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龍頭……”徐思麗覺得這話題太過凝滯,還是不要再繼續下去的好,忙轉了話題。


    “是黃銅的,和佛像金身一樣,並不是黃金。龍眼應是上好的琉璃,也並非寶石。”梅檀解釋道。


    呂衝元的目光卻沒有落在那威武的龍頭上,而是一眨不眨地看著龍頭下方那個形狀有些怪異的底座。


    王江寧迅速看了梅檀一眼,然後對徐思麗道:“徐長官,這就是這個盤虯村又叫官廠村世代看守的寶物,您看要不要帶回去研究研究。”


    “我們之前看到過兩段文字,合理推測這個龍頭應該是明成祖朱棣在臨終前特地安放於此的。”梅檀補充道。


    徐思麗思索片刻點點頭:“你們再出去叫幾個人,想辦法把這個運出去。”


    呂衝元這才反應過來,卻已經遲了,他也不能明著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把龍頭和下麵的底座一起抬了出去。


    “小道士,你很在意這個底座?”王江寧湊到他身邊,壓低聲問。


    呂衝元被嚇了一跳,沒等他想好怎麽回答,王江寧接著又道:“這麽在意,是不是因為這個底座和你那塊能打開石塔門的磁石很像啊?”


    呂衝元一下瞪大了眼睛,他這反應基本就是什麽都說了,王江寧心裏有些好笑,其實這小道士雖然渾身都是秘密,但他根本不會說謊,臉上的神情也藏不住事。被問到了就隻會說,我又不會害你們,你這樣不相信我。


    “你把那塊黑色磁石給我看看,我讓梅教授和徐長官打個招呼,讓你可以近距離看看那個底座怎麽樣?”王江寧覺得自己像是個誘拐小孩子的壞人。然而,呂衝元不為所動,幹脆地拒絕了。


    反叫王江寧堵得慌,恨不能敲開這小道士的腦袋看看,他腦子是怎麽長的,怎麽就這麽油鹽不進呢!


    徐思麗的人很快將這個藏寶洞裏搜查了個幹淨徹底,可是他們把整個村子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鹿兒,這個苦命的孩子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更叫人覺得心慌的是一個幸存的村民也沒找到,就像是應了藍村長死前的詛咒——盤虯村上下幾百口人再無生路,這就是他們千百年來的宿命。


    等到間歇泉再一次落下去時,一行人離開了這座盤虯村。


    回去的路上,眾人都很沉默,盤虯村這一趟,對王江寧幾人來說都是無比煎熬的經曆。王江寧甚至不敢合眼,總覺得一閉眼,就會看到那些撲上來的村民,和登龍台上的屍山血海,以及地洞中那無數的枯骨。


    尾聲


    五日之後。


    南京城。


    徐思麗的辦公室內。


    “這次你辛苦了,丟失的炸彈和化工原料都找了回來,還順利將艾梁為首的保皇黨一網打盡,上頭的表彰應該過些日子就能下來了。”徐思麗目光還落在麵前“盤虯村”案件的卷宗上。


    “那些東西是在我手上丟的,我不過是將功補過,表彰不敢奢望。”對麵的人苦笑了一下,卻是康聞道。


    “關於山洞裏找到的那個龍頭和底座,你有什麽想法?”


    “我查了些史料,那龍頭似乎和鄭和下西洋有關,但都是寫神話傳說。我更相信它代表的可能是那個時候明朝最引以為傲的航船技術。”康聞道翻出自己的筆記本,“至於那個底座顯然和龍頭不是一套,搬運的時候你們也應該注意到了,底座很輕,因為底部主體是火山岩,而邊上火焰狀圍欄則是一種帶有磁性的隕石。”


    說到這裏,康聞道頓了頓:“我在那位呂衝元道長的隨身行李中見過一樣材質的一塊黑色鎮紙。不知道是因為我說了些什麽,這一路上,他好像一直都對我很有戒心,所以我沒能打探出他究竟在追查什麽。追捕吳掌櫃那晚,你們抓到的那個尾隨在王江寧他們後麵的奇怪道士說什麽了嗎?”


    徐思麗搖了搖頭:“這些江湖人士嘴都嚴得很,目前隻知道他們追查的似乎是和他們道派有關的東西,倒是和保皇黨無關。算了,這事雖然還有些小疑點,但總體來說已經可以結案了。”


    康聞道起身:“好的,那我便先回去了,工廠裏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


    “辛苦了。”徐思麗起身送他,“康教授,我擔心保皇黨隻是暫時蟄伏了起來,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卷土重來。畢竟你我都知道保皇黨內部有個精通化學、炸藥等技術的人,可此次剿滅亂黨,此人卻並不在其中。”


    “我知道,有需要您讓人來說一聲,我隨時配合。”康聞道不卑不亢道。


    在康聞道和徐思麗見麵的同時,王江寧也揣著自己的疑惑去金陵農學院找了梅檀。


    “坐吧,還喝咖啡嗎?”梅檀對他的到來似乎也不意外,看來他心裏又有很多疑惑要和王江寧一起探討。


    “教授,我還是覺得盤虯村的謎題沒有完全解開。”王江寧也懶得客套,一屁股坐下便直入主題。


    “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按道理,盤虯村那個寶藏是要留給明朝後人以作複國之用的。藍村長他們守著那個寶藏是為了將寶藏交給按照銅雀印尋來的人才是,可我怎麽覺得他們好像是要將尋來的人都殺了的樣子?”王江寧撓了撓頭,“而且,我聽說書,清人入關後,反清複明的運動就一直沒消停過,怎麽就一直沒人找到這個村子,反而讓這麽多年後的我們給找到了?”


    “你的懷疑確實很合理。”梅檀習慣性地推了一下眼鏡,“你記不記得我曾推測過他們的登龍節是為了消滅他們認為多餘的人口。


    “當然。”


    “但是後來我才知道,這個登龍節四年才一次,每次殺九人,明朝至今,也不過六百年時間,因此,祭品最多不會超過一千二百人。”梅檀在說到死者數量的時候,還是頓了一頓。


    “但是我們在下麵那個洞裏看到的屍骨山,那是個萬人塚啊!”王江寧突然一捶手心,“我大概明白了,登龍台祭祀分明就是薩滿那一係的東西,明朝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呢?還有,呂衝元和康教授都說過,那登龍台修建的位置十分古怪,正好是壓在了龍眼上。這根本就不是龍脈的正常布局,壓住龍眼隻會讓龍脈的龍氣無處可去,君崩國滅。所以……所以……”


    答案呼之欲出,王江寧太過激動,吞了口口水才重重道:“所以,這是一個守株待兔的局!盤虯村並不是真的避世桃源,明朝的後人想找這個地方,可那時候的清朝人更有可能先一步找到。真相應該也是他們先找到了,發現了村子的秘密後,他們殺掉了那些侍衛,征集苦力建了登龍台,並且假扮成明朝人繼續守在這裏,等待一撥又一撥尋上門來,想要完成‘反清複明’大業的傻兔子,”王江寧的語氣也沉了下去,“那可怕的屍骨山應該就是這樣來的。”


    “這樣會不會太複雜,他們完全可以直接毀掉那裏。”梅檀皺了皺眉。


    “因為,厭勝之術。”王江寧說完,見梅檀沒有反應,顯然這觸及了這位博聞強識的大教授的知識盲區。


    王江寧語氣不覺有些得意起來:“曆朝曆代都有這樣的說法,若是能鎮住前朝的龍脈,就能永保自己的江山永固。他們用這樣的方法,鎮住明朝的龍脈,再將被寶藏誘騙來的明朝後裔作為祭品扔下去,好讓明朝永遠不能翻身。”


    梅檀擰著眉頭,這對他來說是從未想過的東西:“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藍村長他們還假扮明朝人生活……這?”


    “這世上哪有永遠的忠心,我想到後來藍家人的心思就已經變了,他們已經不在意自己是清人還是明人,他們要的是自己對這個村子的絕對統治,你看不出來嗎,藍村長就是盤虯村的土皇帝。所以他要神化自己的統治,不允許村裏人出去,將進來的人都殺掉,登龍台祭祀的人員也由他來定。”王江寧歎了口氣,有些唏噓,“不過,這些都是我的推測,真相到底如何,現在也完全無法查證了。”


    兩人相對而坐,一時間心情都有些沉重,最初他們一起調查陳婷婷失蹤一事時都以為是個很小的案子,誰承想竟像是拉住了毛線團的線頭一樣,越扯越多,竟牽扯出這麽多的事情來。


    關於盤虯村的疑惑得到了一個合理的答案,可他們卻一點也沒有破案後的喜悅之情。


    兩人又隨便說了兩句,王江寧便起身告辭了,騎著車回探事社的路上經過夫子廟,他不覺有些恍惚,夫子廟依舊是這麽熱鬧,似乎自己叫一聲“小黑皮”就會有個活潑的孩子跳出來嬉笑著叫他一句“大偵探”。


    半晌,王江寧苦笑一聲,蹬上自行車穿過熱鬧的街市,突然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個形容猥瑣、頭上沒幾根頭發的身影,正和身旁的少女說著什麽,滿臉橫肉顫動著。


    王江寧愣了一下,瞳孔突然緊縮了一下——陶長根!


    他猛然一個急刹,停下車來,身後有人差點撞上他,一時罵聲不絕,他卻什麽也聽不見,“哐”的一下扔下自行車,反向逆著人流擠過去,可惜他來回找了幾遍卻什麽也沒找到,仿佛剛剛那一瞥是他的幻覺。


    王江寧立在豔陽下的街頭,周遭人來人往,他卻莫名舉得覺得通體生寒,仿佛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森然道:事情遠遠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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