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前那滿地打滾的魔尊實在讓她太難集中精神了。


    “尊上……”那邊看魔尊沒有回應自己,蘇曼姿越發擔憂,她小心地向石台上邁了一步。


    她如點漆一般的雙眸仿佛含著盈盈的水光,其中承載的關懷擔憂和愛意,令發狂中的魔修一眼望過去,竟停頓了下來,一時怔怔地望著蘇曼姿的雙眸呆住了。


    見魔尊沒有反對自己走上石台,蘇曼姿麵上一喜,又繼續向上邁了一步。


    第69章 瘋子4


    魔尊怔怔地望著走上石台的蘇曼姿,任由她受寵若驚地伸手將他的一頭亂發攏到耳後,露出一雙血紅的眼。


    那是一雙充滿了弑殺和瘋狂的眼,然而此時那血紅的眼中卻正慢慢染上濃重的悲傷和懷念。


    而也就借著這樣的片刻功夫,趙坦坦才算看清楚魔尊的長相。麵容棱角分明,眉目英挺,分明就是她之前在皇宮裏撞見過的那個瘋子魔修。


    趙坦坦愣了下,又趕緊重新打量那魔尊的臉,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魔尊的眼睛在這片刻間已經由血紅轉為墨黑,依稀仍是初見時那雙寂如夜空的黑眸。若非眼角還殘留著受傷過後的淡淡紅痕,根本讓人難以相信他之前曾下狠手劃傷自己雙目。


    趙坦坦望了一眼,便趕緊收回視線。那魔尊的雙眸仿佛有魔性般,令她覺得隻要再多望一眼,便會被吸入他眸中的無盡深淵裏去萬劫不複。


    而就在趙坦坦轉開視線的同時,蘇曼姿驀地驚呼一聲,已被狠狠地推下了石台。


    “滾!”魔尊的雙目在這瞬間再度轉為血紅,又咆哮了起來。


    蘇曼姿狼狽地滾落在石台下,一時儀態全無。


    她身為掌教之女,自幼便是受盡眾人寵愛,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頓時眼眶都紅了。


    望著又繼續在打滾咆哮猶如一頭瘋獸般的魔尊,蘇曼姿咬著唇,眼中閃過不甘,一隻手伸向石台下方,手指輕輕一點,似乎偷偷取了個類似卷軸的物事出來。


    然而魔尊就算在瘋狂中,她的小動作依舊逃不過他的神識。


    澎湃的魔氣頓時如同驚濤駭浪般襲向蘇曼姿,將她狠狠甩到石壁上,石壁直接被砸出個巨大的凹陷。蘇曼姿頓時麵如金紙,而手中卷軸早已被魔尊伸手一招,收了回去。


    “給我滾!”魔尊再度咆哮。


    雖然身受重傷,蘇曼姿卻隻是哀怨地望著他,雙眼如泣如訴。


    可惜這一次,魔尊再也沒有望向她楚楚動人的眼睛。


    蘇曼姿呆望了會兒,終於還是強撐著從凹陷的石壁中爬出,從袖中掏出一隻雪白的鳥兒裝入角落的鳥籠之中,這才極不情願地伸手碰了什麽機關,從地下大廳消失。


    地下大廳中,又隻剩下喊著別人滾卻自己滾個不停的魔尊,獨自在石台上痛苦地咆哮翻滾。


    滾著滾著,他口中的咆哮聲卻漸漸變成了哀淒至極的呼喚。然而他手中卻一直小心地捏著,剛才從蘇曼姿手裏搶回來的卷軸,不敢有一絲用力。


    趙坦坦努力辨認,總算聽出他似乎在呼喚一個人的名字。


    “蓮兒……蓮兒……”他痛苦地翻滾著,口中不停地呼喚著。


    他的麵容扭曲,除了血紅的眼睛外,全身露出的肌膚都現出可怖的黑斑。


    這模樣,與其說是在練功,倒不如說更像在遭受反噬。


    一向聽說魔修的修煉方式太過凶殘,有違天和,因此經常會出現反噬現象,而每次反噬之時都痛不欲生。莫非魔尊此時就是在遭受魔功反噬之苦?


    若是修魔會如此痛苦,他究竟是為何要成為魔修?


    人生有再痛苦再多磨難,難道還能比此時更痛苦更難以忍受嗎?


    這裏的魔氣越來越洶湧,也不知身邊躺著的崔塵額間花有沒有進一步變化。


    就在趙坦坦因擔憂而開始感到焦躁,卻又不敢輕舉妄動時,那石台上的魔尊突然猛地躍身而起,直升至半空中。


    而後,他張開了嘴,隻見一道白光自他口中飛出,在這充斥黑色魔氣的空間裏,如同一道白虹般直射向空中某個物體。


    趙坦坦極目望去,才分辨出那物體究竟是什麽。


    原來在石台的上空一直浮著一隻紫金葫蘆。在這漆黑的空間裏,葫蘆並不顯眼。此時從魔尊口中飛出的白光便是注入到這葫蘆中去。


    白光一閃便沒入紫金葫蘆內部,葫蘆隨之倏地亮了一下,又恢複了原本的形態。


    而吐出白光的魔尊重又落回地麵,如釋重負般靜靜地仰望空中的葫蘆,如同在仰望一個可望而不可得的戀人。


    他的手一動,一直捏在手中的卷軸便飄浮在他麵前自行打開,露出卷軸中輕盈地立於蓮葉間的少女。


    趙坦坦都不用細看,都能認出那正是之前在皇宮禦書房內所看到的,前朝廢後蓮紋的畫像。沒想到當時這幅畫被瘋子魔尊搶去過,竟會在此時此地又一次看到。


    瞧魔尊盯著畫像看得那般專注,眼中再一次褪去了弑殺和瘋狂的血色,而顯得沉重悲傷。


    看了畫卷許久,他已經恢複漆黑的眼中淌下一行淚,猛地伸手將畫像擁進了懷中。


    他不再咆哮和翻滾,而是就那樣懷抱著畫像,虛脫般慢慢委頓在地上。


    趙坦坦望著那魔尊就這樣倒在石台上,安靜地一動不動地躺著,好像沉睡過去一般。四周寂靜如死。


    也許這正是離開此地的好時機。


    可是……趙坦坦猶豫地望向角落。方才蘇曼姿放入籠中的那隻雪白鳥兒,正是雪衣所化。此時雪衣也不知是被施了法術,還是受了傷,也正一動不動地躺在籠中,不知是生是死。


    雖不知他們將雪衣關在這裏到底有什麽目的,但隻憑雪衣之前曾經幫助過她,她如今既然看到了雪衣被困,又怎能見死不救?


    可若是出手救雪衣,被魔尊發現的可能性實在太大了。她身邊還有不省人事的崔塵,萬一救雪衣不成,反而把身係本派未來希望的師兄搭上,那犧牲就更大了。


    她藏在原地左思右想,一時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第70章 逼死鳥


    這空蕩蕩的地下大廳內,此時隻有一個不省人事的道修,一個不省人事的魔修,還有一隻同樣不省人事的鳥兒……雖然安靜得好像能讓人肆意行動,卻隨時有觸發殺機的可能。


    趙坦坦很少會有猶豫不決的時候,所以她終於還是下了決定。


    反正就算隻帶著崔塵,她也未必能順利逃出去,不如就豁出去試試救雪衣。更重要的是,她總覺得如果今日不救雪衣,將來必定會後悔。


    機會不等人,拖得越晚總覺得成功的幾率越低。


    趙坦坦目測了一下與鳥籠之間的距離,然後鬆開拉著崔塵的手,極小心地向鳥籠方向移動。


    從魔尊倒下之後,這個空間裏的魔氣便少了些。她能看清楚鳥籠位於石台的東南方向,隻要速度快一點,行動起來小心一點,還是有可能在魔尊察覺前救出雪衣的。


    仗著身上似乎效果不錯的隱形符,她屏息凝神地在令人難受的魔氣間穿行,沿著石壁慢慢向鳥籠接近了數十步,眼看往前再走幾步,伸手就能碰到鳥籠救出雪衣鳥。


    正心中有些暗喜,石台上的魔尊卻忽然動了下坐起身來,嚇得她險些雙腿一軟直接坐倒在地,連忙就近藏在鳥籠後頭盡力收斂氣息。


    幸而魔尊似乎沒發現她的存在,隻是有些疑惑地掃了眼鳥籠,然後抱著畫卷從石台上蹣跚地走下來。


    大約是剛才的一番折騰,令他耗損過劇,他走得很慢,好一會兒才走到鳥籠前。


    這鳥籠看來有些年代了,上麵原本的棗紅色早已斑駁,做工卻甚是精美。


    鳥籠頂上呈飛簷翹角的造型,雕刻了各種吉祥圖案,鑲著翠玉螺鈿,邊角處更有大朵的纏枝蓮花作為點綴。籠子裏甚至還有兩隻小巧玲瓏的鳥食杯,一隻粉彩,一隻青花,還細細地繪了亭台樓閣、山川人物。單這兩隻杯子便足以在凡界被當作珍貴古董。


    總的來說,這鳥籠整體給人一種雍容華貴的感覺。


    不得不說,雪衣作為一隻鸚鵡,住宿條件其實還是鳥類中比較優越的,如果能忽略這隻鳥籠是在魔尊手裏的話……


    然而鳥籠的這種雍容華貴,卻與這到處黑漆漆的魔窟實在有些格格不入,這樣的鳥籠總覺得更適合掛在那些華麗精致的宮闕樓台中。


    不過再想想鳥籠裏頭還關著那隻會念經的鸚鵡佛妖雪衣,對於這魔窟來說,豈非更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趙坦坦趁著魔尊對著鳥籠發呆的功夫,也跟著仔仔細細地打量那鳥籠,正心中矛盾地感慨著。冷不防那發著呆的魔尊驀地向鳥籠伸出手去,直嚇得就站在鳥籠後頭的她差點驚呼出聲。


    幸好這次她反應很快,立馬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動彈分毫。


    這樣近的距離,也不知自己剛才慌亂中有沒有泄露出一絲氣息?若是被魔尊發現,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真是擔心什麽來什麽,她剛想到這兒,那魔尊已經抬起那眼角仍帶著紅痕的雙眼,朝她的方向望過來。


    在他望過來的刹那,趙坦坦隻覺得自己連心跳都停了下來,渾身的五感都同時喪失,唯有冷汗涔涔瞬間濕了衣衫。


    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被發現時,魔尊卻偏過了頭,懷中的畫卷輕輕飄浮起來,在他麵前展開。


    畫中的女子隨著畫卷在這朦朧的霧氣中輕輕顫動,乍一看就像是活生生立在他身旁一般。


    許是虛弱之時又動用了法力,魔尊費力地靠在一邊石壁上,就那樣對著畫中女子輕聲道:“方才是你在看我嗎?”


    “我感覺到了,一定是你。”他站在鳥籠前,神情欣慰中帶著深情繾綣,與剛才那野獸一樣滿地滾著叫著的瘋狂模樣,簡直判若兩人。趙坦坦隻覺得渾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非常想搓兩下胳膊。


    下一刻,他又用那讓趙坦坦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開口了。


    “蓮兒,你看,我送你的雪鸚鵡,你可喜歡?”他的聲音十分溫柔,但說出來內容讓趙坦坦想罵人。


    這瘋子還真不愧是瘋子,難不成捉了雪衣鳥來,隻是為了送給這畫中人?


    給一幅畫像……送一隻活的鳥兒?也真虧他能想得出來!


    他是覺得這畫上的假人能跑出來喂鳥還是咋的?


    “蓮兒,你怎的不答我?”他又再度問了聲。


    趙坦坦瞧著這比起魔尊更像瘋子的男人,那認真注視著畫中人,期待畫中人回答的樣子,實在太滲人了。


    紙上畫的人能答話嗎?這是什麽毛病?


    她心裏吐著槽,前邊的瘋子魔尊自然是聽不到的,因此他非但沒覺得自己有毛病,還伸手到鳥籠中將雪衣鳥抓在了手裏,遞到那畫卷前。


    “是了,鸚鵡就該學舌,我竟忘了……”此時沒有瘋魔的他看來倒是眉宇軒然,身姿也甚是挺拔,神情間帶著幾分不自覺的傲氣和威嚴,然而笑起來卻煞是爽朗好看。但也離魔尊的形象有些遠了……


    ——不,她收回這句話!魔尊就是魔尊,瘋了的魔尊更嚇人!


    她竟然看到這瘋子魔尊手指點在雪衣鳥身上黑氣一閃,然後雪衣鳥便痛苦地翻滾了下蘇醒過來。是了,雪衣身上的禁製便是這混蛋下的,她怎麽給忘記了!


    雪衣鳥似乎想掙紮,但被握在魔尊手中哪有它掙紮的份兒?而緊接著,它便也望見了在霧氣中顫動不停的畫卷,它不再掙動,而是跟著一起顫抖不停。


    “鳥兒便該有鳥兒的樣子,抖個不停作甚?”瘋子魔尊皺眉將雪衣鳥握緊,又湊近畫卷幾分,“蓮兒,你喜歡嗎?以後讓這隻雪鸚鵡陪著你,你便不會嫌宮中太寂寞無聊了——鳥兒,還不快快喊主人!”


    趙坦坦看著被緊緊握在魔尊掌中動彈不得的雪衣鳥,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雪衣好歹是隻靈獸啊,雖然不怕被餓死,但那也不可能跟紙上的假人認主吧?這瘋子是想逼死鳥兒嗎?


    第71章 瘋子5


    此時此景,趙坦坦覺得雪衣還真是命運坎坷,之前追著自己喊主人,被自己拒絕,現在又被迫要認一個假人為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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