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天快亮了,你抓緊時間休息吧。”呂衝元搖了搖頭,轉身又出去了。


    “你幹嗎去?”王江寧嘴裏塞著紅薯,含含糊糊地問道。


    “上廁所,你要來嗎?”


    等王江寧睡醒了,天已經大亮了。王江寧站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這小道士的傷藥看來真挺頂用,身上的傷比昨天感覺好多了。他在這破落的道觀裏轉了一圈,一個人也沒有。


    “得,又玩失蹤。”王江寧已經習慣呂衝元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神仙作風了。見時間不早了,先出門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昨晚來的時候感覺好像沒走多遠,一出門王江寧卻感覺這地方陌生得很。走了老半天,才看到熟悉的地方。這道觀竟然是在朝天宮附近,那離警察廳就很近了啊。王江寧立刻打定主意,先去找韓平,去端了昨晚關押自己的那個地方再說。


    “王江寧,怎麽回事?怎麽搞成這樣?你,你沒事吧?”韓平看到一身傷的王江寧,驚得雙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一言難盡。你先去叫人,端了那個匪窩。我把地方畫給你。”王江寧咬著牙說道。


    “好好好,我這就去喊人。”韓平也是頭回見到王江寧吃這麽大虧,也不多問,轉身就去喊人了。


    王江寧則坐在韓平的座位上,掏出筆來,從警察廳開始畫了個路線草圖,經過道觀畫到了那個大宅的位置。他昨晚從那宅子逃出來就一路暗暗記著路口,雖然具體位置不清楚,但是經過幾個路口再往哪個方向拐彎,記得是清楚得很。畫完自己昨晚的逃跑路線圖,王江寧也有點驚訝這人在危難之下爆發出的能量,竟然能跑這麽遠。


    過不多時,韓平帶著人回來了。


    “怎麽樣?”王江寧站起來問道。


    “宅子是找到了,但是去遲了一步,什麽都沒找到。你說的那個地窖,裏麵也是空無一物,別說是人了連把椅子都沒有,小黑皮的屍體也沒找到。”韓平有些沮喪地搖了搖頭,“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啊,為什麽要綁架你?”


    “和這個案子有關。我懷疑,他們可能是清朝遺老。”王江寧其實也猜到自己跑了那些人肯定會挪窩,所以聽到這個消息也沒太失望。


    “清朝遺老?竟然敢在南京城綁架還殺人?吃了豹子膽了!”韓平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我這就去請示上峰,全城通緝這幫歹人。江寧,要不這個案子你先別查了,等我們抓到這群反賊再說,反正高廳長現在也不過問這件事了。”


    “要查,這案子現在越來越奇怪了,更要查清楚查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小黑皮不能白死。”王江寧嘴上說著,心裏卻在想另外一件事,那個神秘的小道士莫名其妙地也卷了進來,隻怕這案子還真是不簡單。


    “王偵探說得對,這個案子,還是要繼續查下去。”一個女子的聲音插了進來。


    “徐長官!”韓平反應奇快,站起身來下意識地敬了個禮。


    “徐小姐。”王江寧懶得起身,隻點了點頭表示敬意。


    徐思麗從警察廳的二樓走了下來。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精幹修身的軍裝,更顯得英氣逼人。漂亮的姑娘和當兵的姑娘王江寧也見過不少,像徐思麗這樣能把軍裝穿這麽漂亮的,倒還是第一次見著。她就往那兒一站,頓時吸引了這個大辦公室裏所有的目光。


    徐思麗似乎很習慣眾人這種狀態,淩厲的眼神四下一掃,韓平的同事們都像做賊一樣轉頭忙起了自己的事情,沒人再敢往這裏看一眼。


    “江寧,我給你介紹,這位是……”韓平以為王江寧還不認識徐思麗,主動介紹了起來。


    “我知道,徐思麗,徐小姐,我們見過的。”王江寧揮了揮手。


    “王偵探,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知道到哪裏找我。”徐思麗扔下這麽一句,還是不等王江寧答應,轉身就又走了。


    “你倆,都這麽熟了?”韓平看徐思麗走遠了,才眯著眼睛問道。


    “熟什麽熟,昨天見了她一麵我就遭了這麽大罪。”王江寧沒好氣地說。


    “高廳長簽了手令,徐長官現在是我的上級了,我以後都要向她匯報。”韓平苦著臉說道。


    “多好,跟著大美女幹活,你還不滿意?”王江寧站起來拍了拍韓平的肩膀。


    “美是美啊,但是這做派,你是不知道,我給你說……”韓平好像吃過大虧一樣,有一肚子苦水要吐。


    “打住打住,我可沒工夫聽你訴苦。你弄個車,送我過去,我的自行車昨天也弄丟了。”王江寧才懶得聽韓平閑扯。


    有風茶樓。


    “昨天襲擊你的,是什麽人?”徐思麗到得比王江寧早得多,而且又換上了學生裝,王江寧不由得暗暗讚歎這姑娘換衣服的速度驚人。


    “不是本地人,從口音、舉止,還有各種細節來看,我感覺像是清朝的遺老遺少。但若是清朝的遺老遺少,在首都做下這等事來,也未免過於大膽了,有些不合常理。”王江寧一邊吃著點心,一邊看著可憐的韓平在樓下和徐思麗的手下蹲在路邊吃瓜子。徐思麗做事似乎頗為小心,連韓平都不相信,壓根都不讓他上樓。


    “清朝的遺老遺少?怎麽看出來的呢?”徐思麗依然是正眼都不瞧王江寧一眼,一邊看著窗外一邊撩著頭發。


    “這些人說的都是北方官話,除了兩個帶頭的,其他人都是光頭,很有可能是剛剪了辮子沒多久的。還有幾個人戴著玉扳指,就算是一般的北方人,隻怕也沒這個習慣。何況,還有個矮子怎麽看都應該是個太監,他還叫那個帶頭的王爺。”王江寧飲著茶,把自己的推斷一股腦說了出來。


    “你說得沒錯。”徐思麗的口氣裏終於帶了一點讚賞的意思,轉頭看向王江寧,“這些人確實是前朝餘孽。不過目前我們對這幫人的了解也非常少,隻是接到線報,並未和他們交過手。你可能是第一個看到他們的人,有空到警察廳讓他們按照你的描述畫出這些人的畫像來。”徐思麗頓了一頓,打量了一下王江寧的外傷,問道:“你這傷要不要緊?”


    你們早知道線報,卻沒有告訴我,這是合作的態度嗎?王江寧腹誹了兩句,嘴上倒是接得快:“傷倒不要緊,都是皮外傷。可惜了幫我做事的小黑皮,被他們給害了。這些人連小孩子也不放過,真是手段狠辣,若是早知道還有這麽一幫人插進來,我早做準備,不至如此。”說罷他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件事純屬意外,我們也沒有料到。王江寧,大家坦誠相待,我也給你交個底,我其實是中央組織部調查科的。”


    王江寧默默喝了一口茶,沒有說話。倒不是平靜,而是太震驚了。雖然早就料到徐思麗一定來頭不小,中調科還是超出了王江寧的想象:居然是中央組織部調查科!


    這個神秘的部門王江寧也隻是聽韓平說過一次,屬於中央的直屬特情機構,人員和功能都秘而不宣,隻是聽說隻要有他們插手的事情,不要說警察管不了,就是國民政府都管不了。難怪徐思麗竟然能夠直接插手這個案子,還要到了高廳長的全權授權令。


    “這幫遺老遺少自‘丁巳複辟’後便蟄伏了起來,如今突然南下南京城,我們雖然早接到了線報,卻一直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麽,也摸不清他們的底細。你接到的那個命案,一開始我們隻是當作牽扯到日本人的凶殺案。可是經過你這兩日的遭遇,我們才知道,這事和那幫前朝餘孽脫不開關係。你的朋友因此喪生,我很抱歉。”徐思麗直視著王江寧,一對大眼睛眨也不眨,十分誠懇地說道。


    “徐小姐,既然如此,這個案子……”感覺到了氣氛有些尷尬,王江寧還是開口說話了。


    “這個案子,我們希望還是由你繼續調查下去。一個是你現在掌握的情況是最多的,再一個,這件事現在警察廳已經完全撒手不管了,而我們這邊人手也不太足。說實話,我手下也多是酒囊飯袋,比你能幹的人我扳著指頭也找不到。你放心,我已經多申請了經費,你的委托費,再加一倍。”徐思麗直接打斷了王江寧的話飛快地說道。


    “不是,徐小姐,這不是錢的問題。小黑皮是他們害的,我雖然已經替他報了仇,可是凶手也是奉命行事,這筆賬還沒完。何況幹我們這行,要麽不接,既然接了雇主的委托,那就算是賠上了自己的小命,也隻能怪自己命不好。命重要,名聲更重要。李英雄探事社的招牌可不能砸我手裏。所以您也放心,這個案子,我一定不會半途而廢。我是想問,既然你們現在知道有前朝餘孽插手了進來,有什麽新的計劃應對嗎?”王江寧心說我這鬼門關都走過一圈了,哪有現在半途而廢的道理。


    “我們會加派人手全程搜索這夥人,盡量不打草驚蛇,一定要搞明白他們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會對這個案子感興趣。這裏畢竟是首都,由不得他們如此放肆。”徐思麗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個語氣,真如同女將軍一般。她頓了一頓,從桌子下拿出了一個小盒子,擺到了王江寧的麵前。


    “徐小姐,不用加錢了,您給的那些委托費,已經夠多了。”王江寧嘴上說著不要,手卻不由自主地向那小盒子靠攏。


    “這不是錢。打開看看,送你的。”徐思麗嫵媚地一笑。


    “送我的?”王江寧有點小吃驚,美女竟然給自己送東西?難道?他不由得臉微微一紅,急忙解開盒子的明扣,打開了小盒子。


    看到盒子裏的東西,王江寧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歎,眼裏都發出光來。


    第十八章 順藤摸瓜 (2017.3.1)


    一把十分小巧的手槍靜靜地躺在小盒子裏,自認見多識廣的王江寧還從未見過如此小巧的手槍,看起來也就比一包香煙略大點。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槍取了出來,拿在手上細細把玩著。


    “勃朗寧m1906——六發彈容,30米殺傷力——送給你防身,不用我教你怎麽用吧?”看王江寧這如獲至寶的樣子,徐思麗撲哧一聲笑出來。


    “當然不用,槍我還能不會用嗎?”王江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斂了神色,把槍裝回盒子裏收好。


    突然,他頓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問道:“徐小姐,這個槍,等案子辦完了,還要還給你嗎?”


    “你放心收好吧,黨國不缺這麽一把槍。”徐思麗忍俊不禁。


    “好好好,徐小姐放心吧。”王江寧已經忍不住想要去練練槍法了。


    “哦對了,昨天你交給我的那個‘蟲子幹’,我找人問了,藥博士都說認不得,但肯定不是蟲草。我想了想,有個人應該能認得,你可以去問問。”徐思麗說著,把昨天從王江寧那裏拿走的那個“蟲子幹”,又拿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哦?什麽人?”王江寧看到這個,再次慶幸昨天徐思麗蠻橫地從他手裏搶走了這個和照片,不然這麽重要的物證就要落到那幫清朝遺老手裏了。


    “他叫梅檀。梅花的梅,檀香的檀,是金陵大學農學院的副教授。若是他也認不出這東西來,隻怕這南京城就沒人能認得了。”徐思麗的臉竟然微微紅了起來,語氣也慢了許多。


    王江寧倒是完全沒注意到徐思麗的奇怪樣子,聽到“梅檀”這名字時,他心裏咯噔了一下:這名字耳熟,可不就是之前在李寡婦店裏見過的那個冰塊臉教授嗎?


    “徐小姐,那個梅教授,之前我見過一次,感覺挺難說話的,您看您還有沒有其他的推薦人選?”王江寧為難地說道。


    “說什麽呢?他哪裏難講話了,他隻是話少而已。”徐思麗頓時眉頭一皺,似乎對王江寧的話頗為不滿。


    “咦?這……我不是這個意思……得得,那我就去找他,您剛才說他在哪裏公幹來著?”王江寧這才注意到徐思麗的反應相當奇怪,好像聽不得一點這“煤炭”的不是。看來這徐小姐對那塊“煤炭”頗為維護啊。


    “金陵大學農學院。找人這種事,你應該是專業的,還有,別說是我推薦你去找他的。”徐思麗說到最後一句時故作姿態地望著天。


    “為什麽?”王江寧一愣。


    “哪兒這麽多為什麽?案子還破不破了?你一個做偵探的,怎麽整天就知道問為什麽。就這樣吧,有什麽進展,及時來找我匯報。”徐思麗臉漲得通紅,一通連珠炮似的說完站起身就走了,把一臉茫然的王江寧晾在茶樓裏。


    “什麽情況這是!我不就問了一個為什麽?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王江寧平白無故挨了通數落,扭頭看見桌上的點心還沒吃完,他憤憤地拿起一塊來塞進嘴裏,然後對守在樓下的韓平招招手,示意他上來,兩個人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點心掃蕩幹淨。


    吃飽喝足正準備拍屁股走人,那茶博士卻攔了過來,賠著笑道:“二位,還沒付茶錢。”


    “沒付錢?”王江寧瞪大眼。


    “平時確實都是徐小姐記賬,但今天她走的時候特意吩咐讓您付錢。”


    “韓平,我跟你說,得罪誰,都千萬不能得罪女人,特別是你這個新上司。”韓平送王江寧回探事社,一路上,王江寧都像掉了一塊肉一樣捂著胸口。


    見韓平不搭腔,他搖搖頭,說起另外一件事來:“這兩天發生的事你也知道,我有點擔心師父,你看能不能抽幾個人去探事社守著,以防萬一。”


    “放心吧,這事我早有安排,今晚開始我就派兩個人全天在探事社守著,都帶著槍。”韓平頗有些得意地拍著胸脯說。


    次日天剛亮沒多久,王江寧便掙紮著起了床。


    呂衝元的傷藥效果頗好,皮外傷已不怎麽疼了,臉上的紅腫也消退了不少。


    他聽李老吹還在屋裏打著呼嚕,便掏出徐思麗送的那把勃朗寧手槍來,把六發子彈裝填好,裝進褲兜。有了槍傍身,他底氣十足地出了門。


    隻見門口多了個修鞋的鋪子,兩個夥計坐在攤後,其中一人對他小聲道:“韓探長派我們來的。”


    王江寧也點點頭,小聲道:“辛苦二位,等案子結了我請二位喝酒。”


    那人憨厚地笑了笑,便又坐回了攤位後麵。


    王江寧這回徹底放下心來,蹬上車直奔夫子廟。


    到了夫子廟,王江寧招呼那群乞兒們,說要把圖畫收回來,錢照給。這些小乞丐們平時出去幾天不回來也是常事,倒也沒人向王江寧問起小黑皮的下落,一聽不用幹活了,錢還照給,都興高采烈地把圖畫交還他來領錢。


    王江寧心情忐忑地數了數,還差一張。又等了會兒,見再沒人交過來,他隻得囑咐這些乞兒,若是見到缺的那張,讓他們務必收好,過兩天自己再來收。


    做完這些,王江寧正考慮要不要去金陵大學找那塊“煤炭”,突然自行車被人拉住了。他回頭一看,是個麵生的小乞丐。


    “大偵探,我兄弟們說你在找這個?”那小乞丐邊說邊掏出了一張圖。


    王江寧大喜過望。圖都收了回來,這些孩子們不會有危險了,心裏鬆了口氣,他幹脆多給了這孩子好幾個銅錢。


    “這錢不夠。”那小乞丐卻不肯接錢,露出個狡黠的笑容。


    王江寧一愣,隻見他得意揚揚道:“我知道有個人,他見過身上畫著這圖案的人。”


    “什麽人,在哪裏?”王江寧大喜過望,真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本已經不抱希望的事情,沒想到居然有結果了。


    “煤炭碼頭的許記船行,有個姓陶的,聽說他見過有人身上畫著這個圖案。”那小乞丐指著那張圖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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