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考慮考慮,能不能給我三天時間?”她沒有推辭也沒有答應,不過內心的天平肯定是偏向高永房建議的這個走向。


    “這個是肯定的,你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去找王千人,以後不要來看我了,給小李說一聲,不要來看我。”


    他說的這個李是李容曼,在這種事上高永房明顯比他們看的明白看的開。


    梁瓷一直熱血佛騰著,走到醫院外麵被冷風一吹才冷靜少許,打車直接回住處。


    這個時候王鳴盛依舊沒回電話。


    她覺得自己有點厚臉皮,特別想把打給他的那幾個未接記錄刪掉。


    這麽想著司機到地方,她線上轉賬過去才推門下車,剛到院子裏還沒上樓就聽見詢問聲:“你好,請問梁瓷是住這兒嗎?”


    上午九點多張燕微剛醒,盯著一頭不服帖且有些毛燥的頭發出來,梁瓷站在樓下,背對著說話的人,微微抬眼:“您好,我就是。”


    這人手裏提著兩個水果籃,有點兒像從巷子口水果市場拎的,紅提和草莓看上去水靈靈透著新鮮,極有可能是一大早剛送到市裏的新貨。


    她慢慢轉過身,衣著臃腫奔著保暖去的,臉上幹幹淨淨一點兒粉黛沒施,所以曉得有些蒼白平淡,等到梁瓷的視線掃到她的肚子才了然,原來是個孕婦。


    張燕微走下來去廁所,到梁瓷身邊時悄悄問了一句:“這是誰啊?”


    “我不認識。”


    張燕微笑說:“嚇我一跳,懷著孕找你你還不認識,不會是王總的老婆吧。”


    “別瞎說,他是單身。”


    “姘頭啊。”


    “他不敢。”


    “瞧你句句維護他。”


    梁瓷有些尷尬地咬了咬嘴唇,這都是下意識的話,她其實也不知道王鳴盛敢還是不敢,張燕微這麽一說搞得她有些緊張。


    手中微微出汗,細聲說:“我就是梁瓷,請問您是?”


    她放下東西禮貌說:“你好你好,我是王鳴盛的姐姐,王琪。”


    梁瓷聽說過,不過後麵聽到她說“我是王鳴盛的”這幾個字的時候心還是提到嗓子眼,真怕她說“我是王鳴盛的老婆”。


    搞清楚身份後她就更疑惑了,趕緊三步並作兩步上樓去接她手裏的東西,語氣客氣又不卑不亢:“王琪姐你好,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王琪臉上有一絲尷尬與難言,梁瓷開了門請她進門,脫了外套正要給客人端茶倒水,對方連門都未進,扶著門框心猿意馬地笑了笑:“我不渴,那什麽,這種事讓我來辦真是難為我,就不跟你藏著掖著了……我媽在巷子口車上,想見見你,跟你說說話。”


    梁瓷彎著的腰瞬間僵硬,笑容也僵在臉上,下意識摸了摸杯子,隱約覺得是不好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梁瓷:我好怕,什麽鬼


    第91章


    梁瓷讀到博士畢業, 或跟企業老總的應酬,或跟各方各麵領導接洽, 也算是見過大場麵的人, 雖然是一介女流之輩,很多時候負責端茶倒水隻看隻聽不說, 但好歹見識在這。


    根本不可能被一個柔弱哭啼的婦人拿捏住,兩人坐在後車座,中間隔了一個人的位置, 王鳴盛的母親穿戴不差,不過也能看出來年輕時候是吃過苦的,兩手蒼桑褶皺,布滿陳年老繭子。


    外頭自稱王鳴盛姐姐的王琪正在哄孩子,她彎腰望這邊看了一眼又挪開, 掐著腰挺著大肚子, 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疲憊。


    不過玻璃紙實在太好, 剛才她上車前瞅了一眼,從外麵往裏麵看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右手的拇指無意識地搓了搓左手的手背,微笑著看她:“王姨, 我同情您這些年的遭遇,但是我不明白您為什麽講給我聽……你吃了很多苦是王叔叔的原因, 不是我的原因。我感到很抱歉, 但也無能為力。”


    梁瓷覺得這話條理性尚且可以,沒有邏輯毛病,而且語氣很禮貌, 提醒了她或許不再多說,可以相互留些餘地。


    她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到眼下也明白王家人過來這一躺的目的,忍不住問:“您過來這事王鳴盛知道嗎?”


    對方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沉默了半晌才直入主題,概括起來就是講她身體的事,對方雖然以一種前輩關懷晚輩的語氣,但字裏行間又透露著不認同,不理解,不妥協。


    這可真是戳人心窩子的行為,三言兩語就把梁瓷搞得差點情緒失控,她用力深呼吸科幾次,手指越握越緊,漸漸發白,濕漉漉的涔出汗。


    其實她最想明白的一件事就是,這件事是不是王鳴盛講給他家裏的?然後他家人過來示威。


    梁瓷耐心用盡,特別不禮貌地打斷長輩講話:“我跟王鳴盛隻是談戀愛,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就算到了,也是我拜訪您,我覺得您這樣過來不合適,不講理,而且我們倆的事上,從始至終都是他糾纏我,您這樣來找我,不如去開解開解他……還有,我不是不能生,我是身體不好,現在醫學很發達這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她推門要走,忽然頓了頓身子,“王姨,傳宗接代是你們那輩女人的思想,現在的年輕女性都不這麽想的,女人也有自己的事業與追求……我一個女博士,行情好得很,能生也不一定想生,就算這輩子不能生也不愁嫁的。”


    她講完微微低頭致敬,看也不看對方轉身就下來,揮上車門的時候心頭有些爽快,看見王琪稍微對了個眼沒寒暄就離開了。


    王家人過來這麽一折騰,梁瓷真是什麽想法也沒有了。


    低頭整理了一下領子,頂著北風往住處走,步子邁的不緊不慢,氣場上倒是完全沒輸。


    回到大院才卸下膀子,發覺指尖有些冷,手心卻全是汗,黏膩難受。


    她上了樓,迎頭看見張燕微坐在她經常喝茶的躺椅上吃東西,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渣滓,問她:“是王鳴盛的老婆嗎?”


    梁瓷穩定著情緒,幽默了句:“不是他老婆,不過比老婆還難搞。”


    “那是誰?”


    梁瓷笑笑沒說話,推開門直接進屋,沒大會兒又出來,拎著幾個新鮮的水果還有一些吃的東西,“我要回家了,這些東西你拿去吃,前兩天買的還很新鮮,哦對了,我剛訂了一個月鮮牛奶還沒開始送,這兩天大概就會每天送到院子裏,你喝了吧,如果中途喝膩了告訴我一聲,可以換成酸奶。”


    張燕微聽得有些糊塗,仰著脖子看她:“你回家?”


    “回家過春節。”


    “還回來嗎?”


    “明年回來,不出意外還能待一個月。”


    梁瓷回到房間冷靜了會兒,琢磨了一下高永房的建議,確實更好沒有理由推脫,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過去:我想好了,我去加州大學。


    剛過去兩秒王鳴盛的電話就過來了,梁瓷心裏一縮,感覺心口有種被大石頭壓住的難受,喘不過氣,以前總在書中看到類似於心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這樣蒼白無力的誇張描寫,讓她真產生不了共鳴。


    眼下卻覺得好生動好真切,這種感覺不用多,你隻要稍微有過一次就能讓你一生難忘。


    拿著燙手的山芋注視良久還是沒接,這一爛攤子事情梁瓷已經不想理睬,想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喘口氣。


    趕緊拿上包跟證件出來,把門鎖上。想到李容曼還不知道要不要住這裏,給她打了一通電話,李容曼說晚上當然回來,她現在想明白了,不能不清不楚就同居,還是要保證新鮮感才好。


    梁瓷就告訴她把鑰匙放到張燕微那裏,讓她晚上過去拿,並說自己要回家過春節了,李容曼驚訝道:“你怎麽說走就走?”


    她答:“回自己的家可不是說走就走?難道還要打報告遞交申請?”


    李容曼一想,好像也是,說走就走沒什麽好猶豫的,左右學校這邊已經放假了。大學老師的寒暑假靈活性比較強,到了規定休假的時候,比較閑適的可以走,而那些從事科研或者手裏有項目可做的老師,一年四季沒有假期,什麽時間休息是自己調整的。


    梁瓷回過去消息沒多久高永房就把出國申請需要準備的什麽資料和需要辦理什麽手續告訴了她,並且把國外那位老板的郵箱給了她還囑咐想出國就盡快,免得夜長夢多。


    ****


    王鳴盛半中午頭醒來的,看見手背上的針頭有些懵逼,抬指捏了捏太陽穴,起身座直,隨手把手背上的針管拔了,藥瓶裏還有少部分的藥水沒打進去,他清了清嗓子,發覺喉頭有些不適,滿嘴巴的藥味。


    掀被子起來,入眼就是白花花的病房,卷起袖子活動了一下肩周,看見陪床的吳大偉癱軟在沙發上熟睡抬腳踢了踢他:“醒醒,幾點了還睡。”


    吳大偉猛然醒來起身的同時衣服掉地上,他頭發淩亂一臉疲憊,撿起來抖了抖,抱怨說:“盛哥,你可算醒酒了,你再不醒酒醫生要給你洗胃了。”


    “我怎麽在這?”


    “你喝大了,真是大了,有些嚇人,幸虧把你送醫院了。”


    “昨天空腹喝酒可能吸收好,醉的比較厲害。”


    吳大偉站起伸了一個懶身,“現在沒事了吧?”


    “就沒必要打醒酒針。”


    “你說的,自己身價高磕著碰著我賠不起,昨天那樣誰知道你用不用打。”


    王鳴盛笑了下,眼尾看看他沒反駁,畢竟是好意他沒這麽不知好歹。


    找了一圈沒看見手機,拎起自個的外套翻找,開屏幕一看眼皮子跳了跳,嚷嚷著問:“操,誰幫我調成的靜音?”


    吳大偉撓撓後腦勺,偷偷白他一眼,“我從始至終沒碰你的手機,也沒人敢碰,是不是你昨天喝醉了不小心自己弄的?”


    王鳴盛聞言沒發火,似乎心情還不錯,最起碼眼角往上吊了吊,食指遞到嘴邊示意他別講話,拿著手機開始打電話。


    吳大偉以為他跟昨晚喝酒的那個錢總打電話,工作上的事情就沒多關心,轉身去衛生間洗漱,王鳴盛聽著聽筒裏不斷傳來的交響曲不由得笑了笑,沒人接他竟然還笑了,吳大偉出來時王鳴盛拎著外套就要走。


    看見他不忘把鑰匙扔過去囑咐:“梁瓷的車停在昨天吃飯大廈下麵的車庫裏了,負一層,你去開回來,晚上給她送過去。”


    “什麽車?”


    “就那輛沃爾沃xc90,停在我昨晚送客附近的地方。”


    “那輛啊,我還以為你賣了。”


    “我就喜歡沃爾沃的車,安全係數高,愛低調的隱形富豪首選款。”


    吳大偉癟癟嘴沒講話,心想王鳴盛這人吧哪哪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而且很致命,就是裝逼。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王鳴盛前腳剛到大院梁瓷後腳就走了,還真是諷刺,一開始王鳴盛還想梁瓷這麽心高氣傲地人給他打了三通電話實在難得,他沒接到估計把她氣壞了,所以回過去的第一通她沒接。


    可能就想教訓教訓他,讓他也打三通電話打不通感受一下被人冷落的滋味。


    所以剛才出了醫院他就一口氣又打了兩個,還是沒接,而且拒接了,眼看著十幾分鍾過去了,王鳴盛心想她氣性是不是有點兒大?他又不是故意的,不過最近一直處在敏感時期,兩人氣性都有點兒大。


    剛想到這裏王鳴盛的手機就短暫地響了一聲,是一條消息,梁瓷的消息,她說:王鳴盛我決定要出國進修了,已經向學校先打了口頭的申請。你媽媽今天過來找我了,不知道是代表你的意思還是除你之外你家人的意思。鬧得不太愉快。分手這樣的事應該把你約出來當麵講,但是我不想再見你,且腦子有點兒亂可能當著你的麵反而表達不清,我不想回頭也不想心軟。事情到這個地步誰也沒預見,我想你大概也不想這樣……不多說了,大家已經到了成熟的年紀,不能走到最後也要好聚好散,免得鬧得沸沸揚揚各自難堪。祝好。


    王鳴盛看見這個眼皮子眨了眨,一時不知道給什麽反應,信息裏的內容讓他實在是始料未及,右邊眼皮蹦蹦直跳,跳得他心驚肉跳一陣不安。他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他身上最不光鮮的一麵大概都被梁瓷知曉了,破亂不堪的家庭,父親的沾花惹草,實在難堪,讓他難堪到無處遁形。


    王鳴盛承認他確實有些自卑的,在強勢的外表下麵有一顆比較敏感脆弱的內心,從小被人嘲笑慣了,所以很介意父親的事。不過這幾年功成名就之後稍微看淡許多,也見識過比他老子更狗血更不要臉的男人,那些脫了衣服是禽獸,穿上衣服時衣冠禽獸的人不要太多。


    王鳴盛覺得自己雖然不幹淨,但跟那些比,還是很有節操的,他痛恨這個,又他媽幹這個,諷刺不諷刺?


    他用力砸了砸方向盤,給梁瓷再打梁瓷已經關機了,顯然不想再跟他糾纏。


    他就算剛醒酒後知後覺中也敏銳地意識到了嚴重性,閉緊眼靠椅背上,喉頭有些酸澀,給家裏座機撥了一通,接通便問:“咱媽呢?”


    那邊不知道講了什麽,他就說:“你讓她接。”


    沉默了會兒又問:“這事你知道嗎?”


    咬咬牙:“知道不他媽給我提前打招呼?我罵誰他媽?你他媽,罵的就是你他媽!”


    作者有話要說:  王鳴盛:老子就是個粗人,愛咋咋地


    第92章


    王琪大著肚子被劈頭蓋臉諷刺了一通, 當場就氣哭了,在電話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王鳴盛聽得心煩, 直接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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