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遮擋。


    此舉換來淡淡嗤笑聲。


    “現在,想起自己是賀成周的外孫女了?”和嗤笑聲一樣輕浮的還有聲音。


    戈樾琇低頭看著自己的鞋。


    雖不是摩納哥鞋但顏色也是紅色的,高跟淺口配同色腳腕綢帶,那係在腳腕處的綢帶看著像火紅的雞冠花,豔、俗。


    “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作為一名特殊病患,不論從聽覺還是洞察力都會比一般人厲害,我猜,剛剛庫班的話你聽到了?”


    繼續看自己的鞋,心裏想,還不錯,宋猷烈有記住她的話。


    “坦白說,我之前還充滿期待來著,這個狂妄的家夥會不會挨上一巴掌,但很遺憾……”


    “宋猷烈。”快速打斷他的話,抬起頭,注視著那張臉,一秒、兩秒、三秒,抬手,說;“好久不見。”


    三秒鍾可以做什麽呢?三秒鍾足以讓一個人從前塵往事中解脫出來。


    那聲“宋猷烈,好久不見”很是誠懇。


    的確,他和她很久沒見麵了。


    擋住半邊胸脯的手滑落,後移半步,以便於她這身行頭在他麵前清清楚楚,說:“你應該猜到我是為什麽而來。”


    落日變成暈黃色,朝落地窗前仆後繼,從四十六層樓層上放眼望去,唯有遠山,和遠山並列於蒼穹之下地還有眼前的年輕男子。


    “諾維喬克”坊間在談及這號人物時總是得觀望一番,再壓低嗓音。


    周遭靜寂如斯。


    不一樣了,一切不一樣了。


    這應該是戈樾琇不願意出現在他麵前吧?


    遠山上是天空。


    以前,她是天空他是遠山。


    但這一刻,戈樾琇心裏清楚,一切倒過來了。


    戈鴻煊的親信曾經和她說過一番似是而非的話“你還是sn能源繼承人,到死的那一刻這個事實都不會改變,但阿烈更適合當sn能源的管理者,sn能源是你和阿烈的,你要體會戈先生的良苦用心”。


    那聲“戈樾琇”近在咫尺。


    初初,他喚這個名字時是帶著一絲絲怯意和討好;逐漸,她沒能從他叫她時聽出任何端倪;少年時期他極少叫喚她的名字,偶爾不得不叫也是附帶著一丁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而現在……


    現在則是肆無忌憚。


    真是沒禮貌的家夥,戈樾琇心裏歎氣。


    拿眼睛看他,表示自己聽到了。


    “戈樾琇,我之前在想事情。”他和她說。


    “這話什麽意思?”


    “你進來時我在想事情,導致於錯過你的表演,”他捏著眉骨,“這次,我會好好評估你的表現力。”


    這不是翅膀硬了是什麽?


    宋猷烈和她表明“翅膀硬了”還不止於此。


    “戈樾琇,在這之前……”他毫不掩飾落在她大片雪白上的目光,緩緩伸出手。


    眼看他的指尖即將落在她的鎖骨上。


    後退一步,笑著說我自己來。


    把遮擋在胸前的頭發清理得幹幹淨淨,裙子更短,領口比起之前無不及,看看,胸衣的蕾絲邊都露了出來。


    迎著他的目光,像對大廳看她的男人一樣眨眼,她最擅長的就是即興表演了,用戈鴻煊的話來說,她和媽媽一樣在藝術方麵極具天賦。


    所謂的極具天賦在戈鴻煊眼裏其實就是瘋勁。


    在即興表演前,她需要醞釀情緒。


    要怎麽醞釀情緒才好呢?她現在可是著著名舞娘的行頭,那麽就從那位叫做“卡門”的舞娘開始吧。


    關於“卡門”追究起來時間線還是挺遠的。


    彼時間……


    一朵朵描著金線的玉蘭花落在質地極好的綢布上,心靈手巧的裁縫師傅給綢布打上一圈圈荷葉邊,微風穿過半邊打開的窗,半邊窗窗外是葡萄園,白天綠得都要滴出水來,但一到夜晚像是海麵上的波紋,女孩坐在白色高背椅上,少年站在女孩麵前,女孩一邊看著窗外一邊傾聽,少年也在看著窗外,一邊看著窗外一邊朗誦。


    少年的聲線像融雪掉落在青石板上,又清又亮。


    可是在念安徒生的《海的女兒》?還是大仲馬的《三個火槍手》?又或者是《阿裏巴巴與四十大盜》?


    都不是。


    若此時有豆蔻少女經過窗前聽到朗誦內容,肯定會紅著雙頰低聲說一句“羞死人了”。


    少年正朗誦著,身段妖嬈的吉普賽女郎如何以身作則,引導剛剛拋棄未婚妻的年輕軍官如何在女人身上獲取感官上的極樂。


    聽啊:不離左右的槍掉落在地上,像極發酵的白饅頭取代了槍被小心翼翼捧在手掌上,隻需他低下頭便可以盡情攝取那粒紅莓果兒的芳香。


    天空變成暈黃色,有微風吹過,窗簾被掀開一角,女孩從高背椅上站了起來。


    就像那名吉普賽女郎,腰肢扭動,沿途是集市,每人看到她那副模樣都要說上幾句輕佻語,她來一句答一句,眉來眼去大送秋波,拳頭往腰一插,一派大膽風流作風。


    最後,她把目光瞄準遠方而來,手裏牽著馬的清俊青年。


    談不上一見鍾情,但她很是樂意把他沉靜如水的目光攪得翻天覆地,最後,不得不追隨她不停扭動的腰肢。


    她沉浸於熱鬧的集市裏,沉浸於集市裏女人妒恨,男人狂熱的目光裏,隻是,她的妖嬈模樣看在遠方而來的青年眼中甚至於連那匹馬也比不上。


    她心裏不樂意了。


    手擱在他肩膀上,眼睛牢牢糾纏著他的眼睛,一刻也不容許他逃離,讓自己的身體更緊貼上,扭動的腰側就像一個老舊的鍾擺擦著他緊致的小腹左右擺動。


    那聲“夠了”打斷了緩慢搖晃的鍾擺。


    喧鬧的集市遠去,女人男人的目光化為空氣,周遭剩下趨近於暖茶色的暈黃日光,他和她站在大片的昏黃色下。


    此時間……


    坐在高背椅上的女孩長成那個模樣看上去有些陌生的女人;站在高背椅前朗誦的少年變成了寬肩窄腰的年輕男子。


    此時此刻,女人的手正搭在男人肩膀上,兩具軀體緊貼豎著站,一番賣弄使得細細的汗漬從女人鬢角匯聚,沿著鬢角,滴落時悄無聲息。


    也就剛剛落地而已,覆蓋在上麵的汗滴更大更急。


    緩緩,戈樾琇抬起頭。


    她的即興表演可是起到了效果?是否把遠方的清俊青年沉靜如水的眼眸攪得天翻地覆,馬韁是否從遠方而來的青年手中脫落。


    搭在他臂膀上的手摸索著,順著他的右手戈樾琇觸到了自己的腰。


    眉開眼笑。


    宋猷烈的手正搭在她腰側上。


    第30章 明月別枝


    戈樾琇觸到宋猷烈落在自己腰側上的手。


    眉開眼笑。


    下一秒,身體被推開,這一下來得太急導致於她差點失去平衡,剛站穩,周遭光線大亮。


    辦公室的燈如數打開。


    透過落地窗,平原上萬家燈火。


    宋猷越正在把若幹私人用品放進公文包裏,戈樾琇三步做兩步朝著辦公桌,一把搶走宋猷烈的公文包。


    公文包被反手放在背後,笑嘻嘻問宋猷烈我剛剛表現力如何。


    他瞅著她。


    光線很足,把宋猷烈那張漂亮臉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個清楚明白。


    真掃興,她剛剛那一番賣弄沒激起一絲漣漪。


    “不行的話可以再來一段。”舔了舔嘴唇,說。


    “不用。”轉身把外套掛在臂彎處,側身背對燈光,黑色瞳仁鋪著淡淡幽光,時明時暗,“表現力還不錯。”


    表現力還不錯啊,繞到他前麵:“那這個忙你可是幫定了?”


    沒有應答。


    她娓娓道來,還著重強調自己和顧瀾生的交情,大有一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氣。


    末了,用很是自我感動的語氣自言自語“你一定想不到我也會去幫助別人,老實說,我自己也想不到。”


    說話間,落日餘暉已如數回歸天際,變成很亮的一撇,形成虎視眈眈之狀,遠山變成一道道剪影。


    天黑了。


    不見宋猷烈回應,戈樾琇急了,那聲“宋猷烈”附帶五分威脅五分質問。


    “全部說完了?”他問。


    不再掩飾自己不耐的神色,冷冷說:“你也知道的,我討厭穿高跟鞋,更別提穿著高跟鞋扭來扭去了,這一切還不是為了……”


    “我知道,都是為了那位和你交情很好的朋友。戈樾琇,”宋猷烈聲音同樣不是很客氣,“你得分清楚,這位和你交情好但和我沒任何交情,sn能源隻開門做生意,不參與任何幫派爭鬥,真擔心你朋友,你得去找國際救援機構,或者給大使館打電話。”


    戈樾琇想過宋猷烈會推脫,但沒想到推脫之詞會這麽不給臉麵。


    “這麽說來,你不打算幫我了!”頓腳。


    “被挾持的人又不是你。”輕飄飄說著。


    “你……”


    “即使是你,也得由股東們投票決定這件事是交給警方處理,還是私下解決。”


    “宋猷烈。”眼前一暗,大片陰影覆蓋在她臉上,宋猷烈居高臨下,狀若大山壓頂,聲音往下降,“我……我可是按照你之前說的那樣,把自己變成這幅鬼樣子,你之前不是說過,要是……”


    當天宋猷烈說過的那番話這會兒戈樾琇怎麽也說不出口,垂眸,聲音降得更低:“你忘了你說過的話嗎?宋猷烈,你要是敢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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