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占地別占地!我出五百兩!”


    “一千兩!我看誰敢跟我爭!”


    “他娘的!一......千二百兩!”


    徐風堇被推搡著擠了出來,所幸趙鬱連忙扶他一把,並未摔倒。


    “王妃在想什麽?”趙鬱問道。


    徐風堇回過神笑著搖頭:“沒事,咱們回去吧。”


    眼看日暮西山,天色金黃染得晚霞似錦,穿過前街能聽見夜市攤的隱隱吆喝,徐風堇道:“以前這個時候大多是我的第一頓飯,也是陳老二家的開門客,他家的荔枝膏做得地道,配上水飯,我能吃上好幾碗,後來餘三娘就不讓我多吃了,說盡長些懶肉,以後沒人看我跳舞,還怎麽賺錢還她。”


    趙鬱揉著他的指腹道:“王妃以後想吃多少便吃多少,是美是醜是胖是瘦,是不是會跳舞,本王都不會嫌棄。”


    徐風堇高興道:“那我今個兒得吃兩碗荔枝水飯。”


    趙鬱笑道:“幾碗都行,隻是別撐得難受,小心晚上睡不著。”


    書畫街時常會賣些小玩意兒,臨到馬車前徐風堇瞧見一個小攤子,上麵擺著檀香梳子,雕鏤銅鏡,他拉著趙鬱看了半晌,拿起一雙手編的同心結,在兩人眼前晃了晃,笑道:“也不知什麽時候能送一個給王爺。”


    趙鬱接過來放在手心裏看了看,又放回攤位上,抬眸正好對上徐風堇的眼睛,見他目光明澈,笑容坦蕩,與他一同往回走:“雖然早派人抄來了荔枝膏的方子,但府上的廚子怕也做不出原汁原味的東西,王妃若是嚐過覺得不好吃,本王便派人送你回去臨安去吃如何?”


    徐風堇道:“千裏迢迢的就是為了一碗荔枝水飯?”又笑道:“王爺是不是還未信我對你真心?”


    趙鬱道:“本王......”


    徐風堇像是怕他說出什麽,嘻嘻哈哈地搶過話茬:“可無論王爺信不信,我都是真心實意,我之前說過,我這人沒什麽見識,王爺對我好一點,我便會控不住地對你動心,哪怕我後來知道王爺是假裝的,可我還是喜歡上了,心動便心動了也無需遮遮掩掩,王爺信我,我便與王爺相知相守一輩子,王爺若是不信我,那我便等著與王爺相知相守,一輩子。”


    第37章 謠言


    從街上回來,下人已經準備好了晚飯,兩人還未入座,趙鬱便又讓程喬去準備了一份荔枝膏水,這東西做好一罐能放許久,想吃的時候用清水衝泡,或濃或淡全看自己口味,水飯也是現撈的,出鍋後又用井水過了一遍,才一塊端上來,此時天熱,吃上一碗涼涼爽爽,甜香可口,甚是舒心,可還沒吃完,程喬便又走進來說:“王爺,邵公子來了。”


    趙鬱點點頭,放下碗筷讓徐風堇吃完先去休息便出了門,徐風堇目送他走遠,將最後一勺水飯放進嘴裏,叫岑靈進了花廳。


    夜色濃重,回廊池邊的八角亭下坐著兩人,卲山手執黑子走了三步後,趙鬱才落定一子,卲山對著棋盤左右斟酌,步步謹慎,無奈道:“我還是適合跟著六爺出門打仗,琴棋書畫的,怎麽學也學不出名堂。”


    趙鬱道:“若是想去,便等明年征兵報個名額。”


    卲山為難:“我爹娘哪能讓我去,恨不得把我整日圈在京裏當頭豬養。”卲山家裏經商,做得茶米生意,父親是兩省商會會長,母親娘家在江南做絲綢買賣,他又是老幺,極受寵愛,說到卲家也是京裏數一數二的大戶,街街巷巷全是店鋪,眼線眾多。


    又道:“我表哥今日遞來飛鴿傳書,信上說找到那副古畫的原圖了。”


    趙鬱:“哦?”


    邵山:“正如王爺想得,那副畫是故意做舊,拿來混淆視聽,動亂人心的。”


    趙鬱把玩棋子:“原畫出自哪裏?”


    “原畫就在臨安,畫圖的人正是太子告老還鄉的老師,傅老先生。”


    趙鬱抬眸:“畫得是誰?”


    卲山道:“原圖正是徐風堇本人,大概是他十五左右給傅老頭賀壽時畫的,正因為年紀小所以身段上看不出男女。傅老頭本來就喜歡這些東西,壽宴也總請他去,畫他也不足為奇,京裏傳得這幅除了做舊,還換了張美人臉,讓人一眼看去便以為是個女人。”


    趙鬱問:“街上可有什麽新的傳聞了。”


    卲山回話:“暫時傳得比較盛的便是前朝畫作,還因為爭搶見了兩次血,全都送去官府懲治了,我估摸後續還會有更多謠傳,當時傅源說了這幅畫王爺便讓我去調查,果然滿是蹊蹺。散播謠言故意做舊,都讓王爺猜的**不離十。”又問:“馮竟這麽大費周章,全是針對徐風堇的?”


    趙鬱挪了步棋,點點頭。


    卲山饒頭:“那他為何要弄幅畫來故弄玄虛?”


    趙鬱問他:“前朝是如何滅亡的。”


    卲山想了想,驚道:“馮竟……他是活得不耐煩了?要造這個謠?陛下雖說不愛理......但也明察秋毫,再說原畫可是太子老師,咱們手上也有十足證據,若他真把徐風堇怎樣了......”又喜道:“王爺,這可是一大機會,陛下本就看不上太子,若是這事兒鬧起來,咱們反將一軍,豈不是賺了?”說完見趙鬱麵無表情地看他,不禁訕訕道:“我這榆木腦袋都能想到的事情,想來王爺早就想到了,若是這次拿捏住馮竟或許能打探出王爺小前兒的事情,我猜他肯定知道一些。”


    趙鬱回房時徐風堇已經四仰八叉地睡著了,他剛坐下,便聽徐風堇哼哼兩聲,本以為要醒,卻隻是翻了個身,還順手摸了摸身旁空處,半夢半醒地含糊道:“還不回來......真是不守夫道......”接著又打起微鼾,熟睡過去。


    趙鬱側耳聽著,嘴角微微動了動,最終又歸於平靜,他抬手將徐風堇翻身時粘在臉上的頭發拂到一旁,注視半晌,眸底深沉,不知想些什麽。


    又過兩日,岑靈幫著程喬準備好早飯便找借口匆匆出府,直到了晌午才回來,此時趙鬱不在,徐風堇靠在書房窗前讀書,見了岑靈邁進院裏,問道:“看見了?”


    岑靈擦著汗走進書房才說:“看見了,雖然畫上換了臉,但明顯是傅老先生畫的阿堇。”又氣憤道:“竟然有人改頭換麵仿冒獲利,還有人吹噓是前朝神女。”


    徐風堇放下書,轉動眼珠,問他:“前朝神女?可真的有這樣的人?”


    岑靈搖搖頭,謹慎得四處看看,小聲道:“哪裏是神女,前朝隻有一位以舞姿見長的亡國妖女......而且我今日過去還碰到有人爭吵不休,買不到的便吵吵嚷嚷說了前朝亡國那事,還說這幅畫莫名出現在京城,必定是,必定是亡……亡國征兆,這可是天子腳下若這事兒傳到上麵,怕是要徹查一番......那畫上原圖是阿堇本人,若是,若是有人發現,我怕.......阿堇要不然你去告訴王爺吧,讓他把這事壓下......”


    徐風堇問:“可知道這事兒發生多久了?”


    岑靈道:“如此沸沸揚揚,估摸時間不短。”


    徐風堇垂眼,正瞧見趙鬱用過還沒洗淨的毛筆,喃喃道:“那想來王爺是早就知道了,關於這畫,以他的城府……怕也早查過了。”


    岑靈急道:“王爺知道?”


    徐風堇沉默許久,才道:“想來蕭笛送來的舞女便是個陷阱……估摸那時他便知道,是我怕旁人當著他出了風頭,才中了招。”


    “那王爺過後為何不告訴你?”


    “他……”徐風堇將白玉筆洗挪道跟前,又將那支筆放進去涮了涮,隻是一瞬間清水便被墨汁氤氳覆蓋,道:“該是有別的計劃吧。”


    第38章 賞月


    “那該怎麽辦?”岑靈急得原地轉圈:“這原圖是用阿堇的畫......雖然是巧合,可若被發現......”


    徐風堇道:“哪裏有那麽多巧合?”


    岑靈驚恐:“阿堇的意思是......有人,有人刻意針對你?”


    徐風堇挑挑眉:“如果沒猜錯,估摸幾日之後,我就成了前朝妖女的後人。”


    “啊......那那怎麽辦,還,還是找王爺去說說吧,咱們不能這麽幹等著讓別人上門抓呀。”


    徐風堇見他嚇得臉色煞白,洗幹淨筆放在一旁道:“別慌,你明日去吳掌櫃那裏,看看我的畫裱得怎麽樣了。”


    趙鬱入夜才歸,剛進門就見徐風堇坐在院內的石桌旁乘涼,桌上擺了一壇不知哪裏找來的皇都春,是趙端有次出巡嚐過之後親自命名的,徐風堇給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進嘴裏,本想嚐嚐皇城佳釀的味道,誰成想剛入喉中一股猛烈的辛辣感直衝腦門,他嗆得咳聲連連,捧過涼茶壺要去漱口,隻聽一聲輕笑從身後傳來,又滿臉酡紅的回過頭去,齜牙咧嘴問道:“這酒怎這樣辣人?”


    趙鬱將他舉起來的茶壺拿到手裏,將水倒在杯中遞過去,徐風堇忙喝了一口漱漱嘴,順氣道:“王爺吃過飯?”


    趙鬱與他對坐,點頭:“吃過了,王妃怎麽想起自個兒坐在院子裏偷酒喝?”


    徐風堇道 “王爺好沒情趣,這哪裏是偷酒喝”說著指了指夜空道:“我明明是帶著美酒明月邀王爺舉杯對飲。”又瞥了眼始終站在身後的岑靈讓他把程喬拉走。


    趙鬱笑了笑道:“酒是好酒,不過太烈了些。”正準備讓程喬換一壇來,就聽徐風堇道:“不用麻煩,重又不在喝酒,而是與王爺賞月。”


    此時鉛華萬裏,皓月當空,婆娑樹影隨著微風搖曳蹁躚,偶爾還有淡淡茉莉飄香與皇都春濃烈的酒氣交纏半空,鑽入鼻中竟覺溫和不少。


    徐風堇喉嚨裏那股子辛辣勁兒還沒散去,抬頭望月用手呼呼扇風,說道:“難得這樣坐下賞月,怪不得前人都愛拿月亮寫詩,果真好看。”又道:“但有關月亮的傳說許多,我小前兒就聽過不少,最多的便是嫦娥與月老,可隻有一個月亮,他們到底是誰來住?”


    趙鬱今日沒有喝茶,而是拿過皇都春為自己倒了一杯,這酒烈得徐風堇恨不得跳起來,趙王爺卻能喝得麵不改色,他道:“本就是傳說,到底讓誰去住,都是王妃說了算。”


    “嘿嘿。”徐風堇偷樂:“那我願意讓月老去住,這樣我就能每天對著月亮念叨,讓王爺早日心屬於我,再求他多往咱們身上拴幾根紅線,別人都是拴一根,咱們得拴十根,到時候誰也剪不斷。”


    趙鬱靜聽著他胡謅,但笑不語。


    徐風堇問:“王爺會不會覺得我自不量力?”


    “嗯?”


    徐風堇眸中瀲灩,托腮看他:“我這出身,哪怕沒做低賤小倌也是個鄉野村夫,就算我娘長成了天仙,那也是頂多是柳店村的村仙,我與王爺之間本就天差地別,可我先前卻不自量力的與王爺較量,之後又對王爺上心,喜歡也不知偷摸喜歡,還恬不知恥得想要王爺也同樣喜歡我。”


    趙鬱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側臉掩蓋在燈影之下也猜不透情緒,徐風堇像是等著他開口,等了半晌,隻得又道:“我當王爺不會喝酒,竟然是千杯不醉嗎?”


    趙鬱說:“王妃不知道的事情,怕還有許多。”


    徐風堇厚著臉皮:“那,我現在能不能知道知道?”


    趙鬱問:“王妃覺得本王是個什麽樣的人?”


    徐風堇直白道:“不全是個好人。”


    趙鬱又問:“不是好人,王妃為何還要喜歡我?”


    徐風堇道:“因為人無完人呀,這世上哪有什麽純粹善人,遇事也不全是非黑即白,王爺頂多是為自己著想一些,旁人能大義淩然,不過是事不關己。”


    趙鬱停頓一會兒道:“聽說王妃前幾天往臨安遞了信?”


    徐風堇驀地瞪起眼睛:“王爺給我拆了?”


    趙鬱放下酒杯,無辜道:“本王不能拆嗎?”


    徐風堇忙站起身:“自然不能,哪有隨便拆人信件的?”


    趙鬱見他難得慌張,站起身走他跟前道:“這次是本王不對,隻是信中那事……也不急在一時。”


    徐風堇不覺羞恥,順手勾住他脖子:“怎麽不急,我可每日都想著念著。”


    趙鬱道:“全怪本王不懂這些,難為王妃還要千裏遞信。”


    “不懂?” 徐風堇詫道:“王爺怎會不懂?”


    趙鬱眨了眨眼:“本王確實……”


    話音未落,徐風堇便挑眉壞笑:“那幾首詩經可全是王爺教給我的,怎會不懂?”


    趙王爺一怔難得中招,笑道:“王妃是越來越壞了。”趙鬱今日說不上哪裏不對勁兒,可徐風堇就是覺得他心事重重,眼中交錯中滿是斟酌難定,但趙王爺不想說,便誰也猜不透,他又問:“王妃為何要給餘三娘送詩經?”


    徐風堇得意道:“自然是跟她顯擺顯擺。”


    “她識字?”


    “她也識字多。”


    趙鬱點了點頭,幫他出主意:“本王認為,書麵表達不如回臨安當著她的麵念上幾首你......”話沒說完徐風堇已經微微墊腳堵住了他帶著濃鬱酒香的雙唇。


    親吻纏綿早就輕車熟路,唇齒糾纏帶著淡淡微醺,比往常更加醉人,徐風堇**著趙鬱口舌,又挪道他耳邊輕聲道:“王爺別總是哄我回臨安,若有什麽事情大可跟我說,無論讓我去做什麽,我都願意為你誒?”話音未落隻覺肩膀一沉


    徐風堇抱著他搖晃兩下:“王爺?王爺?”,趙王爺酒勁兒上來不省人事,直接倒在徐風堇的肩頭昏睡過去。


    “什麽事情難成這樣?還借酒澆愁?”徐風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趙鬱扶到床上躺好,又拿來棉布幫他擦了擦臉,還未離開,見趙王爺嘴角微動,徐風堇忙趴過去偷聽,結果卻聽趙鬱叫了聲程喬。


    程喬?!


    徐風堇醋意上湧: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主仆生情也不是沒有,再說程喬還不算難看,雖然比我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可架不住他照顧趙鬱多年!剛要站起來去程喬屋裏說道說道,就又聽趙鬱又含糊不清地道:“讓吳橫......把畫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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