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這小心眼的樣子,該懷疑的不懷疑,不該懷疑的瞎懷疑。道爺今天就和你走一遭。跑路是孫子。”小道士十分大氣地揮了揮手,語氣中頗為不屑。


    首都警察廳。


    “王江寧?李叔?這大半夜的,你們怎麽來了?”剛進警察廳的大門,就和韓平打了個照麵。韓平一臉的汗,看起來是沒少折騰。


    王江寧把探事社發生的事一說,韓平聽說手下遇害,頓時又驚又怒,大聲嗬斥道:“哪個吃了豹子膽了?敢殺警察?還要害我李叔?老子非扒了他的皮!”站起身來就安排人去李英雄探事社,又跑前跑後在警察廳的宿舍給李老吹安排了住的地方。


    等韓平全部安排妥當的時候,王江寧剛顧得上給梅檀和呂衝元互相做了介紹,介紹的由頭,自然是這兩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算得上有交集的李寡婦湯包案。


    “呂道長,你那個治療方法,是經不起科學檢驗的。像莽草這類毒物,患者吃下後經過腸胃代謝吸收,已經進入了血液循環,才會產生中毒反應。你用催吐的方法最多隻能催出胃內殘留的食物,對患者的治療並沒有什麽作用。所謂黑水,都是江湖上的障眼把戲,對患者或許有安慰作用,但宣揚迷信終究是不好。”聽完呂衝元在湯包案中的表現,梅檀疑慮片刻,還是忍不住說教起來。


    “你這個大個子,須知救人如救火,我有我治病的方法,為了這點顧慮就不用?這古方催吐,行之有效,怎麽就經不起科學檢驗了?道家千百年積累的靈丹妙藥,你又知道多少?不信你問王江寧,他之前掉進上峰那個地洞裏,我給他擦的止血藥,是不是說止血就止血?”呂衝元比王江寧還矮半頭,站在梅檀麵前得昂著頭才能說得了話。他個子雖小,氣勢上卻絲毫不落下風。


    王江寧一看這倆人初次見麵就能吵起來,一時間也有點頭大。這倆人嘴上的功夫他都見識過,哪個都不能得罪。正在犯難的時候,看到韓平過來,他急忙轉移話題:“韓平,韓平,來來來。我師父安頓好了?”


    “安頓好了,你放心吧,這幾天李叔就住在警察廳。也派人去探事社了,把那兩個兄弟接回來,順便把周圍幾個巷子都翻個底朝天。”韓平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哎,你不是和徐小姐去海軍部了嗎?”王江寧知道韓平的手下遇難了,他心裏肯定不好受,趕快又說起別的事情。


    “啊,對,那個周處……老板真是神通廣大,我和徐長官一到那邊,就知道我們的來意,而且還特別客氣。海軍部連夜調了一艘拖船,現在正在那兒撈船呢。海軍部的人說那船沉的地方是個淺灘,不用硬撈,直接下個拖網,今晚就能把船拖上來。你沒見徐長官辦事那個效率,指揮海軍部的那幫老爺們跟指揮我似的,就沒見過黨國哪個官員有她這麽有魄力。”韓平說著咋了咋舌。


    王江寧偷偷瞧了一眼梅檀,見他麵上波瀾不驚,心裏偷偷一笑,又繼續問韓平:“那你怎麽回來了你還沒說呢?”


    “哎呀,我不是說了嗎,徐長官辦事效率高,見今晚就能把船拖上來,讓我直接回廳裏把老張他們幾個法醫全部喊過去,屍體一上來就在海軍部屍檢。海軍部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嘖嘖。”韓平滿是對徐思麗的敬仰之情。


    “徐小姐真是女中豪傑啊。”王江寧也不由得讚歎了一句,“那老張他們呢?”


    “已經去了啊,他們前腳走你們後腳到。”韓平攤了攤手。


    “哎我說,這沒我什麽事兒了吧?道爺我可要先撤了?”呂衝元見縫插針地插著話。


    “小道士,有個事兒,我一直很好奇。你怎麽每次都能在關鍵時刻突然出現呢?這世上有這麽巧的事情?你碰巧救了我,又碰巧幫忙破了案子,又碰巧救了我師父,你是太上老君還是齊天大聖?”王江寧問道。


    “齊天大聖後來改信佛了,我可不能是齊天大聖,不虔誠。”呂衝元依然嬉皮笑臉。


    “嗬嗬,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是別想走了。”王江寧拍了拍呂衝元的肩膀。


    “你想不明白的,我肯定會解釋清楚,不過不是現在。現在你隻要知道一件事,我是友非敵。如果我想對你不利,貼王八符的時候就能要你命了。如果我真的心懷不軌,現在也不會和你來警察廳。”呂衝元見王江寧不像是開玩笑,也收起了笑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誰知道你是不是所謀者大呢?”王江寧也知道呂衝元說的是實話,但心中一絲顧慮總縈繞不去。


    “韓探長,電話電話!”一個警察高聲喊著。


    “好來啦!你們別鬧啊,這可是警察廳。”韓平大聲應著,有些擔心地囑咐了一下王江寧和呂衝元,怕這倆人一言不合在警察廳動起手來。王江寧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是徐長官的電話。”韓平回來,給王江寧三人匯報情況,“這邊的情況我給她說了,徐長官的意思,今晚你們四個,都要住在警察廳,這幫人既然連警察都敢殺,隻怕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現在警察廳最安全。梅教授,徐長官特地吩咐了,就算留不住王江寧和這位道長,讓我無論如何也要留住您。”


    呂衝元莫名其妙地撇了撇嘴,王江寧則是一臉壞笑地看向梅檀。梅檀冷若冰霜的臉上竟然微微有些泛紅,噌的一下站起身來,說道:“我晚上回學校。”


    王江寧怒其不爭地扶額,正要勸一勸梅檀,那邊韓平又接著說道:“梅教授,您聽我說完。徐長官說了,船已經撈上來了,船裏一共發現了四具屍體,三男一女。張科長他們連夜就在海軍部屍檢,明天一大早應該就能出結果。這可能關係到您那個學生的下落。到時候徐長官會來把情況全部說清楚。所以無論是從您的安全角度出發,還是從案子角度出發,今晚都要委屈您留在警察廳。屍檢結果出來前,就算是現在趕去海軍部也沒有用。”


    梅檀頓時說不出話來,想了想,隻得點頭答應:“我習慣一個人住。”


    韓平立刻點頭答應:“沒問題,警察廳的空宿舍很多,我馬上給你們三人都安排單間。”


    “我是出家人,晚上要在道觀掛單,不能隨便在外麵住。”呂衝元皺著眉頭說道。


    “小道士,你是不知道這位徐長官,她的意見,那是不能隨便改的,你就委屈一下吧,再說,你們修道的不是不講究這些東西嘛。韓平,你給梅教授安排一個單間就行,我和道長住一間。”王江寧冷不丁說道。


    “有空房間,你幹嗎和我住一間?”呂衝元嚇了一跳,看王江寧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我要盯緊了你!你這玩失蹤的本事我可領教過太多次了。”王江寧朝呂衝元翻了翻白眼。


    “太乙救苦天尊在上!弟子呂衝元向祖師爺明誓,今晚絕對住在警察廳寸步不離!有違此誓,五雷轟頂!元神俱滅!”呂衝元像看怪物一樣看了王江寧半天,突然站起來捏了個手勢,衝著天發了一通毒誓。


    “好!那就安排三間吧!”王江寧感覺再和這小道士衝下去他下一步就要拔劍了。


    ?


    轉天。日上三竿。


    “王江寧,幸虧沒和你睡一個屋,你這呼嚕打的喲,一堵牆都攔不住。”在警察廳的飯堂裏吃著早飯,呂衝元看到王江寧也端了個盤子過來,揉著黑眼圈衝他抱怨道。


    “不是我,我睡的那間在你隔壁的隔壁……”王江寧說完有些欲言又止。


    呂衝元盯著王江寧看了半天,不禁感歎道:“想不到那個梅教授,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打起呼嚕來像頭牛一樣,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王江寧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隻見梅檀也端了個盤子坐過來。


    “你倆中間那個屋子是你師父住的,我在他對麵。”梅檀的黑眼圈比呂衝元的還要厚一大圈,連眼鏡都擋不住。


    第三十章 一線生機 (2017.3.29)


    警察廳一間小會議室門前。


    “快進去吧,徐長官等了好一會兒了。”韓平在門口招呼著三人。


    “小道長,你在外麵坐會兒?我和教授進去會會美女。”王江寧依然完全不信任呂衝元,說著話衝韓平使了個眼色。韓平立馬會意,拽著呂衝元就說要帶他去參觀警察廳。呂衝元笑著搖了搖頭,很痛快地和韓平走了。


    這間會議室隻有一扇窗戶,卻厚得厲害,透不進來多少光。兩盞白熾燈照著亮。徐思麗穿著軍裝坐在桌子對麵,麵前擺著好幾本卷宗。她仿佛永遠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絲毫看不出疲態。


    王江寧和梅檀扯開椅子在徐思麗麵前坐下,“徐小姐,情況如何?”


    “有兩個情況。先說那艘沉船的事情吧。海軍部的拖船昨晚就把船拖上來了。船上一共發現了四具屍體,三男一女。”徐思麗說著打開了一本卷宗,遞給了王江寧。她看到梅檀的神色,知道他想問什麽,便輕描淡寫地繼續說道:“女的是一名中年婦女。從衣物來看,應該是船行的老板娘,不是陳婷婷。”


    梅檀輕輕籲出了一口氣。


    “有一個不是燒死的?”王江寧翻著卷宗,在法醫鑒定報告上停下了目光。


    “沒錯。四個人都是被人捆綁手腳,扔在了船艙裏。但其中一具男屍經法醫解剖後發現,氣管和肺部沒有任何的煙塵和灼傷跡象。”徐思麗平靜地說著,“法醫推斷,死因是機械性窒息,且死亡時間較其他三人要早。”


    王江寧看著鑒定報告,和梅檀對視了一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錯。我問過老張,他也不太確定這具屍體的死亡時間具體是哪一天,但是起碼比另外三具要早將近一天。另外三具屍體身份明確,一具是船行的船老大,女屍是老板娘。這兩具屍體戴著鴛鴦金戒指,年齡也相近。還有一具男屍,非常年輕,他的頭部沒有被燒到,是煙氣吸入太多嗆死了。經熟人辨認,證實是船老大家的兒子。”徐思麗說到這麽慘烈的事情,語氣也沉重起來。


    王江寧半天默然不語。梅檀知道他肯定又在自責,他也不是會安慰人的性子,隻是側過身子,也看了看卷宗,開口打破沉默:“第四具屍體,不確定身份?”


    “沒錯。第四具屍體被燒得最為嚴重,麵目全非。不過從年齡和身高等方麵來看,和陶長根很符合。船行裏另外幾個夥計也都找到了,除了陶長根之外沒有其他人失蹤。比較奇怪的是,檢驗科的人看過以後說當時船上一定有大量的助燃劑,但卻和所有已知的燃料都對不上。當時參與救火的滅火隊也說,燃燒時的味道有些像猛火油,但不確定。船在水裏沉了那麽久,所有證據幾乎都被衝洗得幹幹淨淨的了。”徐思麗這算是難得和梅檀正經說了一回話。“那個人,應該隻是替死鬼,陶長根應該還活著。”王江寧突然道。


    “這是你的推測?還是有證據?”徐思麗其實也很懷疑這件事,隻不過她覺得僅靠猜測,也未免太兒戲了些。


    “你還記得吉田的屍體被焚嗎?”王江寧卻沒有回答徐思麗的問題,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


    “燃料!縱火的是同一夥人?”徐思麗被王江寧一提醒,立刻坐直了身子。


    “焚屍的目的是毀掉文身。燒船行是為了什麽?小楊可是自殺。”


    “你是說如果隻是要把陶長根滅口,完全不用搞這麽麻煩。”徐思麗畢竟也是行家,經王江寧一提醒,立刻明白了問題的關鍵在哪裏。


    “沒錯,如果隻是要殺人滅口,綁了陶長根直接墜石沉江就行,何必又搞這麽大陣仗。我認為他們是想讓所有人都以為陶長根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這個唯一見過陳婷婷屍體和她背上圖案的人……”王江寧說得很慢,顯然這些都是他剛剛想明白的事情。但說到這兒,腦中突然閃過那個有問題的小乞丐,他頓了一下,才低聲道,“不,不是唯一一個。”


    徐思麗沒聽清,王江寧卻沒有再重複,而是沉聲道:“陶長根很可能還活著,而且就在這些放火燒船的人手裏。”


    “看來,吉田有司的那個文身,還有陳婷婷身上的那個圖案,恐怕都不簡單。”徐思麗也微微沉思著。


    “你們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們的推測,前提就是錯的?”從頭到尾隻說過一句話的梅檀冷不丁說道。


    王江寧和徐思麗都被他說得一愣,異口同聲地問道:“什麽意思?”


    “到現在為止,所有關於陳婷婷屍體的事情,都是陶長根的一麵之詞,而曲文秀從頭到尾都沒證實過陳婷婷的身上有什麽圖案。王江寧,埋屍的地方你看過,你相信這世上會有屍體憑空消失的事嗎?”梅檀有條不紊地說完,推了一下眼鏡。


    “確實,但……”王江寧回憶著陶長根帶他去的埋屍地,確實太過離奇了。


    “有一種解釋,整件事情就是個圈套。給你報信的小乞丐就是為了引你去見陶長根,讓你從陶長根口中得到這番說辭。然後,船行被燒,陶長根和熟悉他的船行老板一家都死了。”梅檀顯然已經是深思熟慮過,毫無停頓地說道。


    王江寧倒吸一口涼氣。


    梅檀接著道:“可惜的是,這些事情現在都沒辦法查清了。眼下唯一的指望,隻有曲文秀能開口。我們隻要能找到陳婷婷,還有一絲機會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曲文秀開不了口了。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情,今天淩晨接到的消息。”徐思麗微微歎了口氣,又遞過來另外一本卷宗。


    “什麽?”王江寧心驚肉跳地接過來一看,頓時傻了眼,“曲文秀自殺了?!”


    “是,曲府的張媽來報的案。和老張那個助手小楊的死法一樣,上吊。”


    王江寧正心想上吊也不是什麽特殊死法時,徐思麗繼續道:“她也在桌上留下了一封算是遺書的東西。”說著她指了指卷宗裏夾的一張紙。


    王江寧急忙抽出那張紙來一看,那上麵隻寫了三行娟秀的小字:


    找到婷婷,銅雀印在鍾濤處,小心他們


    ?


    “媽的。”王江寧把紙遞給梅檀看,捂著嘴暗罵了一聲。


    “本來我還指望吳一峰能再透點消息出來,可是現在不管怎麽軟硬兼施,連曲文秀的死都告訴他了,他還是像死人一樣一個字都不肯寫。”徐思麗明白王江寧心中的鬱悶,補充道。


    “當然,連曲文秀都死了,他肯定更加了無牽掛了。他咬下舌頭的那一刻,就已經和死人一樣了。”王江寧本來就對吳一峰沒有什麽指望,“隻怕,這背後另有其人。”王江寧凝視著曲文秀留下的那張字條,死死盯著“他們”兩字。他們,又是他們,這個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另有其人?”徐思麗秀目圓睜,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綁我的那些人曾問我,我根據吉田文身畫的那個龍紋是什麽意思,從哪裏來的。這說明,他們並不清楚這些圖案的來曆。還有小楊,他們似乎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自殺,甚至都不知道他留下了遺書。放火燒吉田碎屍一事,基本可以確定是小楊幹的,所以顯然,綁我的那群光頭亂黨和這裏寫的‘他們’不是一路人。”


    王江寧沉吟了片刻才又神色凝重地道:“徐小姐,依我推斷,隻怕除了殺害小黑皮,其他的事情都不是這群亂黨做的。不過按曲文秀的說法,這個銅雀印與這群人有關。所以曲文秀留下的這些信息,很重要,找到陳婷婷,找到銅雀印,才是解開這些錯綜複雜謎團的鑰匙。”


    “隻是不知道這個鍾濤,又是什麽人。”徐思麗把卷宗收了回來。


    “現在既然什麽線索都斷了,連曲文秀都死了,沒有辦法,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走一步看一步了。現在我們得指望一支奇兵了。”王江寧突然站起身來。


    “奇兵?”徐思麗茫然地看向梅檀,梅檀也搖了搖頭。


    “你們稍等一下。”王江寧說著就推門出去了,隻留下梅檀和徐思麗,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好在王江寧也沒給那兩人太多的獨處時間,很快,他便雙手推著呂衝元的肩膀走了進來。


    “介紹一下,這位是中調科的徐思麗徐長官。徐小姐,這位小道士叫呂衝元,他就是我說的奇兵。”


    “你好。”徐思麗大方地打了個招呼。


    “這位小姐姐可真好看!”呂衝元看著徐思麗,笑出一口大白牙。


    “謝謝你!請坐。”徐思麗顯然沒遇到過這種當麵稱讚自己美貌的,但這道士一張娃娃臉,說起這話格外真誠,半點浪蕩之色也無,她不禁臉上一紅,微笑著招呼呂衝元坐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寧探案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寧婆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寧婆婆並收藏江寧探案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