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未接電話,心想你大慨會擔心我。”


    “也就那樣吧,”他低頭笑了笑,反而耐心充足不捉急了,“出來了?”


    “本來還說有些事需要我配合,突然就讓出來了,不過他們說後麵可能還得我確認些事情……眼下可以回家,有事聽他們傳喚,暫時限製出境。”


    她說到這深吸了口氣,嗓音裏帶著一絲不易覺察地哭腔,“你能不能來接我?長這麽大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有些怕……”


    王鳴盛來不及擦手擦臉,拎起外套和車鑰匙,“當然能接你,這不廢話,你在哪?”


    “我在學校辦公室等你吧,”她說到這又改口,“算了,還是不回學校了,回辦公室又得惹人注目,我從東西門那條青年路先往東門走著,你順著路找我……你記得嗎,我們還不熟那次,你讓我引路去操場,操場外圍那條……”


    “行了,你們學校的路我還算熟。”


    “嗯?”


    “那次是裝的。”


    “……”


    天還很早,薄雲濃霧,朝霞在日出東方飄起幾抹。


    王鳴盛掂著步子下樓,迎頭與吳大偉相撞,他揉著眼睛翻身坐起來,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盛哥一夜沒睡?”


    “沒睡,我出去一趟。”


    “一夜沒睡開車多危險,用不用我?”


    王鳴盛覺得也是,沒休息反應遲鈍,已經一堆破事了,別再出什麽事,便把鑰匙扔給他:“有道理,你趕緊去車庫開車。”


    “我洗把臉。”


    “洗什麽洗,你又不是去約會,你那張臉洗沒用,得找專業人士整容。”


    吳大偉哭笑不得,但又不能拿王鳴盛怎樣,隻能跺跺腳跟上,他沒洗臉,隻覺得不舒服,皮膚緊巴難受,鼻頭額頭泛著油光。


    北方的校園不管多精心修葺,到了冬天也依舊是千篇一律的蕭瑟頹然,青年路兩邊盡是大樹,合抱那麽粗,眼下隻剩光禿禿的樹杈樹梢和樹冠,被保養起來,刷上白漆裹上草柵。


    吳大偉開車,王鳴盛時不時兩邊找梁瓷的身影,盡管是周一,學校裏依舊沒多少路人,一眼望到盡頭,找個人不要太簡單。


    車輪卷起幾片枯黃法桐葉子,壓過減速帶發出聲音,梁瓷一直低頭走著,衣服穿的有些少,沒想到這兩日又降溫,走了沒幾步路已然凍透徹,指尖冰涼僵硬,臉色微微發青。


    吳大偉的攬勝,她有些眼熟但是不敢確認,猶豫著放慢腳步。


    王鳴盛推車門下來,她看清,胸口起伏兩下,鬆了口氣。


    他手裏拎著一件備用的羽絨服,吳大偉關上車門調頭,梁瓷站在原地動了動腳,勉強衝他微笑。


    王鳴盛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抖開衣服給她披上,手臂攬上她往車裏帶。


    梁瓷側頭仰視他幾眼,也沒說話。


    王鳴盛拉著她到後車座進去,兩人並肩坐著,他默不作聲了這麽久才開口:“要喝水嗎?”


    他擰開綠色圖案的礦泉水,遞過來前自己先喝了一口,“有點涼,你喝嗎?不太渴就忍忍,我們先回去。”


    梁瓷搖搖頭,輕聲說:“他們招待周全,沒你想的那麽誇張,連水都不讓喝。”


    王鳴盛笑笑:“嗯,也是。”


    梁瓷還沒緩過來,手腳依舊有些冷,他不動聲色拉住她的雙手,幫她暖。


    他語氣平緩:“是不可能像我跟吳大偉進派出所的時候,威脅恐嚇審問了一夜,還不給飯吃,得外麵的人過來送飯。”


    梁瓷抬起眼皮子看著他,“你還有這段奇遇?”


    王鳴盛沒有繼續講,不過吳大偉話多,主動道:“就不小心打了個架,那時候還是毛頭小子,跟我們打架的還是幾個姑娘,我們不好打女人,其實是被揍了一頓。揍完我們還要報警,一群小丫頭片子可囂張了。”


    “什麽樣的女孩子,這麽酷。”她沉默好久,有心無力敷衍了一句。


    吳大偉從後視鏡裏看她,認真開了會子車,突然道:“梁瓷,你得好好謝謝咱們盛哥,雖然我不知道盛哥具體做了什麽,但他讓我聯係錢老我就知道是為了你的事……錢老你認識吧,就是上一任的錢校長,像我們這種平頭小老百姓,真是動用了大關係才能夠上錢校長。”


    梁瓷起身看向王鳴盛,看著他沒轉眼,回複吳大偉,“錢校長我認識……我博士期間他才卸任的,不過我也是小老百姓,讀書期間隻遙遙見過他兩次,長什麽樣都沒看清。”


    王鳴盛隻看著她笑,就是不說話,梁瓷垂眸捏了捏他的手,感謝的話沒立馬說。在裏麵雖然沒被為難,但是三堂會審一樣的架勢,多少肯定受點驚嚇。


    從小成績就好,一沒打過架鬥過毆,二沒經曆過什麽大波折大風浪,順風順水走到今天,人情世故都沒摸索周全。


    這幾天心跳一直不穩,被□□吃不好睡不安,看見他心頭一鬆,提了幾天的精氣神放下,全身疲倦提不起力氣。


    王鳴盛看她病懨懨的,直接對吳大偉吩咐:“去我那。”


    梁瓷枕著他的肩膀,隻抬了抬眼皮子,一個字沒多說。


    第63章


    按照王鳴盛的路子, 自然是跟校長不可能有什麽交集的,他第一次見錢校長的時候, 是一同受邀去大劇院參加個什麽慶功宴, 好幾年前的事了,細節記不得, 錢校長當時是為了一個校城融合的大項目去致辭的,他是拿著請帖去蹭飯的。從檔次上就不一樣。


    不過當時有某學術協會在本市將要舉辦,需要承辦方找一家三星級以上酒店, 提供住宿、餐飲、報告廳,錢老的助理喝多了說到此事,酒桌上就有人隨口推薦了王鳴盛一句,也有他平常伏低做小,會看眼皮子做事, 積累了人緣的緣故。


    王鳴盛一開始沒做真, 本市那麽多家上檔次的酒店, 他一沒人脈經驗,二沒文化水平,怎麽能搞好?


    說來也是運氣好, 沒幾天就收到高校的電子郵件邀約,讓他提供酒店詳細資料進行競標。


    其實這種競標什麽的, 遠遠沒有企業正式, 主要還是閣盛地理位置好,交通便利,距離大學遠近適中, 學校早就鍾意,隻是按照程序走了走過場。


    人生有些時候就是這樣,可能隻是一次小小的碰麵,就跟以後的聯係埋下一顆發芽的種子。所以男人把飯局應酬,私人派對這種社交看得很要緊。


    從那以後,閣盛每年總要承辦幾次不大不小的學術會議,一來二去跟學術協會的幾位熟悉,跟錢老自然而然也就攀上了交集。


    就像今年這樣大型、全國性質的會議是頭一次在本市召開,有前麵的幾次愉快合作,順理應當便花落閣盛。


    王鳴盛以為梁瓷一路睡熟了,車廂裏沒人說話,靜悄悄的,隻有吳大偉那個招財的東西一直不停地旋轉,發出類似於攪拌機攪拌沙子的“沙沙”聲。


    車子剛到樓下,梁瓷就睜開眼,有些渾濁迷離地看了看他,眼中稍微有些血絲。


    “下車吧,上樓休息。”


    “今天周幾?”


    “周一。”


    梁瓷舒展了一下身子,推車門跟隨他下來,身體剛剛回溫,溫度又被席卷而去,她緊走了兩步進門。


    王鳴盛跟吳大偉交待了兩句,轉身剛走兩步,吳大偉詢問:“盛哥,今天還開業嗎?”


    “一沒偷二沒搶,為什麽不開業?”


    “開業就得賠錢。”


    “做生意嘛,有賺就有賠。”


    吳大偉歎了口氣,沒再多說什麽。


    王鳴盛進大廳她已經按了電梯,正好電梯到一樓,她先進去,王鳴盛抬腳又進。


    小屏幕變換著數字,梁瓷回頭看看他,眼窩下麵有熬夜的痕跡,不用多問也清楚他沒休息好。


    她主動開口:“我出來的時候看見高永房了,沒看見容曼,她可能已經出來了。”


    “她確實出來了,比你早了一天一夜。”


    “那就好。”


    “你先別擔心她,先擔心一下自個,她有周省之擔保,出不了什麽事,你出事她也不會出事。”


    說話間電梯到樓層,王鳴盛先一步出去,她盯著他的背影,邊走邊說:“我不也有你擔保?”


    “那是因為你本就沒什麽事端,錢校長一通電話打過去關照關照就把你放了,我看這個架勢,凡是牽扯到的,估計都跑不了,”王鳴盛語氣綿遠悠長,雙眼似笑非笑,“我猜從中搞鬼的人,大概也沒猜到事情鬧那麽大,有時候槍打出頭鳥,林子裏正好有獵人還有鳥,撞在一起能不鬧出什麽事?”


    梁瓷目光沉下去,有那麽一瞬間有些縹緲,默了默點頭說:“那你說是誰在搞鬼?”


    王鳴盛打開門,請她進來又把門換上,四兩撥千斤,回答的隱晦:“誰的利益最大就是誰搞鬼,不然哪有那個閑工夫鋌而走險,做這種事的人,挺得罪人,也不一定有什麽好下場。”


    他幫她把男士羽絨服卸下,掛到衣架上,往沙發一坐。


    梁瓷亦步亦趨跟著他走到沙發邊,他坐著,她站著。


    梁瓷平靜道:“我想不到別人,隻能想到周省之,上麵的關係盤根錯節,複雜著呢。”


    王鳴盛彎了彎嘴角,“再複雜也跟你沒關係,你去洗個澡去去晦氣?”


    梁瓷精力不濟,點頭說好。


    她拿了換洗的衣服進浴室,熱水灑在身上疲倦被慢慢衝洗走,原本隱隱罷工的肩周血液流通開,人瞬間活了。就像重生一般。梁瓷沒有穿鞋子,赤腳踩在防水地板上,頭發全部濕透,黏在腰肢上。


    外麵響起一兩聲敲門聲,浴室門似乎被打開,皮鞋踩在地板上聲音沉悶,梁瓷掀開簾子往外瞧,水流順著下巴往下,眉毛被水打亂。


    她抹去臉上的水漬,撩起頭發,王鳴盛手裏拎著浴巾,“烘幹忘了拿出來了,你不要洗太久。”


    “待會兒你要走嗎?”


    “不走。”


    梁瓷抿唇說:“我想補個覺,在你這。”


    王鳴盛斂斂眉,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帶你過來本來就是休息的,我昨晚一夜沒睡,摸了一晚上麻將,輸了小幾千。”


    這麽一番輕描淡寫的話表達的意思並不像字麵那麽簡單,王鳴盛也不想過分吹噓自己有多在意她,她聽得懂就懂,聽不懂就算了,左右人出來了,就在眼前。


    王鳴盛說完就出去了,浴室獨留她洗澡,按照往常他指不定要脫衣服一起洗,不過今天有些反常,大概都沒事情折騰的筋疲力盡,一副疲態確實也沒精力進行親密之事。


    梁瓷穿上居家的衣服,擦著頭發出來,發梢不斷在滴水,她隻擦拭了擦拭,目光緩緩移到王鳴盛臉上,他正在看手機,感覺到注視勾唇一笑。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杯,“把水先喝了。”


    梁瓷還真有些渴,扔了浴巾走過去,溫熱的水順著喉嚨下去,她情不自禁喝完,沒說話直接掀開被子進來,主動趟他懷裏。


    難得的靜謐,他很懂得應景,把頭頂的吊燈關閉,隻留兩側小燈,厚實的深色窗簾遮擋住外麵的光芒,她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這不是白天是夜晚,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快太突然,閉上眼依舊曆曆在目,就像過電影一般。


    有一刻覺得是假的,有一刻意識清晰,提醒自己是真的。


    “我可能近期要回家了。”


    王鳴盛嘴角往上揚,勾出一個弧度,“為什麽?”


    “我爸媽知道了。”


    “知道什麽?”


    “知道高永房出事,我方才出來的時候,看見他們給我打的電話還有消息,我隻打過去說我沒事,但是沒有告訴他們離婚的事,我媽媽非要丟下工作過來一趟,我想了想,還是我回去吧。”


    王鳴盛沒覺得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表情很輕鬆,“用不用我去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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