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


    他咬了咬牙,“情況怎麽樣?”


    “學校的領導說話都很客氣,我們畢竟是個正八經兒的老師,沒犯什麽錯,沒人能怎麽著,他們不過是想查清楚罷了。”


    王鳴盛不曉得她那邊什麽情況,隔了幾秒,才說:“李容曼,你說實話,這事你知道不知道具體情況?”


    李容曼毫不猶豫說:“王鳴盛,你別胡言亂語,我跟梁瓷認識的時間比你跟她認識的時間長多了,你覺得這種事我如果知道的話,會不提前跟她打招呼預警?高永房的事情暴露出來之前,我什麽都沒聽說。”


    說到此處她才轉過彎來,眼前暗淡,兀自攥緊拳頭冷靜了幾秒:“都說你人脈廣,你要是有辦法的話就打聽打聽,我猜著沒事,但我也不確定,我一直很好奇的一點就是高永房這事,牽涉怎麽這麽大……梁瓷回去了你讓她給我打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二非:都去聚餐了?


    第61章


    李容曼這邊是問不出什麽, 她一個老師,縱然攀上周省之, 男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未必知道。王鳴盛直接給錢老家裏去了一通電話, 索性人家願意賣他麵子,答應見麵, 不過錢老最近身體不爽利,天冷家庭醫生不讓外出,王鳴盛隻能親自過去。


    錢老如今不在本市, 定居在全省據說空氣質量最好的城市——威海,眼下剛好過來走親訪友,還沒回去,明天一早的動車,別說他家是在別得市, 就算在國外, 王鳴盛也得直接拿著護照過去,


    突然造訪提前也沒做準備,隻在超市選了兩瓶上好的五糧液,按照價格選的, 山東人見麵就是送煙酒,尤其是送老師, 年輕一點的送紅酒, 年長一點的送白酒。學校這邊王鳴盛拉攏不多,談不來,也就早年結識了幾個長輩, 用不太上,教師節的時候著人送點東西表示心意,如今這些人差不多都已經退了,還有一個聽說剛退下來又被別課題組老師私人返聘回去。


    不過錢老這人還可以,這幾年的酒沒白喝,關鍵時刻還頂用。


    錢老回來這兩日也住博學花園,他到了地方,敲門進去,這還是頭一次來人家裏,許久沒照麵,老頭還是那模樣,隻是瘦了一丟丟。


    王鳴盛那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所言非虛,錢老就算退下來,如今依舊副部級待遇,氣質精神都高別人一大截。


    據說每天各種體檢,專業醫師療養身體,所以一般□□十歲不在話下。


    錢老引他進會客廳,眼前擺放兩張價格不菲皮質沙發,茶幾的一套完備茶具,有人過來煮了茶,茶香四溢,他端起一杯禮讓,王鳴盛不敢承受這待遇,起身彎腰,兩手迎上去接了。


    長輩關心晚輩近況,聊國家政策,聊時政聊民生,聊科學聊醫療,總之閑扯都扯的特別有水平。


    王鳴盛這種馬路邊子的,也就是唬人的紙老虎,不敢多說,一說便露餡,他疲於應付,更怕冷場。


    搓搓手,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一直找不到合適時機。


    錢老不是端架子的人,一把年紀高位退下來,是有大智慧大格局的人物,一個眼神一個句話自然逃不過法眼。


    他拿起茶抿了一口,慢慢吹了吹熱氣,笑問:“小王,你今天來看我,怕有別的事吧?”


    王鳴盛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笑了下,也不跟他再裝模作樣,“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次過來,是想厚著臉皮打聽個事。”


    錢老“嗯”了聲,手撐著沙發扶手,半個身子往他這邊湊,另一邊的手搭過來交握,喜怒不形於色,“什麽事,不說說看。”


    王鳴盛措詞一番,就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交代了,不過也挑揀了一下,沒說明白跟梁瓷的關係,隻說這是一個交情不錯的朋友,受她家人所托,就來打探打探學校裏什麽意思,錢老聽完默不作聲了片刻。


    “按理說,這個事我不應該多插手,不過這次正好從威海回來,人在學校,身邊有人就跟我扯了兩句。”


    王鳴盛屏息聽著,到這點點頭,“我本來也不該過問,不過被扣住的這位女博士,她家二老找上我了,我心軟推不掉,就答應他們來問一問,這也是覺得錢老您一向拿我跟自己的學生似的……高教授那個事,不至於這麽嚴肅吧?”


    錢老歎了口氣,“牽涉有點大,已經不是校領導能做主的了,挪用課題經費、論文作假,這兩樣查下來問題都不至於太大,至於別的嘛,就不好說了。”


    “還有什麽?”王鳴盛問出口便有些後悔,抿了抿唇,果然聽錢老說:“這個我不方便講,這是內部事情,畢竟我退下來了,身份地位敏感。”


    話既然已經到這,錢老也沒跟他賣關子,隻暗示:“小高這次。”他抿嘴搖搖頭,意味深長。


    王鳴盛心裏暗暗吃驚,這個搖頭意思就多了,是職位保不住了,還是性命有憂,前者沒什麽大不了,後者本質上就變味了,他見狀退了一步不再涉入渾水,隻問:“那這個女博士會不會受到什麽牽連?國家二十幾年培養這麽一個人才其實也不容易。”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錢老忽然笑了笑,眼角餘光看向他,語氣帶上捉弄揶揄,“國家這二十幾年培養了很多人才,沒什麽容易不容易。”


    王鳴盛不好意思地點頭稱是,對方點了點他,“對你來說是不容易吧?”


    他被識破也沒否認,大方承認了:“是啊,錢老,費了很大的勁……”


    錢老笑了一陣,兩手握了握,沉吟半天倏然鬆口:“行吧,我猜著沒什麽事。你要是不放心,那不如這樣,我待會兒打個電話幫你關照關照。”


    其實王鳴盛也猜著沒什麽事,不過問完以後求個心安。從錢老家裏出來也沒再有那麽心事重重。


    車子停靠到小區門口,外麵開始飄雪花,今天吳大偉幫他洗了車,車裏水汽重,內外溫差太大,放外麵這麽幾個小時,車裏麵的前窗玻璃竟然結冰了,薄薄的一層,完全遮擋住視線,他打開火原地運作了一會兒,車裏麵的溫度慢慢上來,結冰層開始融化。


    王鳴盛給自己的點了一根煙,慢慢抽了一口,前後左右晃動頭部給自己鬆筋骨,這一天還真累,不知是否因為許久沒鍛煉體力下降不如從前。


    難得片刻清淨,高司南打來電話,王鳴盛最近看見他的來電就心驚肉跳不知道怎麽應付,最後放任一邊沒有理,直接驅車離開。


    走半道吳大偉的電話就打進來,他連上藍牙耳機接聽,這會兒步行街堵車,他選錯了路線,前麵死死不往前挪動半步。


    耳邊鳴笛聲不斷,他升上去車窗才聽清。


    吳大偉在那邊喘著粗氣說:“盛哥,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小劉幹的,攝影師跟他關係好,也是他引薦來的,雖然當時我讓攝影師刪除了,可這逼玩意又從回收站搞出來了。”


    王鳴盛一開始猜個八九不離十,這會兒反而沒有很激動,他對過程不感興趣,就問了句:“什麽人給了小劉好處?這個查清楚了嗎?”


    “我給許文靜聯絡了,她說小劉最近跟周教授關係走的近,看到他們一起出入過閣盛酒店,一同上了周教授的車。”


    “還有,聽說小劉最近買了一輛十幾萬的比亞迪宋,suv的大型車,雖然低調沒有招搖過市,但突然多輛車又不是多了輛金銀首飾,想藏就能藏。他爸住院正缺錢,還有錢買車,闊綽。”


    “明白了。”王鳴盛微微提眉,拉開車門上車,前麵還堵著,絲毫不見動靜,他隻能調頭從小路繞行。


    打轉向燈剛行駛十來米,速度還沒提上來,後麵忽然橫插一車,車速有些快,橫衝直撞。


    王鳴盛脾氣上來,故意堵了一把,對方落下車窗,臉色鐵青凶神惡煞,“你他媽會不會開車?”


    王鳴盛也落下車窗,對他對視了一眼,笑問:“我違規了嗎?我是不是打了轉向燈?”


    對方攀著車門探出半截身子,“臥槽,我問你會不會開車,你跟我扯別得幹嘛。”


    王鳴盛反問:“我不會開車的話,那你覺得我開的是什麽?飛機?”


    說完睨他一眼,升上去車窗,誰還沒點脾氣,最後兩人僵持著,綠燈變了紅燈,都沒走成。


    對方罵罵咧咧口齒不幹淨,王鳴盛怒氣上來,要不是紅綠燈路口當場就得把人拉出來,他揚下巴前頭點了點,“前麵找個車位,停下車聊聊?”


    那人直接罵他:“神經病,裝什麽b。”嘴上不服輸,抬手卻升上去車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嘴上過過癮得了,看王鳴盛像個刺頭,說話不狠,眼神裏帶著狠勁。


    車子左轉離開視線,王鳴盛才收回眼,也難怪說話這麽硬氣,原來開了一輛悍馬。看西裝革履臉龐年輕,應該是哪家的貴公子哥,幸虧人家走了,不然一會兒到地方,動手還是不動手?動手吧,得破財,不動手吧,麵子上說不過去。


    王鳴盛圍著新建的公園轉了一圈才出來,兩邊湖水環抱,風景不錯,他想起小劉這個人,情緒有些複雜。


    會所眼下被波及,影響倒是還沒多大影響,但漸漸會越來越大,他對這事隻能看開,不看開也沒辦法,自己手下人出了這檔子事,隻能說自己管教無方。


    隻希望幾家酒店,以及暗地裏他大股東的洗浴中心和高級按摩療養店正常經營,這樣會所如果一旦周轉不開他還能苦撐一段時間。


    關二爺如果實在不賞飯吃,那也隻能關門大吉。


    到了晚上,萬家燈火初上,王鳴盛在會所棋牌室摸牌,這夜就感覺出了冷清,明明是周末,零星沒幾人。


    他手氣臭,一晚上輸了幾把,剛有要贏得勢頭,小弟慌慌張張進來,湊到他耳邊說:“條子來了。”


    王鳴盛一時沒聽清,眉宇皺了皺,咧嘴問:“什麽?”


    來人換了一種說法,複道:“盛哥,警察來了。”


    王鳴盛沒來得及穿衣服,直接扔了手裏的麻將出去,迎頭看見幾位鐵麵包公,穿著製服,立在正廳還沒往裏麵進,吳大偉正跟他們寒暄,不過一個個擺著譜,一副不好應付不好打發的樣子。


    王鳴盛笑著出去,跟他們禮貌握手,詢問情況。


    對方說:“我們懷疑這裏有不正當交易,突擊檢查。”


    第62章


    王鳴盛雖然不至於拜碼頭, 但能在這裏經營風月場所,自然也是有人關照的。


    如今沒任何風吹草動人就來了, 怎麽想怎麽覺得跟高永房這事有關, 或許錢老把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高永房除了自己本職工作上犯錯誤, 在別得地方或許也存在錯誤,而且是大錯誤。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所以如今遮掩不住, 鬧那麽大。這人的成敗有時候就像一場而已,或許隻需要有人點出冰山一角的這個角,後麵順手牽羊就能扯出整個大山。


    這樣的例子太多,數不勝數。


    幾個警察做樣子搜了幾間房間,沒搜到什麽就撤了, 王鳴盛躲在台階上悶頭抽煙, 也不說話。


    吳大偉抹了把冷汗, 歎氣說:“幸虧盛哥你平常管的嚴,咱們也不犯什麽事,不然說不定真查出什麽好歹。”


    王鳴盛眯著眼緩慢抽煙, 叼著煙說:“查出來查不出來有什麽區別,我總覺得咱們會所跟高永房捆綁一塊脫不開幹係了, 好像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似的。祈禱他能逢凶化吉, 這樣高司南那邊,也免得給我整幺蛾子。”


    吳大偉隱隱不安,看著他說:“盛哥, 照你這麽說,我怎麽覺得不管高永房榮還是損,咱們會所都得經曆一場大波折。”


    “吳經理,你總算明白一回了。”王鳴盛起身往外走。


    還沒走到門口,吳大偉想起一事,提醒他:“今天高總來了,要找你,我說你不在他還不信,直接闖進盛哥你辦公室,要不是看著你跟他有交情我不方便動手,不然非得喊保安轟他出去。”


    王鳴盛腳下頓了頓,轉過臉看他,不用細問過程也曉得他過來會是怎麽樣的場景,本來交情尚好,這下給鬧得,就像欠錢被堵到家門口逼著還錢似的。


    “你有沒有跟他說,這事跟我跟會所都沒牽連,都是小劉幹的?”


    “我說了,不過盛哥你覺得這個情況之下還能說得清嗎?聽他那意思,好像曉得之前給老高寄照片是咱們幹的事……場麵挺亂的,我隻顧著應付他,就聽了個頭尾,不過現在老高怎麽處分還沒下來,他心裏有氣也不敢鬧太大,萬一被媒體記者捉住,又得渲染一番。”


    王鳴盛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吳大偉以為他總要說點什麽,囑咐兩句,沒想到他如腳底抹油,轉身便走。


    吳大偉不知道他去哪,瞧著是去棋牌室的方向,難不成還有閑情逸致回去打牌?


    他這邊還沒找到小劉,去醫院假意探望他家人,病床上看見小劉老父親嘴裏插管,也不好當著病人跟病人家屬搬弄是非,誰還沒個家人。


    萬一一句話說不對,再把人家病床上的老人氣死,那真真是損人不利己。


    吳大偉收回思緒,王鳴盛這邊已然開局,他覺得今天的王鳴盛有些反常,平常一點兒大事他都暴怒跳腳的嚷嚷,如今遇到這麽大的事反而冷靜了,異常的冷靜,就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旁觀者。


    王鳴盛打了一通宵麻將,天邊黑幕撤下來,換上白幕,你方唱罷我方登場,柔和微弱的陽光驅散黑暗,說好通宵的三個人都找地方去睡了,棋牌室空無一人,他無所顧忌地抽煙。


    出去疏解時看見吳大偉二樓一上樓的樓梯口沙發上蜷縮著睡覺,這吳大偉沒別的優點,就是忠心,他在這熬了一夜沒走,吳大偉竟然也沒回家休息。


    什麽是兄弟,共患難的才是兄弟。


    內心稍微得到點安慰,他還沒想好怎麽處理小劉,按照以前道上的規矩,這種事勢必得付出點血肉代價。不過現在不是舊社會,也並不是手起刀落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王鳴盛到衛生間放水,鏡子前瞧見自己一夜沒睡的頹廢破敗樣,抬手從這邊下巴摩挲到左邊下巴,胡茬刺手,觸感堅硬。


    忽然想起那夜,跟梁瓷纏綿完通體舒暢,她困倦濃鬱要睡,自個起身用下巴戳她,單手握著她白皙的肩膀,磨柔嫩的臉頰,眉眼,還有下巴。


    她吸著冷氣,想推又推不開,任他為所欲為。


    最後臉上紅了一片,那時候他還不信紮在臉上能有多痛,滿門心思覺得她矯情。


    抬頭又看了兩眼,低頭用冷水洗臉。指尖還滴著水,兜裏手機就響了。


    他從褲兜拿出來,看了一眼,眼睛一亮,心頭陰霾就跟外麵的天色一樣,一下子被陽光驅散。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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