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琛坐在駕駛座,手搭著方向盤有下沒下地敲,他眼神是平靜的,但太過平靜,就有點瘮人。柯禮坐在副駕,本想解釋一下自己讓溫以寧去參加慶典這事兒。


    唐其琛像是知他所想,直接道:“你的賬,陳颯跟你算。”


    柯禮沉默,不再吭聲。


    程董那邊很快有了消息,告訴他,人沒事。


    唐其琛讓柯禮下了車,自己開車去了東昌路。他到那,就看到溫以寧站在一輛凱迪拉克車前,車裏坐的人是秦君,兩人正笑著說什麽。


    凱迪拉克開走,溫以寧瞬間收了笑臉,人站在那兒半天沒動。等她轉過身,黑色奧迪蟄伏於路邊,安靜地橫在那兒。隔著不遠的距離,能看到擋風玻璃裏的人漠著一張臉,也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忽然,全熄的車燈唰地一下亮起,刺目的光讓溫以寧本能反應地抬手擋住眼睛。


    車開近,車窗滑下半邊,唐其琛極冷淡地說:“上車。”


    這是鬧市,溫以寧也有點犯怵,順從地坐到了副駕。門一關,唐其琛又把車燈給滅了,他擰過頭,壓著嗓音問:“秦君什麽人你知不知道?跟他出來約會,你幾個膽子,啊?”


    這話言重了,雖是平鋪直敘,但帶著刺,紮人痛處一點兒也不留情。溫以寧對視他,“和你有關係嗎?”


    唐其琛冷笑一聲,“這麽老的,你也喜歡?”


    溫以寧點了點頭,“我也不是第一次喜歡老男人了,你應該清楚啊。對,老男人都挺混蛋的,老板,我記著你的話了。多謝你的教訓。”


    唐其琛臉色驟然難看,連嘴唇都比平日要白了些。他再沒說話,手握著方向盤越來越緊,越來越緊。一天連軸工作已經讓他疲憊不堪,晚上這一鬧,心髒跟抽了血似的,空了又滿,滿了又空。


    唐其琛彎了腰,趴在方向盤上,頭埋得低,一手捂著胃,一手從左邊儲物格裏摸著什麽。


    溫以寧看他不對勁,“喂。”


    唐其琛拿出一個藥盒,用力拽在手心。


    溫以寧愣了下,手指戳了戳他的肩,“你不舒服啊?”


    唐其琛有氣無力地擋開她的手,頭埋在手臂間,啞著聲音逞能道:“你別管。”


    溫以寧好不容易攏回來的那點同情心又給弄沒了,她涼颼颼地問:“真不要管?那行,你把鎖解了,我自己打車。”


    安靜片刻。


    唐其琛呼吸都喘了,他顫著手腕,把掌心的藥瓶遞過來,有氣無力地說:“紅色的三粒,黃色的兩粒……我要喝熱水。”


    作者有話要說:


    裝的。


    第22章 一院春風意(2) [vip]


    一院春風意(2)


    唐其琛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左手捂著胃, 右手拽著藥瓶,說完這句話後就趴在方向盤上沒再動。溫以寧接過藥, 按他的要求分好劑量,遞過去, “熱水不好找, 你就喝冷的吧。”


    唐其琛一口吞了下去,灌了兩口水,便枕著靠背閉了閉目。車裏的溫度好似一下子升了上來, 冬季已是尾聲,沒有風雨的夜晚,也能感覺到些許春天的溫暖之意了。唐其琛睜開眼睛, 直接推門下車, 說:“你來開。”


    兩人換了位置,溫以寧坐在駕駛座, 唐其琛直接給開了導航,他沒想再說話,身體靠近車門那一邊,很微小地側了側弧度, 一個留出背影的動作。


    一路無言, 隻有導航的電子音精準報送路線, 向左轉,向右轉, 車停了又啟,快了又慢, 窗外霓虹漸漸退卻於眼角之外。溫以寧開車的時候,聽到唐其琛偶爾咳嗽兩聲,壓抑的,克製不住的,男人眉間微蹙,皺成一個淺川。溫以寧聽著他的動靜,心裏忽然就起了感慨。


    也才幾年,他這老毛病一直就沒好過。


    聽柯禮說,唐其琛以前也是勤於鍛煉保養的人,身體底子在那兒,每年體檢的指標也都非常好,除了胃病。


    這種病得靠養,不止是飲食更是規整的作息和放鬆的心態。但對唐其琛來說,這顯然是做不到的。一年裏他的休息日不超過一個月,白天晚上的連軸運轉,加之三年前董事會的大動蕩,唐老爺子那一輩留下來的老江湖自視甚高,看不慣年輕人改革創新的手段,明裏暗裏沒少給唐其琛使絆子,那時每每要推進一項新變革,都是極其困難的。唐其琛日熬夜熬,國內國外四處飛,胃疾也就這麽不了了之。


    平心而論,溫以寧是很能理解身有病痛之人的辛苦。她媽媽有腎結石,發病的時候疼得蜷在地上根本起不來,那樣牙尖嘴利,倔強自我的一個人,跟團棉花似的脆弱不堪。人生不盡相同,但有時候也能感同身受。


    想到這,溫以寧問:“你就沒去治療過麽?”


    唐其琛仍閉著眼睛,說:“要養,我沒時間。”


    這是實在話,誰都想自己健健康康的,窮人有窮人的貧困辛酸,在他這個位置,也有力不從心的無可奈何。溫以寧把車速放慢了些,說:“要錢不要命麽?”


    唐其琛睜開眼,眉間隱有薄薄的怒色,“你說話非要這麽刺嗎?”


    溫以寧冷聲一笑,“這就刺著了?”


    唐其琛眼底一片幽暗,忍了忍,終是把語氣克製了住,“陳颯沒讓你來這個局,你為什麽非要來。”


    溫以寧不吭聲。


    多的話唐其琛也不想再說,他坐直了些,情緒已恢複平靜,整個人又是那樣冷淡淡的狀態了。他說:“秦君和你之前的領導關係好,一唱一和的把戲你見的還不夠多,第一次不會辦你,你也逃不過第三次第四次。”


    唐其琛的話是理性靜察的,難免給人優越在上的態度感官。溫以寧冷著臉回:“您放心,我栽過一次跟頭,就不會再犯第二次錯。”


    她焦慮地承受過去帶來的磕絆與不適,感情第一次心動卻以不堪與殘忍的真相作為結束,那是一個女人的戀愛觀剛剛成型之期,唐其琛帶給她的傷害,在曆經數年之後,哪怕她有過戀愛,有過新生活,在心底仍是意難平的。


    她把彼此放置在對立麵,再簡單的對話,都恨不得往對方心口紮。


    這一陣的安靜很久很久。


    唐其琛慢慢轉過頭,聲音冷靜得幾近無情,“既然你這麽放不下,當初可以不來亞匯。”


    恰逢紅燈,車身緩緩停住。溫以寧同樣平靜問:“你既然願意給我機會來亞匯,不也應該放下了麽?”


    說完這句話她才側過臉,眼神蕩然地投向唐其琛。唐其琛忽然就起了躁意,這事兒他本來不想提,緣分不都是這樣麽,聚不攏就散,哪怕當初有遺憾,有誤會,有想法,但散了就是散了,一個不夠幹脆,一個缺乏理性,感情這東西本來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誰都有錯,誰都不對,誰還沒有為愛打過誑語的時候。


    人生裏擦肩而過的人那麽多,但能再重逢相遇的又有幾個。唐其琛是想著把這件事從此斷了,隻談公事,不講私情。但隻有真正做起來、真正每天見著這個人的時候,他才明白,那些細枝末節,那些已舊的記憶,他媽的根本就翻不了篇兒!


    唐其琛忍著心裏一陣陣的翻湧,說:“你非要氣死我才甘心是嗎?我說什麽你都聽不進是嗎?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你那一意孤行,聽不懂解釋的脾性,就是獨門一份兒給我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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