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要何種類型?”十六正經問詢。


    卻是陶令的臉色陡地一白,幸而十六始終微微垂頭,瞧不見他臉上的別扭,才緩緩道:“各式各樣的,都尋來一些。”


    十六心中疑慮漸漸明朗,直待送來了書,過一日又替公子整理書案時,方才徹底了然。這些書冊,唯有事關男女□□,公子大約翻過,其餘的仍是整潔如新。


    “再送些新的來。”陶令眉目緊鎖,這幾日他輾轉難眠,卻是始終找不到答案。


    十六猶疑片刻,終是開口:“奴婢有一言,公子可否聽奴婢贅述一二。”


    “你說。”


    “奴婢雖不知公子具體為何事煩心,但……”她本想說男女之事,臨開口還是換了說辭,“公子對世間之事若有不解,為何不問夏公子?夏公子一直身在王城,想來對許多事比公子要了解的多些。”


    陶令猛地站起身,眼睛已是灼灼亮起。


    而夏澤之那端,雖是被父王幽禁,出不得門,但這消息總歸是沒斷。這一日,他便聽說了陶令現下喜歡聽小曲,尤其喜歡樓裏的一個姑娘為他唱幾個段子。聞說是,還留了那位姑娘過夜。


    夏澤之一拍大腿:“移情別戀了?”


    “陶令竟也會移情別戀?”


    他在房間裏轉啊轉,滿是不解:“我怎不記得樓裏有這麽傾城的美人?”說著,又是揪住慣常隨在身邊那小廝的衣領,“樓裏又來新的姑娘了?”


    小廝茫然的搖搖頭:“不曾來,聽說是那位擅長唱曲打江南來的楊姑娘,不過近來……”


    “近來什麽?”夏澤之急急地追問,他本就憋悶的很,這時有了這等消息,自是巴不得快速知道。再者,他的消息來源,已是慢了許多。


    小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方才道:“蘇小姐身邊倒是多了一個小姑娘,是咱們樓裏新進的,被她收了去。”


    “小姑娘?”


    “方十一二歲年紀。”


    “那便罷了!”夏澤之擺擺手,隻揪著感興趣的消息追問,“那你且說清楚,那位楊姑娘到底是怎麽回事?”


    “奴才實在是不知,隻知道陶公子確實是將她留了一夜,便再無後續了。”


    “那便再去給我打聽,”夏澤之不耐的拍拍那小廝的腦袋,“本世子雖說被禁了足,但總不能連這點事都不知道吧!像什麽話!”


    那小廝聽罷,慌忙跑了出去。這時,從窗口突地跳進一個人,夏澤之明顯是嚇了一跳,瞧見來人,方才舒了口氣。


    來人徑自道:“公子令我傳一個口信給世子。”


    “什麽口信?”夏澤之眸色一緊,唯恐出了意外。


    “公子請世子今夜到夙夜樓一敘。”


    “今夜?可出了什麽要緊事?”夏澤之急急追問,轉而又道,“隻是,我這邊還禁著足呢,恐不大方便。”父親大人前幾日已是大發雷霆,若他此時再出去,回來少不了挨揍。


    十六麵容如舊,中規中矩道:“那便不歸十六管了,十六隻負責將口信帶到,至於世子能夠如約,還請世子給個準信,十六也好回稟公子。”


    夏澤之看這般情形,也知道大抵不是什麽要緊事,若真是要緊事,便是直接令十六告訴他,應當如何做了,哪還有工夫閑敘?


    及至他費盡心思到達夙夜樓,瞧見了悠然坐著的陶令,便知道,果然,背叛過一次的人,往後真是怎麽都抬不起頭來了?沒那個底氣呀!


    他坐到陶令對麵,沒甚好氣的反問:“你何不去見我,還方便些?”他此番出來,回去後若被發現,可是代價慘重。他想想那根用來打他的棍子,就一個哆嗦。


    陶令抿了口涼茶,不以為意道:“我原也這樣想,但將夭夭一人就在這裏,我不放心。”


    夏澤之將將喝了口茶,這時全噴了出來。果然果然!他費盡心思前來,就是受虐來的。


    第14章


    “說吧,到底何事?”夏澤之沒好氣地盯著他。


    陶令薄唇緊抿,臉色微僵,偏開頭輕咳一聲方才略有些別扭道:“你可知……喜歡一個人是何種感受?亦或,何謂愛情?”


    夏澤之整個人全然僵住,頓了頓,方才後知後覺激動地拍打著桌子,笑聲由低至高,正經是笑得前仰後合沒了一絲王城第一公子的形態。


    “哈哈哈哈哈哈!”


    “陶令啊陶令,你也有今天!”


    他一麵大笑,一麵搖晃著腦袋:“誰能想到,令人聞風喪膽的陶令,竟也有這般……”他說著,突地住了嘴。他笑得眯了眼,看不清陶令的神情,這會兒那般要殺人的寒意愈發猛烈的襲來,他自知當是自保要緊,立時緊抿住唇,可他忍得委實有些難受,好一會兒方才特意沉了嗓音道,“喜歡。這個喜歡呐,不就是你對待蘇夭夭的樣子。”


    夏澤之一臉的理所當然,瞧得陶令愈發是不解。


    陶令眉目緊鎖,哪有半分了然的樣子?夏澤之無奈,隻得湊近了些,拿著折扇一麵敲著桌子,一麵仔細道:“也對,人世間的情感你打小從未感受過,自然不懂得。不過這個男女之事總歸是與別個不同。你且先與我說說,你明明已然是養了她十年,怎的這個時候突然生出這個疑問了?”


    陶令腦中陡地閃過那日那句“我會同你一起死”,這話墜入他的心底,使他始終無法平靜。不是不知道夭夭如此說,是當真如此想。可落入他的耳中,仿佛有了些別的意味。


    他琢磨不定,琢磨不準。


    “不可說?”夏澤之試探的看著他。也對,興許是隱秘至極,不便告知。他也不再追問,隻反過來道,“好!那我再問你,這十年來,你對她是什麽樣的感情?或者,你將她看做什麽?”


    陶令沉吟片刻,終是憋出兩個字來:“狐狸。”


    “呃?”夏澤之一愣。


    “小狐狸。”陶令終是能夠正視他的眼睛,“她就像是我養的一隻小狐狸,精靈狡猾,不安分。你也知,從前我隻是一把劍,即便不在別人手中成為他人的利器,自身也是沒有靈魂的。遇見夭夭,確然是活得像個人了,有些人類的喜怒哀樂的情緒。”


    “她對我來說,最重要。”


    陶令說得極是真實坦誠,但這些本就是夏澤之知曉的事,沒甚用處。


    他吸了口冷氣,索性直擊要害:“若我輕……”他說著,倏地一頓,凝著陶令那般眼光,他的求生欲委實是旺盛,話到嘴邊立時改了口,“若有人輕薄了她,你當如何?”


    “傷她的人,非死不可。”


    夏澤之無奈的歎口氣,果真是對牛彈琴。傷害和輕薄,怎能一概而論?


    “對對對!”夏澤之陡地想起另一件事,“那日楚玉珩要娶她,你是要救她,還是不願她嫁給別人?”


    “她嫁的並不甘願。”


    “若是甘願呢?”夏澤之緊接著追問,“且對方確然是個不錯的人,他們兩情相悅,你又當如何?”


    “放他們自由,日後你一人孤苦的守著望岐山,還是不論如何都要將她搶回來?你養了她十年,便要她陪你終老?”


    陶令思索了片刻,便是凝著夏澤之尤為堅決道:“夭夭自是要陪我終老,現下我允她玩鬧,也不過是為了讓她日後不再逃離。”


    夏澤之聽著他前半句還以為他終是開竅了,後半句一出,得!還是本性所致。


    “罷了罷了!”他極是無奈的擺擺手,“這種事,須得你自己想,我說再多,你沒有過體會也是不能明了。我最後隻說一件事,如你真的想要讓她長長久久的陪在你身邊,可不是做她的師兄就夠。”


    “不做師兄?”陶令一滯,腦子不知怎麽靈光一閃,竟是開口道,“難不成做她的夫君?”這確然是他看了這麽多話本子聽了那麽多戲之後得來的結論。


    “嗯嗯!”夏澤之忙不迭的點頭,眼底總算有了些讚賞的意思,“還不算無可救藥。”


    “唯有一點,陶令你可記清楚了,你今日既是為了這個問題如此煩惱,便是你對她已然生了不一樣的心思,再不是純粹的師兄師妹。”


    “趁她還未逃走,讓她愛上你。”夏澤之刻意叮囑他。


    愛?陶令蹙了蹙眉:“那……那些女子都是如何愛上你的?”從前他便問過這個問題,那時他隨口道來。這時,竟有些難以啟齒了。


    夏澤之立時驕傲的揚頭:“自是看中我的容顏,氣度,才華,柔情。”


    陶令臉色一凜,立時錯開了眼。


    夏澤之現下心情陡地愉悅起來,起身告辭,走至窗前時,突然猛地拍了拍腦袋,轉過身同他道:“我突然想起,有件事用在我身上不準,用在你身上,卻是最精準的。如你喜歡哪個女子,你的身體最誠實。”


    “且看你喜不喜歡被她觸碰,喜不喜歡觸碰她。”


    夏澤之說著,眼底已是一抹精光,極想留下來看戲,可惜那棍子打在身上極疼。末了,叮囑了最後一句,便跳窗走了。


    他道:“這個時候你的夭夭大概睡了,不妨去看看她,看你丟了理智時,身體想做些什麽。”


    此時夜深,陶令出現在蘇夭夭的房間時,她果然睡得很沉。


    他坐到她的床邊,替她攏好下滑的錦被,手指上滑輕柔的觸到她嫩白的臉頰和小巧的耳垂。心下沒來由的就是咯噔一跳,身體的某一處仿佛要叫囂著醒來。


    他幾乎是慌亂地收回手,甚至不敢再坐在床邊。


    陶令在蘇夭夭的房間內呆了足足一個時辰,仍是離去時,覺得身體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巨大力量吸引,他重又坐回到她身邊,微微躬身,直待微涼的唇輕柔的觸到她光潔的額頭,那一股顫意直擊心底,答案頃刻明了。


    從夭夭的房間回到他的房內,不過幾步路,卻是從未有過的輕快,愉悅。


    隨後,著人將十六了叫了過來,迅速安排往後的行程。叮囑了她幾句,再是無所事事。然他太過開心,不知如何釋放。末了,竟是將那位楊姑娘又叫了過來,為他唱了半夜的曲子。


    隻不過這次,全是圓滿的結局。


    次日清晨。


    蘇夭夭一大早就聽見了樓裏的議論,說師兄又將那位楊姑娘叫來侍候了半夜。她那一雙眼陡地閃過狡黠的光芒,原以為師兄一時興致,現在看來,那位楊姑娘果真是有些不同。


    兩人一道用飯時,蘇夭夭吃罷放下筷子,便饒有興致的盯著師兄瞧:“師兄,你預備什麽時候給我添個嫂子?”


    陶令舀湯羹的勺子一頓,隨後清脆的落入碗底。


    他的臉色難看的緊:“你巴不得我娶親放你自由?”她的心願,他一早從十六的口中得知。隻是當他知曉自己的心思後,再聽她如此說,心內竟多了些抑鬱煩悶。


    蘇夭夭在陶令身邊十年,瞧他的臉色一向瞧得準,立時嬉笑著打哈哈:“我也是為你好嘛師兄,你想啊,有個人更加貼心的照顧你,不是更好嗎?這麽多年,一直是你費心費力的照顧我,有個人來照顧你,多好呀!”她自認說得誠心誠意,無懈可擊。隻是師兄的臉色,變得愈發難以琢磨了。


    陶令抬起左手,食指和中指揉著額頭,睨一眼在一側守著的十六,十六立時著人將桌上的飯菜收拾了。


    他緩慢地平複著呼吸,好一會兒方又看向她:“夭夭,你不是很想去江南,去收拾吧,我們明日一早啟程。”


    “當真?”蘇夭夭一雙眸子陡地灼灼亮起,看得陶令心下一顫,正欲笑著應聲,蘇夭夭已是慌忙補充,“那楊姑娘呢?她也隨我們一起嗎?”


    陶令這一顆方才鮮活跳躍的心,陡然如墜冰窟。果真是路漫漫其修遠!


    他抑製住驟然迸發的寒氣和起伏的胸口,站起身盡力平和道:“我不過聽些曲子,不是她唱,也是別人,並沒什麽相幹。”


    “這樣啊!”蘇夭夭略悶了悶,明顯是有些失望,但念及馬上就要啟程去江南,心下又是雀躍起來。趕忙拉著十六陪她去收拾行李。這些日子,她不怎麽出門,但還是讓十六到街上給她買了不少好玩意。


    隻是還未出門,就被叫住:“夭夭。”她轉過身,就聽師兄低沉的嗓音頗是慵懶道,“過來。”


    蘇夭夭乖巧的湊近他,如往常般叫了聲“師兄。”


    陶令微微側首凝著她:“夭夭,如我一生不娶,你可覺得可惜?”


    “當然可惜!”蘇夭夭下意識就答,“如我們一直在山上,我倒不曾覺得。現下我們到了王城,前幾日我偶然遇見楊姑娘,還聽她說起。道是男女之事自有其中妙處,說我還是年幼,不懂其道。而後她還說,隻是她早已對男人死了心。我原還想著做一回紅娘,為師兄和她拉線呢。”


    “既然師兄也是無意,那就算啦!不過,師兄若是當真終生不娶,不能體會男女之事的妙處,不能體察何謂愛情,確然是可惜。”


    她說得一本正經,然而入了陶令的耳,卻是聽得耳根都是滾燙。


    他伸手捏捏她的臉,頗是無奈道:“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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