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程時琪一時性起,撇開眾人,策馬奔馳。


    一路瞧著風光秀美,隻覺胸懷大暢。


    不意間行過數個山頭,眼前轉出一座料峭山峰。


    隻見此山山勢險峻,巍巍欲傾,中間窄窄一道天梯筆直而上,四下裏漫漫皆是怪石亂草。半山坳裏的青鬆密竹之後,隱隱透出座古刹的紅牆璃瓦來,頗有些肅穆蒼涼之態。


    那山腳下支了個涼茶棚子,兩個光頭和尚在那裏賣茶化緣。擺一張桌子,幾條板凳。桌上放著幾塊茶碗,一個茶壺,一個錢罐。


    程時琪素日裏好逸惡勞的慣了,一下奔馳了這許多路,便覺心慌氣短,幹渴難耐。


    正欲上前討碗茶水,兩個侍衛從後頭趕上,攔著道:“九爺,這荒山野嶺的吃食恐不甚幹淨,咱們自家車隊上備有食水。還請九爺稍後,待到六爺和俞五爺抵達,小的們再伺候九爺食用。”


    程時琪隻覺嗓子眼渴得慌,哪裏耐得住等候,隻做不理會。


    兩個僧人正對坐在樹下喝酒,見有人前來,卻並不上前招呼。口中道:“幾位施主若是行路口渴,桌上有山泉水泡的粗茶,盡可自取。隨心布施即可,並不掙你茶水錢。”


    說完自顧飲酒,卻是不理會他們。


    一個侍衛上前,倒了半碗茶自行飲盡,又用茶水將碗洗刷兩遍,方才斟了一碗,恭敬地端給程時琪。


    程時琪見那茶水渾濁不堪。喝在口中,隻略有幾分苦味,權充做茶意而已。坐在桌邊飲了幾口便放下了。


    卻是嗅到風中飄來一股奇香,來自兩個和尚手中的酒罐。


    程時照便問那和尚:“敢問兩位師兄,香山何名?寶刹何處?”


    和尚相視一眼,均起身行禮道:“敢勞施主問詢,此山名虎穴山,山中一古寺名千鍾寺。小僧二人便是廟中行腳僧人。”


    程時照行了個佛禮:“得遇兩位師兄,幸甚,幸甚。隻不是師兄們飲的是什麽酒,如此奇香。在下行路疲憊,腹中饑渴,不知可否將些酒水於我,我自備有銀錢答謝。”


    那兩和尚連連搖頭:“施主有所不知,山中氣候濕寒,我等須得飲些素酒相抗。此酒乃這山中野猿釀製,名曰‘猴兒酒’,可遇不可求。我等自且不夠,如何賣將與你?”


    程時照聽得心內癢癢,軟磨硬泡:“確實渴乏得沒奈何,隻胡亂賣些與我便罷。”


    兩位侍衛見得如此,摸出一錠大銀,嗬斥道:“兀那和尚,休得如此羅唕。既是我家公子想要飲你這猴兒酒,便賣些又何妨,不曾少你的酒錢。”


    那和尚磨磨蹭蹭過來桌上倒了三碗酒,捂著酒罐不肯再倒。


    程時琪見酒水色如琥珀,清澈透亮,香味奇絕。心內大喜,這“猴兒酒”乃是傳說中之物,想不到今日在此地得見。


    兩個侍衛也心中好奇,又見這酒水是從那和尚自飲的酒罐中倒出,便不再多慮。二人相互碰碗一飲而盡。


    程時琪飲卻一碗,意猶未盡,待還想再討要,隻覺腳下發軟,天旋地旋,說道:“此酒怎生這般勁大。”暈在桌上。


    兩個和尚哈哈大笑。口中道:“本來見你這書生無甚包袱行囊,又有這兩個凶惡的伴當做陪,不欲理會爾等。你若是默默過去也就作罷。豈知你肥豬拱門,一意撩撥,非要送上門來,卻是怪不得僧爺爺們。”


    兩個侍衛也手腳發軟,癱在地上,動彈不得。幸得其中一名叫李全之人,心誌堅定,不曾昏迷。見事不對,抽出匕首紮在腿上,借著吃痛,勉強清醒,掙紮起來,乘兩強人不備,翻身上馬,逃將出去。


    ——————————————————


    卻說俞行知,程時照一行乘車緩行。


    見得前方一人一騎疾馳而回。


    到得近前,馬背上滾下一個騎士,混身是血,口中隻道:“大事不好,九殿下被兩個強人掠上山去了!”


    眾人皆驚,待李全說明原委。


    程時照以拳擊掌,口中罵道:“兀那蠢貨,整日知道吃吃吃!這下可好,把自己給吃沒了!”


    俞行知勸道:“殿下,此刻且不是責罵之時,先想法子搭救才是。若是耽擱了時候,九殿下恐有性命之危。”


    “怎生搭救?那山寺地勢險惡,易守難攻。”程時照怒道,“此地最近的駐軍是鳳祥府,來回一趟快馬加鞭,也須得三兩日。便是將那程時琪切成片曬成人肉幹,也盡夠了。”


    在周曉曉的印象裏,程時照是個喜怒不定,性格變態,做事浮躁的人。


    然而這一回她見識到了這位十九歲從軍,屢立戰功,少年封王的傳奇將軍的風采。


    燕王雖暴怒,但也迅速地冷靜下來,果斷地分派人手去四周打探,同時調撥親信回鳳翔求援助,又親自率人潛行到山腳下探查形勢。


    眾人潛伏在山腳下的亂石怪草之後,昂頭看那巍峨高山,隻見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半山懸一古寺,劍閣崢嶸而崔嵬,一道天梯直通山寺,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1


    又見先前遣去四周的探子回報,這虎穴山上的千鍾寺原是一經年古寺,年久失修,漸無人打理。


    不知何日卻來了一個名叫孫天顧的大胖和尚,此人身高八尺,武藝高強,使得一手好禪杖,聚集了二三十個賊人,占了這山寺。麵上裝做禮佛的和尚,實則是夥剪徑的強人。專做些殺人越貨的,謀財害命的勾當。


    程時照暗暗叫苦,低聲道:“這番真是棘手,此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上山僅一條小道,山腳和山腰卻隱約有賊人設下明暗哨崗。即便我等強攻上去,如若那夥潑賊發起狠來,一刀割了老九項上人頭,卻是沒解救之處。”


    周曉曉見無人說話,插了一句:“我有個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程時照道:“汝一個婆娘能有什麽主意,姑且說來聽聽。”


    周曉曉看著俞行知:“老法子,找三四好手,假作女眷上山寺進香,伺機把九殿下賺出來。餘人見機接應。”


    俞行知眼睛一亮,握住她的手道:“可行!隻有一點,山上乃是龍潭虎穴,情境未明,我和表哥前去即可,你卻不能去。”


    “我自然是要去,你傷勢初愈,你才是不能去。”周曉曉反握他的手道,“不過算了,你我都別爭了,我們同去便是。”


    程時照一頭霧水,急道:“什麽假做女眷,汝本就是女子。你是要誰扮作……”


    他看見周曉曉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直笑。


    “無稽!荒唐!汝竟敢叫孤王扮作婦人!”


    周曉曉看了一圈周圍五大三粗的侍衛,將手一攤:“沒辦法,別人扮了也不像啊。”


    “此事絕無可能!”


    周曉曉攤手:“殿下千金之軀,自然不敢輕易涉險。既是如此,我和行知自去便是,殿下隻管在山下策應。”


    “胡說八道,我豈有不敢去之理!”


    程時照感覺從沒見過如此惹人厭惡的女人,她總是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能輕易挑起自己的怒火,氣得自己暴跳如雷。


    娟子在一旁聽說,撲將上來:“娘子如何能去得那險惡之地,便是要去,也帶娟子同去。”


    周曉曉這次大感吃驚:“休要胡鬧,你一個小丫鬟摻和這等事做甚。”


    娟子緊緊抱住周曉曉不放:“從未曾有主子赴險,奴婢躲在後方安逸的道理。娘子若要去,須得帶我同去,若有危險娟子便是死了也要擋在娘子前麵。”


    第22章


    話說程時琪喝了那下了蒙汗藥的猴兒酒,被掠到山寺之中。


    不多時悠悠醒來,隻覺自己和同行的侍衛背對背的被綁在大殿正中的柱子上。


    一個黑壯的大胖和尚,正坐在他麵前的一把條凳上,霍霍地磨著一柄雪亮的解腕尖刀。


    那和尚生兩隻銅鈴獵豹眼,一對掃帚朝天眉,滿臉皆是橫肉,眉心深懸金針,端得是一副凶神惡煞之相。瞧見程時照醒來,嘿嘿笑了一聲,站起身來,口中道:“小的們,取器械來。”


    便有兩個小嘍囉,也做和尚打扮,端來兩個銅盆,內均盛著半盆子清水,另有兩捆細麻繩並兩塊遮口布。


    那胖和尚將那磨得蹭亮的尖刀在盆中一過水,拿布抹得幹了,走上前來。


    想那程時照自小養尊處優,金尊玉貴的長到這麽大。


    連京都都是頭一次離開,哪裏見過這等陣勢。


    直嚇得是兩股戰戰。


    口中隻是不住求饒:“佛爺發發慈悲,留得小人一命,小人家中頗有財資,具可差遣從人回家取來,獻到佛爺麵前。給佛爺重修廟宇,讓菩薩再塑金身啊!”


    那胖和尚哈哈大笑,走上前來,用那汙布堵住程時琪的口鼻。


    一把扯開他的衣服,露出白嫩嫩的胸膛來。


    取兩股麻繩勒住肌膚,舉起那雪亮的尖刀。


    “汝休要羅唕,如你這般的肥羊,灑家手上宰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爾等絮絮叨叨,無非是想拖延時間,苟活性命罷了。”


    程時琪嚇得涕淚直流,苦於說不出話來,隻是口中嗚嗚直叫。


    那和尚貓戲耗子一般,拿刀尖在他胸口處逗弄,口中道:“好叫你死個明白,灑家並不是什麽勞子佛爺,灑家本姓黃名天顧,人稱鎮山太歲。因厭了這塵世,自行剃度出家,了卻三千煩惱絲,占了這山寺,做此慈悲勾當。你既喝了我寺一碗猴兒酒,如今須得還一顆人心給爺爺們下飯,權當做酒錢。你卻是不必害怕,這一刀甚快,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辰!”


    正要用那刀剮出心來,卻聽得門外一陣亂響,幾個嘍囉匆匆跑進門來。


    口中囔囔:“師傅,師傅,又得了幾隻肥羊,正壓解上山來。”


    黃天顧罵道:“你這幾隻搓鳥,今日現有的一攤尚未收拾,緣何又綁肥羊上來?爺爺我交待過數次,一日隻做一票生意,卻不可貪多。”


    那幾個嘍囉笑道:“非是小的們貪心,實是我佛慈悲,要送這天大的好事給師傅。適才路過兩個貌若天仙的小娘子,帶著四五名伴當。自言乃是虔誠信眾,逢廟必拜,執意上山禮佛。小的們倒是想攔也攔不住,隻能拿酒麻翻了她的從人,現將那兩位娘子一並壓解上來。”


    黃天顧道:“卻是有此等好事?我等在此處逍遙,什麽物件也不缺,正是缺幾位壓寨夫人。今日莫不是菩薩可憐我等,大發慈悲。且看這幾位娘子相貌如何。”


    殿上眾人皆笑道:“合該今日是爺爺的大喜之日!”


    正說著,隻見小嘍囉們抬了幾個被迷暈的壯漢進殿,後麵扭扭捏捏地跟著兩位小娘子,被兩個丫鬟扶著進來。


    隻見那兩位娘子,膚若凝脂,目若秋水。


    直道九天仙女下凡塵,又疑月宮嫦娥入夢來。


    端得是一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


    眾人如何見過此等絕色,具是看得呆住了。


    那兩個娘子顯是十分害怕,縮手畏腳,滿麵羞紅,不敢抬頭看人。邊上各有一胖一瘦兩個丫鬟攙扶著勉強進殿。


    胖得那個丫鬟有些瑟瑟發抖。瘦的那個,杏眼桃腮,倒頗有幾分伶俐,膽子也大,擋在前麵道:“我家小姐虔誠禮佛,眾位師傅為何賺我等到此?若是要錢財,包袱裏的盡可拿去。隻求師傅們大發慈悲,放我們下山,我等必定日日焚香禱告,感念大師傅慈悲之心。”


    眾凶徒哈哈大笑:“不缺金,不缺銀,就缺小娘子做個壓寨夫人。”


    那黃天顧見了兩個女子天人般的模樣,喜不自勝,心饒得直癢癢。


    扯扯僧袍,假做斯文模樣,唱了個肥喏:“兩位小娘子生得這般花容月貌,灑家心中著實愛慕。灑家此處家大業大,自有大把金銀供娘子們花銷,大碗酒肉供娘子們吃喝。若是兩位娘子願意成全,效仿那娥皇女英,咱們三人便在這做一世快活夫妻。另這兩位小小姐,也可在我兄弟中挑那如意郎君,同結鴛盟。”


    那丫鬟露出吃驚的表情,羞怯道:“師傅是出家之人,怎生能做得夫妻?”


    黃天顧道:“見了娘子這等美貌,便是聖僧也按捺不住,得須還俗。佛陀也難逃此劫,轉性抱緊比丘尼。那管得甚出家入家。”


    丫鬟掩麵道:“若我等執意不從耶?”


    黃天顧黑下臉來:“那卻莫怪灑家不懂憐香惜玉,隻將爾等剝了衣服,取出心肝下酒。”


    那丫鬟委頓在地,嚶嚶哭泣,口中直說:“苦也,苦也,天可憐見。叫我等落入這惡人之手。小姐們,沒奈何,隻能從了這山大王,保命要緊。”


    兩位“小姐”:“……”


    周曉曉戲精上身,演得正起勁。


    突聞大殿上傳來“啊!”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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