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知覺的崔塵,神色無喜無怒,沒有一點的反應,可是鳳葆的眼中卻露出了癡迷與嗔怨。


    那種積壓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情感,在近距離麵對著故人未曾變化的容顏時,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鳳葆的纖指在崔塵的唇上來回逡巡,纖細的柳腰輕折,在趙坦坦驚怒的目光裏,朝著崔塵俯身而去。但隨即她的身子頓了下,似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她伸出細白的纖指,輕輕向著四周一點。


    隻是那麽輕飄飄一點,四周的空間卻似被大力撕扯般紛紛裂開,在如山崩地裂般的巨響中,露出數個漆黑的洞穴。


    那是鳳葆以化神期之能,撕裂空間而形成的。


    修真界有各種可以儲存物品的空間法寶,如儲物戒、乾坤袋等,看來體型極小可隨身攜帶,其中的空間卻可能足夠堆放山一般大小的物品。因此,這些空間法寶又被修真界稱為芥子空間,乃是取自須彌納芥子的典故。


    但這些空間法寶卻隻能儲存死物,唯有化神以上境界的大能,才能以通天徹地的大神通,開辟出可以住進活人的真正空間。


    就好比當年慕白道尊所開辟的水芝境,其中日月星辰、山河林木乃至動植物都有,甚至還有不勝枚舉的稀世靈植與法寶仙器,一度被不知情的後輩修士稱為芙蕖仙境。


    鳳葆顯然也有這種開辟空間的神通,然而與仙境般的水芝境相比,她此時顯露出來的卻是近百個漆黑的洞穴,散開在空中,猶如無數雙漆黑的眼睛,煞是可怖。


    而在那漆黑洞穴內,還能遙遙望見人頭攢動,趙坦坦定睛望去,竟赫然望見了幾個他派的熟人,如丹鼎門的“失魂落魄”師兄弟,剛分別不久的天音宮“鳥語花香”師兄弟。就連一派掌教如薛逸含,竟都與其門人同在其中一個洞穴中。


    一連看了數個洞穴,趙坦坦心中驚駭地了悟過來——這些洞穴中竟都是先前傳說失蹤的各派中人!


    待看到最角落處,她又不禁怔了下,那裏躺著個渾身著黑的男人,幾乎與那漆黑的洞穴化作一體,乍一眼根本無法辨認出來。這不是魔尊又是誰?


    而在魔尊身邊,有個麵容嬌美的女子,正臉色蒼白地替他療傷,分明就是因對魔尊傾心,而背叛瓊華派的蘇曼姿。


    第241章 眾目睽睽下的道侶儀式


    將近整個修真界的人,竟都出現在這半空之中。


    果然,那些門派的失蹤,都是鳳葆所為。趙坦坦竟好不覺得意外。


    各派修士正或想盡法子召喚法寶試圖突圍,或三五個抱成一團絕望地哭泣。


    在洞穴於空中顯現時,眾修士們還未從激憤與絕望中清醒,便驟然發現了來自外界的光明。一時間人人神色茫然,渾不知外界究竟是什麽情況。


    唯有魔尊所在那處,沒有任何動靜。不管是躺在洞中生死未知的魔尊,還是替他療傷的蘇曼姿,都對於外界的變化毫無反應,仿佛沒有察覺一般。


    “你這妖孽究竟是何來路?竟敢將我修真界大小百餘派拘禁於此?究竟又有何目的?”有修為較高的各派長輩,最先反應過來,紛紛對著鳳葆罵出聲來。


    甚至有那性情剛猛直爽的修士,將自己能想到的詈,悉數用來痛罵空中薄紗間若隱若現,隻能窺見隱約背影的大能。


    半空中頓時熱鬧吵嚷起來。


    而這種吵鬧,在鳳葆轉過身掃向眾修士時,卻突然停了下來,周圍霎時呈現一種詭異的寂靜。


    萬多年前的修真界第一美女,無法用語來形容的姿容,展露於人前時,令所有人為之愣怔失神,一時忘卻了語。


    鳳葆對此絲毫不以為意,甚至眉眼間露出了一絲不耐煩。


    也不見她怎麽動作,便有幾聲慘叫響起,剛才凡是罵過她的修士,渾身鮮血迸濺,紛紛倒地而亡。


    這一次,周遭是真的徹底寂靜了下來。這是一種真正的實力碾壓,沒有人再敢出聲挑釁一名化神期大能的耐性。


    鳳葆顯然對此十分滿意,浮在半空中,她低頭施舍般地望了地上無法動彈的趙坦坦一眼,宣布一般道:“從今日起,師兄便是我的道侶。我要讓整個修真界見證我們從此成為密不可分的一對,再沒有什麽,能夠拆散我們、分開我們。”


    修真界與凡界不同,凡界的婚姻尚能和離或者休妻,而修真界一旦立下誓結為道侶,卻是等同於結下同心契約,從此道侶之間受天道所庇佑,再無法輕易分開。


    而此時,鳳葆就是要在將近整個修真界修士的麵前,與暫時封閉五感的崔塵,結為終此一生都不能分離的道侶。


    趙坦坦不禁冒出個自覺荒謬的想法——難道鳳葆擄了這許多門派的修士到此,竟隻是為了讓他們見證這場一廂情願的結侶儀式?


    若真是如此,未免太過瘋狂了!


    “等等!”趙坦坦禁不住喊道,“你若這般行事,就不怕師兄晉階被打斷,因此走火入魔?”


    鳳葆咯咯笑了聲:“區區螻蟻……你以為我容許你活到此刻,是為了讓你繼續聒噪?”


    隨著她的話,趙坦坦隻覺得心口一痛,吐出一口血來,卻因躺在地上,被嗆得連連咳嗽。


    她咳了幾聲,啞著嗓子道:“便是要結為道侶,那也該挑選一個良辰吉日,做好了嶄新的道袍,築好了禱告上蒼的高台,然後再沐浴更衣焚香……慎重地按照流程進行。師兄向來品性高潔、一絲不苟,若他醒來,又怎能容忍你今日這般的草率?”


    這番話說完,她已是氣喘籲籲,胸口一陣痛似一陣,隻盼著能拖住鳳葆一時是一時。


    鳳葆聞略思索了片刻,道:“你說的也是在理。”趙坦坦剛要暗舒一口氣,那鳳葆卻隨即又搖頭,“但是有句話說,夜長夢多。若要按照結侶儀式的流程一一進行,恐怕此事又會生變……”


    她說到此處,突然頓了頓,似恍悟般:“呀,是了,便是此時,也不過是你這小賤人在故意拖延時間。你不想看我與大師兄結為道侶?我就偏要讓你瞧瞧!”


    說著,鳳葆轉回身去看著崔塵,眼底閃過瘋狂之意,徑自低語道:“我要讓你親眼瞧瞧,親眼看到他成為我的……啊,不對,他從一開始,就該是屬於我的!他現在便是因此走火入魔也沒關係,我會助他恢複功力,統一這混亂的修真界,重啟昆侖盛世。然後我們會一同在化神期長久的生命裏,日夜恩愛甜蜜。”


    她有些瘋癲地有些混亂地說著,似想到了那美好的前景,再度咯咯笑了起來,聲音仍是輕靈而美妙,卻聽得人心底滲出寒意。


    鳳葆笑了一會兒,再度開口道:“你放心,到那時雖然你早已魂飛魄散,但我會將你腐朽的骸骨埋在我們所住的的殿宇底下,讓你時時刻刻聽著我們有多恩愛。”


    咯咯的笑聲裏,鳳葆再不看趙坦坦,更不去在意周遭滿臉驚駭的修士們,俯身拉起崔塵的手,環在了自己腰上,姿勢曖昧充滿了旖旎。


    這竟是忽略了結侶儀式的過程,打算趁著師兄封閉五感之時,直接與他結為合體之緣,然後逼得他不得不承認,與她的道侶關係?


    但師兄若因此被打斷了晉階,走火入魔已經算輕的。


    鳳葆是真的瘋了!


    兩個世間難有的絕美之人擁在一起,本應是令人讚歎的畫麵,但空中的修士們紛紛閉目轉頭,不忍繼續看下去。


    趙坦坦動不了,她躺在原地圓睜著雙眼,眼中卻流不出淚,隻能直直看著半空中鳳葆依偎近崔塵的懷中。若有人望向她,會發現她的眼角,正滲出絲絲縷縷的血。她身邊的雪衣早已冰涼僵硬,蜷縮回了鸚鵡的模樣,渾身的血跡已幹,看不出原來潔白的色澤。


    她望著灰暗的天空,忽然發出一陣沙啞的笑聲。


    鳳葆的旖旎之心被這笑聲打斷,側轉頭皺眉望向她,然後如同看一隻卑賤的螻蟻般,輕蔑道:“形同廢人,又眼看著我與師兄在一起,莫不是神智錯亂了?”說著,她不再管地麵上的趙坦坦,繼續湊向崔塵,“不要再想什麽花招妄圖打斷我,今日我是定要在你麵前,與師兄結為道侶的。我鳳葆要做的事,從來沒有達不成的!”


    說話間,她的朱唇送上前,落在了崔塵長長的睫毛與緊閉的雙眼處:“我記得初識師兄時,便被他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吸引。”然後她的唇上移,又落在崔塵光潔的額頭,“每次師兄練劍,他向來梳得一絲不苟的發絲,便會落在額頭。那時候帶點不羈的師兄格外迷人……”


    鳳葆絮絮的話語,與親吻的動作,如同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地刺向趙坦坦的心。這種剜心之痛,不同於從前任何一種痛楚。


    她曾想過師兄應該值得更優秀的女子,但卻絕不該是在這種情況下,被人趁著他晉階的關鍵時刻,肆意地折辱。


    那清冷高潔的師兄,本該在上界身處仙位,逍遙自在,如今卻落在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手裏,在眾多人麵前被肆意羞辱……


    “我錯了……”血絲混入眼中,令雙眼也疼痛起來,趙坦坦沙啞地自語,“我錯了。”


    一直以來,都憊懶地想要逃避修真界的一切,以為沒有了修為,就能避開修真界的弱肉強食,去過平靜的凡人生活。


    可是我錯了……


    第242章 鳳葆3


    有些事,並不是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


    而我愈逃避,便愈是拖累關心我的人,甚至害了他們。


    “我一人死也就死了,可若是眼睜睜看師兄失陷於你這靠吸食人血的邪修手中,從此再也不得大道,甚至不得超生,你叫我如何死得瞑目!”


    美到難以描摹的鳳葆,在萬年前便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穩坐修真界第一美女寶座。雖曾是同門卻與她不曾有過接觸,談不上有一絲同門情誼,而後更在千年前的冷宮之中,將她生生折磨致死。


    但這些都比不上此時,在眾多修真者麵前,鳳葆即將給予師兄的折辱,更令人難以承受。


    她怎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繼續下去,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局麵?


    必須要阻止!


    心中這一刹那決心閃現的同時,突然有一股熱流在體內順著筋脈急急地淌過,很快與丹田內的某樣東西會合在一處,那裏有雪衣留下的內丹。


    隨著熱流的帶動,本就在因雪衣隕落而急速轉動的內丹,開始迅速而悄無聲息地變小,如同春雪般漸漸消融於丹田內。


    在內丹消失時,趙坦坦詫異地發現自己的四肢竟開始有了知覺,身軀仿佛重新得到了甘霖般逐漸複蘇。


    她想起了雪衣生命消逝之前,將手放在自己額頭的那個舉動。


    從雪衣帶她走,一直到其身受重傷垂死,不過是片刻前的事,卻仿佛已經經曆了一世般漫長。期間事情轉折變化太多,她情緒起落間並未及時留意到雪衣最後的舉止異常。


    但此刻她突然意識到,那是雪衣在用最後的力量為她灌頂,也同時明白了雪衣最後那幾句,因主從契約失效而模糊的話語是什麽意思。


    灌頂乃是佛宗秘術,而雪衣本就是佛修。


    雪衣最後想說的應當是:主人,我將你曾經賜予我的法力還於你……你一定要活下去。


    來自佛珠的法力,在千年間被雪衣反複錘煉成了原先的數萬倍,最後在他臨死之前,又全都還給了當年賜予他佛珠的人。


    帶著絲絲金光的暖流在她失去知覺的四肢間流淌,修複著她一度僵硬的經脈,趙坦坦隻覺得身上重新充滿了力量。


    而這些力量匯聚在她的丹田內,快速地與本屬同源的雪衣內丹合二為一,漸漸成了一顆泛著金光的圓珠——那是屬於結丹期修士的金丹。金丹並沒有停止轉動,體積快速地膨脹變大,最後在“啵”的一聲脆響之後,竟逐漸形成了元嬰的模樣。


    正偎在閉目盤坐的崔塵懷中,堪堪要吻上對方的鳳葆,也被地麵上不同尋常的靈壓給驚動。


    “怎麽可能!”鳳葆終於訝異地自崔塵的懷中站起,再度望向地上的趙坦坦,待神識掃過去時,發卻現躺在地上的那個廢人,竟在快速地越級晉階。


    但出於對自己實力的自信,她並未慌亂,臉上依舊帶著輕蔑,隻伸出一根手指,遙遙向趙坦坦按下:“雖然隻是螻蟻,但如此擾人,也實在麻煩。算了,就給你個痛快吧。”


    但她的手指抬起之後,卻再也未能動上一分。


    “怎麽可能!”鳳葆的眼中再一次露出了不可置信,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一抹白色。


    那是身著白衣的崔塵,正站在她身側,手中仿佛十分隨意般,拈著一段透明而輕薄的絲帶。那是鳳葆的貼身法寶,曾經將崔塵團團圍困,但這一刻卻死死纏住了鳳葆自己的手。


    為專心晉階而封閉五感的崔塵,竟在此時醒過來了。


    “大師兄,你醒了!”鳳葆驚喜地望向他,就如同萬年前每次看到他時,便會開懷地露出少女嬌羞的那個掌門之女,雙眸含春地望著身畔的白衣男子。甚至忽略了自己法寶絲帶被切斷了心念聯係,竟反過來困住了她自己。


    “鳳葆,夠了。”崔塵麵沉如水,聲音如山間穿流的風聲般響起,“適合而止吧!”


    重新睜眼的他,周身氣勢已與之前大不相同,便是在鳳葆的威壓之下,都沒有半分弱勢。


    他的晉階成功了!


    “怎麽能夠?”鳳葆卻毫不退讓,她癡癡地看著離自己那麽近的師兄,“一萬多年了,我才終於能再次站在你身邊,怎麽可能夠了?你知道為了等到這一天,我熬得有多辛苦嗎?眼看著壽元快要耗盡,容顏即將衰敗,我費了多少的心思,才找到延長壽命、保持美貌的神功。你瞧,我如今終於與你重逢,用的仍是我未曾改變的容顏——我是不是還與從前一般美?放眼修真界,我應當仍算得上是第一美女吧?”


    說罷,她粉麵升起紅霞,竟不顧指間仍拽得極緊的絲帶,就此浮在半空,身姿曼妙地轉了一圈。衣裙隨著她的動作,在雲間輕擺起伏,襯得她若雲端的姑射神人,引起漫空洞穴中一眾修士情不自禁的驚歎聲。


    這般仙姿,便是上界仙子,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崔塵的眼中卻沒有動容,更沒有驚豔,隻有一抹惋惜:“鳳葆,你不該如此。縱然容顏不改,壽命延長,卻又多少無辜性命因此葬送在你手上?即便你如今相貌還同昔時一般,但你可有自問過,還是當年那個純真善良的鳳師妹嗎?”


    “怎麽不是?若不是的話,那也是被你逼的!當年全修真界都說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一直以為我們兩個成為道侶是水到渠成的事,可你為什麽,竟然不惜還了修為一走了之,與昆侖斷了個幹淨?我做錯了什麽,就這樣被你嫌棄嗎?”鳳葆被他眼中的痛惜刺激到,突然又有些歇斯底裏。


    崔塵歎息了一聲:“你沒有做錯。感情的事,本就與你長什麽模樣,做什麽事,並沒有什麽關係。從最初同在掌教座下修煉開始,我便一直將你當做親妹妹般看待。昆侖山上百餘年修行歲月,我可曾表現過超出兄妹以外的情意?後來掌教提出要你我結為道侶,我也是立即拒絕。”


    頓了頓,他又道:“當年會還掉修為,離開昆侖,隻因掌教當時惱怒之極,要我二選一的結果罷了。我如此果決,也是希望不要耽誤了你,你又何必因此作踐了自己?見到你今日如此走上極端,我何嚐不痛心?”


    “不,你騙我!你就是移情別戀了!”鳳葆卻完全沒有聽進崔塵的語,又或者,她根本無法接受崔塵當麵的拒絕,這將她萬多年前的瘡疤又一次揭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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