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中雲點點頭。


    除了用下半輩子彌補她們,陳中雲也想不到什麽更好的辦法了。


    他歎口氣,深深看了何甜甜一眼,道:“何老師,我不知道該怎麽謝你,要不是你提醒,可能……你這次不僅救了我和爸爸,也是救了我們全家。我別的本事沒有,醫術上還是有些本事和人脈的。以後何老師這方麵有什麽麻煩事,要看病或者什麽的,都盡管來找我,隻要我和佳禾活一天,這個承諾就算一天。”


    何甜甜聽到這個承諾,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


    這一瞬間,她想起周斯年、想起路易琛、再看看陳中雲,想起他們的承諾來,竟然有點如出一轍的感覺。


    有了這些人的承諾,她以後不僅能在海市橫著走,在娛樂圈跟人對上也不怕了,甚至家裏人生了病,再也不擔心找不到門路。


    “好,雖然我一點也不希望有找上門求你的那一天,不過還是謝謝你的承諾,我記下了。”


    何甜甜笑了一會兒,重重點頭。


    兩個家族的恩怨,更何況時隔這麽久,要將事實和對付辦法找出來,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一直到第二年年底,兩家人種種的恩怨才算有了個了結。


    何甜甜也是那時候,才從陳佳禾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內情。


    原來兩家人並不是完全的陌生人,其中還有一段親戚關係在裏麵。


    陳述的外祖父劉先生,曾經是江南一帶赫赫有名的名醫,他不僅在民間很有口碑,還曾在前清時進宮做過太醫,醫術十分高超,也留下了許多失傳已久的藥方。


    可惜,劉先生一輩子生了五六個孩子,卻因為戰亂和災病相繼夭折,最終站住腳的就隻有一個劉氏。


    劉氏在燕京上的醫科大學結識了吳父,吳家有人在國民政府任職,在燕京頗有勢力,兩人在燕京成家。畢業後,吳父一邊在醫科大學任教,一邊和劉氏一起開了一家醫館。


    那年劉先生病重,拍電報想見劉氏最後一麵,吳父走不開,便隻有劉氏坐火車回了江南。


    陳老爺子是劉先生一個遠房侄子,得劉先生接濟才活到成年,還因此娶妻生子。


    不僅如此,劉先生見陳老爺子可憐,還允諾他在自家醫館做藥童。


    劉先生一輩子收過許多弟子,陳老爺子自然也有這個念頭在裏麵。可惜他資質太差,便是手把手教也駑鈍學不會,劉先生也不喜他性情狡獪,不肯收,做弟子自然是不成了。


    也可能就是那個時候,劉先生便已經施恩不成反結怨了,隻不過陳老爺子是個很有心計的人,並沒有表現出來。


    他學不成醫術,便開始覬覦劉家的藥方。隻是劉先生雖沒有兒子,弟子卻多,在江南一呼百應,況且女婿家裏又有人在燕京任高官,他根本沒法硬搶,隻能伺機下手。


    劉氏回江南,便給了他這個機會。


    劉氏是上火車後才知道自己懷孕的,等到江南的時候,肚子已經老大了。於是便也沒回燕京,一直等幾個月後劉先生去世。偏偏喪禮結束後戰亂又爆發,孩子又小,便更沒有機會了,隻能在江南繼續呆著。


    劉先生臨去前不放心懷孕的女兒,陳老爺子便是這時候自告奮勇,搶在幾個弟子之前把握住了這個機會,聲稱一定會親自把劉氏送到丈夫身邊。


    他這麽積極,自然不是因為什麽熱心,而是為了劉先生留下的方子。


    劉先生並不吝嗇醫術,當然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傳,劉氏這個女兒自然是有的。


    除此之外,幾個親傳弟子也都得了一份。


    劉先生對他們要求隻有兩個,一是做人行醫立身要正,二來也希望他們能看護唯一的女兒。後來陳中雲陳述能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幾個弟子的後人也出了大力。


    劉氏帶著小兒北上,身上還有那麽多藥方。便記住了一部分,剩下記不住的,其中一部分帶在身上,另一部分則縫在了小兒的包被中。


    她自以為做的隱蔽,可陳老爺子夫妻在劉家生活多年,比起離家多年的劉氏可能要更熟悉些。往包被中縫藥方時,恰好就被陳奶奶看到了。


    貪念就是這時候起的。


    劉氏路途中突然瞎眼,兩人功不可沒,後來為了藥方更是主動換了孩子。再多的就不敢做了,吳家也不是省油的燈。


    換子成功後,劉氏繼續瞎了幾年,這期間她看不到孩子模樣,等後來恢複,孩子已經能跑能跳,自然不知孩子被人換了。


    至於包被被調換,劉氏想到這事是陳老爺子夫妻做的,為此還與幾個師兄寄信過去,言說陳老爺子這人不可信。卻隻以為他是貪財換了綢緞包被,畢竟他們連首飾都順走了大半,並沒有往方子上想。


    加上這些方子並不是獨一無二的,師兄又親自北上送來了一份。戰爭年代,人心惶惶,要找一個人的難度可想而知。更何況陳老爺子夫婦決意偷東西,肯定不會在熟地多停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陳老爺子靠偷來的財物勉強度日,方子他雖拿到了,卻用不成。


    中醫用藥,重要的在醫,同樣的病症同樣的藥方,不同的大夫可能效果就是不同的。


    陳老爺子折騰一場,最終卻一無所獲,卻算不上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們並沒有離開燕京,一直在盯著吳家的生活。


    陳源在吳家著實過了許多年好日子。


    吳家是大戶,在政府又有關係。陳源十幾歲之前,過得一直都是少爺生活,別提多滋潤。


    一直到建國後改造,吳家的苦日子才來了,而這苦日子也跟陳老爺子有關。


    第40章 040


    吳家人留了下來,並沒有跟著原先效力的政府一起走。


    沒過多久,吳家就成了被清算的對象。


    而吳家被清算,縱然有吳家與舊政府之間的關係,但也少不了陳老爺子的舉報。


    隻是那時候清算力度很小,並不如後麵赫赫有名的革命那般嚴重,吳家財物清繳後,著實過了一段清貧日子,生活能過得過去,卻與之前的富貴大為迥異。


    此時距離認親還有好幾年的時間,可剛剛開始倒黴的陳源,這時候就已經與陳老爺子相認了。


    隻是,讓陳老爺子失望的是,陳源同他一樣,在醫術上並沒有什麽天賦。


    這幾十年的時間,憑他是吳父的“長子”,比他那時候做藥童時要便利多了,可陳源還是隻學了個皮毛。陳老爺子當初使用藥方失敗,便將希望都放在換過去的孩子身上,不僅僅是希望陳源能享受富貴,也期待他能跟著吳父學有所成、成為醫學上的大拿,可事實卻讓他失望了。


    不過陳老爺子並沒有失望太久,他聽說了吳家準備獻藥方保安穩的事,於是便連同陳源一起裏應外合,將吳劉兩家幾代人的心血全部偷了個幹淨,最後還放了一把火毀滅證據。


    這把火放的時候,可能真的隻是想毀滅痕跡,然而後果卻極為嚴重。


    二兒子一家除了一個小孫子,其餘人全都在這場突然起來的大火中喪了命,吳父因此精神錯亂,整個人變得瘋瘋癲癲。


    等後來吳父瘋的認不了人了,陳老爺子才正式張羅著換回兒子。


    親兒子回來了,藥方也全部拿到,按理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陳老爺子若是還有一絲的人性,這時候也該收手了,不應該繼續對吳父以及陳述下手,此時的吳家人猶如喪家之犬一般,實在沒什麽好讓他吸血的了。


    可還是那個問題,這藥方,他們用不了!


    反而是陳述這個從小窮到大的真少爺,也不知是不是遺傳的關係,在學醫這條道上卻天賦異稟,遠勝許多正經出身的醫生。


    在被當做包袱一樣甩掉沒多久,陳老爺子重新看到了他的可用之處,便又使計將人弄了回來。一邊用親情感化著,一邊用藥物控製。


    那種令人神經受損、情緒暴躁的藥物,少量服用的話隻是讓人暴躁、脾氣不好,並不會損害壽長,然而效果卻是驚人的。


    脾氣暴躁的人哪談什麽人脈?哪談什麽名聲?哪談什麽和睦幸福的家庭?


    他們被朋友拋棄、被家人拋棄、被生意夥伴拋棄,種種的不順迎頭而來,一回頭,卻還有陳老爺子這個恩重如山的養父始終站在他身後,甚至在他死後給養子兩成股份……想想吧,那效果,陳述父子得有多感激,事實證明陳老爺子也確實是個算無遺策的高人。


    這個舉動,不僅在親朋好友以及圈子裏贏得了好名聲,也讓陳述父子半輩子為了這個製藥廠賣命。


    而舍棄出的那兩成股份,換來的是製藥廠的蒸蒸日上和財源滾滾。陳源和陳老爺子當著眾人的麵演的挺好,演出了一個重視養子多過親子的“現實”,事實上,背地裏如何偷笑誰又知道呢。


    何甜甜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為了一份藥方,害了多少人命!下了多少毒手!毀了多少家庭!


    當初劉先生說陳老爺子過於狡獪,不肯教他醫術,可真是真知灼見!


    就這樣一個魔鬼,若是真的學到了劉老爺子,誰知道他是救人呢,還是看不慣誰就給誰下毒呢。


    可能上天也是預料到了這裏,所以從一開始,便世世代代讓陳家人習不得醫術,做不了醫生。


    一個陳氏集團汙糟太多,好在結果並沒有讓人失望。


    陳中雲一旦恢複正常,那也是個很有魄力的男人。


    事發之後不久,陳中雲和陳述便直接脫離了陳氏集團。他們也擔心陳氏集團報複,會不顧一切製造災禍結束家人的性命,便在陳源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以數十份藥方為投名狀,轉投了醫藥界可以壓製陳氏的對手華峰醫藥。


    之後,搜尋到這些年陳氏作惡的證據後,由華峰醫藥出手,開始在輿論與法律雙層麵打壓陳氏。


    首先是法律層麵。


    從陳老爺子和陳源謀害人命一案上可以看出,父子倆一壞壞一窩,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做生意時自然也是如此。在陳中雲搜尋往事真相的時候,華峰醫藥也沒有閑著,利用陳中雲的關係在陳氏安插了釘子,果然調查出不少陳氏作惡的勾當。


    賣假藥、假疫苗!這些製藥廠最忌諱的事,陳家偏偏樣樣都沾了,而且還都很嚴重。


    簡直是往對手手裏送人頭。


    等證據確鑿後,華峰醫藥利用人脈向上控告,同時也在網絡上大肆傳播陳氏集團賣假藥假疫苗的事。


    陳氏風評一落千丈,一個月裏有半個月是以惡名上的熱搜,股價也是一跌再跌。


    這還不算,在陳源父子倆被控告之後,陳中雲將舊事查探清楚,也以故意下毒毒害他人、偷盜藥方牟利的罪名,將陳源父子倆告上了法庭。


    至於幾十年前吳父死亡的案件,甚至那場放火案,由於年代久遠難以查證,要上告已經不可能。


    不過,陳中雲和華峰醫藥並沒有就此停手。


    網絡時代,尤其是國內的情況,一旦有了確鑿的證據,要審判一個人何須上法庭,微博斷案名不虛傳。


    一樁樁一件件,陳家人做過的惡事全都被捅了出去。


    網友們看到陳氏三代人恩將仇報、殺人放火樣樣都幹的經曆後,對他們簡直是厭惡到了極點,直感歎畜生不如,網上更是罵聲一片,許多人都叫囂著要審判兩人死刑。


    陳氏製藥半死不活,陳家父子麵臨長期的牢獄之災,經曆一年的努力,陳中雲總算將這些惡徒全都送到了他們該去的地方,也為吳家那些枉死的人全都報了仇。


    而在這一年的時間內,陳中雲一家也是改變巨大。


    首先,陳述、陳中雲都已經改了名,他們再也不願意使用陳氏的姓氏,而是改回原姓吳。陳佳禾自然也不意外,他現在不叫陳佳禾了,而是改名吳宇嘉。


    吳宇嘉這一年來的改變同樣巨大,首先是再也看不見滿身的傷痕和畏縮驚懼的表情了,其次,陳中雲無論多忙,每周都要親自來學校接兒子幾趟。


    一家子恢複了平常人家的安穩和平靜,何甜甜私下裏曾問過吳宇嘉,得知從那天以後,陳中雲再也沒動手打過人,一次也沒有,何甜甜這才放心了。


    父親由家暴狂魔變成慈父,許多事情也都變了,吳宇嘉不再畏懼去談父親,父子倆的關係雖然還在一步步改善中,但與一年前相比,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等到後來的後來,吳宇嘉也成為一名醫生。


    因為自家的經曆,他愈發看重醫德的重要性,踏踏實實學習醫術,最終成為一名十分出色的醫生。


    這已經是後話了。


    且說何甜甜從陳家回去以後,想著下午沒有課,她並沒有直接回辦公室,而是先去了一趟學校隔壁的醫院。


    當然,她並不是來看病的,隻是有些事情要證實一下。


    從陳中雲到陳述,兩人一個四十一個六十多,頭頂卻都出現了數據板,陳述的甚至與正常學生無異。解決完問題後,何甜甜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證實一下心裏的猜測。


    她的係統,對於醫生來說是不是也同樣適用?


    剛進醫院沒多久,何甜甜的猜測便得到了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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