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小眼神湊過來,瞅了瞅她的卷子:“錯啦,詩人是‘雪萊’,你寫成‘雪菜’了。”


    “哈哈哈哈哈哈。”教室裏爆發笑聲。


    “哦……不、不是差不多嗎?”


    陸苗尷尬地拿書蓋住卷子,被嘲笑後羞惱地掏出兩個拳頭,威脅附近的同學。


    “誰在笑我!”


    迫於她的淫威,同學們縮緊脖子,生生將笑聲憋了回去。


    因為這事實在太丟臉了,放學回家時陸苗意難平地將它跟江皓月說了一遍。


    ……然後她又被江皓月給笑了。


    “要是考試的時候,能把你的腦子借我一下就好了。我倆互換,我把我的安你頭上。”她看著他的一百分感歎。


    “我要豬腦子幹嘛?”江皓月瞟了她一眼,雙手護住自己的頭,斬釘截鐵道:“不借。”


    “江皓月!”她果然上鉤,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去拔他的腦袋:“借我!借我!”


    他按著她的手,故意逗她:“不借不借……”


    江皓月太可惡了,陸苗覺得不讓他教自己寫三百年作業,就太便宜他了。


    於是吃完晚飯,她哼哧哼哧地又去了隔壁。


    “啊,在這裏!我的巧克力罐子!”


    不顧主人意願,她進到他家,熟練地往塑料罐裏儲藏巧克力。


    “你什麽時候回去?”江皓月直言不諱:“你太吵了,在我旁邊我沒法做作業。”


    “哦哦,我知道了,我不跟你講話。”


    把練習冊往桌上一放,她轉身找自己專用的凳子:“不過,嘿嘿……我不會回去的,今晚我要在這兒跟你一起做作業。”


    “同一套說辭,你覺得我會上當幾遍?”


    江皓月挪開自己摞在桌角的卷子,給她的練習冊讓出了一個位置。


    “不跟我說話,你還可以自言自語,還可以唱歌,你多的是法子發出聲音。”


    陸苗才不管他上不上當,凳子已經搬來了,她就要擠他旁邊。


    “作業好多啊,語文、數學、英語,品德課和科學課的後天要交,我也沒寫。對了,還有訂正小測,我得把‘雪萊’抄寫三十遍……”


    草草翻了翻作業本,陸苗苦著張臉。


    “先寫英語吧。”


    江皓月幫她列好順序,催她快點動筆。


    “快點寫,寫完我們一起看電視。”


    這招對陸苗百試百靈。


    為了能早點看電視,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作業上了,下筆如飛。


    大約八點,她把作業寫完了,閑不住地開始偷瞄在看課外書的江皓月……明明作業比她多,但他總是比她寫得更快。


    接收到陸苗發來的信號,江皓月大大方方地丟下書。


    “走吧!看電視!”


    夜晚還很早,動畫片還沒有放完,家裏有充足的零食。


    隻要跟父母說“作業寫完啦,我跟江皓月一起看電視”,就保準不會挨罵。


    陸苗和江皓月一起看《哆啦a夢》。


    他看得入神,忽然指著電視屏,問她:“你什麽時候去演動畫片了?”


    沒有聽懂他的意思,她往電視裏看去。


    鏡頭正切到胖虎的畫麵,他正在掄起圓圓的拳頭,高高興興地打大雄。


    “你!”


    陸苗下意識要去揍江皓月,和屏幕裏胖虎的動作如出一轍。


    他撲哧一笑。


    “差不多了啊!”她收回拳頭。


    “你還笑!”她拎出拳頭。


    他笑得前倒後仰。


    電視屏幕散發著暖黃色的光,將孩子們包裹在其中。


    她叉腰裝凶,嘴角有繃不住的笑意。


    他看著她,眼底有星星。


    陸苗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最懷念的時候不是上樹摘果子、下田挖田螺,不是考試考好被表揚,被父母帶去吃大餐;不是過節去遊樂場;不是買了新衣服新玩具。


    她最懷念的時刻,是寫完很多作業之後,和江皓月坐在客廳看電視。


    那時的心情總是愉快而輕鬆的。


    窗外有柔和的晚風拂過。他們彼此陪伴,一點也不寂寞。


    偶爾會吵嘴,偶爾會為了爭遙控器打鬧,偶爾會看著看著就一起睡著了。


    那些,細微而日常的,肩挨著肩排排坐的,他倆的童年。


    每一次想起,都覺得很快樂。


    ☆、18.初中


    升初中那會兒,老師推薦江皓月去麵試了兩所市裏最好的私立中學。麵試毫無意外通過了,但江皓月最後還是選擇去戶口劃片的公立校。


    陸永飛勸江皓月讀私立的,他是讀書的料,那兩所學校的師資和學習條件更好。如果江皓月擔心學費,他願意出這筆錢。


    江皓月隻說:在學校學習,學的東西總歸是大同小異,沒必要浪費。


    陸永飛是看著他長大的,了解這孩子的脾性。自家的陸苗脾氣倔,倔在殼子,順著她哄一哄,她什麽都聽你的;而江皓月的倔,倔在內裏,他乖巧禮貌,但他有自己的主意,哪怕你知道他是口是心非,你也沒法勸動他。


    江義經營的麻將館,牌租是唯一的收益來源。他自己不賭錢的話,房租水電能夠靠收入勉強負擔,可是他不但賭,還賭得不小。


    對於自家的情況,江皓月再明白不過,他沒法去奢求更好的,這些年陸苗家幫他的已經足夠多。


    差了一年,陸苗進了江皓月就讀的初中。


    當年江皓月通過考核的私立初中,她也去麵試了。麵試結果雖不理想,但陸永飛的熟人跟他們說,學校裏頭有認識的人,如果想進去讀可以塞點錢走走後門。兩個家長討論之後,最終沒花這錢。


    陸苗一直覺得,自己跟江皓月比起來,他更像是陸家親生的。


    “你不比人家小江,進去好的學校有什麽用?你的成績擺在那兒。”


    父母的話無疑傷了陸苗的自尊,很長一段時間,她見著江皓月都沒好臉色。


    按理說,陸苗的成績並沒有差到天理不容的程度,至少在他們班,還算是中上水平。


    問題是,江皓月太優秀了。他是公認的、鐵打不動的年紀前三,年歲漸長,書讀得越來越好,競賽獎狀和三好生獎狀之類的拿了一大推。


    兩家人的關係近,時不時就會拿他們的各方麵表現作比較。


    林文芳掛在嘴邊的,便是:“明明兩人每天在一起讀書,吃的東西也一樣,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是要什麽家裏就給你什麽,身體健康;人家小江呢,條件樣樣沒你好,門門課甩你一大截。”


    陸苗被念叨煩了,偶爾會頂撞幾句:“什麽叫條件樣樣沒我好?你們對他,不比對我重視的少。他傷的是腿,不影響別的啊,江皓月腦子好用是天生的,也不見他比我勤奮刻苦,我看他成天悠閑得很。”


    這話一說,她媽就又有的嫌她了。


    “你看你,這麽愛狡辯,能不能學學人家小江,他從來不跟長輩大聲說話。”


    張口閉口的“學學小江”和“看看人家”在無限回放,縱使陸苗心知自己很多方麵不如江皓月,長時間聽著,仍舊起了抵觸心理。


    小時候皮慣了,私下她遇到憋得慌的事情,偏好武力解決。


    於是,趁著月黑風高,小陸帶著硬邦邦的拳頭去找了隔壁的好孩子小江。


    “你能不能考試考差一點啊?對大人不要有禮貌,不要聽老師的話,使勁去頂撞他們,不跟他們打招呼。吃完飯就坐著休息,不跟大人道謝,不說好話,不主動負擔洗碗之類的家務;平時不自己洗衣服曬衣服;不愛收拾房間;下課到處跑,不吃晚飯,專門在外麵買零食吃。”


    聽罷,他總結道:“你是想讓我學你?”


    “喂!”


    瞧他這話說的……可惜,陸苗不可置否。


    “我說的你全部照做!不答應的話,我就揍你。”爭口舌她爭不過他,拚拳頭就不一定了。


    江皓月涼涼道:“我不答應。”


    下一秒,他的兩頰就被她的兩隻手給捏起來了。


    “不答應?”


    陸苗單腿踩在他的床邊,壞笑著調戲:“瞧瞧這可愛的小臉蛋,嫩得喲。不答應我就捏著不放了!”


    江皓月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主兒,她來惹他了,他肯定反擊。


    臉被捏成了圓圓扁扁的包子狀,她笑嘻嘻地捏著他晃來晃去,但她沒注意到他的手是閑著的。


    眼疾手快,江皓月盯準陸苗毫無防備的腰,一手按住她,一手伸上去撓她的癢癢。


    陸苗被抓個正著,雙腿一軟,手中的力氣被攪和得七零八落。


    他再撓,她便咯咯笑著倒向了床。


    這下完全是江皓月占據了主導權,她左擋右擋,擋不住他靈活的爪子。


    江皓月也是壞慘了,陸苗明顯已經無力反抗,他偏就趁人之危,進一步地挑釁她:“下次還敢不敢捏我臉了?”


    “不、不敢,不敢,”她眼角笑出淚花,上氣不接下氣地求饒:“放過我吧。”


    江皓月滿意地點點頭,這才鬆了手。


    陸苗平複了氣息,低著頭從床上支起上半身。


    “我不敢……”她猝然抬眸,對他狡黠一笑:“不敢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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