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溪突然覺得,或許晚一些離開,給元燾留下一兒半女作為念想,或許也不是不可以。


    輕輕的,她“嗯”了一聲。


    元燾欣喜若狂,抱住了她。


    雲溪微微羞赧,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問元燾道:“對了,那日樂平王妃在甘泉宮見了紅,不知她如今是否已經生產?”


    突變


    元燾這才告訴她:“昨晚上我在你那裏時,她誕下了一個女嬰。”


    雲溪不僅一怔:“是個女孩?”


    她立即想起當日淑妃提起杜芊月腹中胎兒時情緒激動,有感而發道:“恐怕淑妃娘娘要失望了!”


    元燾聞言冷笑:“就算是個男嬰又如何?他們母子雖然心高氣傲,但畢竟元丕身上流著一半西狄的血,父皇不可能無視祖宗規矩冊他為太子置北鄴於險地。更何況……”


    他突然沒有了下文,雲溪不禁眸光微抬,詫異道:“更何況什麽?”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刹那間元燾喉頭似乎哽了哽。


    “更何況,”元燾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雲溪認真道,“更何況日後你我的孩兒才是北鄴未來的主人。”


    雲溪貝齒微咬紅唇,居然開始思索萬一自己生個了女兒怎麽辦?然後,再生一個?


    就在此時,高歡突然緊急敲門道:“王爺,宮裏傳來消息,皇上遇刺了!”


    元燾打開門大驚失色:“怎麽回事?”


    高歡不敢看元燾,垂著頭道:“皇上今日早起用膳時,有個宮女摔碎了碗,用碎片挾持皇上,說是,”說著,他頓了頓,斜睨了雲溪一眼,遲疑道,“說是讓皇上放了南梁三皇子梁恪。”


    當“梁恪”二字一入耳,雲溪腦袋嗡的一聲,臉色驟變。


    她斜睨著元燾眼神詰責,兀自咬緊牙關,攥緊了手指。


    元燾看了雲溪一眼,命高歡出去候命,這才歎了口氣道:“這事,我本不想瞞你……自那日你我走後,平原將軍府傍晚突然接到投案,來人自稱南梁三皇子,要求以命換命,讓孫將軍放了那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雲溪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孫將軍他有沒有同意?”


    元燾看見雲溪神色緊張,暗自妒忌梁恪,眸色不覺地一黯:“這次孫將軍本就得到密報,有南梁細作混進商隊潛入平京。既然梁恪肯自投羅網,他的命自然比那姑娘的命要有價值多了。此事倘若是換做是我,我多半也會應允。”


    雲溪咬了咬唇,沒想到子嬰竟然以這種方式被擒。


    她愣怔片刻,看向元燾,眼中隱含祈求之意:“無論如何,求王爺救他!”


    無論怎樣,她雖然恨梁帝入骨,但卻是和子嬰自小一起長大,不能眼睜睜地看他自投羅網而無動於衷。


    元燾聞言微顫了顫,一時間對梁恪又妒又恨——他在你心裏就那麽重要!卻還是努力克製著自己,對雲溪道:“他既然是你的故人,我自會設法相幫!”


    依照他的估計,梁恪畢竟貴為南梁三皇子,鄴皇最多對他懲以小戒,不會真得拿他怎麽樣。


    除非有人拿此說事,刻意攔著鄴皇,不想讓他放了梁恪。


    譬如,淑妃。


    而那個姑娘,唉,這一回,闖的禍可就真得大了……


    雲溪遂有些安心,暗咐自己欠元燾的越來越多,或許能拿來還給他的,也就唯有自己這個人了!


    事不宜遲,元燾吩咐高歡:“備馬,本王要去宮裏侍疾!”


    “王爺恐怕此刻進不了宮裏!”


    高歡忽然神色擔憂地攔住了元燾:“平原將軍剛剛傳來密訊,二皇子昨夜得女後,連夜進宮向皇上報喜,徹夜未歸。前日宣王和莊王約好了去今早探望惠妃娘娘,結果被禁軍的人攔在了宮外。”


    “進不去宮?”元燾蹙眉,“父皇又恰好遇刺,莫非,莫非……莫非他們母子竟是想要逼宮?”


    捶了捶桌子,又咬牙切齒道:“若是如此,恐怕皇上遇刺之事沒有那麽簡單!”


    明明之前還沒有什麽消息,看上去風平浪靜,元丕母子怎麽就突然動手了呢?!


    雲溪驀地想起那日子嬰帶兵攻破前楚皇城,自己一朝之間國破家亡,她走上前,突然有些害怕地拽住了元燾的手,小臉慘白。


    元燾回首看到雲溪眼神,心裏驀地一暖,反手將她冰涼涼的小手握緊。


    高歡回稟道:“平原將軍前幾日追捕南梁細作時,”突然抬眼看了眼雲溪,“就是王爺王妃去月老廟那日,他無意中發現玄武山埋伏了一支人馬,似山賊而不是山賊,形跡可疑。”


    “將軍這兩日探得清楚,那是杜相私蓄的精銳,大概有一萬餘人,昨天夜裏隱約有些兵馬調動的跡象!”


    元燾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一萬餘人,還都是精銳,武衛軍也就才八千人!他們母子好大的野心,本王的舅舅好大的野心!”


    然而側頭思忖了片刻:“既然那日甘泉宮之事有可能是他們自己所為,那就與宣王和朱提王無關。朱提王手裏握有半支□□營,他父王昔日又是被西狄所害,如今,隻有看他肯不肯借兵!”


    雲溪突然想起前楚皇城本來不容易被攻破,乃是因為街頭流民散發謠言蠱惑民眾,說什麽“前楚將亡,梁王順天應命取而代之”,百姓們聽信讒言自個兒先亂了起來,又是推倒守城的官兵,又是拔了城門銅銷,子嬰這才順利帶領叛軍進入,攻破了皇城。


    她拽了拽元燾的衣袖,輕聲道:“城中百姓悠悠眾口,也需防備!”


    元燾看了她一眼,登時醒悟:“玄武山離平京百餘公裏,叛軍若想不驚動太多人,最快也得三日才能到達。高歡,你和宋離持本王令牌去見孫叔建,讓他穩住城中局勢,到時與我裏應外合,將叛軍一舉擊敗。這幾日,皇城之中若有人膽敢說三道四,就地正法!”


    然後看向雲溪,語音稍稍柔和:“朱提王平日裏不在平京,他帶兵五千人,駐紮在皇城北五十裏地的黑崖關,我需要馬上出城走一趟!”


    也不知為何,雲溪總覺得他這一去危機四伏,突然有些緊張地抓住他的手,幾乎有些懇求道:“要不讓高歡或者宋離去?”


    元燾看著她眼神幽深:“隻有我親自去,朱提王才能信服。你放心,我有七成把握說服他!”


    說完,戀戀不舍地凝視雲溪,忽然狠狠在她朱唇碰了碰,翻身躍上宋離遷過來的馬,策馬揚鞭道:“雲兒,等我回來!”


    入宮


    雲溪望著元燾策馬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裏總覺得七上八下。


    不多時,杜伯前來通報:“宮裏有旨,淑妃娘娘請王妃進宮敘話。”


    雲溪秀眉微蹙,有種不好的預感隱隱來襲:“淑妃?”


    想來是元燾臨走時曾專門吩咐過,杜伯見雲溪猶豫,出主意道:“要不老奴替王妃回絕,就說王妃前些日子偶感風寒,身子不大好?”


    雲溪暗咐兩龍相爭,恐怕元燾早就是淑妃母子的眼中釘,眼下鄴皇遇刺,元燾身為皇長子非但未曾入宮探疾,反而稱病不起、冒險出城求救兵,難免元丕不會起疑。自己若在此時拒絕淑妃,恐怕下一刻元丕就要派人到泰平王府一探究竟。


    思忖片刻,她貝齒微咬紅唇,拿定主意道:“不必回絕!既然他們主動找上門,如若不去,反而倒顯得有鬼了。”


    然後吩咐淩翠:“眼下我的皮疹已大好,淑妃又是尤其喜歡挑禮之人,若我再穿著布衣去見,恐怕她還會拿這個說事。先前那件裙擺有點長的那件鑲金邊紫霞裙改好了沒?我穿那個去!”


    淩翠聞言臉色微變,看了看雲溪沒有說話。


    須臾,她取來一條顏色鮮豔的紫霞裙,又看了看雲溪,猶豫道:“這條裙子……”


    淩翠欲言又止,杜伯知趣地欠了欠身:“此事不宜耽擱,老奴現在就命人準備馬車!”


    雲溪看了淩翠一眼,默不作聲,開始更衣。


    淩翠忽然哭著跪下,抱住雲溪腿道:“公主,你我告訴我,是不是,是不是這趟入宮有危險?您可以不去嗎?”


    雲溪輕撫淩翠的秀發,溫柔道:“哭什麽?我隻是去陪淑妃說說話而已。皇上生了病,淑妃一個人照顧皇上,心裏煩悶的很,找我去說說話,沒什麽大礙的。”


    淩翠卻搖著頭大叫道:“公主你別瞞著我了!那條裙子,那條裙子明明就是您為了離開準備的。上回您門沒有關緊,奴婢都從門縫看見了,那條裙子腰側裏可以藏一把防身匕首。”


    說到這裏,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神色一凜,緊緊抓住雲溪的手道:“皇上重病?是不是淑妃和樂平王要逼宮?所以才誆您進宮當人質?王爺呢,王爺知不知道?”


    雲溪淡定地把她手指一根根掰開,冷靜道:“你放心,我既有匕首防身,不會讓他們有機可乘。”


    淩翠還要再說些什麽,雲溪卻突然取下脖頸上常年掛著的羊脂暖玉,鄭重放在了她手上道:“若淑妃非要挽留,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就帶著這個去紅袖坊找姬四娘。到時該怎麽做,她自有定奪。”說完,輕輕在淩翠手上扣了三下,以示托付。


    淩翠哽咽道:“奴婢現在就去找姬四娘想辦法!”


    雲溪嗬斥她道:“胡鬧!你一貫知道我的心事,若你都不在了,何人替我傳信?”


    說完想了想,突然使剪刀鉸下一縷頭發,寫了兩句詩,一起塞進錦盒中,喊來杜伯,把錦盒遞給他:“王爺明日傍晚定能返回,若我有不測,把這個交給他!”


    杜伯偷偷窺視雲溪神色,麵頰上隱隱浮現出一絲心虛,他躊躇片刻,終究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她道:“淑妃性格潑辣跋扈,王妃萬事小心!”


    雲溪會意地點了點頭,亦十分清楚,杜伯是因為違背了元燾囑咐、把自己推出去擋災之事內疚,當下也不責怪,淡然道:“走吧!”


    卻說馬車三轉兩繞,不大功夫就到了皇宮。


    雲溪撩開車簾往外看,隻見宮門守衛極嚴,每隔三五丈就有一名禁軍把手,來人如果沒有手諭,一概不許進去,不禁眉頭微蹙。


    見引路內監摸出一個腰牌和宮衛通行,雲溪心念微動,悄悄塞了錠銀子給旁邊一個侍衛:“不知淑妃娘娘如今住在何處?”


    那侍衛微微訝異,見無人注意,便不動聲色地把銀子納在袖中,低聲道:“淑妃娘娘原本住在昭和宮,今日卻是留在太華殿侍疾。”


    看來鄴皇果然是遇刺了!雲溪暗忖道。


    她伺機又問:“那樂平王呢?聽說樂平王昨夜喜得一女,連夜進宮稟報喜訊,一直未曾離開。”


    那侍衛聞言似乎有些訝異,眸光微閃,遲疑了一下道:“這些……在下也不知道。今日晨間宮裏擒了個刺客,正亂著呢。王妃若是沒有重要的事,還是早些回去吧!”


    雲溪苦笑一下:自己倒是想回去,可估計眼下這宮裏越俎代庖之人恐怕絕不會同意。


    入了宮後,角落處早就預備著一頂軟轎,引路內監做了個請的架勢,雲溪摸了摸腰間匕首還在,深吸一口氣,從容登上軟轎。


    不多時,軟轎在一處院牆極高的宮闕前廳停下。


    雲溪抬頭一看,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寫著“昭和宮”三個大字,心道淑妃沒去“侍疾”,反而在她宮裏秘見自己,看來是別有用心。


    誰知走了進去,富麗堂皇的宮殿卻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雲溪登時察覺有異,她猛然回身往後轉,大聲問引路太監:“怎麽沒人?”


    卻被幾個不知從哪裏突然闖出的宮娥拖住了:“娘娘有旨,皇上聖體有損,需諸位皇子妃們親自抄寫經卷祈福,還請泰平王妃在此抄經!”


    雲溪心裏一驚,連忙揪住一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問:“宣王妃、莊王妃,其他幾位王妃也都在這裏麽?”


    那宮娥果然老實,搖了搖頭道:“隻有您一個人在這兒!其他都是朝廷大員的夫人,她們在……”


    話音未落,就被另一個宮娥掌嘴責罵:“娘娘和王爺的事,幾時輪得到你開口了?”


    雲溪的心驀地一涼:莫非被關在昭和宮的,隻有自己?有那些朝廷大員的家眷為人質,恐怕元丕想要篡位之心誌在必得?


    一時間,雲溪忘了諸皇子妃中為何隻拘了自己一個人來,隻是越來越擔憂:即便元燾成功說服朱提王元悅,可若是朝臣都向著元丕說話,恐怕局勢仍難以控製。


    除非,她能找到那些朝廷大員的家眷被關在何處……


    脅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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