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要走的,待在窗前非常沒意思,她早就想走了。


    一前一後離開房間,宋猷烈在前張純情在後。


    十四世紀的古建築隔音效果極好,走廊隻有他們的腳步聲,腳步聲不緊不慢。


    很是忽然,宋猷烈停下腳步。


    停下腳步,站停,似是在傾聽著什麽,很是認真的在傾聽著。


    不由自主,張純情也豎起了耳朵。


    下一秒,宋猷烈啟動腳步,翻過走廊圍欄跨到十字小徑,眨眼間,身影已經出現在另外一個走廊上。


    他在走廊狂奔著。


    狂奔的狀態讓人忍不住心裏懷疑,是哪個地方著火了。


    也許真是著火了。


    撒腿就追。


    沿著宋猷烈的奔跑方向,很快,張純情就聽到女人的尖叫聲,這尖叫聲在夜裏,在十四世紀的建築物出現,讓人聽著毛骨悚然,狀若親臨煉獄現場。


    宋猷烈已經不見蹤影。


    張純情能確定地是,宋猷烈的行為和女人尖叫聲有關。


    順著女人的尖叫聲,穿過幾道回廊,上了樓梯,女人的尖叫聲越來越近,尖叫聲足以用淒厲來形容。


    是誰,會是誰在夜裏叫得這麽的淒然?


    拐過那個彎,張純情赫然發現自己正跑在前往自己房間的走廊上。


    走廊盡頭站著幾個人,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尖叫聲是從走廊最後一個房間傳來。


    那是戈樾琇的房間。


    放慢腳步,逐漸走近。


    張純情看清站在戈樾琇房門外的幾人,有管家有工人,管家壓低嗓音指導工人收拾走廊碎片,一名工人呆若木雞,在喃喃自語著: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會嚇到她。


    尖叫聲來自於戈樾琇。


    無任何內容,空洞,淒厲,無限循環從肺部一聲聲擠出。


    事後張純情從一名客人口中得知戈樾琇不能見到任何錐形物件,一不小心見到錐形物件時輕則淚流滿麵,重則大喊大叫直至休克。


    這晚,有一名工人闖禍了。


    這名工人昨晚剛到,今早集合,管家交代注意事件時因開小差導致於他沒把特別需要注意事件聽進去,故而,就有了出現在戈樾琇房門口的錐形裝飾瓶。


    裝飾品是賀知章一位朋友花大價錢從一家古董店購得,來自於攝政王時期文物,但這寶貝是錐形的,於是管家在和賀知章商量後讓工人暫時放到倉庫去。


    誰知工人迷路了,迷路的工人和回房間的戈樾琇撞了個正著。


    那個錐形裝飾瓶現在已經被砸得稀巴爛,宋猷烈砸的。


    眨眼功夫,裝飾瓶碎片被收拾得一幹二淨,管家在打電話,闖禍工人呆站著。


    尖叫聲不時從半掩的門縫傳出。


    透過小半邊門縫,第一時間落入張純情眼中地是卷縮在牆角處披頭散發的女人,女人頭埋在一個男人懷裏,似是中了魔咒。


    那咒語束縛了她所有肢體,隻給了她聲音。


    唯有聲音。


    房間光線有限,咋看,張純情還以為抱住披頭散發女人的是宋猷烈,在眼睛還沒來得及去辨認時,心裏已經告知了張純情,那男人是宋猷烈。


    是宋猷烈嗎?


    不是。


    不是宋猷烈,抱住戈樾琇的是顧瀾生。


    那宋猷烈在哪裏呢?剛剛管家在電話裏明明提到宋先生在房間裏。


    腳步往側麵移動,這個角度讓張純情找到了宋猷烈。


    宋猷烈正站在東側牆的那扇窗前,背對房門,和那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距離有點遠。


    戈樾琇一直在尖叫著。


    尖叫著。


    但奇怪地是,顧瀾生沒出口安慰。


    顧瀾生沒有,宋猷烈也沒有,那兩個男人一個蹲著,一個站著,山一般沉默。


    終於,尖叫聲停止了。


    一直緊緊攀在顧瀾生肩膀上的手滑落,戈樾琇像一片薄薄的剪紙。


    一抹身形飛快如魅影一般,接住那片剪紙。


    接住戈樾琇地是宋猷烈。


    戈樾琇被宋猷烈打橫抱著,長長的發垂落於半空中,那張臉慘白得像死人,雙目緊閉臉慘白手也慘白。


    匆匆忙忙一瞥,還以為宋猷烈抱著的是一具屍體。


    宋猷烈把戈樾琇小心翼翼放到床上,小心翼翼把纏在她肩膀的頭發撥開,小心翼翼扯來一角被單,往上拉,直到被單蓋住她的肩膀,隻是,那雙手還形成拳頭狀呢。他手輕輕拍打她手背,輕聲說著戈樾琇我把害人精砸碎丟到海裏去了。


    再小心翼翼,把她緊緊曲卷著的手指一一拉直,每拉直一個指頭,她會問:“你把害人精丟到海裏去了嗎?”他輕聲答:“我把害人精丟到海裏去了。”


    站在門外,聽完十次“你把害人精丟到海裏去了嗎?”“我把害人精丟到海裏去了。”張純情的淚水就從眼角滑落了下來。


    那個瞬間,那種感覺如此清晰,她在一個偶然間從一個世界路過,那個世界就隻有那兩個人,唯有那兩個人。


    顧瀾生也從地上站起,來到床前。


    很快,賀知章和一名提著急救箱的中年男子一起出現。


    戈樾琇的房間門被關上。


    最先從那扇門裏出現的是顧瀾生,他臉色不大好,眼神毫無聚焦,瞅著一個方向發呆。


    管家上前,和顧瀾生一陣低語,大致是讓他別擔心,這樣的事情以前發生過,睡一覺就沒事了。


    “我知道。”顧瀾生說。


    之後,管家和顧瀾生說之前戈樾琇就給他留了房間,旅途勞頓回房間洗一個澡,一切事情等明天再說。


    顧瀾生在管家勸說下離開。


    此時,張純情想她也許也應該回房間洗一個澡,剛剛那麽一番奔跑,腳沉甸甸的,心……也是沉甸甸的,說不定洗一個熱水澡會好點。


    她房間就在戈樾琇隔壁,幾步的功夫。


    打開房間門。


    但,腳步沒把她帶到浴室,臉貼在房間門板上,問她這是想幹什麽呢,其實張純情也不知道。


    隔壁開門聲響起,豎起耳朵。


    有兩撥腳步聲從她房間門口走過。


    輕輕打開門,半個身位探出,走廊上有兩個人,宋猷烈走在前麵,闖禍工人走在後麵。


    那家夥,當時幹嘛不把管家交代事情聽進去,這下,要遭殃了吧,那個走在你前麵的年輕人可是諾維喬克。


    也許,她應該偷偷跟在那兩人身後,或許,她就知道了,諾維喬克在教訓起人來會是什麽樣的一種狀態。


    想及戈樾琇那張慘白的麵孔。


    那名工人會被打得很慘吧?張純情想,她覺得宋猷烈會把那名闖禍工人狠揍一頓。


    關上門,張純情決定把這件事情放下。


    很多人都說過,有一天當你住進了上個世紀的歐洲古堡,假如你在半夜裏莫名驚醒,別覺得驚訝。


    這個夜晚,張純情就遇到了莫名驚醒事件,說不清是因為那些似是而非的傳聞,還是因為她這個晚上一直睡不好。


    淩晨兩點。


    這個時間點醒來還真讓人頭疼。


    翻來覆去睡不著,側耳想去傾聽隔壁房間動靜,戈樾琇是否像管家說的,睡一覺就沒事,又或者她此刻已經醒來。


    也不知道是房間隔音效果太好,還是戈樾琇現在還在睡覺,隔壁房間靜悄悄的。


    窗外傳來若幹聲響。


    細聽,像雨聲。


    下雨了嗎?


    來到窗前,拉起窗簾一角。


    張純情隻是想看看是不是下雨了,沒想到,她會看到宋猷烈。


    這扇窗麵對的是側院,夜深,側院隻有一盞燈是亮色的,燈光一圈一圈擴開,最遠的光線射程就隻達到秋千架那裏,秋千架後是圍牆,圍牆囤積出大片厚厚的陰影,有一人,身形頎長,立於厚厚陰影處。


    張純情用了很長時間,才辨認出一動也不動立於陰影理由的那抹身影。


    是宋猷烈。


    淩晨兩點,宋猷烈站在那裏做什麽?


    而且,在下雨呢。


    雨不是很密集,但雨點打在地上時像擊鼓聲。


    下雨呢,也不躲開,那麽直直站著,為的是什麽?


    為的可是住在她隔壁房間的女人。


    那女人醒了沒有,現在精神怎麽樣。


    想知道還不容易,去打開她房間門就知道了。


    那是你的表姐。


    沒人會說什麽的。


    十三歲那年,在加勒比小島,一個錐形模型忽然出現在戈樾琇麵前,如晴空閃了一個霹靂,眼睛直直看著錐形模型,張嘴,喊:害人精,害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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