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這不是正要說到嗎?我爹一開始手段也沒那麽幹淨,而且他那時候買來的人,都是有據可查的。這就讓人給發現了,但沒成想,發現他這人,原來跟我爹愛好差不多。他是四崖州魯傑縣的捕頭,周尚德周捕頭。不過周捕頭雖然愛好這個,他卻隻有小權又無錢財,恰好跟我爹一拍即合。”張方說到這,笑了一下,“不過,周尚德那時候就比我爹死的時候,年歲還大了……”


    “……”四個坐在那審問的,一邊做記錄的書吏,把手的無常,還有拎著鞭子鎖鏈擺架子的獄卒,不管是什麽人,這時候都呆住了說不出話來。


    任是他們見多了世麵,但張方說的這些個,也實在是太超過了。


    這個周尚德不但教會了林老太爺,還教會了張方。


    可是剛一年,周尚德就死了。林老太爺倒是接手了周尚德在當地的關係,可是他覺得全都按照別人的套路幹活沒意思,就回到了家鄉——雖然覺得沒意思,他還是覺得周尚德過去的身份很方便,張方的本事也不該糟蹋了,就給他隱瞞身份弄去當了捕快。父子兩個通力合作,把新的網絡建立了起來。


    “諸位別急,我爹幹這事確實已經二十多年了,你們要問為什麽你們就找著了那四百多人?那當然是因為,你們就找到了一個地方啊。我爹原來,那是一年換一個地方的,就是後來年紀大了,折騰不動了,又多年不見讓人發現端倪,這才懶了。沒想到,這就讓這頭的大哥給發現了。”


    “二十多年?!”周安拍桌子站了起來。


    “諸位大人,這些地方我都能告訴你們在哪,之前我爹和周捕頭在四崖州辦事的地方我也能告訴你們。就是一個地方換我一年的活路,幾位看可好?”原來他剛才說什麽讓老婆孩子活命就好,根本就是屁話,不過是怕把他們惹急,幹脆不聽了。


    可這事還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卻又毫無辦法,難道真讓這人活上二十多年?


    第107章


    “二十年你不覺得太多了嗎?”盧斯道, “你看看這地方, 黑暗,潮濕,陰暗, 你也是幹這一行的, 知道這裏的稻草都發了黴,老鼠和蜘蛛大半夜能爬進褲子裏咬你的命根子。我看張捕頭雖然年歲大了,但模樣還周正,尤其身體保持的不錯,怕是還真有人盯著你的命根子和屁股,尤其你還是個捕頭……”


    任是何等年月, 監獄裏也都是那個樣子。


    “……你威脅我?”張方眉一挑,敬稱都沒用。


    “這可不是威脅。”盧斯擺擺手, “我是跟你討價還價,就這麽說吧。現在翻出來的這些個人,那爺娘老子兄弟姐妹都在,怕是不少人都是讓人念叨的。可是再朝前, 像是你說的老混蛋幹了二十多年, 快三十年了, 他死了都有六年了, 那四舍五入這都得四十年前的人了吧?惦記著的人早死了,何必再把人翻出來呢?”


    看著張方眉頭皺起來了,盧斯笑了:“你看,是不是這個理?我們把荷花池裏的人一清, 把被賣出去的人找回來,把這口供再改一改……”盧斯一指書吏,書吏立馬停筆,雙手把記錄的口供奉上,盧斯擺擺手,書吏這才重新開始書寫記錄,“然後,你們全家砍頭,你千刀萬剮,我們升官得賞,你看,皆大歡喜吧?”


    瑞王看著盧斯,眼神都有點崇拜了。他當然知道,盧斯這是套話呢。


    “……你要是真這麽做,那就不會跟說這些,而是轉身就走了。”張方開口,不過,他會這麽說,就代表著他已經動搖了。


    盧斯笑得更開心了:“所以說,我實在討價還價呢。張埔頭,你現在知道我們的底線是什麽了吧?別想再活什麽一二十年了,你得死,死定了。”


    跪在那的張方兩條胳膊在哆嗦,他不是在害怕,他隻是因為兩個拳頭攥得太緊太用力,肌肉無法控製:“那我的消息,能換什麽?”


    “一個地方換一年是不成的,但是換一天,還是可以的。而且,這個一天可不是平平常常的一天。這麽說吧,雖然你還是在牢裏,但是吃,我掏錢給你在外頭置辦席麵。穿,綾羅綢緞任由你選。睡,隻要你說,就給你搬個床進來。若是一切都好,每隔十天,你是相見你老婆,還是想從樓子裏要個姑娘,都隨你。”


    “好!”這回,張方絲毫都沒有猶豫。


    等到眾人退出來,瑞王在裏頭雖然沒說話,但出來之後就不太甘願的道:“盧將軍,你真要好吃好喝的養這人二十多天?”


    “殿下,你覺得這人是那種慷慨悲壯之士嗎?”


    瑞王被問得一愣,隨即點了點頭:“這人確實不是知道死到臨頭,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人。按理說……他當年把那七十多個人殺了,才更能隱藏住事情吧?可他不但沒有,反而把他們發賣出去了,而且從現在他能拿這些人的所在跟咱們交換看,他是一直盯著這些人的情況的,他這是,早就準備好了退路了。”


    “可是他這退路顯然是沒有預計的好啊。這種人,你就算個他吃金喝銀,他算計著日子一天少過一天,那也是絕對不會好過。”周安道,“這些手段隻可欺君子,不可欺……英雄啊。”


    馮錚加了致命一擊:“他哪裏是英雄,不過是個無賴。”


    “周大先生,錚哥,紮心了啊。”


    四個人雖然是說笑,但其實沒有一個人笑,這些事,太沉重了。


    在牢裏,張方果然是用盡了手段意圖逃跑,可看押他的都是無常司的自己人,這些人都是老捕,穩得住。就算張方放出各種好處,這些人也都不為心動——他們本身的脾性且不說,張方所言的好處如何跟無常司得好處比?那是真的有機會封妻蔭子,所謂錢財在低位和權力麵前就是狗屁。傻子才會願意為了仨瓜倆棗的錢財,讓自己當逃犯去。


    張方就像是鍋裏蒸的螃蟹,無論如何努力的掙紮,隻有變紅變熟一條路。前幾天他還有興致要這要那,不出五天,他就隻能縮在牆角裏咬自己的指甲了。


    張方很聰明,正因為聰明,他才知道,自己確實是隻能等死了,等一天,少一天。


    偏偏他又不敢拖延著不交情報,因為他怕,怕人家以為他再沒有了價值。


    二十三天後,張方確實沒有價值了。按理說這種罪大惡極之人,該押送進京行刑的,但是這回皇帝開恩,就讓他在天麓府行刑,還派了得力的劊子手來。


    張方被淩遲處死,活剮了六天五夜,一共八百六十四片,他的每一片肉,都有老百姓拿去吃掉。


    人血饅頭是個缺德事,但看著老百姓哭喊著吃張方的肉,盧斯隻想著到活該。


    張方既死,事情卻還沒完,轉過身來,四個人一起開始忙碌,該繼續順著線查案的順著線查案,該繼續跟文官們打機鋒的打機鋒,該……該回家的回家。


    瑞王出來得太久了,碰上的又是這麽個連大昱的至高夫婦都沒想到的驚破天的大案子,他們倆是想讓孩子見見世麵的,但隻以為這是當地大戶跟官府勾結,分贓不均之類的……哪裏想到是個大變態啊。


    眼看著案子牽扯出來的人命越來越多,倆人趕緊把人叫回去了。


    索性,瑞王回去之後並不像是被嚇著的樣子,該吃吃該喝喝,隻是成熟了些,說話做事更穩重了些。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人販子又被拎了回來,六年前幸免於難的人們一個又一個被找到在這些人的身上,也發生了很多或醜或美的故事。


    從他們身上,眾人才知道這些人沒有與家人聯係,或者通知官府,多是因為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而覺得羞恥,或者被欺騙說是家人將他們偷偷賣掉的,還有的被警告一旦說出去就要對他們的家人不利。


    他們幸運的賣與良善人家為奴為婢,也真有找到終身伴侶,生活還算平順的。但更多的卻是坎坷,甚至有沒死於當年的老混蛋之手,卻死在惡形惡狀的主人手中的。還有生病或其他原因故去的……七十多人幸存,到後來隻有五十四個人活到如今。


    這回來了個全國性的人販子大搜,官場上也是一番震動。


    等到事情結束,盧斯他們正式結案回開陽的時候,已經是宏正二十二年了。盧斯二十,馮錚二十二,無常司經過這件大案,也是徹底一炮而紅。


    皇帝之後又交了兩個案子下去,這兩個案子總算是沒像天麓府滅門案一樣牽扯出一長串來了,都是平平穩穩的把案子結了。


    時間進入三月,開開心心的瑞王突然不開心,也不常朝外頭跑了——太子病了,而且顯然不是小病,正因為太子一病,連皇後娘娘給瑞王選妃的事情也耽擱下來了。


    “不是說太子身體不錯嗎?”夜裏,馮錚和盧斯地閑談也談到了太子。


    “誰知道……不過,太子也跟咱倆年歲差不多吧?二十郎當的小夥子,受了寒什麽的很正常,我前些日子不也得風寒了嗎?”


    “也是……”馮錚點點頭。


    “行了!想太子作甚!那也不管咱倆的卵事!”盧斯翻身,壓在了馮錚身上。


    馮錚被盧斯打斷思考,抬頭看他,笑了:“所以,你這是要做點咱倆的卵事嗎?”


    盧斯舔舔嘴唇:“自然!”


    一晚上卵事之後,兩人起來,剛要去無常司衙門,玲玲找來了,羞羞答答的跟兩人道:“兩位哥哥,我、我還是……孫昊……”然後就跑了。


    看她這樣子,兩人相視一笑,走了。


    隱隱跟孫昊透了消息,小夥子臉上也帶了紅,還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看來也是願意的,如此盧斯和馮錚就更加的放心了。


    結果,這本來沒什麽事情的一天,被中午的一件意外打破了。


    國子監祭酒廖大人與老妻一起,抬著獨生女兒的屍首,跑到大理寺擊鼓鳴冤。狀告禮部侍郎吳茶與其子,謀害其女。


    “前幾天不是這個廖大人嫁女嗎?這怎麽回事?”馮錚問來報信的無常,這種發生在開陽的大案子,無常司自然是會關注的。


    “秉大人,這死的就是前兩天出嫁的姑娘,聽說是今天回門,就撞死在自家門口了。”


    馮錚啞然:“這……親家變仇家了。”


    “這事情稍微盯著就好,咱們別朝前湊。”盧斯擺擺手,他覺得無常司的定位就是皇帝的木倉上頭,既然是木倉,那沒人來碰,就不能自己去攻擊誰。


    “是!”


    盧斯以為這件事很快就過去,但誰知道,越鬧越大。


    既然廖大人告到了大理寺,大理寺不能不受理,就把禮部侍郎吳茶跟他兒子都叫來了。廖大人說吳家新婚三朝回門就無故休妻,逼死了他的女兒。吳家言辭閃爍,表示想要私了,可廖家怎能幹休?


    鬧得吳家沒辦法,隻能明說,原來廖大人的女兒嫁進吳家已經失了貞潔。吳家兒子悄悄跟自己母親說了,這才有三朝回門,給嶽父嶽母帶的回禮竟然是一紙休書的事情。


    這事情鬧開了,那就不能說吳家有錯了,隻是廖家的女兒覺得羞恥自殺,不能怪吳家。


    ——即便大昱民風開放,但總也有人家眼珠子盯緊了那一層膜,幾滴血。


    可誰知道,廖大人高喊一聲;“我女兒斷然不可能做出此等之事!”也一頭撞死在公堂上了。


    國子監急救那可是清、北的大學校長一般的人物,他是教導人的,卻出了這種事情,他要是自覺無顏見天下自殺,也是可以解釋的。但他是為了證明女兒的青白自殺的,廖大人的老妻,也在公堂上抱著廖大人的屍首哭訴,她的女兒足不出戶,哪裏可能做出失貞的事情。


    就在一天之內,突然傳出了另外一個消息,當朝的孫閣老曾經問過吳茶的兒子可有成家,孫閣老最喜愛的小孫女可是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吳家隻能喊著廖家女確實並非潔婦,可他們越喊,越讓人厭惡。


    人家大姑娘已經進了他們家的門,三朝回門了啊。那自然身子已經給了他兒子了,想怎麽說都任由他們說了。


    想證明他的話確實是真的?那他們家至少得撞死一個去。


    鬧來鬧去,大理寺沒法管了,這個事情怎麽看都是家事,可是牽扯了兩條人命,到底誰是誰非卻都說不出來。畢竟事情到了這一步,關係的可是兩家人的前程。


    廖大人有三個兒子,兩個已經任官,還有一個在家中苦讀。若查出來他們家家風不嚴,三個兒子的仕途都到盡頭了。


    吳茶也有兩個兒子,長子已經外放為縣令,次子就是結親的這位。要是這件事真將他誣陷兒媳蓋棺定論,他的禮部侍郎那就幹到頭了,他二兒子別說未官了,連考試都別想。長子一輩子頂天也就是縣令了。


    兩邊人自然都咬緊了對方的不是,結果這案子就上達天聽了。


    皇帝看著這案子也頭疼,要是尋常的事情,他能各打五十大板,兩邊人都是哪涼快哪待著去。這種事情,他也撓頭了。尤其他兒子還病著,哪有心思管這些幺蛾子啊。


    “交無常司詳查!”朱批兩筆,這滾燙滾燙的案子,就給踢到無常死了。


    盧斯和馮錚接到聖旨,不由的相視苦笑,這可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這案子,不管怎麽查,查到誰的不是,他們無常司都沒好名聲。


    不過兩人都不是因為事情難辦,就蒙混過關的人。馮錚道:“你一邊,我一邊?”


    “行,咱倆猜單雙吧。”盧斯站起來,拿過了個裝滿圍棋子的旗盒來,抓了一把放在書案上——人家穿越人士一個個都是國手大師,就他,圍棋用來跟馮錚玩猜單雙。


    “誰猜對了誰去廖家?”


    “行,你先。”


    “單。”


    “那我就是雙。”


    結果盧斯贏了,他去廖家,馮錚去吳家。倆人都愁眉苦臉的,不是他們都想去對方的家裏,是這兩家,他們倆都不想去啊。


    兩人還沒出門,周安就找來了,三人商量一番,馮錚自己去吳家,計劃不變,周安卻得跟著盧斯一起去廖家。


    倆人到了廖家,遠遠的看見他們家家門口停著一副棺木。


    “這是……有冤情也不能把老爺子就放在這裏吧?”


    “那不是老爺子,那是廖家出嫁的姑娘,抬著屍首去了大理寺回來,屍首是收斂了,可是廖家人說這位小姐已經是吳家的人了,不能吃廖家的香火供奉,得讓吳家人抬走。”


    “……”盧斯一開始聽廖大人給女兒喊冤,甚至為此一頭撞死,對這家人是敬佩的,但是看眼前這個架勢,他怎麽覺得有些不對味啊。


    兩人下了馬,立刻有廖家的仆人過來,問明兩人身份,一個仆人繼續招待兩人,另外一個撒丫子朝房裏跑。


    不多時,廖家大公子出來了,對周安行過禮,道一聲:“謝過周兄,裏邊請。”


    然後……然後就沒然後了,當盧斯不存在啊!盧斯壓著肚子裏的氣,自我安慰:說不定這位廖大公子就是眼睛不好呢,畢竟讀書人把眼睛讀壞了也是有可能的。


    周安進去,先給廖老打人叩頭燒紙。盧斯想著,怎麽說也是個死了的老人,也去磕頭唄?誰知道他剛上前一步,就讓廖大公子給攔住了:“這位盧大人,你不是要查案嗎、咱們有什麽事,後頭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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