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忘,我是說過那樣的話,”冷冽聲線來自於頭頂,“但我沒讓你采用那樣別具一格的出場儀式。”


    原來,是不喜歡她的出場儀式,也不知道這個“不喜歡”是不是建築在她用槍頂在他緋聞對象頭上。


    “戈樾琇,你得感謝你的姓氏。不然……”指尖輕觸她的頭發,說,“你今天的行為鐵定讓你未來十年不能到美容院去弄頭發。”


    十幾分鍾前,戈樾琇在另外一個人口中也聽到一模一樣的言論,看來,的確是有辦公室默契這個說法。


    可真默契。


    “宋猷烈!我給你三秒鍾時間考慮!”一字一句,“幫還是不幫?!”


    話音剛落。


    “不幫!”


    放以前,即使不幫,宋猷烈也會裝模作樣考慮三秒,現在……當真是翅膀硬了。


    公文包狠狠朝他臉上砸去:“宋猷烈,你去死!”


    她得是多天真才會穿成這樣出現在這裏。


    朝門口走去。


    距離門幾步之遙,戈樾琇看到之前她丟在地上的槍。


    那個念頭來的很快,一觸即燃。


    撿起槍,從小她玩槍就很溜,之前用槍並沒有上膛。


    這一次,實打實。


    一個轉身,槍口對準宋猷烈,雖然這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但一旦扣動扳機,結果都一樣。


    往前的腳步很穩,槍口對準射擊目標。


    二點五米的射程,一點五米,半米。


    停在距離宋猷烈半米處所在,槍口對著他的左胸。


    再怎麽想,往那麽漂亮的一張臉上開一個窟窿都是一件對不起造物者的事情。


    握槍的手不見有一絲一毫的抖動,被槍指著的人亦然。


    “宋猷烈,你是知道的,我腦子不正常,所以,我總是做出很多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事情,包括現在用槍指著你。”她和他說。


    這話沒半點誇張成份。


    她是一名家族遺傳精神分裂症患者,出入精神療養中心對於她來說和上課下課一般平常。


    很多時候,連戈樾琇自己也不明白,怎麽會做出那麽多荒唐的事情來呢?怎麽就做出那麽多荒唐的事情來呢?


    如此刻。


    因為壓根不相信,所以沒握槍的手緩緩壓在心上。


    那裏,不見任何一絲慌張,甚至於,很歡快,一個甜美的聲音在一個勁兒催促著她:快扣動扳機。


    甜美的聲音很稚嫩。


    戈樾琇覺得這個聲音很像她十二歲時。


    “快扣動扳機。”思想重複著那個聲音。


    有微風吹過,少年在用挪威語朗誦十四行詩:


    我怎能把你比作夏天。


    你比它更可愛,更溫婉。


    “快扣動扳機。”甜美的聲音催促著。


    “再給他一個機會。”另外一個聲音響起。


    “再給他一個機會。”思想重複著。


    蠕動嘴唇,一字一句問:“宋猷烈,幫還是不幫?”


    是為了和她交情很好的顧瀾生嗎?不,已經不是了,讓她討厭的是那句“不幫”,隻要他改掉答案,她心裏就會舒服了。


    真的。


    她隻是需要他改掉答案而已。


    被槍口指著,自然得改答案了,每個人在麵對死亡時都會怯弱,連腦子不正常的人也會。


    有一次戈樾琇覺得無聊,想試看看貼滿警示的高壓牆是不是虛有其表,觸到時身體大力被彈回,躺在地上,眼睛看著天空,原來,一名精神病患者也怕死來著。


    從此以後,戈樾琇看到高壓牆都會躲避得遠遠的。


    在等待他改答案時,她的心情很好。


    舒心看著宋猷烈好看的嘴唇,那嘴唇她是吻過的,而且不止一次吻過,有時吻著很美好,有時候吻著很苦澀,有時候吻起來又很憤怒,有時候又很悲傷。


    側耳傾聽。


    等待——


    “不幫!”


    甜美的聲音再次甚囂塵上,於耳畔耳語:快扣動扳機。


    對啊,得扣動扳機。


    她的甜莓破壞了她的好心情,剛剛,她心情很好來著。


    手指緩緩下壓。


    “砰”一聲,槍聲響起。


    下一秒,子彈穿進沙發。


    好了,好了,扣動扳機了,槍聲響起了。


    世界安靜了。


    隻是子彈為什麽會射進沙發呢,想了想,那可能是因為在扣動扳機時宋猷烈撞了她。


    難不成,他在試探她是不是真舍得射擊他。


    真可笑。


    的確她是小姨說的那樣,是沒良心的人。


    戈樾琇身體被動往後傾斜,緊接,另外一具身體覆蓋在她身上,再緊接著,手裏的槍重重飛向衣架,衣架掉落,掉落時把幾樣辦公用品也順帶掃落。


    在大片“嘩啦啦”聲中,緊閉雙眼,一張臉下意識間往著最為安全的所在,緊緊貼上。


    回音散去。


    周遭狀若颶風過後的午後,閉塞,靜寂。


    但有那麽一撥聲響,似是穿透泥土而來,在靜寂的午後“砰、砰、砰”個不停,伴隨這撥聲響的還有起伏不停的胸腔。


    弄清這撥聲響來源,戈樾琇揚起嘴角。


    並不是真不怕死。


    麵對槍口,宋猷烈並不是真的不怕死。


    這個念頭讓戈樾琇一掃之前的鬱悶。


    索性,打開雙腿緊緊纏住他的腰,手也沒閑著牢牢環住他頸部,臉從他的懷裏一點點解脫出來,找尋目標。


    “幫還是不幫?”惡狠狠說,“宋猷烈,你要是敢再說不幫的話我就咬掉你耳朵!”


    是的,此時此刻,她完完全全可以做到,隻需要呲牙的功夫。


    即使不能把他耳朵咬掉,也可以在他耳朵軟骨處咬出一個齒洞來,她知道那塊是最好下口的地方,暗夜裏,她不僅一次看到那鋪在他耳朵軟骨處的燈光,亮亮的像要穿過耳廓,耳廓上有淡淡一層緋紅,煞是好看,舌尖輕輕卷過,那層緋紅又深上一點點。


    壓低聲音:“宋猷烈,再給你一次機會,幫還是不幫?!”


    問完,磨牙霍霍。


    混蛋,敢說出一個不字,就咬了。


    回應她地是。


    “不是應該給三秒考慮嗎?”


    好像……的確……應該給點考慮時間。


    臉貼著他的臉,目光看著天花板,安靜等待著。


    等著,等著,細細看的話,天花板似乎有暗色紋路,那暗色紋路讓戈樾琇看得有點犯困。


    “三秒過去了沒有?”她問他。


    好像……時間已經過去一些些了。


    “沒有。”低黯的聲線回答著。


    沒有啊……那就再等一會,繼續看著天花板。


    “三秒過去沒有?”眼簾開始變重。


    這次回應她的是敲門聲。


    “宋先生,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門外女聲小心翼翼問著。


    “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你們現在可以下班了。”宋猷烈回答。


    那一問一答讓戈樾琇從困意中解脫,這困意來得有點莫名其妙,一定是她一個晚上沒睡的原因。


    對了,顧瀾生……思想間,身體已被動從地上起身。


    把她拉起,宋猷烈開始整理襯衫,再撿起槍,拿著槍往洗手間,衝水聲響起。


    從洗手間出來時,宋猷烈手裏已經沒有了槍。


    後知後覺,戈樾琇嘴裏嚷嚷著:“那是我的槍。”嚷嚷完,戈樾琇又想起顧瀾生的事情。


    跟在他身後:“宋猷烈,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戈樾琇和宋猷烈離開辦公室時,秘書室辦公室門已經關閉,會客廳董事室會場的大門亦是緊閉,整個四十六層儼然就隻剩下他們兩人。


    緊跟宋猷烈的腳步,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就隻有戈樾琇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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