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會啊。”李錯挺了挺傲人的胸脯,瞥一眼神情複雜的呂衝元以及王江寧,嫵媚一笑,“怎麽,大偵探居然不會開車?”


    王江寧吃了癟,也懶得搭理她,呂衝元眼珠一轉又提了個問題:“可是,咱們也都不認路啊,這大半夜的估計也問不到人。”


    “嘩啦”一聲,梅檀像變戲法一樣掏出來一張大紙,擺在桌子上。


    “洛陽地圖?哪裏來的?”


    梅檀拿出來的這份地圖十分詳細而且專業,隻怕洛陽本地都未必能有。


    “我從學校的圖書館帶出來的。”梅檀的語氣依然十分淡然,“怎麽,這種基礎功課難道不是應該提前做好的嗎?”


    “所以說,教授,這些事兒,你早就計劃好了對吧?”王江寧指著地圖上一條用筆加粗的路線說道,這條路線從洛陽城直達白馬寺。


    “是的,下午就全都計劃好了,李姑娘已經研究好了路線。但為了等你們倆回來,耽誤了不少時間。”梅檀推了推眼鏡,王江寧和呂衝元根本聽不出來他到底隻是在描述事實還是在嘲諷他們倆。李錯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點著頭。


    “別問了。別說話。還嫌不夠丟人嗎?”呂衝元衝王江寧歎了口氣,仿佛從未受過如此大的打擊。


    “現在知道讓我別說話,剛才就你問的最多。”王江寧也好沒好氣地站起來去付麵錢了。


    “怎麽這麽貴啊?”王江寧一聽麵館掌櫃的報價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七碗麵條竟然比吃酒宴還貴。


    “客官您不要誤會!”掌櫃的急忙擺手,憨厚地笑了笑,“小店不貴的,那位客官要的每份麵條都加了四份羊肉,一共十二份羊肉,那真便宜不了啊。”


    “是不是那個矮子說要加的?”


    “是的是的。”


    “呂衝元!”


    漆黑一片的道路上,一輛小汽車孤單地奔馳著。


    李錯氣定神閑地開著車,很少坐小汽車的王江寧堅持要坐前座,梅檀和呂衝元坐在後座。


    “你是從哪裏學會開車的?”王江寧見李錯騰不出手來打自己,便放心地問起縈繞心頭已久的問題。


    “我們劫過幾批軍車。那些當兵的也是飯桶,丟下裝備逃命是家常便飯。劫過幾次,也就知道怎麽開了。倒是這一兩年西北軍進來了,他們確實不好對付。”李錯十分專注地看著路麵。


    這條路是通往白馬寺唯一一條能走汽車的路,但是路麵凹凸不平路況相當糟糕,一個不留神輪胎陷進大坑裏就麻煩了。


    “所以說你是自己學會開車的?等一等,軍車不都是大卡車嗎,你開過小汽車?”王江寧突然想起什麽來,十分緊張地問道。


    李錯冷哼一聲:“有什麽區別,開起來不都一樣嗎?”


    呂衝元和梅檀在後座默不作聲,各自抓緊了車頂上的拉手。


    “三十裏地,以咱們這速度,前麵沒多遠了吧。”王江寧拿出地圖,裝模作樣地看著。


    “前麵轉過去就是了……咦,前麵好亮啊。”李錯皺起了眉頭。


    王江寧也看到了,東北方向泛起了陣陣紅光。


    一種不祥的預感讓王江寧心頭一抖。他急忙搖下車窗,一股刺鼻的氣味立刻蔓了進來。


    “著火了?”呂衝元捂著鼻子叫道。


    不會這麽邪乎吧就這麽巧白馬寺著火了?王江寧突然意識到李老吹看的那些離奇偵探故事也不全是編的了。


    眾人開車到山前,卻沒有路能再走車了。王江寧四人隻得下車步行上山。


    “這寺廟啊,原是中原寺廟祖庭,相傳乃是東漢年間兩位天竺高僧以白馬馱經來到此地,因而得名白馬寺。”呂衝元走在前頭,一邊走,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著,“說起來,這白馬寺也是飽經戰亂摧殘啊,如今的寺廟,雖然仍保有五殿四院,但都破敗不堪,年久失修。不過我卻從未聽說這白馬寺裏有什麽佛家珍寶,這大概也是它得以躲過猖獗匪患的原因所在吧。”


    “你不是道士麽,怎麽對和尚的住處這般了解?”李錯走到呂衝元身邊,狐疑地看著他。


    “噯,佛道不分家嘛!”


    王江寧一行匆匆趕到寺廟前,卻見那火光黯淡了些許,隻是焚燒的氣味依然刺鼻,空氣中也開始出現飄散的煙塵。


    王江寧第一個跨過白馬寺的山門,卻見白馬寺本身並未起火,著火的乃是東側的一排廂房。寺中僧人和附近的百姓都在奮力撲救。此時大火已快熄滅,不過那廂房已經燒成一片白地,隻有一些漆黑的殘垣斷壁還能看出這裏曾經是一片房屋。


    “你們在這裏等著,我過去看看。”王江寧掏出一塊布片,捂在口鼻上,就要上前查看。


    “我也去。”李錯也不管王江寧答應不答應,徑直跟了上去。


    王江寧掃視了一圈,發現有五個中年人坐在火場附近的地上,他們的穿著打扮和救火的百姓大不一樣,像是和尚的僧袍。王江寧略覺得這幾人有些奇怪,便隨便挑了個中年人,湊上前輕聲問道:“敢問這位,這火怎麽起的,可有人死傷?”


    那人正緊緊盯著火場,沒料到旁邊突然有人說話,嚇了一跳,他轉頭一看王江寧和李錯,急忙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王江寧這才發現這人的臉都給熏黑了,身上的衣服也多有汙漬。


    “阿彌陀佛。”那人又念了一句佛號,才十分無奈地搖了搖頭,沉聲說道:“火是怎麽起的,眼下一時半會兒隻怕也查不明白了。”他說完這句話,才十分費力地站起身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江寧,王江寧發現這人個頭很矮,隻到自己肩膀。這人站起來也不顧自己身上的塵土,隻微微低頭問道:“這位先生看著麵生得很,怕不是附近的百姓?”


    他這麽一說,另外坐在地上的四人也都扭頭看了過來,附近的幾個和尚聽到動靜,也向這邊走過來。王江寧倒是沒啥反應,李錯一看這架勢,立刻臉色一變,上前一步就站在王江寧旁邊,眼瞅著就要掏刀出來。王江寧一看李錯的動作頓時意識到她要幹什麽,急忙抓住李錯的胳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別衝動!先看看!”


    李錯狠狠瞪了王江寧一眼,卻沒再進一步動作。


    王江寧這才放下心來,在心頭捏了一把汗。幸虧自己反應快,李錯這是當麻匪當久了,一見到有人圍上來就要拿刀,本來沒啥事兒非要被她搞出大事來。


    他正暗自慶幸著,身後又是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鄙寺不幸遭遇火災,不能迎接閣下,甚是失禮。不知施主深夜造訪鄙寺何為?”王江寧回身一看,便是圍上來的幾個和尚中的一人,這和尚看起來年紀不小,臉上褶子甚多,言語間也非常客氣。王江寧自然不敢怠慢,有模有樣地學著這和尚雙手合十回了一禮。


    “大師您好。我是首都警察廳的,這次來白馬寺是奉命公幹。”王江寧裝模作樣地掏出徐思麗之前借給他的首都警察廳的證件,拿給這和尚看。這回來洛陽之前,王江寧為了以防萬一,死乞白賴地問徐思麗弄來了一本空白的首都警察廳證件。隻是王江寧卻不知道,這本證件,本來是徐思麗為梅檀準備的護身符,哪知道梅檀死活不要,這才便宜了王江寧。


    坐在地上那幾人一聽到王江寧是南京來的警察,也都紛紛站了起來,聚在一開始和王江寧說話的那人周圍。王江寧偷偷拿眼掃過去,那幾人的神色倒都是平靜如常。


    那老和尚接過證件細細看了看,又遞還給了王江寧,語氣如常地說道:“原來是從南京來的官人,貧僧慧芳,是本寺的住持。”


    王江寧倒沒料到這個不起眼的老和尚就是白馬寺的住持,隻得又給老和尚行了一禮。旁邊的李錯看到這局麵十分客氣,這才放下心來。


    “敢問方丈,這火是因何而起?可有傷亡?”王江寧問道。


    “火因何而起,現下還是不清楚。隻是火勢來得甚猛,起夜的小沙彌發現起火的時候,東廂房的住客大多還在睡覺,待喊來人撲救時便已經來不及了。貧僧也隻能先保住其他大殿。住在東廂房的都是一心向佛的居士,每日禮佛不曾間斷。佛渡有緣人,半年前有善人出資興建了這東西廂房,為方便禮佛的居士長期居住。各位居士的日常開銷,都是自理的,寺裏對廂房的住客也少有過問。剛才和官人說話的,便是住在東甲的葉居士。”慧芳方丈向剛才和王江寧說話的那中年人點了點頭。


    “西廂房沒有住人嗎?”王江寧奇怪地問道,他注意到和起火的東廂房相對的西側一排房間是黑燈瞎火的。


    “剛建好的時候西廂房也是有幾位居士住了一段時間的,但是後來有居士染疾病死在其中,西廂房的幾位居士便因此避諱,有的走了有的搬到東廂房居住,西廂房便沒有再住人了。鄙寺的僧人都是在寺內居住的。”慧芳方丈介紹起這段曆史,似乎頗為無奈,西廂房病死了人,東廂房現在又著了火,真是禍不單行。


    “大和尚,和你打聽個人,有個叫鍾濤的,聽說就住在這寺中,你可知道他現在何處?”李錯似乎對這樣繞來繞去又文縐縐的問話頗不習慣,抓住空檔立刻上來搶白。


    “阿彌陀佛。貧僧對廂房裏的居士並非十分了解。”慧芳方丈頓了一頓,又補充道,“眼下熟知諸位居士的知客僧還在裏麵救火,二位若隻是找人,可稍待片刻。”他一邊說,一邊喚過來一名小沙彌,耳語幾句,那小沙彌便小跑著去火場喊人了。李錯和王江寧對望一眼,十分默契地不再說話,而是站在一旁等著。


    沒過多久,一位年長的知客僧便走了過來。


    “住持,幾位師兄都清點過了。東廂房八間已經全部焚毀,有兩間空房,六間住人,住人的六間裏有四間的住客都跑出來了,據他們說,火是從東丙冒出來的,火勢甚猛。東丙和東丁兩間的住客,卻沒見跑出來人。眼下火勢漸熄,幾位師兄正在東丙和東丁兩間查看著。”知客僧一邊匯報,一邊指了一下之前坐在地上的五人,“這幾位居士就是跑出來的。”


    王江寧聽完立刻湊了上去,輕聲問道:“這位大師,敢問有個叫鍾濤的,是否在寺中?我們是他的朋友,本來是要來探訪他,哪知道這趕上白馬寺失火,很是擔心他的安危。”


    那知客僧一聽,先是低頭宣了一句佛號,然後指著東廂房的殘骸說道:“鍾居士平日確實多在本寺掛單,他就住在東丁那間。隻是鍾先生平日行蹤不定,尚不知鍾先生此次是否罹難。佛祖保佑,切莫出人命啊。唉。”那和尚說完,便告了個罪,又小跑著去火場方向了。


    “鍾居士怕是凶多吉少。”那姓葉的聲音從王江寧身後傳來。


    “哦?”王江寧轉頭看他。


    “這火起得甚是猛烈,要不是我們跑得快,隻怕今晚都要在這裏交待了。鍾居士今天肯定在屋裏的,他今天下午回來,還和我打了招呼呢。唉。”姓葉的唉聲歎氣地說道。


    “還沒請教尊駕怎麽稱呼?這位鍾先生您熟嗎?這火是怎麽起的,您可知曉?”王江寧抱拳作了個揖,連珠炮似的問道。


    “不敢不敢,您叫我葉老四就行,大家都這麽叫我的。我是個裁縫,平時就在此處居住,也幫寺裏和尚做做僧袍,鍾先生和我們也都認識,隻是他平日忙生意住得少。至於火是怎麽起的,那真是不知道,我是聽到有人呼喊,這才跑出來的。”葉老四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接著說道,“但是火應該是從老許的房間起來的,我出來的時候他那間門都燒著了。鍾先生的房間也燒得厲害,他倆的房間已經燒成一片了,這茅草房子最怕著火,我一看房頂全都過火了,隻得趕快喊了其他人趕快跑。”


    王江寧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話。


    “情況如何?”呂衝元和梅檀跟了過來。


    “去火場看看。”王江寧在心中默默祈禱鍾濤可別真燒死了。


    “他們怎麽突然都坐下了?”沒走兩步,李錯指著火場邊上的幾個突然席地而坐的和尚。


    “做法事。發現死人了。”呂衝元輕聲說道。


    王江寧心中一沉,腳下也奔快了許多。


    “大師,是有人遇難了嗎?”王江寧見剛和他們說過話的知客僧又從火場裏出來,一回生二回熟地湊上去問。


    知客僧默然歎氣,低頭說道:“阿彌陀佛,東丁和東丙都發現了住客的屍體,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他隻是念著佛號,卻不肯再多說了。


    王江寧也幹脆不再費口舌,直接衝進了漆黑一片的火場裏。此刻大火已經基本熄滅,東廂房的八間屋子已經全部倒塌燒毀,隻有幾垛牆還杵在原地。王江寧一眼就看見中間大概是東丙和東丁廂房的位置,已經被清理了不少的瓦礫中躺著兩具屍體。


    呂衝元和李錯一前一後跟了過來,唯有梅檀始終沒有跟隨他們行動,獨自站在寺中院子裏觀望著。


    王江寧走到那屍體邊上,旁邊的年輕僧人還以為王江寧是來幫忙的,走上前來微微搖了搖手:“屍體已經清理出來了。怕是要等天亮才能開始好好把這裏清理幹淨。”


    “死者的身份清楚嗎?”王江寧蹲在地上,一隻手捂著口鼻問道。


    “施主你是?”那僧人這才感覺有些不對,舉著火把走了過來。


    “我是警察局的。”王江寧掏出來徐思麗給他的徽章,裝模作樣在僧人麵前晃了一下就收了起來。


    “警察來了便好,警察來了便好,畢竟是出了人命。”那僧人黑燈瞎火的一時也識不清王江寧手上牌子的真假,便老老實實地介紹著。


    “這兩名居士,就是住在東丙和東丁的住客。東丙的住客叫許勝,七十多歲了,膝下無子,一直住在本寺,是手藝人,平時在白馬寺鎮上做裱畫為生。東丁的住客叫鍾濤,聽說是個商人,具體做什麽營生卻不太清楚。他經常在外麵走動,在寺裏住的時間不定。二位居士遭此劫難,實在不幸。”


    聽到鍾濤二字,王江寧腦袋“嗡”的一聲,後麵那僧人再說的話他都沒聽進去。


    第四十章 狡兔三窟


    之前在南京城查碎屍案時的那種感覺又出現了——次次都被人搶先截斷線索!雖然現在他還沒開始調查,但直覺告訴他,這火不是意外,此事絕對和那群殺死小黑皮的光頭們有關係。


    直到梅檀趕來,推了推他,王江寧才回過神來。


    “鍾濤死了。”梅檀看著他說了一遍,不知道是無意識的重複,還是想從王江寧那兒得到否定的回答。


    雖然他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王江寧知道,此事對他的打擊很大——鍾濤是他尋找陳婷婷唯一的線索,如今鍾濤一死,想要找陳婷婷怕是無望了。


    “這火絕對有問題,我們先查一查。”考慮到梅檀的心情,王江寧努力收拾起自己的情緒,壓低聲安慰他道。


    見梅檀點點頭,他蹲下身仔細打量著這兩具屍體,“起火的原因現在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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