟現代那種倒賣婦女兒童的村莊必定越貧窮越好不同,古代這些人販子長期駐留的老窩其實都還算是富裕的村子。在開陽抓人的時候就是這樣。盧斯原本以為是首都圈的特殊之處,後來朝深裏審問才明白,並非如此。


    這種私下裏不經過官府的人口買賣,在外出麵的是一家,真正牽扯進去的卻是一個宗族。


    如今遠遠的看著葦陀村,果然這村子也多是磚瓦房子,等離近了,就見村子裏有人迎了出來。該是聽到馬匹動靜,出來迎接的,這些人身上的衣著也都齊整幹淨,明擺著生活不錯。


    盧斯對這個卻是早有經驗,馬速根本不減,隔著遠遠的就喊:“官府辦案!閑人規避!”


    眾村人眼看著奔馬越來越近,最後隻能四散躲避,盧斯離得近了,馬鞭掄起來就朝那些跑慢了幾步的人身上招呼,打得一片慘嚎。


    他們這一群人,就朝著村子裏僅有的幾處草頂房子奔去。一般來說,都是越在村子中心房屋越好,可這人販子在的村子都正相反,越村子中心,房子越糟糕,那些稻草房子,都是關押“活羊”用的。


    等到了近前,盧斯眉毛皺起來了,隊裏有相對年輕些的無常,還發出驚呼。


    院子門口還有本該是官府刑拘的站籠,人的手和脖子都被卡著,在裏頭隻能曲腿站著,看著沒什麽,卻能把人活活站死。現在站籠裏頭就站著不著寸縷的男人,蓬頭垢麵,生死不知。


    看院子裏頭,一邊是吊起來掛著的一排豬籠,不管有人沒人,這些豬籠的下半截都髒臭得很,滿是人的穢物。另外一邊竹架子掛起來的,一開始盧斯還以為那就是人頭發,可蒼蠅嗡嗡的飛來飛去,還有迎風飄來的血腥味告訴他,那不隻是頭發,還是連著頭皮的頭發。


    “留下四個救人!”說這裏是天麓府最大的買賣人,可即便盧斯也沒想到,這買賣人這麽大,開陽的那些人販子都沒這麽喪心病狂的,“若有反抗者,無論男女老幼,殺無赦。”


    “是!”


    雖說是來抓人的,可到了這種地步,不讓這惡貫滿盈之人逃脫,也別讓自己人傷著才是第一要務。


    “其餘人與我重回村口!”


    他們騎馬朝回走,竟然還碰上了同樣匆匆忙忙奔過來的葦陀村村人,跑在最前頭的老頭手裏還舉著個小包裹:“老爺!諸位老爺!咱們都是本分人!少不得供奉交上!”


    盧斯一看這架勢,拉住了馬,他看這老頭左臉頰上有三顆呈三角形的黑痣:“趙三歲?”


    “正是小老兒,正是小老兒!”趙三歲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供奉,舉過頭頂。其餘人有臉上還帶著馬鞭印子的,也老老實實都跑過來,黑壓壓一大幫子人都跪在趙三歲身後


    趙三歲個頭不高,頭發胡子都是全白了,還長著兩道長長的白壽眉,別看臉上長著黑痣,可依舊讓人感覺慈眉善目的,就跟個話本上的土地公公活著出現在了麵前似的。這要是易地而處,根本就不能把這麽一個老人,跟人間煉獄一樣的草棚院子聯係起來。


    盧斯看著趙三歲,回頭朝其餘無常點了點頭,眾無常再怎麽年輕,至少也都是經過大瘟疫那陣動亂的,這時候也都幹幹脆脆的下馬。除了腰間的鏈子,馬身上都帶著一捆捆的鐵鏈繩索,這時候鏈子拿過來,一個一個的就把這些老少爺們鎖上捆上了。


    整個過程安靜得很,無常們都防備著這些人跳起發難,沒想到,直到把最後一個人鎖上,雖然有人掙紮,可都讓趙三歲跟幾個族老彈壓住了。。


    趙三歲被單獨提了出來,帶進了祠堂裏。


    重鐐重銬的小老頭一進門就五體投地的跪在地上了:“大人啊大人,還請救我們全族老少幾百條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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