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店裏的食客們都被吸引了注意,聽得那人的聲音,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一個食客剛要入口的包子也沾著口水悄悄放了回去。


    李寡婦冷笑一聲,一手撐著門板說道:“你是說我家包子餛飩不幹淨了?若是我家東西不幹淨,為何獨獨你家孩子吃出了問題,這麽多人都沒事呢?”她邊說邊一揮手指了指店裏這麽多食客。


    砸門那人還沒等說話,他旁邊一個婦人就接過了話茬:“李大姐,咱們也不是故意要尋你的不是,但是我家的小三子也是經常在你家吃東西,前些日子也犯了魔怔,和崔大哥家的小子一模一樣。還有前巷薛大嫂家的閨女,都是經常在你這兒吃東西的,也是一樣的症狀。我們三家住得很遠,平時也沒怎麽走動過,三家孩子都不在一起玩,要說有什麽共同之處,那便是常在您這鋪子吃東西了。李大姐,大家都是街坊鄰居,誰也不會故意尋誰的不是,但是自家孩子遭了這等罪,總要有個說法不是。”這婦人說話有條有理,旁邊圍觀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是街坊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很快就有圍觀的人小聲附和著。


    “李氏湯包店去不得,會被鬼上身的,聽說這都兩三天了,好幾個常去她家吃飯的人都魔障了,還都是孩子,要我說,這一定是李寡婦家陰氣太重,他家男人在下麵看不得她天天拋頭露麵,這是給她提個醒啊。”


    “什麽陰氣太重,她家男人都死了十幾年了,要出事兒怎麽早沒出事兒?要我說啊,是她家那個鋪麵下麵埋了不幹淨的東西,你沒聽說嗎?她家那鋪麵原來是太平天國處決犯人的地方,這幾天雨太大,冤魂散不去索命來啦!嘖嘖。總之是去不得了。”


    他們把話一說開,七嘴八舌地一頓胡吹猛侃,王江寧也算聽明白了。這李寡婦開的李氏湯包店,是一家小有名氣的店鋪,以湯包和餛飩新鮮料足出名,天天都排隊,每天隻賣到中午就售罄打烊了。按照這些人的說法,附近街坊有三四個小孩最近都先後遇到“鬼上身”了,說是有的瘋了有的傻了,而這幾個人共同的特點就是經常去李氏湯包店,這一下各種說法就紛紛冒出來了,一個比一個邪乎,繪聲繪色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李寡婦雖然依舊麵不改色,和店外這些人叫罵著,卻畢竟單拳難敵四手,對方人多勢眾,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李寡婦很快便落了下風。


    這個局麵王江寧也沒預料到,這群人不但言之鑿鑿,而且還真是周邊無冤無仇的街坊鄰居,有幾個王江寧還認識,都是本分人,不是那些沒事找事兒的活鬧鬼,難道這事兒真有什麽蹊蹺?


    就這麽一會兒的工夫,鋪子裏吃飯的食客們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要走,李家小妹急忙攔上去收飯錢,這些人卻把臉一橫,甚至還有人拉住李家小妹教訓著:“你家東西不幹淨,我們沒吃壞那是命大,你還問我們要錢?”


    眼瞅著李家小妹要哭出來了,王江寧頓時回過神來,看李寡婦還在門口應戰根本無暇分身,王江寧立刻站起身來大聲對店內食客嗬斥道:“哎哎哎,我說你們這些人可要點臉吧,外麵說的這事兒到底什麽情況還不知道呢,你們這就想賴賬啊?你們中邪了嗎?要麽把吃到肚裏的給我吐出來,要麽留下飯錢,不然誰都別想走!”他邊說邊從褲腳裏掏出一根防身用的棗木拐,抬起一條腿翹在椅子上,惡狠狠地盯著店裏這幫人。


    這些人一看王江寧這個架勢也知道不是善茬,那個揪住李家小妹的老漢畫風變得最快,帶頭掏錢付賬,這店裏的人也跟著罵罵咧咧地付完了錢,王江寧這才放了他們走。王江寧得意地衝著李家小妹擠了擠眼,李家小妹頓時臉又紅了起來,低著頭去放錢,王江寧卻沒注意到她又紅臉了,而是轉身向門外走去。


    外麵李寡婦已經被一群人圍住,雖然都是隻動口不動手,但是各種髒話什麽的都冒出來了,王江寧一看這局麵恐怕要失控,立刻跳上門口的一把凳子,用棗木拐當當當地敲著門板。


    眾人頓時被他這一下給吸引了注意,齊齊地看向他,王江寧也不發怵,大聲衝著眾人喊道:“各位街坊鄰居!你們說的這些事兒,到底和李寡婦有沒有關係這都還兩說呢!若真是她家東西不幹淨,你們可以報官可以報警!這樣聚集鬧事,等會兒官差來了有你們兜著!”


    眾人聽他這麽一說,聲音頓時小了下來,但是最早砸門的那人卻仍然說道:“我們剛才就先去警察廳報過官了!警察等會兒就到!”


    “哼,既然警察等會兒就到,你們還圍在這裏,豈不是要把有理變沒理,更何況,你們口口聲聲說李大姐能讓孩子中邪,你們若是真這麽想,居然還敢招惹她,就不怕讓你們都中邪嗎?”王江寧決定幹脆來個釜底抽薪。


    眾人頓時臉上變色,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但是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李寡婦這才脫離了他們的包圍圈。


    眼瞅著形勢依然緊張,一陣陣“嘟嘟嘟”的哨聲傳了過來。王江寧心頭一喜,警察來了。


    “都散了散了!警察做事!”一個胖子帶著幾個警察衝了過來驅趕著人群。圍觀的眾人立刻四散開去,隻有那幾個找上門的孩子家長隻是往後退了幾步,卻仍站在街上,帶頭的兩人還打算上來和警察說話。


    那帶隊的胖子倒是不搭理他們,安排幾個警察守在門口,看到王江寧也在這裏,他愣了一下,一把拉住王江寧到湯包店裏說話去了。李家小妹則扶著李寡婦,坐在門口和那些家長遙望對峙。


    “韓大探長,這什麽風居然把你吹來了?”那胖子還沒說話,王江寧先開口了。


    “我還要問你呢,你怎麽在這裏?”那胖子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掃了一眼門口,確保自己說話沒人能聽到。


    “我來吃包子啊,正巧就給趕上了。你是接到報警了?這種事怎麽會要你出馬?”王江寧犯著嘀咕說道。他確實滿心疑惑,這胖子是自己的發小,叫作韓平,倆人熟得不能再熟了。王江寧平時接的不少案子都是從韓平這兒來的委托。同一件案子,倆人這麽一倒騰,一個賺錢一個升官,各取所需,韓平也從一個普通警察升到了小探長。按理說這種街坊鬧事的事情,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勞動韓平來啊。


    “嗨,別提了,你在這塊正好,省得我還要跑到對過探事社找你。這塊不是正好有個案子嘛,上麵壓到我頭上來了,你這回可一定要幫兄弟一把。”韓平一邊說一邊搓著手。


    王江寧心中頓時雪亮,剛才門外的家長說“早就報官了!”,看來還真不是瞎說,韓平此來八成就是為了那些孩子中邪的事情。


    他眼珠一轉,裝作很難為情地說道:“咱倆誰跟誰,你的事兒還不就是我的事兒嗎。不過我最近不太抽得開身啊,我師父還在家等我給他帶包子回去吃……”


    “五個銀圓!”韓平伸出五個手指頭。


    “坐,什麽案子?”王江寧心中大喜過望,搬過一把椅子讓韓平坐下說。五個銀圓,韓平可是有日子沒這麽豪爽了。


    “你也看到了,就是這李寡婦的案子。早上有人到警察廳報案,早上有人到警察廳報案,說是自己家孩子被鬼上身了,還不止一個孩子,上峰緊張得很。你也曉得,無梁殿攝魂案這才過去幾天啊,又出了這麽一檔子事,上峰急死的了,限期三天,必須破案!你看我這愁得頭發掉的不瓤筋哦!你可不能眼巴巴看著兄弟年紀輕輕就禿頭啊。”


    王江寧又想笑又有些疑惑:“這麽嚴重?”無梁殿攝魂案他當然是清楚得很。


    當時不知怎的就冒出個謠言稱無梁殿的無梁而能不塌,是要攝取多名兒童的靈魂來頂住大梁。謠言傳得很快,政府發了辟謠公告也不管用,反而越傳越離譜,說城中來了很多暗施邪術的妖婦,隻要被她們叫了名字,魂就立刻被攝去。為了防止自家孩子的魂魄被拿去頂梁,家長在小孩肩上縫製紅布,在上麵寫著“一叫你魂去,再叫你去當,石叫石和尚,自叫自承當,早早回家轉,石匠頂橋梁”等話語並畫上種種荒誕不經的符號等等。


    一時間全城陷入恐慌,市民人人自危,幾乎達到了非親朋好友不敢交談的地步。這樣混亂的情況持續了近一個月,在政府不斷辟謠喊話的努力下,這場妖術恐慌才漸漸平息下來。


    當然,什麽攝魂鬼附身之類的東西,王江寧是不相信的,李寡婦這件事兒,還要仔細查查看才好。若是和她無關自然最好,若真是因為她這鋪子的問題,那八成是吃的東西有些問題。


    韓平看他答應,也覺得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看了看門外依然有人在探頭探腦,繼續壓低了聲音對王江寧說道:“那這事兒可就拜托兄弟你了,咱倆關係這麽恩正,需要什麽幫忙的盡管說。要不要我去廟裏幫你請個什麽開過光的靈符來防身?”


    王江寧像看傻子一樣斜眼瞟了一眼韓平。


    韓平給他看得撇了撇嘴,裝作沒事兒一樣接著說道:“反正你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說。這鋪子意思帳嘛還是要先封了,等查清楚再說。你去和李寡婦說還是我去?”


    “我去吧。你去把門外那些人打發走,就說你們警察在查案了,讓他們都老老實實在家等消息不要鬧事。”王江寧起身把李寡婦和李家小妹都請回了鋪子裏,韓平則走出門去,返身把門帶上,對著門外那些人吆五喝六地說教起來。


    “李大姐,這件事現在警察廳已經開始調查了,他們把這事兒委托給了我。按照他們的規矩,您這鋪子怕是要歇幾天。”王江寧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李寡婦,生怕這麽說會讓要強的李寡婦發作起來。


    沒想到李寡婦此刻倒是平靜得很,淡然說道:“江寧,你剛才幫我說話,我也聽到了,大恩不言謝。這鋪子關兩天沒關係,你可一定要還我一個清白。”說到這裏,表麵堅強的李寡婦再也支撐不住,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一旁的李家小妹也跟著抱頭痛哭起來。


    王江寧最受不了這樣的場麵,趕忙安慰了兩人幾句,見二人情緒都好了一些,這才緩步踱出了店外。


    外麵韓平正和幾個小警察在抽煙,那些圍觀的人已經一個都沒有了。王江寧不由得有些意外,韓平這家夥他是很清楚的,做做樣子還行,真要說站到台麵上,這家夥經常連說話都不利索。


    韓平看他出來,急忙遞上一根香煙,王江寧也不客氣,接過煙抽了兩口,凝神思索了一下,讓韓平打發那幾個小警察守著門,拖著韓平在門口的攤子旁邊坐下了解情況。


    “這麽說,這三個孩子還真是除了經常在這家店吃東西,其他時候完全沒有交集了?”王江寧皺著眉頭聽韓平介紹著。


    “確實麽得,至少就我目前了解到的情況來看確實麽得。三家人互相都不認得,三家孩子平時也不在一塊玩,住的都是在這附近但隔著都挺遠。有一家姓崔的是個大戶,孩子是在學校讀書的,另外兩家孩子都不上學。其實他們三家都是今天早上在警察廳才互相認得的,說著說著才都說到李寡婦的湯包店這兒了。”韓平也皺著眉頭噴雲吐霧著。


    “我在這家店也吃了很久了,我怎麽沒事呢,其他人也沒見有事啊。而且要有事應該早就出事了,那些孩子又不是才在她家吃東西沒幾天,為什麽這時候才出事呢,蹊蹺。”王江寧大腿一拍,把韓平嚇了一跳。


    “你在這兒守著,我去那幾戶人家裏看看那些孩子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王江寧也不搭理韓平,站起身來就走。韓平在後麵跟著喊了兩句:“你曉得那幾家在哪塊,怎麽去麽?啊要我帶路啊?”


    “你看好自己就行。”王江寧沒好氣地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江寧一路走出去,輕輕鬆鬆就從那些街頭巷尾議論這件事的多嘴鄰居們那兒問清楚了出事兒的那三戶人家的地址,便扣上自己的鴨舌帽去找那三戶人家了。


    王江寧雖然自小在碼頭長大,妖魔鬼怪的故事也聽過不少,但是自從跟了李老吹之後,對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就漸漸敬而遠之了。那些流傳得再懸乎的鬼怪案,查到最後無一例外都是人禍。李老吹經常給他說,人心可比妖怪可怕多了,哪有什麽破不了的魑魅魍魎案,無非就是要麽你沒想到,要麽你沒發現。王江寧是一向把這個作為自己的工作原則的。這一次,他相信也不會例外。


    第一戶人家是就隔了一個巷子的徐家。這家男人是在船廠幹活的,家裏的孩子剛八歲。一開始夫妻二人死活不讓王江寧進去,王江寧隻得自稱是警察廳的,這才連騙帶嚇地騙進門去了。


    進屋一瞅,那孩子蓋著被子躺在床上,閉著眼,嘴裏嘟嘟囔囔說著胡話。王江寧上前去摸了摸孩子的額頭,也不發燒。


    “就是前天晚上突然魔怔了一般,嗷嗷怪叫,不管睡著醒著也是滿嘴胡話,還全身發抽,可把我們嚇壞了。一定是那李寡婦的店不幹淨,孩子天天去她那兒,肯定是沾了什麽髒東西。你們警察一定要把那個妖婦抓起來。”孩子母親邊哭邊說。


    “可看過大夫?”王江寧一邊檢查孩子一邊問。


    “看過,找了仁和堂的大夫來看的,大夫說孩子脈象紊亂,心神俱驚,卻說不出個原因來,隻是開了些安神定心的藥,不過今天吃了藥確實好了一些。我卻怕有髒東西沒走,趕明請個高僧來做個法事。”孩子父親說道。


    王江寧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前往另外兩家。


    那兩家的情況也和第一家差不多,都是八九歲十來歲的小孩子,都是天天在李氏湯包店吃東西,症狀也都差不多,特別是第三家要更嚴重點,第三家看來是家境不錯,家裏人多院大,正是那個姓崔的家裏。


    那出事兒的孩子十歲出頭,說自己渾身有蟲子在爬,還一抽抽一抽抽的。王江寧去的時候正巧趕上他家請了個道士在做法事。


    隻見那道士小頭小個子,一臉的賊眉鼠眼,小山羊胡倒是比脖子還長。穿了一身黃色的道袍,在院子裏擺了個香案,腳下踩著八卦踏罡步鬥。一邊默念箴言一邊揮著桃木劍,劍上還插著黃紙。


    這種陣仗王江寧見多了,也就沒多看,隻是詢問這家人孩子的情況。見問不出什麽新東西,隻得作罷。他正要走,那道士的法事也到關鍵時刻,隻見那道士已經把黃紙點著,王江寧立刻躲了遠點,他知道下一步必然就是道士對著黃紙口噴烈焰,驅魔除妖。這種噴鬆香玩火的把戲王江寧早就和街頭賣藝的把式學過。


    不過這道士的舉動卻出乎了王江寧的意料。隻見他把劍上的黃紙點著之後,沒有噴火,卻是捏了個劍訣,反手把木劍置於身後,用力向上一拋,那木劍轉著圈被拋上天去,在即將開始下落的瞬間,那被劍貫穿的黃紙突然火光大盛,木劍整個罩在了火光裏。


    眾人都嚇了一跳,道士始終閉著眼如雕塑般靜默。火光淡去,木劍繼續轉著掉了下來,那道士眼一睜,右手一揚準確接住木劍,再一個漂亮的轉身揮舞,突然舉著劍對坐在香案後麵的孩子大喝一聲:“破!”


    那孩子被嚇得一哆嗦,突然哇地哭了起來。道士也不言語,反手收劍站定了,又端起香案上的一杯清水,用手一沾,甩手向孩子甩了過去,又喝一聲:“淨!”那清澈的水滴濺到孩子的臉上,瞬間變成血紅色,孩子似乎也被嚇住了,止住了哭聲。血水從他的臉上一道道流了下來,氣氛極是詭異。


    那家人都嚇壞了,站在孩子身邊連大氣也不敢出。王江寧也略微有點吃驚,這道士莫非真能降魔除妖?剛才明明看到的是清水怎麽瞬間變血水了,而且王江寧看得清楚,那道士把水甩過去的時候還是清水,水是在孩子臉上變紅的。


    那道士看到孩子臉上的血水,眉頭一皺,拿劍指著孩子,用帶著江西口音的官話大聲說道:“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清! ”這道士的聲音聽起來如孩童一般,最後一個清字又是一聲大喝,那孩子仿佛瞬間被嚇蒙了一般,眼睛一閉倒在了椅子上。這下孩子的家人再也按捺不住,孩子的母親撲上來扶著孩子哭喊著,孩子的父親要鎮定很多,卻也十分焦急地問那個道士:“道長,小兒這是?”


    那道士又反手收劍,捋了捋胡子,拿腔拿調地說道:“令公子這是被鬼童附體,剛才貧道以北鬥玄樞罡破之,又請三清水淨之,那鬼童已附在這血水之中,魂魄俱散。但令公子心神俱疲,元神受累,還要把我這符水喝下,看看能否把鬼童的殘身逼出來。”說著便把木劍上燒成灰的黃紙抖到那杯清水中,眾人都瞧得真切,那杯水居然在紙灰抖進去之後依然十分清澈。


    孩子父親急忙接過符水,捏著孩子的鼻子給他灌下。


    這一杯水灌下去,孩子很快轉醒,但表情看起來似乎頗為難受,他掙紮著剛站了起來,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攤黑水來,而且吐的還不停,哇啦哇啦地幾乎都快把整個胃都吐出來了。王江寧在一旁聽著都感覺自己要吐了。


    那小道士倒是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捋著小胡子對孩子父親說道:“看來這穢物是排出不少啊,令公子再好好休息休息,當無大礙!”


    說來也是神了,那孩子吐完之後,精神頭居然真好了很多,瞪大眼睛叫著自己的父母。


    王江寧在一旁狐疑地看著他們一家人抱在一起喜極而泣,心裏犯著嘀咕,莫非,這事兒就是這小道士玩的局?


    那孩子父親最先回過神來,十分恭敬地向道士遞上一包封好的銀錢,道士一入手就知道分量頗重,滿意地點了點頭。也不理會跟在後麵千恩萬謝的這家人,轉身收拾香案準備離去了。


    王江寧裝作若無其事地悄悄站在門後,盡量不給那道士瞅見。隻見那道士收拾好東西,也沒多言語,邁步出門而去。王江寧這才注意到他背的那柄桃木劍也和一般的木劍頗不相同,不但尺寸大了一圈,那劍格劍柄的紋路也從沒見過,很是繁雜。看那道士越走越遠,王江寧把鴨舌帽壓了壓,又把外套脫下來係在腰間,這才動身跟著走向那道士離去的方向。


    小道士雖然衣著十分顯眼,但是畢竟個頭有點矮,紮在人堆裏還挺難打老遠瞅見的,王江寧就低著頭緊緊地跟著那小道士。隻見那小道士從這家巷子出來,便走到了大路上,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跟著他。


    走了沒多久,那小道士折進了路邊的一條小巷子。王江寧跟到巷頭探頭一看,這小巷子挺長,還沒什麽人,若是直接跟進去就怕那小道士會有警覺,便貓在巷子口等了一會兒,看著那小道士在巷子裏又轉身折進了一個拐彎,這才急忙又跟了上去。


    折進的這條小巷子倒是很短,小道士已經不見了蹤影,王江寧也不太著急,這種小巷子一般不會有太多岔路的,何況剛才他等的那段距離有些長,這段短了就必然在下一段。不過他還是稍微加快了一點腳步,又三折兩折地小跑了幾段巷子,卻仍不見小道士的蹤影。


    王江寧這下有點著急了,這一路跑過來一條岔路都沒有,巷子裏的幾戶人家也都鎖著門,何況若是從門走了必有動靜啊,王江寧卻完全沒聽到有什麽聲響。他心裏一急腳下就更快,也顧不得藏身了,腳下踩著風騰騰騰地跑了起來。又往前跑了兩段,王江寧噌地一下停下腳步傻了眼。


    眼前居然是一個死胡同。


    那小道士簡直如憑空消失了一般。


    王江寧一邊雙手扶著膝蓋大喘著氣,一邊回憶這一路跟過來的路徑。一條道,沒有岔路,兩邊是高牆,有幾戶人家的大門但全是關死的,何況若是有開門關門的聲音王江寧無論如何也能聽見動靜。


    居然被這小道士給耍了。王江寧在心裏恨恨地想。這道士看來還真有點本事,他背著那麽多東西,居然還能跑得無影無蹤,莫非真有什麽土遁術嗎?


    王江寧從巷子裏垂頭喪氣地走出來,想了想看來還是隻能先回李寡婦的湯包店去,那道士嫌疑最大,先記在賬上再說。


    他正悶頭走路,突然感覺到周圍人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怪的,幾個小孩子還在一旁對自己指指點點嘻嘻哈哈,王江寧頓時感到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褲子也沒破啊,這是什麽情況?但是看那些人的眼神明顯不對勁啊。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拐進一個小巷子,確定前後都沒有人了,這才又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個遍,結果果不其然,在背後摸出一張紙來,這紙不知道什麽時候貼在自己背上的。隻見那上麵畫了一個英姿颯爽的小道士,後麵跟了一隻搖頭晃腦的大烏龜。這紙正是之前那小道士畫符用的黃紙。


    王江寧氣得把紙撕了個粉碎,一腳踢到巷子裏的牆上,咬著牙在心裏念叨著,好你個牛鼻子,這梁子咱們算是結下了。我王江寧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還沒吃過這麽大虧啊。人跟丟了不說,居然還被這小道士貼了一張“烏龜符”,還好剛才看到的人不多,不然這臉可就丟大了。王江寧一邊想一邊從巷子往出走,剛走到巷口又覺得還是不放心,停下腳步把衣服脫下來又認真檢查了一遍,確定自己身上再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才垂頭喪氣地出了巷子往湯包店走回去。


    王江寧走回湯包店門口,發現這裏居然停了一輛小汽車,門口站的警察也多了幾個人,韓平正在和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說話。看到他過來,韓平急忙招手喊他。


    “這是警察廳檢驗科的齊科長,技術精英,這次專門來辦這個案子的。齊科長,這是李英雄探事社的王江寧偵探,我找他幫忙的。”韓平滿臉堆笑地給二人互相介紹著。


    “你好你好,王江寧,我早就聽說過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這位齊科長倒是毫無官僚做派,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就是文化人,十分有禮貌地向王江寧握手致意。王江寧也趕忙上來寒暄,把剛才的不快暫時先拋到腦後了。


    “齊科長是來檢驗這些食材的嗎?”王江寧一邊問一邊掃了一眼店鋪裏麵,有好幾個警察在裏麵忙碌著搬東西。


    “是的,按照上峰的意思,這店裏的所有東西都要封存,全部帶回廳裏去做檢查。這工作量可是不小啊。”齊科長推了一下眼鏡,有些犯難地說道。“不過還好她們很配合,等東西搬完我們就回去做檢驗。”


    王江寧進去又看了看李寡婦和李家小妹,她們倆倒是很平靜,李寡婦的態度很明確,隻要能還她個清白,把店搬空了都行。王江寧無言地點了點頭,折出門去繼續和韓平還有齊科長說話。


    “對了,你剛才去了那麽久,探出來什麽消息沒有?”韓平小聲說道。


    “一言難盡。”王江寧苦笑了一下,又想起了那隻搖頭晃腦的烏龜。看到韓平和齊科長莫名其妙的表情,王江寧搖了搖頭把那烏龜拋在腦後,又正色說道:


    “我去三個出事兒的小孩子家裏看過了。三戶人家互相不認識,三個孩子除了在李寡婦這兒天天吃東西外沒有任何交集,而且症狀還真都差不多,有點魔怔了一樣,亂喊亂叫,頭暈目眩,狂躁抽搐,跟打擺子似的,還有出現幻覺的現象。也不像是中毒,這麽看起來,倒更像是……”王江寧說到這裏聲音壓得更低了。


    “像什麽?”韓平也被王江寧帶的緊張了起來。


    “像是大煙。你們也知道,這家店生意特別好,我聽說有的地方,為了留住客人,會加大煙在食物裏。不過我也吃不太準,大煙不便宜,她賣一籠包子才賺幾個錢。而且那幾個孩子好像也沒有上癮的樣子,除了昨晚發作的那個嚴重一點,另外兩個在家養了兩天都有好轉,這和大煙成癮的特點又不太一樣。”王江寧猶猶豫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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