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名精神病患者幹哄人的事情還真累,哄完外公,得哄表弟,哄完了表弟再哄朋友。


    不在去為難臉部肌肉,放任不樂意不耐煩的情緒溢於眼底眉梢,說顧瀾生別問我為什麽睡眠不好,作為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四目相對。


    懸鈴木的葉子嘩啦啦響著。


    他把她擁入懷中,她也懶得去拒絕掙紮了。


    “戈樾琇。”


    “嗯。”


    “我陪你回房間。”


    “回房間做什麽?”


    “回房間好好睡一覺。”


    “要還是睡不著呢?”


    “怎麽讓戈樾琇美美睡一覺,顧瀾生有的是辦法。”


    衛生室正南方向窗對著前庭院,宋猷烈就站在那扇窗前,他已經在那裏站了一會兒。


    張純情把藥品箱放回原處,看著宋猷烈背影,輕咳了幾聲。


    這是她想提醒宋猷烈來著,想讓他知曉這個房間還有她;想讓他回過頭來看她;想讓他不再專注於那扇窗外。


    幾聲清咳似被一堵無形的牆擋回,宋猷烈還是一動也不動,如置身於無聲世界。


    到底,那扇窗外有什麽好看的?


    張純情也來到那扇窗前。


    窗外,除了天色變得更為厚重一點,其他和他們離開前沒什麽改變,在一閃一閃的霓虹燈下,客人們聊天的聊天,散步的散步,服務生身影在人群中穿梭著,那顆懸鈴木葉子已經發黃,懸鈴木下有一對男女相擁而立。


    湊近看。


    那是宋猷烈的表姐和她朋友。


    有點奇怪,當宋猷烈表姐朋友出現時,張純情對那兩人忽然間有了一種似曾相識感,說不清是由於聲音還是由於神態。


    那兩人她之前見過嗎?


    不得而知。


    宋猷烈可是又在看他的表姐了?


    在這裏,張純情發現自己采用了“又”來形容,細細想來這個形容來得有點奇異。


    “又”代表頻繁密集。


    宋猷烈並沒有頻繁密集看他的表姐,甚至於是鮮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觸到有著烏黑長發的女人,短暫停留,別開,那種感覺更趨向於看交情一般的朋友,或者是不常見麵的親戚,不經意間眼神觸及時,才想起這世界原來還有這號人物。


    但說不清楚是何種原因,張純情會在腦海中細細回憶宋猷烈的目光落在有著烏黑頭發女人身上的瞬間。


    來之前,張純情問宋猷烈會不會在他外公生日會上看到他表姐?宋猷烈以淡淡的一聲“嗯”回應。


    “那就是會見到了?”


    那聲“嗯”還是很淡,然後他問她怎麽關心這個問題。


    怎麽關心宋猷烈的表姐會不會出現,張純情也不大清楚,於是扯了一個借口,說他的表姐漂亮,說漂亮女人總是讓人賞心悅目的。


    “比她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宋猷烈當時是這麽回答她來著。


    第85章 戀戀時光


    來法國之前,張純情問了宋猷烈會不會在他外公生日會上看到他表姐?宋猷烈以淡淡的一聲“嗯”回應。


    那時,張純情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對老是膩在一起的表姐弟,就像那個周日她在宋猷烈家門口看到的一樣,他追,她跑,最後把她像小雞一樣夾在胳膊裏。


    但沒有,那兩人表現得像遠房親戚家的孩子,跟隨家人聚在一起,在家裏人的促使下勉勉強強表達親昵,偶爾的互動怎麽看都帶著刻意。


    不應該是這樣的。


    關於戈樾琇,宋猷烈的表姐,不管張純情怎麽想象怎麽收集,那女人總是霧裏看花。


    第一次見戈樾琇,她以為那是一個任性彪悍軟硬不吃的女人;第二次見麵,她以為那是一個在各方麵都很吃得開的大家閨秀;第三次見麵,有著烏黑長發的女人讓張純情聯想到圍繞著她的“水晶蘭”綽號。


    由“水晶蘭”再聯想起關於戈樾琇是一名精神病患者的傳言。


    當戈樾琇出現在賀知章身邊時,一切已無需再去分析,那美麗女人就是外界眼中十分神秘的sn能源繼承人,亦是在宋猷烈家閣樓上看到照片裏的小女孩形象,有若幹前夫們。


    以及,宋猷烈說過,那是不受他歡迎的人,到底是不是姑且不談,時間總是會給予最終答案的。


    就目前而言——


    張純情心裏知道,戈樾琇從她手中拿走茶杯的原因並不是杯子裏有蟲子。


    至於為什麽要拿走那隻茶杯,戈樾琇什麽會以那種眼神看她,隻能把其行為和外界傳言中的精神病患掛鉤。


    想及戈樾琇拿走茶杯時的眼神,張純情心裏是有一些些懼怕的,一把火點燃加州森林,延續一個月的山火,在那場山火中逝去的生命,還有嗎?還會有嗎?


    那陣風吹過,懸鈴木枝椏搖曳,風似乎穿透窗戶玻璃,張純情觸了觸手背,一片冰涼。


    那個有著烏黑頭發的美麗女人被她的朋友拉著手,一步步離,看著像被大人牽在手裏的孩子。


    逐漸,手牽手的男女消失在窗前視線所能及的範圍裏。


    宋猷烈,還要看嗎?還要繼續在這裏呆著嗎?人都已經走了。


    這個想法一出,張純情嚇了一跳。


    她怎麽會往那個方麵想?


    戈樾琇和宋猷烈是表姐弟,不是戀人。


    這一定是她被所謂“第一時間印象”這個理念給帶偏了。


    那天在宋猷烈家門口,她以為嘻嘻鬧鬧走來的男女是戀人,那對戀人的肢體語言所傳達到她腦子裏的是:他們一定把該做的事情都做了,牽手,擁抱,親吻,上床。


    現在想來,當時她的思想太齷齪了。


    怎麽能把一對表姐弟往那方麵想,那兩人當天所傳達出地是一對從小就一起長大的表姐弟間的親密無間。


    是那樣的嗎?


    目光落在宋猷烈受傷的手上,和上次傷地是同一隻手,慶幸的是,這次傷口不深。


    現在,張純情能肯定的是:酒杯碎裂絕不是因為宋猷烈一時間的忽發奇想,想知道一隻玻璃酒杯的承重能力。


    她為他清理前,受傷的那隻手依然是緊握著的。


    緊握的拳頭讓人產生錯覺,下一秒,就會朝誰臉上揮去,甚至於,她隱隱約約間知道,拳頭會揮向誰,隻不過是因為那個男人從自己表姐手裏拿走酒杯;隻不過那個男人喝掉了表姐酒杯裏剩下的酒。


    不,不不,這天馬行空的想法要不得。


    剛剛她也說是錯覺了。


    是錯覺。


    不信你看,宋猷烈還一動也不動站在窗前,窗前已經沒有了有著烏黑長發的女人。


    而現在,那隻緊握的手也早已經鬆開了。


    低聲問:現在傷口還疼嗎?


    沒應答。


    還聽不見嗎?還沉浸窗外的世界麽?


    那她就再提高聲音吧,把聲音提高到能把他從那個無聲世界拉回。


    還沒開口。


    “張純情。”


    “做什麽?”


    “確信讓我參與你媽媽的慶生活動沒問題?”


    張純情知道宋猷烈這話後麵的意思,等以後吧,不管結局如何,找個晴好的天氣,告訴媽媽,那個我曾經帶到你麵前的英俊青年是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媽媽你別生氣,我想我是瘋了。


    應答到:“嗯。”


    片刻。


    “你媽媽喜歡什麽?”他問她。


    這麽說來,宋猷烈是想給媽媽買禮物了?心裏歡欣雀躍,可怕是自己一廂情願,問你這是想給我媽媽買禮物。


    “嗯。”


    揚起嘴角,她得好好想一想,之前宋猷烈和她去尼斯是因為公事,之前宋猷烈一再強調他也許抽不出時間去參加一名下屬媽媽的慶生會,現在都要給下屬媽媽買生日禮物了。


    據說,女人們很會得寸進尺。


    禮物暫且放在一邊。


    “宋猷烈,到時,不許在我媽媽麵前一再擺上司架子。”厚著臉皮問。


    “可以。”


    眉開眼笑,宋猷烈這會兒簡直是平易近人極了,要趁熱打鐵。


    “那……”低低說著,“那到時,要是我媽媽問起你來,我能不能說這是我在約翰內斯堡認識的朋友?”


    問完,屏住呼吸。


    片刻。


    張純情如願以償聽到來自於宋猷烈淡淡的那聲“嗯”。


    “嗯”就是“好”了,咧嘴,對著窗外傻笑。


    “張純情。”


    “嗯。”傻笑應答。


    “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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