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三娘清了清嗓子,幹咳了一聲:“大人他——剛剛又走了。”


    “走了?去哪兒了?這麽晚了,大人還有什麽急事?怎麽也不叫我們跟著?”常大興心裏一緊,一連串地問了出來。


    雷三娘哪裏敢把自己剛才八給陳嶽知道的那件事說出來,含糊著低下頭答了一句:“大人好像是去易大人府上了……”


    話音剛落,門房就匆匆跑了過來:“常爺,易大人來了!”


    雷三娘不由跟常大興麵麵相覷。


    第273章 這該死的雷三娘!


    易長安一臉詫異地看向常大興:“你說陳嶽剛剛回來,就往我那邊去了?我們路上沒遇到啊?”


    雷三娘臉皮還不夠厚,自覺此時不敢麵對易長安,悄悄地縮了,隻留下常大興一個迎了易長安進來。


    聽到易長安發問,常大興眨了眨眼:“怕是大人趕得急,抄小路過去的;易大人也別來回折騰了,先去書房裏等一等吧,我這就把大人請回來。對了,那位玉杏姑娘也已經在這邊一間小客院安置好了,大人可要過去看看?”


    她那府上並不知道自己過來了陳嶽這邊,怕就怕萬一自己趕回去,陳嶽又跑了回來,那就又是兩兩錯過了。易長安應了聲“好”,怕常大興誤解,又補充了幾句:


    “我就在這邊等著;天色也晚了,玉杏姑娘那裏我就不過去了,一會兒我再跟你家大人仔細說說,確保她的安全就行了。”


    常大興忙領著易長安在陳嶽的外書房坐了,讓人奉了茶水,自己緊急騎了馬去追陳嶽去了。


    夜已三更。大街上卻孤伶伶地慢慢行著一騎。


    陳嶽有些失落地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想著剛才墨竹給自己的回話,握著韁繩的手不由緊了緊。


    易長安剛剛叫了馬車出去了,去了哪裏卻並不知道……


    不過她既然帶了全通,還把江浪和江濤都帶上了,應該是有什麽緊急公事要辦;他可以明天找機會把那三個找來問一問就知道了。


    但是,即使心裏知道易長安最可能是在忙公事,陳嶽一刻沒有見到她,心裏就一刻不安穩,此時一個人孤單行在街頭,那種寂寥感更是無法驅趕地籠罩在他心頭。


    冰冷的夜風拂來,隱隱也傳來了什麽聲音,陳嶽皺著眉頭聽了聽,警覺地勒住了馬往街邊靠了靠,撚滅了掛在馬鞍邊的一盞馬燈,隱在一片黑暗中看向前麵的街道。


    夜色中有一點光亮逐漸靠近,看來也是一名掛了馬燈緊急趕路的騎行者,陳嶽遠遠注目片刻,將自己的馬燈重新點亮,驅馬走了出來:“常大興!”


    常大興放緩了馬速,看向前麵的陳嶽,長籲了一口氣:“屬下還怕跟大人又錯過呢!大人,易大人先前來了咱們府上,大概就是在路上跟你錯過——”


    常大興吃驚地瞪大眼,看著突然煥發了神采的陳嶽,把剩下那個“了”咽回了嘴裏,下意識地、幹巴巴地喚了一聲:“大、大人!”


    完了,三娘真的說中了,他瞧著大人這模樣,分明就是完全陷進去了!易大人先前過來時,可是神色冷靜的樣子,可大人……大人一聽到易大人來找他,竟然——


    “我們回去!”陳嶽一夾馬腹,飛速從常大興身邊馳過,直奔自己的府邸而去,一顆心卻慢慢甜了起來。


    易長安原來是來了自己這裏!即使是因為公事,陳嶽的心情也在一瞬間好了起來。


    陳府,外書房。


    燈光瑩然明亮,本來斜靠在便榻上看書的人卻倦然闔了眼,倚在一隻厚厚的彈墨迎枕上睡了過去,大概是因為有些冷,下意識地將另外一隻迎枕抱在了懷裏。


    陳嶽慢慢長出了一口氣,彎腰拾起已經掉到榻下的書,正要喚醒易長安,瞧見她眉間的倦色,又停住了動作,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風塵,也息了把易長安抱到床上去睡的想法,轉身取了一床棉褥出來,輕輕蓋到了她身上,悄然退了出來。


    常大興還守在門外,聽著書房裏沒有動靜,見陳嶽出來,剛要張口相問,就見陳嶽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連忙咽下了嘴裏的話,跟著陳嶽走到了院門邊。


    “她睡著了,先別吵醒她。”陳嶽低聲吩咐了一句,想了想又發了話,“讓人打熱水來,我先去沐浴,回來再問問長安找我有什麽事。”


    常大興連連點頭,轉頭剛剛要走,陳嶽驀地又把他叫住了:“我聽雷三娘說,長安讓你去香粉街贖了個女人出來,安置在我這裏?”


    糟糕,怎麽把這事忘記了!常大興連忙低頭認了錯:“是屬下下午去買東西的時候,正好遇上易大人,他說自己不方便再回去,讓屬下幫他一個忙,把滿春院的玉杏姑娘贖出來。


    對了,易大人還說,回頭再跟你說這事,讓我先把人帶到這裏來,說你這裏安全些。”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一定是長安公事上遇到的一些事要請自己幫忙,這該死的雷三娘!害得他差點以為——


    陳嶽長長吐了一口氣,看了常大興一眼,突然開了口:“對了,綠柳衛那邊還需要加強特訓,明天你就去那邊督訓吧。什麽時候她們能在田勝手下過上二三十招了,什麽時候你再回來。”


    新成立的綠柳衛那邊專門培養女緹騎,不過大人不是一直這事交給那個孫麗娘負責的嗎?難道是對孫麗娘的訓練不滿了,可上回大人去巡查的時候,還誇過孫麗娘做得不錯啊?


    常大興愣愣應了,一頭霧水地下去了,讓人送了熱水給陳嶽後,想著這事得跟雷三娘說一聲,忙去了雷三娘住的那間小院裏。


    院子裏燈火還亮,雷三娘剛剛洗漱完,正在燈下看著那支分量沉甸甸的金簪,嘴角甜蜜地彎了起來。


    她就是個喜歡金子的俗人;原來在山寨裏的時候,哪家媳婦不是喜歡把自家男人送的粗實的金鐲子、金釵金耳環往身上掛?偏偏因為她是寨主,隨時要帶著弟兄打打殺殺,舍不得戴這些首飾。


    再說了,她喜歡戴,可是也沒人送啊,自己也不好意思買來戴。打劫得來的那些東西,粗實的早被手下的弟兄們扒拉走了,留給自己的都是些精巧的玩意兒。可她就是喜歡那些粗實的金飾,壓在手中那才叫有質感!


    看了一陣,又把那支金簪在手裏仔細掂了掂,感受著那沉甸甸的手感,雷三娘滿意一笑,正要把金簪收進梳妝盒裏,院門外卻傳來了常大興的聲音:“三娘?三娘?”


    這夯牛,這麽晚了還過來……不是大人和易大人那邊鬧什麽事,叫她一起過去勸架吧?雷三娘心裏一個咯噔,連忙匆匆收了金簪,跑去開了院門:“夯牛,出了什麽事?”


    見雷三娘隻穿了一身中衣,常大興有些不太自在地偏開頭咳了一聲:“大人剛才吩咐,讓我明天就去綠柳衛那邊督訓……”


    去孫麗娘那個死不要臉的妖精那裏?想到孫麗娘那聲無比甜美、還帶了點輕飄飄拖音的“大興哥”,雷三娘就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響,連忙追問道:“要去督訓多久?”


    第274章 睚眥必報


    “大人說,什麽時候她們能在田勝手下過上二三十招了,什麽時候我再回來。”常大興剛剛答完,就看到雷三娘身子搖了一搖,也顧不得避嫌,連忙抱住了她,“三娘,你怎麽了?是不是冷著了,走走,快先回屋裏頭去……”


    那些女子都是新招來預備做女緹騎的,要能在田勝手下過上二三十招,那得到什麽時候?


    不說孫麗娘那個妖精,不僅能打,又會打扮,時不時地還會跟夯牛拋個媚眼,就是新招來的那些貧家小姑娘,裏麵也有幾個顏色好的!


    大人原來怕出什麽意外,所以隻讓孫麗娘在那邊負責,這會兒突裏突然地要把這夯牛扔過去,到底是幾個意思?這麽一個終於開點竅的大男人進了一堆女兒群,這是把肉扔在狼群裏呢,還是把狼扔進羊圈裏?


    不不,不止是羊圈,還有孫麗娘那個騷狐狸精!夯牛再夯,也經不住那騷狐狸精的手段啊,自己這手段直接粗暴的都把夯牛給擄過來了,夯牛要是對上那個心眼子跟篩子一樣多的孫麗娘,那不是……


    雷三娘仿佛看到一片喜慶的花紅中,身前各戴了一朵大紅綢花的新郎和新娘正在對拜,新郎正是身形高壯的常大興,新娘……新娘卻不是她,而是那個姓孫的騷狐狸精啊!


    “三娘,三娘你怎麽了?你怎麽不答話啊?要不要我去請個大夫過來——”


    雷三娘的神魂終於被常大興喚了過來,瞧著他粗夯卻焦急關切的眉眼,雷三娘突然打了一個激靈,緊緊拉住了常大興的手:“我沒事,不用去請大夫!我問你,大人和易大人剛才怎麽了?他們沒為那個玉杏吵起來?”


    常大興不明所以:“沒怎麽啊,易大概今天當差累了,大人趕回來的時候,易大人已經在大人的書房睡著了。大人悄悄退了出來,還叮囑我別吵醒他……”


    怕吵醒易大人……好吧,看來大人是情深不悔,沒跟易大人吵起來,可是也犯不著看不得她和常大興的恩愛吧?大人不是那種會嫉妒人的小心眼兒啊!


    雷三娘正有些疑惑不解,常大興已經奇怪地問了一聲:“你剛才為什麽會以為他們會為了那個玉杏吵起來?”


    雷三娘頓時支支吾吾起來:“這個……那個玉杏,不是易大人贖了出來,送給大人的麽……我以為易大人是想借此跟大人這邊……那個斷了……”


    常大興氣得在雷三娘腦袋上敲了一記:“你這腦袋,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兩個斷不斷的,要你鹹吃蘿卜淡操心地胡思亂想?”


    瞧見雷三娘捂著額頭心虛地低下頭,半句也不敢反駁,常大興突然覺得不妙:“先前大人明明回來了又突然往易大人府上去了,不會是你跟大人說了什麽吧?”


    雷三娘立即將頭垂得更低了些。


    難怪自己一開頭碰到大人的時候,他的神情很是陰鬱,等聽到自己稟報易大人來府上找他的時候,大人整個人卻像鍍了一層光似的,突然就亮了起來……


    瞧著雷三娘那模樣,常大興不由氣道:“你啊你,你——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要怎麽做心裏都有劃算,要你在中間亂摻合?!”


    她錯了,她真的錯得離譜!大人哪裏是什麽會嫉妒人的小心眼兒,分明是睚!眥!必!報!鬧得現在她一肚子苦水,還得挨夯牛的埋怨……


    雷三娘立即拍著胸口拚命地咳了起來:“咳咳,啊啊,頭好痛,剛才肯定是感了風寒了,啊呀,嗓子也好痛,咳咳,我都咳得快要放不出氣了,咳咳……”


    你還能裝得再像點嗎?常大興盯著雷三娘,一陣無語。


    陳府外書房。


    剛剛洗浴清爽的陳嶽顧不得擦幹頭發上的水,隨意將濕發在腦後束成一束,挨著便榻上的易長安,慢慢斜倚了下來。


    大概是今天的差事不順,易長安即使在夢中也擰著眉頭,櫻粉的唇微微有些嘟著,看在陳嶽眼裏,心裏不由微微泛疼,忍不住伸出拇指,輕輕摩挲上她嘟著的唇瓣。


    好癢……易長安抿了抿嘴唇,從朦朧中醒來,睜眼卻看到一雙明亮如星的鳳眸,懵懵呢喃了一聲:“陳嶽?”


    女孩兒剛剛醒來,沒有刻意壓抑自己用中性音,一聲輕喚又嬌又軟,像一片潔白的羽毛,輕輕撩過陳嶽的心頭,讓他心中一瞬間又癢又酥。


    一天的疲累,剛才一時誤解的氣悶似乎眨眼間已經冰雪消融,陳嶽沒有應聲,卻伸手緊緊扣住易長安的後腦,雙唇緊緊貼了上去,用力吮了起來。


    易長安有些受驚地睜大了眼,下意識地掙了掙,卻被男人報複性的緊緊身下,唇舌愈發狂野地肆虐起來……


    密不透風的深吻,讓易長安幾乎透不過氣來,陳嶽卻突然放開了她,翻轉身子仰天躺在她身邊,大口吸氣,再長長吐出,直到自己平息了剛才強烈的,才側身看向臉頰猶如霞染的易長安,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臉。


    易長安也平緩了胸口的起伏,側身向陳嶽靠了靠:“陳嶽,你怎麽了?”


    剛才突然的索吻,讓易長安感覺到陳嶽似乎心裏有事,見他並不說話,一雙黑得幽深的鳳眸隻一眼不眨地看著自己,指尖溫柔地幫她把鬢邊的亂發輕輕拂到耳後,易長安心頭一顫,一種滿滿脹脹的蜜甜慢慢填滿了整個胸腔,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腰,倚進了他的懷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些微皂角的清爽氣息,混著女兒身體的幽香,絲絲縷縷傳到陳嶽鼻端,讓他手臂驀地收緊,低下頭又去覓那雙已然嫣紅嬌豔的唇。


    易長安手掌緊緊了陳嶽的唇,低低問了一聲:“一會兒你要是忍不住了怎麽辦?”


    想到自己剛才差點就……陳嶽的身子僵了僵,頹然鬆開了手:“以後不許再撩我,再撩我我就——”


    男人說得有些咬牙切齒,易長安卻狠瞪了他一眼:“你臉真大,剛才誰撩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大發——”


    一眼嬌嗔,盡是小女兒的半媚半惱的風情;陳嶽悶聲笑了起來,湊過去又在易長安唇上啄了一口,還帶著的氣息曖昧地噴在她的耳邊:“等以後……我就讓你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大發!”


    “臭!”易長安臉上的緋紅又豔了一分,偏頭避開陳嶽火辣辣的目光,飛快地坐起身來,“我過來找你有正事呢!”


    陳嶽有些遺憾地跟著坐了起來,卻長臂一伸,將易長安牢牢圈在自己懷裏:“怎麽了?”


    第275章 柔軟


    “你能找人把這把譚氏鎖打開嗎?”易長安指了指擱在桌上的那隻木匣子,一五一十把今天的案情說了出來。


    陳嶽的眉頭不由慢慢擰了起來:“武國公府……武三爺?”


    易長安輕歎了一聲:“寧大人說,事涉武國公府,讓我過去跟太子殿下那邊提一提,我有些拿不定主意……陳嶽,你說我要把這事跟太子殿下那邊先說嗎?”


    論理,案情沒有查清楚以前,她不該去通這個風報這個信,可是如果等明天把向府的人拘來,這案子絕對會被抖出來,到時也肯定會牽扯到燕恒身上去;那時隻怕裏麵的水會被有心人攪得更渾。


    而且,在她的印象裏,燕恒跟她侃侃談論民生,點評國策利弊條理明晰,大局觀強,這樣一位人中龍鳳,如果能夠順利繼承大燕的皇位,易長安覺得他應該會是一位明君。


    君主不是那種昏庸無道的,底下的黎民百姓就能過個安樂和平的好日子;易長安打私心裏不希望燕恒是這件事的幕後主謀,可是偏偏這命案牽扯到了向家,牽扯到了武府。


    武國公府是未來的國舅家,他們要那麽多銀子幹什麽?還不是因為他們想把這“未來”兩個字砸實,如果這是燕恒的授意呢……也正因為如此,易長安才會有些心煩;她確實不願看到燕恒是那樣的人!


    陳嶽聽出了易長安語氣中的煩惱,心裏不免有些吃味:“長安,你覺得燕恒是個什麽樣的人?”


    易長安微微偏了頭,如實答了她對燕恒的印象:“明理,睿智,對如何治理民生頗有見地,也很有禮賢下士的風範……”


    易長安每說一個詞,陳嶽臉上就黑上一分,哪怕明明知道幼稚,也忍不住插了一句:“你別瞧著他皮子白,燕恒雖然占了個嫡長的名分,但是他母後早已失寵,他能夠坐穩太子的位置,內裏可不是白的!”


    易長安有些奇怪地抬頭看了陳嶽一眼,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啊……我隻是,隻是想到曠賢還那麽小,他才八歲,對這些世事根本就懵然不懂,就在這些皇權爭鬥中無辜枉死,覺得有些難過……如果這事最後查出是燕恒在幕後,我心理上、心理上有些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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