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自那次她大姨媽造訪,髒了褲子,向易言求助了一件外套,那件事可以說是讓兩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微妙的處境。


    因為這件事,盛微語整一個月沒去騷擾易言,連還他的外套,都是避開他送到他班上的。


    她臉皮厚不怕被人嘲笑是沒錯,可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青春期少女,對這種事多少敏感些,這讓她覺得被人當眾打了一架還要丟臉。


    她沒去騷擾易言,易言也沒有過來找她,二人的生活似乎漸漸歸於平靜。


    直到下個月月中的時候,大姨媽再次造訪。


    例假第二天,是痛經最厲害的時候,卻好巧不巧,體育課、大掃除,什麽體力活都堆在了那天。


    高一一周兩節體育課,高三縮水成一周一節,還經常是“體育老師生病/出差/出各種狀況來不了”的一節。


    盛微語和易言的體育課重疊,但因為高三的體育課總是被各種正課替代,盛微語幾乎沒在體育課上見到易言。


    剛好那天,高三班的體育老師終於想起他這群嗷嗷待浪的孩子們了,讓他們放鬆一節課,易言也得以在體育課上遇見盛微語。


    女生獨自坐在階梯上,捂著肚子,臉色白得像張紙。


    易言猶豫了片刻,走過去,“去,去醫務室?”


    盛微語正疼得厲害,腦子裏嗡嗡地響,冷不丁聽到男生清冷的聲音,下意識抬頭,便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她嚇了一跳,“你、你也來上體育課了?”


    易言嗯了一聲,彎腰扶她起身,“去,去醫務室。”


    盛微語心想讓他送自己到醫務室,待會兒校醫老師一說她是為什麽疼,那不是又和上個月一樣尷尬,於是她便拒絕,“不用了,我隻是胃疼,忍一忍就行了。”


    左右都是肚子痛,她胡謅了一個借口,而且,胃疼比痛經聽起來高大上很多,班上好幾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漂亮女生,都總把胃疼掛在嘴邊,就跟林妹妹似的,惹人心疼得很。


    易言看了她一眼,看得盛微語心裏發虛。下一秒,男生淡淡開口:“胃,胃疼,也,也去,醫,醫務室。”


    盛微語無言以對,幾乎是被他半是強硬地送到了醫務室,到了醫務室門口,她幾近絕望——又要丟臉了。


    然而,萬幸的是,醫務室老師這時候沒在!


    盛微語被易言扶著躺到床上,她靠在床頭,一坐好,就衝易言道:“我自己休息就行,你去上課吧。”


    老實說,她是萬分不甘心錯過這二人獨處的機會的,可是,沒準兒校醫老師待會兒就冒出來,當著易言的麵說“這位同學隻是痛經bb”,那她地洞都來不及鑽,就被羞死了。


    好在,易言這次沒有再說什麽,沒什麽留戀地就走了。


    可看著他毫不留戀地離開,盛微語又覺得失落,也不知道是例假期間女生慣有的多愁善感,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她忽然覺得,心裏酸酸麻麻的,說不出的心酸。


    她心酸沒多久,小腹又開始疼了,疼得她想在床上打滾,卻又疼得沒力氣打滾。


    疼得正厲害時,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校……”盛微語下意識往門口一瞧,那聲“校醫老師”在看到門口男生的瞬間,堵在了嗓子眼裏。


    易言又回來了,手上提著一個塑料袋。他走到床邊,丟下塑料袋,“藥。”


    盛微語尷尬,“謝謝……”


    這謝謝說得是真的有氣無力,因為她對易言說的是胃疼,易言買的藥肯定也是胃藥,對她是……毫無幫助。


    她僵硬地低下頭,打開塑料袋,看到袋子裏的藥盒和暖身貼,瞬間石化,比剛才更僵硬地抬起頭,看向易言,耳根子火燒一樣炙燙。


    “我……真的是……胃疼……”


    她艱難地擠出一句話。


    “嗯,”男生麵不改色地應下,“這,這是,胃藥。”


    “……”


    那就當布洛芬是止胃疼的藥吧,那就當暖身貼是用來暖胃的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課


    易言本是下樓把東西送還給盛微語, 就打算回去的, 但趙希光卻在這時候開始耍賴。小孩子對小動物有種天生的吸引力,趙希光很快就和大俠玩成一片, 怎麽也不願意跟著他回去。


    她心知對自家叔叔撒嬌不管用, 就跑去盛微語那抱住她的大腿,“阿姨, 我還想在你家玩兒, 你別讓叔叔帶我走好不好嘛?”


    看見她朝盛微語抱過去的時候,差點挨到盛微語受傷的右腳,易言眉心一皺,要去拉開她, 卻被盛微語擋住。


    盛微語以為他是想強行把趙希光拉開帶回去, 感覺像護小雞仔一樣護住小姑娘, 替她向易言說情,“小孩子愛玩兒, 你就讓她多玩會兒吧,正好我閑在家裏也無聊, 看著她和大俠鬧騰也挺解悶。”


    趙希光趕緊附和,“阿姨都留著我了,叔叔, 你就讓我再玩會兒吧。”


    似乎是怕易言還不樂意, 她又補充說:“叔叔,你要是想回家你就先回家吧,我知道回家的路, 可以自己回去。”


    “……”


    易言默了幾秒,收回了要去把她從盛微語身上拉開的手,把視線落在盛微語身上,“她太鬧騰,你小心腳傷,別和她挨太近。”


    盛微語哦了一聲,嘴角卻止不住上揚,因為易言剛剛那句話的意思,似乎不再執著帶趙希光離開,而且他自己貌似也沒打算馬上離開,這就意味著……她今天可以和他待很久。


    趙希光聞言,立馬鬆開了抱住盛微語大腿的手,小心翼翼地遠離了盛微語兩步,鄭重其事道:“我一定不會碰到阿姨的傷口的,我和大俠一定離得遠遠的!”


    說完,就拿著小公仔滋溜溜往寵物屋跑了,身後是跟著她撒丫子跑的大俠。


    兩個鬧騰的小家夥離開,客廳瞬間陷入了安靜。


    盛微語忽然覺得有些尷尬,說不出是什麽原因,要擱以前,她在易言身邊,永遠是找話題的那一個,話最多的就是她,嘰裏呱啦的,仿佛肚子裏的話就跟海水一樣,用潑的都潑不完。


    可是,自從易言得知了她在周家的身份,她在易言麵前,就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扭捏感。


    歸根結底,她仍舊在意,在意她那不堪的身世。


    盛微語低頭盯著自己那隻快腫成豬蹄的右腳發呆,不知道該怎麽打破這過於安靜的氣氛。


    “還很疼?”


    易言忽然出聲。


    “啊?”盛微語下意識抬頭,慢半拍地從茫然中緩過神,“不、不疼了。”


    對上易言的視線,她又反射性地說實話,“其實還有點。”


    比昨晚上好點兒,但疼痛卻是持續的,疼了一晚上,她竟然也有些適應了。


    盛微語笑了笑,“隻是小打小傷,以前更重的傷都……”


    話說到一半,她猛地頓住,臉色微微發白,她僵硬地扯著嘴角,生澀地轉移話題,盡可能遠離那個禁區,“對了,你怎麽去了周霖霖的生日宴?”


    易言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竟沒戳破她著急轉移話題的意圖,反而順著她的話,去聊其他的,“家母和周太太有些交情。”


    盛微語哦了一聲,心想這圈子真小,兜來轉去的,還是這麽些人,隻是讓她驚訝的是,易言竟然也是這圈子裏的人。


    她記得高中時候,易言是獨居在一個單身公寓,條件不差,但也說不上豪華,不像是一個富少爺會住的地方,而他素來低調沉穩,和她這些年見識到的富少爺大相徑庭。


    不說路栩湯煜這幾個圈子裏熟知的熊孩子代表,就連少年老成的周霖霖,骨子裏也有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傲氣,硬要說是什麽樣的傲氣,大概就是含著金湯匙長大,從小揮金如土養出來的,有錢人的傲氣,隱隱地讓她這種被窮限製了想象力的窮逼感到身心不適。


    然而易言身上卻沒有這種感覺,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一如既往地低調,從不張揚。


    易言回答了之後,盛微語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沒再開口說話。


    客廳裏再次陷入安靜。


    易言靜靜地看著她,停留在她認真思考的側臉上的目光,在不經意中褪了幾分淡漠,眼裏神色多了分柔和。


    這時,盛微語忽然扭頭過來,“我們今天中午吃——”


    撞見男人過於柔和的目光,盛微語當即愣住,一時都忘記了自己剛剛想說什麽話。


    她愣了許久,呆滯地眨了下眼,“易言,你剛剛看我的眼神……”


    易言輕咳一聲,微偏過頭,移開視線,故作淡定,“什麽眼神?”


    “和我看大俠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


    易言心裏忽然生出一股無力感,就像上課時給學生暗示考試重點,想讓學生知道又不想讓學生知道得太多,學生也特別“給力”地把他的暗示理解岔了,把重點劃在了另一頁的無力感。


    這位學生現在還對著他一臉幽怨,“前陣子裝不認識我就算了,現在又把我當鬧騰的寵物狗,你對我也太隨意了點。”


    “……沒把你當狗。”


    盛微語哼哼兩聲,明顯是不信他,也不服氣。


    易言看著她,“你過來。”


    盛微語沒反應過來,“什麽?”


    易言伸出一隻手,手心朝下,手指屈了屈,重複一遍,“過來。”


    盛微語不懂他要做什麽,茫然地依言挪過去,坐到了他身邊,“怎……”


    想問的話被男人的動作封鎖在口中。


    男人抬手搭在她頭上,輕輕拍了兩下,舉止間動作極盡輕柔。


    盛微語隻覺自己此刻仿佛置身在一個幻境之中,空氣裏彌漫是她憑空捏出的男人的溫柔。她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而小心翼翼,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打破了這易碎的幻境。


    易言垂眼望著她,唇角輕勾,“現在才是。”


    盛微語:“?”


    盛微語:“……”


    終於反應過來他剛剛反常舉動的含義,盛微語怒了,“啪”地打下他搭在自己頭上的手,為自己方才的感動而感到羞恥,惱羞成怒地叫他,“易言!”


    易言心情頗好,應了一聲,“叫我什麽事?”


    他頓了一下,偏頭看向盛微語,唇角帶笑,“狗剩。”


    “……”你才狗剩!


    盛微語瞪著他,咬牙切齒,“不要以為傷患不會打架!”


    她把牙齒磨得咯咯響,忽地腦子裏靈光一閃,二話不說,她伸出手去,想去捏住易言的臉。


    然而對方卻是眼疾手快,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盛微語哪能就這麽放棄,掙紮著要去碰他的臉,易言本能地往後退,她就越往前靠,僵持了一會兒,她整個人上半身都快壓在了易言身上。


    等她意識到這個問題時,卻抽不回手了。


    手腕被男人牢牢抓住,被他帶著去撐在他脖子的兩側。


    四目相對,空氣瞬間安靜。


    心裏那方鬆軟的土壤,有什麽東西緩緩地聳動,癢癢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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