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服雖然一層疊著一層,可石榴還是覺得冷,這種冷是從心裏慢慢滲透出去的,幾乎把她要完全淹沒。


    待她回過神來,發現浩大的宮殿裏唯剩下她一個人,長明燈挑著光給一切朦朧上一層蜜色。


    無風,卻背後的汗毛卻盡數立起來。


    石榴欲要扭頭,卻被一個溫熱的身體牢牢抱住。


    那人的胳膊是最頑固的束縛,穿過她的細腰,死死的抱著她。石榴整個身體僵硬的不行,冷硬如石頭般的手緊緊握著匕首,隨時伺機而動。


    朱今白微微彎下身子,下巴墊在她的肩上,氣息略有些混重,落在石榴的耳邊更讓她惶恐不安。


    合在腹部的雙手仍在不停收緊,他看著銀鏡裏的二人良久,說:“和我想象中的一樣,你穿著很美。”


    石榴手裏的匕首慢慢收緊,盡量放鬆自己渾身的肌肉,好顯得她沒那麽緊張,可惜不行,她失敗了。


    她的胳膊抖得不行,半是害怕,半是激動。


    她簡直不能想此行要是失敗了落在朱今白手裏還會收到什麽養的折磨,大不了一死,可朱今白豈會讓她一死了之?


    朱今白瞧她臉上雖然點了胭脂可還是白戚戚的,指腹慢慢覆上她的麵孔:“你在害怕什麽?在孤麵前還需害怕什麽?”


    鏡中的女子眸中水色漸重,淡笑說:“就是因為在陛下這才感到害怕,我害怕陛下什麽時候厭了、倦了也把我隨意處置了。”


    末了又補了一句:“就像對待我爺爺和父親一般。”


    聽到她略帶委屈的責怪,朱今白心念一鬆,有些欣喜。她願意將自己心裏的傷痛說出來,便意味著她是在意自己的。他相信隻要石榴待在他身邊總有一天會識的他的好,再說了,他要是喜歡一個人,她的渾身所有、她的人生、她的社交圈子都得是他的,身子、心裏隻能是他一個人的,不能偏袒她的後家,不能欺騙她。


    朱今白從發現自己喜歡她時,便早有要除掉任家的心。


    至於石榴會傷心、難過,那有如何?


    他相信她會愛上他,就如同那隻馴服的雪鷹一般。


    第68章 紅梅煞


    石榴左手用力想掰開他的手,可朱今白卻力氣極大,緊緊的握住她的腕子說:“我不會厭倦你,我喜歡你,想要你眼裏除了我再也看不見其他,你可知當我知道你的親人死去,你孤苦伶仃隻剩一人以後怕是隻能依靠我時,我是多麽的欣喜?”


    石榴不敢置信,用盡力氣推開他,掩在袖口下的匕首差點紮到自己:“就因為這個?所以你要殺了他們?”


    朱今白沉默。


    任老太爺和任施章本就罪不該死,可是他還是因為私心故意殺了他們。


    沒辦法,他不想給石榴一丁半點的退路。


    他喜歡她,她想什麽都無關緊要,可她必須得依賴著他,仰視著他,沒了他活不下去。


    這才應該是他喜歡的女人。


    石榴想忍可忍不下來。


    她的爺爺是三朝元老,父親也是朝中重臣,他們若是死於戰爭、內亂她心裏會難受卻不會憤怒,可他呢?


    僅僅為了一己之私殺了他們!


    朱今白輕輕地撫摸她的手心,“無礙,以後我會對你好的。”


    誰稀罕?誰又會稀罕呢?


    他這種賞賜一般的語氣,難道還希望自己感恩道德的匍匐在他的腳下嗎?


    石榴打開他的手,退了幾步,又退了幾步,直到燭光葳蕤將她的影子散在朱今白的身上,他好看的麵孔半明半暗,緩緩抬眼,瞧了瞧自己被打開的手,麵色不善。


    石榴認真的說:“我想我從前喜歡過你一刻,那一刻當真是良心被狗吃了,你這樣的人就活該一輩子孤獨到老,我可憐你,卻不會再恨你,恨也是會消耗力氣的,你不配!”


    石榴手裏的匕首蠢蠢欲動,如她所願,朱今白果然氣的麵孔扭曲,他走過來,如鷹一般要扭她的胳膊。


    就是現在!


    石榴伺機而動,鋒利的匕首貼到朱今白的脖頸,劃出一條妖豔的紅痕,左手忽的被他牢牢扼住,他指骨一動,手腕被他卸下,石榴立馬慘叫連連,痛的冒了冷汗。


    他幾乎瘋狂,不敢置信又勃然色變:“你要殺了我?”


    石榴痛極,卻還是冷笑:“我不光要殺了你,我還要刮了你,把你的肉、你的血、你的經拿來祭奠我的親人。你真好笑,好笑到天真居然以為我會喜歡你,太可笑了,簡直到了一種可憐的地步。”


    可憐?


    朱今白這麽多年來,再也沒有從誰口裏聽到“可憐”這個詞。


    他看著石榴,好如看著一個惡鬼一般,燭火悠悠,投在他的臉上如從地獄爬起來的修羅:“可憐,我可憐麽?石榴,這麽多年了從未有人在孤的麵前說過可憐兩個字。”


    石榴被伏,本就沒有打算還有回去的念頭,雖然她舍不得小叔叔,可她心中的仇恨卻無法安放,若不殺了朱今白她便不能原諒自己!


    欲咬舌自盡,粗辱的手指卻強硬塞到嘴裏,往下一撇,便將她的下巴卸了下來。


    朱今白眯著眼:“你想死?”


    石榴閉眼,連個輕蔑的眼神都不屑給他。


    “好,好,好的很啊!”


    朱今白連連說了三個好字,想必是氣急,可是石榴卻不怕,她怕什麽,她連這條命都不在乎,還怕什麽?


    朱今白靜立了一瞬,眼中黑眸不正常的轉動,好像是被往事魘住了。


    隨著一股大力襲來,石榴被他抗在肩上直往臥床走去。石榴大驚,雙指狠狠掐在朱今白的身上:“你個瘋子,快放我下來!即便殺了我也不要羞辱我!”


    “啪!”


    朱今白將她大力摔在床上,一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嚨,半跪在床榻上,他的眼裏有光,有脆弱卻很微弱。


    他盯著石榴,喃喃道:“你不能這樣,我是這般的喜歡你,你不能說我可憐。”


    石榴如豺狼掌下任人宰割的羔羊,她盯著朱今白,看見他的神態很不對勁,他流了淚,麵上卻空空的,石榴有些又怕,不敢再用言語惹怒他。


    她敢死卻不敢在朱今白的手上受折磨。


    陰影從身子上頭覆上來,朱今白格外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臉:“你不能說我可憐,你可知我以前過得什麽日子?你一說我可憐,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那段暗黑的日子,好像我坐在皇位上還是惶恐不安的。”


    他手下的撫摸漸漸向下,流連在石榴的耳垂邊。


    石榴想動,下半身卻被他的膝蓋牢牢頂著,雙手也被他縛住,當真是逃脫不得。她隻能惡狠狠的瞪著他。


    俊臉慢慢湊近她,一顆溫熱的淚落到石榴的臉上:“你自然是不懂我以前的日子,你是世家貴女,整個梅林任家隻有你一個,自然是什麽好的都緊著你。可我不同,我雖然和先帝是兄弟,可我的母妃隻是藝館裏的清倌,宮裏頭誰都瞧不起她,我那時想啊,沒關係的,隻要我長大了就能保護她。”


    “可是呢。”他話語一轉,整張臉變得可怖起來:“先帝逼宮,屠盡所有的兄弟唯留下我,我本以為是我自己太過平凡、太過可憐才讓他生了憐憫,可惜不是,他瞧上了我的母親,愛上了她的皮肉又嫌棄她的出身。你不知我日日瞧著自己的母妃被他傳喚到宮,折磨得沒有個人形,我的母妃掐著我的脖子告訴我,若不是因為我,她何苦這般醜陋的活著。有時候她說她雖為皇妃,卻還不如一個妓、女自由。她把這些恨都發泄在我身上,折磨我,有一次甚至把我關進蛇窟,無論我怎麽哭都不願放了出來。”


    石榴聽了發寒,她愣愣盯著朱今白,心頭是堵得,又恨他又難受。


    朱今白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發:“別露出這般憐憫的眼神,我這樣會誤以為你喜歡我。”


    他繼續道:“那個時候,府裏的人都說我可憐,我有次進宮發現我活的竟然還沒有宮裏的一隻狗舒坦。再後來......我母妃被先帝折磨後放出宮時,我殺了她。她活著那般辛苦,我殺了她也是種解脫吧?”


    他俯下身,目光沉沉又極有攻擊性:“石榴,你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心喜的人,我會放了你麽?”


    “你活著是我的人,你的身體、你的發絲每一厘都是我的,死後,便化成灰被風吹了也隻能圍著我轉。三途河前,我沒來也不準你投胎。至於你究竟對我是何種感情,重要麽?”


    丹唇越靠越近,熾熱的呼吸幾乎要焦灼她,可這些話落在石榴的耳裏隻覺得惡心。是的,惡心。


    小叔叔心喜她,恨不得時時刻刻保護她,生怕她受到傷害,可朱今白卻要傷害她,這根本不是喜歡,這隻是占有欲作詭。


    忽然,她瞪大眼睛,故意叫道:“小叔叔,救我。”


    朱今白一愣,回頭,被石榴一腳踹到床下。


    石榴忙的跳下床,欲要從窗扇跳出去,頭發卻被朱今白死死絞住,他咬牙切齒:“敢騙我?”


    他約莫是氣急,手上的力氣越發的大,石榴隻覺得自己的整張頭皮都快被他扯下來了。


    忽然,窗外林間有飛影躥動,雖隻看了一眼,石榴也認出那人正是任霽月,她大聲呼救:“小叔叔。”


    朱今白冷笑:“你別想騙我第二次。”


    他正要將石榴拉扯過來,兀然感到頸間一涼,他步履一頓,隻聽到後麵的男人沉聲道:“放開她。”


    朱今白看著石榴的眼神簡直想把她給殺死,可他手間的力氣倒是慢慢卸了,石榴得救,忙不迭的跑到任霽月身後,有些後怕又好像有了後盾一般心安,看的朱今白心裏的火躥了又躥。


    須臾,他像想到了什麽,猛回頭一看。


    整個人呆愣在那。


    錯不了石榴入宮的時候亦是穿的一身紅色的嫁衣,麵前的男子恰好也穿的是,太巧了,可石榴居然叫他小叔叔?


    他姓任,是任也溫的外室子,亦是石榴的小叔叔,他們居然敢成親?他們知不知道這是亂、倫?不害怕別人覺得他們惡心嗎?


    石榴緊緊的抓著任霽月的衣服,緊咬下唇:“小叔叔,殺了他。”


    任霽月手裏的劍往前送了,在他脖子上劃出血沫子卻沒有下死手。


    石榴急了:“小叔叔,若此時不將他殺了,以後我們走在哪都要受他掣肘。”


    任霽月緊抿唇角,卻還是沒有行動。


    朱今白殺了任家兩位老爺,是他的仇人,可是在此時他卻不能殺他。


    如今朱姓皇室明麵上唯留他一人,他若死了,順天府各世家便掀杆而起,順天府必亂,整個中原已經遭受一次又一次瘡痍,民不聊生,此時再來戰亂,必給周圍蠻夷之國可乘之機。


    所以,他不能殺朱今白,亦或是現在根本不能動他。


    石榴的哀求聲越來越弱,她帶著些許哭腔說道:“小叔叔,他殺了爺爺和爹,難道你就看著他如此逍遙下去麽?”


    任霽月心裏一突,手裏劍氣更甚,劍鋒卻一轉,徑直將他的胳膊劈下。


    任霽月的慘叫在瞬時劃破整個紫禁城,石榴欲要說什麽,卻被任霽月攬住,劍尖在琉璃瓦上一點,欲要飛身而去。


    臨行前,任霽月回頭,朱今白倒在地上的血泊裏,眼裏惡毒的寒光如淬毒的暗器一般襲來。


    任霽月步子一頓,說道:“你既登基為帝必要為中原的子民考慮考慮,行事這般糊塗不像君王倒是個失了心智的可憐蟲。”


    話罷,踏月而去。


    朱今白躺在地上疼的渾身痙攣,屋外的宮女侍衛一窩蜂的衝了進來亂成一團。朱今白咬牙吞著冷汗。


    沈雲飛救駕來遲,跪在地上,禦醫忙活了一晚,朱今白性命無憂了,可那胳膊再也接不上去了。


    東方既白,初陽暖在白雪地上,朱今白睜眼,眼裏冷然又清冷:“雲飛。”


    “屬下在。”


    “孤要任霽月的腦袋。”


    “屬下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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