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霽月瞧她這樣,心裏更是如刀割一般。他輕輕將她摟過來,卻是什麽話也不說。


    小叔叔的懷裏有種讓人很心安的味道,他在她麵前總是像一隻呆頭鵝,明明巧舌如簧卻嘴笨的緊。


    可石榴知道,小叔叔是真的喜歡她的。他喜歡想把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捧給她,她隻要哭一下,心都是像碎了一樣。


    而朱今白卻不同。


    他那不是喜歡,是占有欲,就像看到可愛的小狗,像把它帶回家,卻要像將它的母親、它的相熟都斬殺殆盡。


    因為這樣,它便完完全全屬於他了。


    隻能可憐的搖尾乞憐希望他憐憫的施舍一點恩愛。


    石榴呼了一口氣,緊緊的抓住小叔叔的衣袖,仿佛這樣,這樣就能相依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石榴對感情很拎的清的


    後方請注意帶好頭盔,一大波大虐正在趕來


    第64章 笑春風


    金絲絞合的帝冕上垂著十二旒玉藻,搖晃間能看到他含笑的黑眸,明黃繡金龍的袞服上繡有十二種圖案,日月星辰盡在其中。


    朱今白祭過先祖後,便攜著滿朝文武走入奉天殿。小順子尖聲道:“行禮——”


    滿朝武漢左右擺打自己的袖子後才跪在地上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


    恰逢夏日,這一整套流程下來,諸位大臣隻覺得自己的衣服都快沁透了。兵部侍郎謝三書微扭頭對任施章道:“聽外頭說這個皇帝是個硬把式?”


    任施章簡直不知該對他說什麽,他們任家被新帝折磨的幾欲散了,你還來問他是不是個硬把式。


    謝三書皺了皺眉:“任大人,你說新帝上位後會不會追究以前的舊賬。”


    比如說貪汙、行賄受賄的。


    雖然石榴同謝家的謝婉走的近,但任施章並看不上他們謝家。謝三書身為兵部侍郎,貪圖軍餉、買官賣官,讓無數戍邊的戰士食不果腹,他從鼻子裏哼了聲:“當初你既然知道後果又做了,現在又何須畏畏縮縮。”


    謝三書瞪圓眼,咦道:“任大人,你可不能這麽說。這朝堂上你不貪,並不意味著旁人不貪。我貪是貪,起碼我還發了點兒銀子下去,你看他人幾乎全部中飽私囊!”


    任施章懶得理他,下了朝便往大理寺走。


    新帝登基,大理寺的事物繁多,可他已然不打算接受了,他準備從下麵遴選一個不錯的官員來接替他的職務,待辭官後大理寺也不會太混亂。


    這麽一蹉跎,又到了秋天。


    朝中的舊臣殺了一批,貶了一批,流放了一批。兵部侍郎謝家被新帝抄家,搜出金銀珠寶共計二萬萬兩銀子,據說謝家密室的地磚是用金磚鑄造的。石榴這幾日忙,謝婉全家被貶為庶民,財產全部充公,還是石榴將銀子掏出來給他們置了座遠離西城的宅子才將他們安置下來。


    謝婉和姚坦之的婚事自然是黃了,據說是姚坦之自己的提的,他說自己的仕途不能染上一點汙穢。


    謝婉捧著自己的紅蓋頭坐在門檻上,雙眼無神,喃喃的說:“那時他家向我家提親,說是錦上添花、親上加親,如今我家敗了,莫說雪中送炭了,他生怕沾上我一點兒。石榴.......原來我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人。”


    石榴不知說什麽,她隻能沉默的陪著他。


    小叔叔這段日子也不在順天府,他同長老們一道南下去置宅子去了。這順天府他們呆不久了,石榴問道:“謝婉,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江南,去另一個地方重新生活。”


    才剛說完,屋內又摔破了一隻碗,一時女人的咒罵聲,孩童的哭聲都揚出來。


    謝婉木訥著臉:“走,怎麽走?這麽一大家子人莫說去了,大家的心思都不在一處。石榴,我們謝家算是完了,徹底完了。”


    石榴沉默,心裏像墜著什麽似得也不好受。她無事的時候日日陪著謝婉,將銀錢贈她,她卻不再肯收。家裏那麽大家人,都是少爺、奶奶,沒有丫頭婆子一點生活的本領都沒有。


    生活的壓力都落在謝婉身上,她白日找了家酒樓在廚房打下手,晚上又接了針線活。


    謝婉她娘看著心疼,正逢秋日落了雨,便到山上去摘了菌子吃。


    石榴知道謝婉心情沉重,也不再給她拿錢,可府裏好吃的肉魚都會帶給她。這日恰好過中秋,石榴收到小叔叔的信,抿了嘴買了些吃食去找謝婉。酒樓歇了半日,她同謝婉走在街道上。謝婉看著她又拿了東西,一會兒就紅了眼:“石榴你別再給我拿東西了,你最好離我們家遠點兒,皇帝厭惡我們謝家,莫讓他連你們家一道厭惡上了。”


    石榴將東西塞在她手上:“怎麽說,我們小時候都是穿一條褲衩長大的,你落了難我冷落你,你說我良心怎麽過的去。”


    謝婉忍不住,抱著她,輕輕捶著她:“說那麽煽情幹嘛?我在外麵上工被人欺負都沒哭,你就這麽一句話就讓我差點掉了金豆子。”


    石榴攀著她的肩:“好啦,阿婉別哭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恩。”


    她們好不容易才解開心結,站在街道上忽聞炸鞭的聲音,有些跋扈的家丁將人群哄開,紅豔豔的迎親隊囂張蠻狠的從遠處行來。


    石榴和謝婉眺望著,疑道:“這是哪家辦親事,這般熱鬧?”


    中有好事者回道:“喲!您這兒都不知道啊,這可是皇上手下最信任的鎮國大將軍的女兒同姚家的公子成親,據說啊,這個公子哥既是庶子又無功名加身卻能娶到將軍家的女兒,當真是一步登天。”


    石榴愕然,她手心裏的阿婉的手如冰一樣,她蒼白著臉,啞著嗓子道:“你說誰?”


    那人想了會兒:“那人名字有些魏晉風,好像叫——姚坦之。”


    姚坦之?


    那個羞澀的、在山中努力讀書的少年。


    還是那個連荷包都是舊的毛了邊的庶出少爺。


    亦或是那個要和她撇開關係的姚坦之。


    謝婉抬頭,大力推開麵前的人群:“讓讓,讓讓。”


    石榴生怕她做了傻事,卻看著她愣愣的站著那,看著姚坦之滿臉紅光拱手唯搖,對別人的道賀一一接納。


    怎麽可能是他?


    為什麽會是他呢?


    謝婉撥開圍擋的家丁,拚盡全身力氣,淚流滿麵,大聲喊道:“姚坦之——”


    馬背上的人脊背挺得很僵硬,卻一直沒有回頭。


    “姚坦之——”


    謝婉幾乎快站不穩,家丁見她搗亂將她推搡到牆角。


    馬沒有停下,邁著大步子一如既往地向前。


    石榴在她身邊,將他拉起來,憂心道:“阿婉,你還好嗎?”


    謝婉哆哆嗦嗦,握著她的手問:“你看到沒,看到沒,他不是坦之,我叫他,他不回我!”


    石榴的話咬在嘴裏說不出來。她都不敢戳碎她這個不切實際的夢。


    謝婉又哭又笑,“我要去找他,他不可能這樣的!他怎麽會這樣呢!”


    還沒走幾步,卻被人拉住,不是石榴,而是鄰居黃大嬸,她滿臉焦急:“謝婉,你家出事了!快回家看看。”


    謝婉站在那,差點栽了下去,連氣息都微弱了。石榴將她攙著,問“怎麽了?”


    黃大嬸說:“你娘去山中摘菌子,哪知鬆樹下背光的鬆菌有毒,你們一家都沒氣兒!”


    噩夢連連,冷汗淋漓。


    謝婉差點跌倒,推開人群跑到家裏。


    隻是安靜,可怕的寂靜。


    裏麵有仵作將人抬出來。


    加上最小的孩童,一共二十一人,無一幸免。


    謝婉幾乎將門框捏碎,聲音嘶啞幾欲喋血:“娘——”


    你永遠也猜不到命運在後麵給你開著什麽樣的玩笑。


    家族被抄敗落、被相戀的人拋棄、家中親友遇意外橫死......


    連石榴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安慰她,可在處理謝家後事的時候謝婉像是神魂離體了一樣,不說話也不喝水好像就這麽和他們去了一般。


    謝家後事的安置費也是石榴拿出來的,下葬的那天天下著大雨,亂墳崗人煙稀少,石榴和謝婉在那直到待到天黑。


    晚上,石榴打算留下來陪謝婉,可她說什麽也不願,她說自己想靜一靜。等第二天再去找她的時候,鄰居的大娘告訴她,謝婉已經去了碼頭。


    順天府有船南下,直到杭州,謝婉立在碼頭上,瀟瀟寒風吹著她單薄的衣衫,連後背上的包袱也是薄薄的一層皮。


    石榴大聲呼喊,在船邊找到她。


    謝婉臉上的表情已然剝離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反倒變得淡然,石榴知道謝婉以前一向是個愛鬧騰的性子,如今看到她這樣心裏難過的很。


    沒看到她人的時候心急難耐,看到她人的時候卻又不知該怎麽親近。


    謝婉看到她,對她搖搖手:“石榴。”


    石榴飛奔過去,看著她的包袱:“你要去哪?”


    謝婉沉默。


    石榴急了,拉著她的手:“你從小便在順天府長大,未曾去過別的地方,你現在又要哪去?去做什麽?”


    謝婉勉強的笑,去哪?實際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將手從石榴掌心裏抽出來:“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可我知道我不能再留在這兒了,你不懂我如今的感受......我看到家裏的房子便想到我的親人全都死盡了,我看到那紅色喜綢,郎情妾意的情眷就感覺有人在拿刀戳我的心窩子!我還留在這個傷心的地方幹什麽呢?”


    石榴抱著她,她知道她難受,可她沒辦法不能替她分憂。


    謝婉拍著她的背:“我走了後你對你的小叔叔也不要胡亂使性子了,以後沒人玩的話就找那些官家小姐們去玩,大家都是女孩子就算過嘴架也算不了什麽.......”


    她的肩頭漸漸濕沁,謝婉也覺得自己的鼻子像堵了一塊,憋得心口也難受。


    船鳴了一聲,她一把將石榴推開:“走吧,回去吧,我以後會給你寫信。”


    石榴看著她跳到船上,蕩起的河水染濕她的布裙,她揮手:“走吧。”


    石榴點點頭,聲音有些啞:“我看著你走。”


    謝婉捂住自己的嘴,偏開頭,不讓自己去看。


    曾經認識的人一個又一個離她而去,石榴欲覺得孤單。


    她緊緊的抱住自己,好像這樣在涼風中就能有點力量。


    忽然,後背一沉,一團溫熱壓了下來,細小的容貌蹭在臉上,石榴看著被搭上來的大氅,聲音一酸:“小叔叔。”


    她撲過去攬著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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