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好的,任霽月本對凡塵俗世都沒有太多欲望,以前讀書習字,向往入朝為官也想替石榴遮風擋雨。


    可梅林任家根基太深,一舉一動對中原讀書人的影響極大,這對於朱今白這種掌控欲極強的人無異於是一種威脅。


    不如就此歸去,隱於世野。


    若石榴喜歡金銀珠寶,那麽他就學習經商,若她喜歡煙雨山川,他們便踏遍中原的每一個角落。


    總之,她喜歡什麽,他便陪她做什麽。


    熟悉的沉水香是那麽的讓人心安。石榴將臉埋在他的胸膛,緊緊的抱著他。娘說,若是喜歡一個人,和他在一起整個人都會心安,石榴覺得自己便是這般。


    她想和小叔叔永遠在一起,不論是在哪還是做些什麽,隻要和他在一起,在無聊的事情也會變得有趣。


    所以,石榴說道:“小叔叔,要不我們成親吧?”


    任霽月愣了一下,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他在外頭從來就是一個伶牙俐齒的人,可惜在石榴身邊總是覺得自己笨嘴笨舌。


    他支支吾吾,愣頭青一樣:“這麽快?”


    石榴拉著他的手,說:“如今我的嫁衣娘也為我做好了,這些日子我將仆從都放了出去,府裏除了馮管家和丹桂便沒有旁的人了,恰好要過除夕,府裏好久沒熱鬧過了,我們湊在一起把這些喜事都辦了好不好?”


    任霽月有些心疼,他想給石榴最好的,這些時日裏成親不論什麽都太趕。


    可石榴卻說:“小叔叔,我不在乎。我們成親吧,以後我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焦不離仲,一輩子要永遠在一起。”


    說做就做,這就是石榴的性格。


    馮管家早就知道他們沒有血親,看著他們生了情意,一步步走來又是心疼又是高興。


    丹桂愣愣的,半晌沒能將任霽月從少爺轉變成姑爺的身份轉變過來,聽到石榴要和任霽月成親,手忙腳亂的準備部署,差點跌了個跟頭。


    幸好府裏東西擱置的多,喜燭喜被都有。任霽月和石榴二人都無親眷,隻能請馮管家坐在高堂之上。


    馮管家推脫不了,坐在上麵看著這兩個新人結為夫妻,看著隻流眼淚。


    梅林任家的香火終於又能延續下去了,想必任老太爺在西天上也能了卻一樁心事。


    入夜,天很黑也很冷,任霽月隻喝了幾杯酒便有些醉了。他的酒量一向很淺,隻同石榴喝了三杯,便覺得地上人影晃晃,一會兒成了四人,一會兒成了六人。


    石榴昂著頭將最後一杯酒飲盡,她的眼眸是幹淨到清亮的顏色,她淺笑著,有些不舍的摸著任霽月的臉:“小叔叔,你記著了,我們已成了親拜了堂,縱使這輩子我......陪不了你,你也不要忘了我,我是你的妻子,小叔叔,你要記著我好不好?”


    任霽月已然睡著了,石榴戀戀不舍的在他的臉頰上印上自己的紅唇。


    她站起來,拿出早已淬好了毒的匕首,她要殺了朱今白,為她的家人報仇。


    門大開著,風聲呼呼,吹落了滿樹的花。


    這短短一年的時間裏,人變了,景卻未變,冷漠的永遠是蒼天,悲哀的永遠是故人。


    石榴出去的時候,一朵早開的桃花落在她的肩頭,她輕輕笑了笑,好像把內心深處久壓的痛苦和絕望都釋懷了。


    她無懼無怕無惶。


    來吧,都來吧。


    她要像那殘雪裏的桃花,哪怕盛在枝頭搖搖欲墜,哪怕被冰雪凍得徹骨難耐,也要笑春風,就笑春風。


    我怕你什麽?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完


    第三卷 等閑識的春風麵,萬紫千紅總是春


    第67章 寒雪深


    小順子端著熬好的參湯小心翼翼的踏進養心殿,殿內靜悄悄的除開狼毫筆劃在宣紙上的聲音但無其他了。


    立在漆柱旁的小太監名叫小楊子,是小順子在宮裏新收的幹兒子,成了親人後宮裏二人也好歹有個照應。


    隻見小楊子撇著嘴搖搖頭,這代表著朱今白心情極不好,於是小順子的背脊弓的越發謙卑,踮著腳讓自己行路的聲音更小。


    參湯被高高捧在頭頂,太監沙啞的聲音說道:“皇上,您都看了這晌的折子,不若喝點參湯養養神吧。”


    朱今白沒理他,隻是垂著腦袋不停的看著奏折。


    過了好久,他手裏的筆一頓,忽然問道:“她怎生了?”


    她?哪個她?


    小順子想了一瞬,便知道是誰了。


    那讓這位陛下如此惦記著的還能有誰呢?


    說來也當真是一個可憐的人物,不過一年爺爺,父母因為陛下盡數斃命,可她一個女子除了忍著還能說什麽呢?


    但皇帝問他,任家那姑娘如何、怎樣,自然是不能說實話的,開玩笑同陛下這般的人物說實話、難聽的話還能見到明早的太陽麽?


    於是小順子想了想,說:“任姑娘自然是好的。想必過了這些日子心裏的痛啊苦啊也過得差不多了。”


    見皇帝神色晦暗,小順子接著道:“陛下不必太過憂心,這世上啊最厲害的東西就是時間了,它能撫平任何傷口,等過段時日,任姑娘想明白了自然會識的陛下的好。”


    朱今白將毛筆一丟,隨性坐在龍塌上,撣了撣繡袍的褶皺:“不,她一定恨孤。”他聲音漸漸低微,自言自語道:“不過有恨也是好的,沒有愛有恨也是極好的。”


    小順子眉頭一挑,趕忙將腦袋低低垂下,恨不得把耳朵也封上。這話聽了也能往肚子裏咽,若是傳了出去........


    指不定會有人覺得今上腦袋有點兒問題.......


    沒過多久,有小太監顛顛跑過來伏在小順子跟前說了什麽,他抬了抬眼,瞧著皇帝欲言又止。


    小太監退下,朱今白定定看著他:“想說什麽便說罷,無妨。”


    小順子這才帶著笑,帶著幹皮褶皺的臉笑的像秋日殘菊:“恭喜皇上賀喜皇上,任姑娘終於想明白了,把心裏的恨呀、憎呀都忘幹淨了,這不,她現下就在外麵候著要見陛下........”


    朱今白一聽,一直緊閉的薄唇躍起一絲弧度,連臉上的疲倦都少了不少:“快喧她進來。”


    說完,又低下頭細細打量自己,扶了扶鬢角微亂的發:“小順子,你看朕的衣著是否得當。”


    哈,陛下果真喜歡那姑娘喜歡的緊,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君上,竟然也如少年一般膽怯。


    他弓著腰,笑著的臉都差點貼到地上去了:“陛下英明神武,整個順天府的女孩兒們見著陛下了怕是魂兒都要掉了。”


    話雖然說得極諂媚,可朱今白不得不承認,這話說到他心坎裏去了,甚是服帖。


    他故意板著臉:“還說,趕緊將她請進來。”


    屋外的雪飄了很大,即使披了大氅身子也沾滿了冰晶,入到溫暖的室內,石榴這才緩了口氣,朱今白背過手問道:“你這麽晚了找我有何事?”


    大氅脫下,遞給小順子,隻見石榴內裳穿的是極刺眼的紅裝。


    石榴花豔紅的顏色,上麵用金線繡著百花繽紛,霞帔耀眼,看的朱今白心刺痛了一下,臉色立馬酒垮了下來。


    他走過去,目色沉沉,打量了她許久才涼涼道:“你這穿的是什麽?”


    石榴唯有答話,隻是為抬起頭看著他。


    臉上略施過粉黛,粘在額頭上的雪沫子被室內的熱氣熏化成水,順著鼻梁流到臉頰,看上去像一顆晶瑩的淚珠。


    無論是哪般的人物見到自己心喜的女子站在眼前也會心神俱亂,朱今白也是一樣。他探過手,指腹觸到那膩滑的麵皮上,感到那人一瞬的僵硬,他收回手,隨意碾了碾手裏的水珠,掀了掀唇,說:“你穿這件衣服來找孤會讓孤誤以為你想嫁給孤的。”


    石榴垂眸嘲諷的笑了笑,可這落在朱今白的眼裏竟是小女兒的嬌羞。


    袖袍很寬,手裏握著的匕首也藏匿的看不出來,石榴漸漸地靠近他,她知道自己此行若是不能成功怕是也不能回去了。


    可是她不怕。


    她的父母、親人都因眼前的儈子手死去了,這些個仇恨像一根根倒刺戳在她的心口,她隻要一呼吸都覺得整個人痛到蜷縮。


    可他有什麽資格、怎麽好意思問自己想不想嫁他?


    他是瘋了吧。


    他這樣的人,石榴恨不得把他剝皮抽筋,食盡血肉。


    手臂高高舉起,隱於袖管的匕首欲要刺下。


    忽然,他轉身,定定的看著雙手交合的石榴,打量了好一會兒,直到石榴以為他發現了自己的意圖。


    他才慢悠悠的說道:“去把你身上的衣服換了吧,孤瞧著厭煩。”


    小順子連忙將石榴帶下去。


    石榴被這麽一打岔,心裏猛提著的一口氣兒便落了下去。


    他沒發現!


    他竟然沒發現。


    小順子走在前麵,行路得了空的時候朝後瞥了眼任家的小姐,瞧她這張臉、這個身段即使做什麽亡國妖姬也是夠格的,也難怪陛下想斬盡她的親人也要把她私藏呢。


    想罷,他瞧著這姑娘臉色不大好,以為她還在同陛下置氣,勸誡道:“任姑娘。”


    “.......恩?”


    石榴沉浸在自己的思索裏,差點沒反應過來。


    小順子輕聲道:“任姑娘可發現陛下念你的緊?”


    石榴步子一頓,整張臉皮徑直僵硬掉,嘴角掀起嘲諷的笑。


    小順子趕忙說道:“我家陛下有事行事是有些荒誕,可他對任府做的事也非但沒有道理。前些日子陛下想登基,任家兩位老爺可使了不少絆子。按理來說啊,陛下便是將任家滿門抄斬也是有理由的,可他隻偏偏要了兩位老爺的命,這說到底還是心疼姑娘。”


    石榴心想,她往日隻覺得朱今白是個神經病,沒想到他身邊的人腦袋也是不清白的。他殺了他爺爺和父親,難道她還得跪下來感激他的大恩大德?


    見她未說話,小順子隻當她被說服了,又接著道:“任姑娘莫要任性,莫要恃寵而驕,依奴才來看啊,姑娘您的福分還在後頭呢。”


    石榴懶得同他說話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存了要殺朱今白的心思還會不會說這些話?至於他口裏言的那些福分.......


    這變態給的福分不要也罷,誰要的話,喏,自個兒在地上撿吧。


    穿過一重又一重的宮殿,這才到了。


    屋內早有宮女候著,石榴走進去,小順子站在屋外將門闔上。


    宮女圍上來,不顧她的驚呼將她身上的衣服盡數拔下,石榴緊緊的將匕首藏在身上生怕他們搜了過去。


    厚重繁瑣的鳳冠霞帔壓在身上幾乎喘不過氣來,頭發被盡數盤上去,宮女拿來胰子將臉上的殘妝卸下,又塗抹上噴香的胭脂,這才將銀鏡拿過來。


    很美,也很貴氣,和之前的石榴完全是兩個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的掌心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恪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恪非並收藏他的掌心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