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如千門,千門向人開,萬裏飛度,禦空北行,六人終於沿著冰帶跨越了幾乎整個帝巒,而身下的冰帶也漸行漸細,消融於雪地之中。此處離帝巒北部不足千裏,在冰帶的末端,有顆凝結不化巴掌大的雪花,六芒雪晶上,鐫刻著細細字跡。


    “玄真我徒,事已知悉,大敵至京,毋須北返。宗內有諜,勿信勿聯,靜謐深藏,就地破境。兩虎爭時,是爾歸期。”


    看著雪婆婆留言,路玄真悲從中來,晶瑩淚珠從頰邊滾落。秦晚則再次被這位年邁強者所震撼,言簡意賅的這二十餘字,將她對形勢的判斷,以及應對的智慧表露無疑。從雪婆婆留字能夠得知,老人應該從各種渠道已掌握了歸雲宗背信棄義之事,而大敵至京這個消息更是無比重要。


    雪婆婆命令路玄真不得北上,表明帝京此刻形勢超出她的能力,大敵是指守一,還是陰魔派,或者是金剛門,目前不得而知。不過,對於徒兒的安排,雪婆婆說得很明白,靜謐深藏,當歸雲宗和金剛門的爭霸戰爭真正打響,就是她回山之時。


    敵人都知道路玄真是挾製雪婆婆的棋子,無論如何都會想方設法接她回來時,這塊老薑反其道而行,無形中已將對手各種安排落到了空處。秦晚不禁讚歎,這招棋緩得精妙至極。


    路玄真望向秦晚,秦晚深情回望,兩個人都沒預料到,分別來得如此之快。


    帶著歉意,路玄真來到沈若男和青鸞身邊。“若男,師父要我就地晉階,我不走啦,這一路來,多謝你陪著我,有你這個好姐妹是我的福氣。”


    沈若男心中空落落的,她理解路玄真突然的離隊,但當初並不是這樣說的。在自己死誌最盛的時候,秦晚以護送玄真北上為由賺得她沒有立刻拔劍自刎,眼看帝京在望,目標卻沒了,自己應該如何自處呢?


    仿佛看到了她的困惑,路玄真捧起沈若男的臉龐,用自己的臉親密地磨蹭著。低低聲附耳說道:“我把他交到你手上,等我出關,要看到囫圇完整的人,還有......”說到這她羞不自勝,“要嫁一起嫁,不能趁機會搶我的先。”


    回應她的,是沈若男緊緊的擁抱。“我會的,我們等你,要嫁一起嫁。”沈若男低低聲的表白對友人的忠誠。


    “玄真姐,你要離開隊伍了麽?”青鸞也滿心不舍。路玄真開始給她的印象是冰冷孤傲的,凜然不可侵犯。但相處日久,青鸞開始認識了這個人,她成熟、聰慧、嚴格、自律,是秦晚這匹飛馬的韁繩。


    每次秦晚出現問題時,路玄真總是第一個衝上去應對,為他排憂解難。青鸞清楚的知道,她對秦晚的愛不比自己少,可能更深沉更濃醇。


    除了這些,相熟後的路玄真同樣展現出女人的一麵,像個大姐姐般帶著大家逛街采購,梳妝打扮。開開心心升階冒險者等級,忙忙碌碌打造小傭兵團總舵,她也有對家的向往期盼。


    路玄真溫柔地將青鸞摟在懷裏。“鸞兒。”“玄真姐。”青鸞已經帶了些哭腔。“傻孩子,又不是生離死別,我若順利,很快就會出來找你們。”


    “可我那時......”路玄真轉為肅容,輕輕按住青鸞香肩道:“這就是我擔心的。鸞兒,我不知道皇家要你上京是什麽目的,但猜想不是什麽好事情。你記住姐姐說的這點,隻有這點,務必要聽進去,不打一毫折扣地按姐姐說的做!”


    “嗯!”青鸞止住眼淚。路玄真附耳輕輕說道:“你要留個隻有你和晚兒知道的緊急暗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嗯!”“還有,我沒回來,不許沒羞沒躁地和他親熱過頭!”


    “啊!”青鸞臉紅得像個柿子。路玄真抱了一會青鸞,又向何百忌與洛非花致意,最終歎了口氣麵對秦晚。“能不能陪我去遠處走走。”


    冰蓮和玉床先後落下,雪花緩緩而落,兩人相對無言,都在等對方先開口。“笨蛋。”路玄真心中剛發出埋怨,整個人就被秦晚衝上來抱住,灼熱的呼吸噴到耳朵上,讓她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念頭。


    曆經戰鬥,瘦削而精壯的身體,被這樣的雙臂結結實實箍著,路玄真覺得自己像是要融化了。耳邊隻有喘息聲,緊貼的皮膚傳來他呯呯作響劇烈的心跳。她的雙手不由自主,摩挲著戀人的後背,指尖像被雷符擊中麻痹著。


    “玄真。”秦晚說出她的名字,“嗯。”


    “我等你出關。”


    “嗯,我出關後會先找你。”兩人交換著不算誓言的誓言,盡情讓彼此緊貼,身體的熱度越來越高,直到秦晚以強大毅力克製住自己,勉強鬆開緊抱的手。


    一切盡在不言中,兩人都紅著臉偷瞄對方,目光一觸又躲開,然後又再次在空中碰撞。


    路玄真憐惜地撫摸秦晚臉龐說道:“最短一個月,最長三個月。”她自出秘境便感覺修為鬆動,這次北行之旅,經曆了連番戰鬥,對冰蓮道術更有明悟,若不是為了趕路,早就可閉關衝擊境界,這時停下其實已算晚了。


    秦晚關心地問:“你打算在哪閉關?”路玄真道:“婆婆冰帶最粗的地方,那裏天地遼闊,又有冰霜寒氣,靈力也較它處濃厚,你們走後我去那裏閉關。”秦晚皺眉道:“會不會有人經過被打擾到?”“無妨,我會建一冰室隔絕外界,沒有人能探查到。”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路玄真出關後的細節,約定會麵辦法和萬一失聯留信的手段,話題終於回到秦晚身上。“晚兒,這次送青鸞入京,麵臨的是龍潭虎穴,連我師尊都不敢攖其鋒芒,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會小心。”路玄真點了點頭道:“你智謀超卓,隻要不感情用事,相信沒有什麽能難得倒。千萬別死了,若你死了,我、我......”櫻唇被秦晚伸出手指輕輕按住,再也說不下去。


    “都沒和你洞房,我不會死的。”男人又回複了俏皮無賴的樣子,路玄真心中著惱,又有些羞喜,啐道:“誰答應要和你洞房了,給我正經點,若男現在孤苦無依,是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可忽略了她。”


    提到若男,秦晚趕緊道:“我早想過,這次和百忌兄再遇,可能是上天給她的一個機會。反正要見針聖童清奇,我想著能不能順便請這位醫師大家看看,有沒有辦法修補若男的劍魂。”


    路玄真連連點頭,“若是這樣最好,但愈生門和歸雲宗結盟,這人是敵是友還不清楚,要看清楚才行,不能貿然去求。”“這個自然。”


    “還有鸞兒。我總預感她這次很凶險,你得替我護著她,她對你一往情深,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嗯,我知道。”見秦晚點頭,路玄真歎了口氣道:“我既與她姐妹相稱,自不會反對你回應她,但前提是必須得把事情捋清楚,所有威脅到她的隱患一一排除才行。”秦晚慨然道:“就算不涉男女私情,我也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同伴,青鸞姑娘的事,容我到京後詳細了解,再作處置。”


    語短情長,兩人牽著手,簡簡單單將重要事情說完,便彼此凝望看對方。“玄真,這個還你。”秦晚取出一隻耳環,正是他那天借去拯救何洛二人所用。白玉環上,現已刻上靈紋。


    “啊!”路玄真欣喜地接過手中,他花費心機又給自己做了東西,雖不知有什麽用途,但心意卻要快快收下。她仔細打量著耳環,秦晚不好意思地說道:“隻是入門級的安神靈紋,這玉軟,也刻不了什麽。”


    他話雖這麽說,路玄真卻見靈紋綿綿密密,顯是花了不少細工,她心生感動,將耳環交回秦晚。“誒,不喜歡麽?”“給我戴上。”路玄真側過肩膀,秦晚看著如懸玉垂珠般的極美耳輪,嗅著如幽蓮般的體香,情動至極,兩人再次依偎在一起。


    良久,二人分開,彼此都知道分別時刻到了。“晚兒,謝謝你一路陪我到這裏。”“嗯,有你在我很幸運。”


    “不要什麽事都自己逞能,放手讓夥伴們也做一點。”“嗯。”


    “要好好吃飯,多修煉經脈,下次再見我有東西給你。”“嗯。”


    “遇見力所不敵的對手怎麽做?”“逃。”“什麽都別管,就逃,隻有你的性命最重要,其它我都可以不要!”秦晚笑道“玄真,你現在有點像我娘親在說話。”


    “她人好麽,等宗門的事完了,你帶我去見她。”秦晚悠悠往向遠空道:“她若見到你,也不知會有多麽歡喜。”兩人深知,若是再這麽聊下去,一天一夜話兒也說不完,強壓離愁,互道了珍重。


    縱使空中二人頻頻回顧,載著愛人的玉床終於向來路飛遠,路玄真停下冰蓮,摘落耳環將它緊緊貼在胸口,耳環上除了靈紋,還刻了八個小字,路玄真將這八個字化作言語,存入心間。


    “我也是的,今生來世,此身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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