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湘去安排了盛俞的午膳,薛盈瞧著窗外的豔陽與風口裏吹來的熱浪,喚來江媛:“命人去煮蓮子羹,用冰涼卻,再端些新鮮蓮子過來。”


    她親手剝了一碟蓮子,囑咐江媛送去禦前。


    她記得那日在宋府,盛俞說過他也喜歡新鮮的蓮子。此般想來,兩人之間倒的確有太多相似的喜好。


    白湘比江媛早回來半個時辰,道盛俞吃得合口。江媛回來時臉色有異,眉眼裏似乎有些害怕。


    薛盈問:“陛下吃了麽?”


    “回娘娘,陛下都吃了,他讚歎蓮子清甜,辛苦娘娘親手剝蓮子。陛下還說,蓮子皮叫奴婢給您丟,別不小心丟在您手絹裏了。”


    薛盈霎時臉紅心跳,不小心丟手絹裏是何意?


    隻是江媛打斷她:“娘娘,方才嚇死奴婢了。”她扭頭見殿內隻有兩個值守的宮人,忙躬身上前,低低道,“奴婢去時聽見閔公公命人處死了早晨送衣衫的那名內侍,這宮裏當真需要行事謹慎,容不得半分差池,稍不注意便丟了小命,真是嚇死奴婢了!”


    “處死了內侍?送什麽衣衫的內侍,他所犯何錯?”


    江媛搖頭:“不知所犯何罪,但是今早陛下練劍那會兒不是發了怒麽,興許是早晨那內侍準備衣衫不仔細,陛下穿著練劍不舒服,又傷了手……”江媛仍在擔驚受怕,她曾在市井行事,不講究宮裏這一套嚴苛規矩,這會兒是真嚇得不輕。


    薛盈沒有再問,可心內卻隱隱覺得真相並非這般簡單。這宮裏的男子隻有盛俞一個,這也是她第一次見著他穿青衣,難道就因為他討厭青色?


    薛盈越是想便越心慌,她忙叫白湘江媛與她一起按照太後懿旨擬定賞菊的名單,給那些王妃與夫人們發帖子,將這事兒拋在了腦後。忙到下午,她小腹隱隱作痛,才知是月事來了。


    但薛盈沒有歇下,朔陽宮的菊這幾日開得盛,她前去與許太後商議賞花時間,太後將日子擬定在後日,閔三恰好派了人來稟報,道明日裏盛俞要接見東朝使臣,切莫將日子相衝撞了。


    薛盈不太想去接見東朝使臣,但礙於她後妃的身份似乎避免不了。她本想叫白湘去打探一下東朝的豫王是誰,但似乎潛意識裏,她隱約明白白湘會是盛俞的心腹。


    薛盈轉而叫江媛去打探,傍晚時,江媛回宮悄聲稟道:“奴婢不敢打聽到建章宮去,隻打聽到那是如今最得東朝天子器重的一位王爺,是天子的皇叔。”


    薛盈明明已經放下過往,卻多少還是鬆了口氣,如此說來,那便不該是那個人。


    夜裏,盛俞來到披香宮。她剛剛沐浴罷,正坐在妝台前梳發。一頭及腰青絲尚未幹透,還帶著水汽,薛盈起身相迎,微笑:“陛下。”


    她穿著白色的裏衣,未施粉黛,不染鉛華,卻在盛俞眼中是美人似月,也柔媚入心。


    “朕來得晚了些。”


    “陛下國事繁忙,臣妾沒有怨言,況且才戌時,不晚的。”薛盈被盛俞牽住手,她一麵說起了後日為太後準備的賞菊宴,她說了名單裏的人,“陛下覺得這份名冊可有不妥之處麽?”


    “太後開心,便按這些名冊來。”


    薛盈點頭。


    兩人之間似乎有一瞬間的沉默,盛俞先笑起:“這名冊裏的順太妃早些年還曾與母後有過節,如今母後肯放下從前,以和待人,是好事。”


    薛盈頷首:“這是自然,往昔再多恩怨情仇也都是往昔,若仍執念舊事,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盛俞瞧了薛盈許久,她麵容凝笑,說得那般雲淡風輕。他方才的話便是在有意點醒她,他也想知道在薛盈心裏,是如何看待那段從前的過往。


    薛盈見盛俞未說話,詫異問:“難道臣妾又說錯話了?”


    盛俞失笑:“為何總擔心自己說錯話。”


    “您是君,有天威。況且……”薛盈眉目間藏著真切的擔憂,“臣妾不想陛下勞苦傷神,您病了十二載,如今好轉過來理應注重修身養性,臣妾心內確實惶恐您會生怒,傷及身子。”


    “朕心胸寬廣,豈是小事能傷及得了。”


    薛盈與他凝視,兩人相視一笑。


    盛俞也終在此刻放下了早晨的那絲醋與戒備。他試探她實則是希望明日裏帶上她一起去招待外邦,薛盈是貴妃,這種場合若她不在,會讓周朝臣子都猜測是薛盈不受寵,毫無地位。


    “早晨在建章宮你聽到了,東朝來拜,明日朕會在泰和殿款待東朝使臣,你去朔陽宮,明日陪著母後一同去吧。”


    薛盈應下:“臣妾記下了。”


    盛俞緊望薛盈,手臂一把落在那細腰上。她臉頰發燙,唇邊的笑意卻濃:“陛下。”


    “嗯?”


    “臣妾不方便侍奉您了。”


    “為何?”


    薛盈心底嬌羞,卻瞧著盛俞的詫異而很想笑:“臣妾月事至,身子不便。”


    盛俞眸中閃過一絲懊惱,但見她唇邊笑意愈濃,失笑問:“你就這般得意?”


    寢殿裏的宮人識趣退下,薛盈不知為何,此刻在帝王身前卸下了身份與禮數,她想起他說過要與她一夫一妻,心底裏有絲甜,竟如民間裏夫妻間的閨中之樂,沒有身份僭越,隻有兩心歡喜。她抬眸凝望他,笑如春山。


    她像是第一次這般有了底氣,眨眨眼:“不是得意,隻是陛下無法奈何臣妾。”


    盛俞目光灼灼,迎上這笑喊:“拿香油來。”


    薛盈微愣,白湘低垂著頭呈上一個雕繪精致的瓷瓶,放置在床頭的紅木案上便退了出去。


    薛盈仍是不明所以,直至她被盛俞抱上了床榻,直至他開始了動作,她才始知自己被吃虧得欲哭無淚。


    後半夜,薛盈在渾身的疲累裏還有強烈的知覺。她腿腳因月事有些乏力,胸口……經那一番抽.送,太酸脹發疼。


    上半宿的廝磨是她沒有料到的,原來世間竟有如此多的法子,花樣百出到令她羞不能持,明明是無地自容到想拒絕,卻被身體裏真實的感覺束縛了行為,被他一次次的攪弄控製了欲念。


    盛俞是團烈焰,與他相遇,她終將被激烈點燃。


    ……


    夜色.深遂。


    朱雀街上□□。


    一道男子身影被迎入府門,步入亮著燭光的書房。屋外侍守護衛,今夜風聲急,陣陣呼嘯裏,裏麵的交談聲謹慎而沉著。


    “皇帝登基不過二十日,卻把衛尉廷尉換成了心腹,還把薛貴妃那個毛頭弟弟提拔成衛尉寺少卿,兼任起皇宮禁軍統領。慶王府昭雪,想必不出幾日也會身兼要職……”


    “這一切都在你我預料之中,不是麽。我頓悟不通的是,他沉睡有十二載,告訴我們身邊的內侍一直為他喂藥續命,針通經脈。可思想呢?一個十歲就病倒昏睡的人,怎麽能有這般運籌帷幄之魄力。”


    書房裏一陣寂靜,餘下的交談細細碎碎,隱約隻有“貴妃”“專寵”“重新納妃”等聲音。


    入秦.王府的人待得不長,兩刻鍾後便披上連帽鬥篷離開。他坐的馬車在城中繞了無數條道,行事謹慎得詭譎,最後隻剩下茫茫夜色。


    天明時的皇宮一派熱鬧。


    東朝使臣入宮,宮人在為夜宴請示薛盈。薛盈忙完已是午時,聽江媛道幾名受邀的王妃提前入宮跟許太後道謝。她身為後妃,聽這消息便也前去了朔陽宮。


    許太後正與殿中眾人談笑,薛盈上前行禮,許太後朝她道:“薛貴妃來得正好,幾位王妃非要前來謝哀家一番,明明大家明日裏就能見著了。你入座,讓大家認認你,給你見個禮。”


    幾位王妃聞言皆起身給薛盈行禮,薛盈凝笑記下了她們各自的身份,後頭還站了幾位年輕的小姐。薛盈記不太清她們的家世,江媛輕聲在她身側道:“娘娘放心,奴婢記性好,都記下了。”


    薛盈抿唇輕笑,回首時恰見其中一個貴女盯著她瞧。那雙灼烈如驕陽的鳳目裏囂張跋扈,在瞧見薛盈也望見她時,倨傲地抬起下頷扭過頭不再看她,竟一絲也不給她留臉麵。


    作者有話要說:  未成年在嗎?沒開車,真的。


    盛俞:別糊弄小孩子,朕會的可不止這些。


    薛盈:qaq


    第18章


    薛盈微有詫異,她回想了片刻,記起那似乎是衛國公之孫,許太後的侄孫女許欣曼,按輩分是盛俞的侄女。


    薛盈出聲笑道:“臣妾知曉太後這裏熱鬧,便命人新煮了酸梅湯過來,三伏正熱,太後與眾位王妃、小姐都喝一杯。”


    當著人前,許太後雖然心裏不太滿意薛盈,卻還是要給足盛俞的顏麵。她讚歎薛盈辛苦,命眾人都飲。


    忽有一貴女放下碗,瞅著殿外早開的菊驚歎:“這菊怎麽與臣女見到的都不一樣,真好看!”


    許太後揚起笑,秦王妃笑道:“這是當然,若不然太後怎會邀請妾身們一同觀賞。”


    那貴女許是年輕,思慮不周,脫口而出道:“可是這宮裏也熱,明日咱們就在這外邊賞花麽,那豈不是熱得直流汗。”


    她身旁的許欣曼嗤笑一聲。


    薛盈打著圓場:“太後為大家著想,設宴在驪風亭,皇宮裏取冰降暑,不會教人感覺到熱。”


    貴女竟仍不知禮數:“我在書裏見過驪風亭,那裏沒有什麽遮蔽,如此烈日驕陽,肯定也還是很熱啊。”


    薛盈詫異不已,能入宮者都是千金名媛,怎麽偏生有這般天真得不懂禮數之人。


    許太後臉色不霽,貴女中有一人落落大方,款款施禮道:“太後勿要怪罪趙妹妹,她生性單純,直言快語。不過臣女倒是有一提議,這宮裏雖有宮人抬冰降溫,但菊花嬌貴,大意不得。臣女聽聞景北別院後山有一溶洞,那處幽風陣陣,夏涼如秋。方才臣女才瞧見,原來景北別院裏的菊竟有跟朔陽宮裏一模一樣的。”


    薛盈的心微怔。她知道景北別院,那裏確實有一溶洞,幾年前的那些盛夏裏,封恒沒有冰塊降暑的待遇,隻能去溶洞裏避暑。


    那個青衣少年衣袂飄然,靜坐於洞中就是整日。薛盈纏著他,要他與她說話,他沉默無言,直至她從石頭上滑倒在水潭,他才飛快地奔到她身前。她記得太清楚,封恒的手臂僵在半空,在她伸手要握住他手掌時,他收回手,彎腰拾起一根木棍遞給了她。


    他開口:“男女授受不親。”


    薛盈以為封恒沒有關心她,可是他疾步回到房中,拿了一盒化瘀藥遞給了她。


    殿內,那名貴女溫聲道:“母親曾經帶臣女去過一次,臣女記得很清楚,那些花確實一模一樣。”


    薛盈被這聲音拉回思緒,她見許太後臉色不太好看,深知是因被拂了麵子。而開口提議去景北別院的貴女是寧國公之女魏錦嵐,盛秀即將迎娶的王妃。


    許太後自然不好拂了魏錦嵐的好意,薛盈凝笑道:“若真是一樣的菊,恐怕也缺不少朔陽宮的獨特品種吧。前殿的花大家都能瞧見,可本宮知曉太後精心養育了珍稀品種在花苑內,每日命人專門打理,如今應也開得盛了。”


    許太後頷首:“貴妃說的正是,那些花可是宮外都見不著的。”


    魏錦嵐微微失望,隻得笑著打趣:“美事難兩全,臣女原本是存心惦記著景北別院旁的那家點心,看來吃不著了。”


    這事兒過去,眾王妃與貴女小坐了片刻便起身道辭。薛盈也欲離開,許太後喚住她道:“貴妃理當如今日這般,細致入微,審時度勢。”


    薛盈俯首:“臣妾謹遵太後教誨。”


    她欣慰,第一次得了許太後的誇獎。


    款待外邦的夜宴開始前,薛盈來朔陽宮陪同許太後一同前去。許太後衣著莊重,薛盈平素甚少佩戴首飾,今日應對場合也稍扮得隆重一些。


    她身著酡顏色曳地宮裝裙,發飾珠玉甚少,一張細致描妝過的臉卻足矣搶去這滿宮風華。迤邐裙擺曳地而行,薛盈一言一行都端莊謹慎,可身側許太後偏頭凝來,卻怎麽都覺得是嫵媚攝魂。


    許太後蹙著眉,兩人已走進泰和殿,殿中眾人皆朝她們二人行禮,許太後便沒再說什麽。


    須臾,宮人稟道皇帝駕到。


    殿門處的盛俞由眾臣擁簇而來,而他身後側,被推在輪椅上的人容姿雋逸,眉眼冷淡,一身青衣。


    薛盈轟然間僵在原地。


    滿殿臣子與宮人俯首行禮:“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恭迎豫王入我周朝——”


    豫王,封恒。


    曾經不喜言談、被困自由的質子,三年後卻是東朝挾掌天子令的豫王。可是他為什麽坐在輪椅上,他的雙腿呢!


    滿殿喧闐,盛俞被擁簇著走到薛盈身前,他囑咐許太後入座,凝眸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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