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應了,挽了晴雯的手進去見賈母。


    賈母素日裏就喜歡漂亮的小姑娘,見了婷婷嫋嫋的晴雯,心裏先愛了三分,“晴雯,你可願意為老太太去看寶玉的屋子?”


    “回老太太的話,實是不願意的。可老太太說了,奴婢就去做好。就盼著老太太早日好了,鴛鴦姐姐回去,還望老太太允我回來。”


    賈母拉著晴雯的手,有些激動,“好孩子。老太太不會忘了你。”又喊鴛鴦,“把年後得的那對耳墜子,給了這孩子。”


    鴛鴦找出那滴水般透澈的蘭寶石耳墜,給賈母看,“老太太,可是這一對?”


    賈母點頭,“鴛鴦,你送她過去吧。”


    晴雯再進了寶玉的怡紅院,先把各處溜達來亂逛的婆子、丫頭都趕了出去。有那不服的頂嘴,晴雯揪著人,要去賈母那裏說,嚇得眾人如鳥獸一般散了。


    寶玉見了晴雯,激動地去握晴雯的手,“晴雯,好算還有一個你在。”說著就流下淚來。


    “我的小爺,你既想著她們,何必招徠一屋子的妖精一夜夜地作?都驚動了老太太呢。等太太回來,她們不知深淺的陪你鬧了這麽久,可有一個能討了好去處的?”


    寶玉給晴雯劈頭一頓說,方想這些日子自己是鬧得過了,忍不住又去拉晴雯的手哀求:“好晴雯,你替我掩蓋些吧。”


    “二爺,哪裏是我不肯掩蓋,這府裏還有哪個是不知道這事的?”


    寶玉白了臉,思索了會兒,也沒法子,悶悶地回裏間,臉向裏躺著,也不理人了。


    芳官見晴雯進來,先就趕出去那些往來熱鬧的人,又說的寶玉訕訕的回了屋,忍不住要撲上去和晴雯撕巴幾句,春燕捂著她的嘴,拖她下去。“我的小姑奶奶的,你不知道,這晴雯原就是這院子的大丫頭,說一不二的,等閑沒人敢和她嗆聲。上回吵嘴,太太把一院子的姐姐們都攆了,連素日在太太跟前最有臉麵的襲人姐姐,還挨了三十板子呢。隻剩了她一個,好好地去了老太太的院子。你這是要老虎頭上搔癢癢不成?!”


    芳官被恐的白了臉,不敢再吱聲了。


    寶玉的院子也就沉寂下來。


    林之孝家的回去和當家的說晴雯:“那是個眼明心亮的丫頭,手巧,人又長得好,雖是嘴巴厲害了些,要是我有兒子,必求了家來的。”


    林之孝道:“難得的見你說誰這樣好的。”


    “那真是個好的,不知以後會落到誰家裏。”


    “真那麽好,老太太還不留寶玉哪兒?你倒操這樣的心。”


    “你哪裏知道,那晴雯是賴嬤嬤送的。怕是老太太多多少少,心裏有疙瘩的呢。”


    二人隨口聊了幾句,也就罷了。


    賈府這裏怡紅院無事,其它地方的雜事在探春的整治下,顯出欣欣向榮之意。這日李紈、探春、寶釵正在廳裏處置家事,有幾個東府的人慌張張地跑進來,“老爺賓天了。”


    眾人聽了嚇了一大跳,李紈趕緊收拾了,讓人去問寶玉可能過去,不想等了半晌,怡紅院回話說寶玉仍是杖傷疼痛,不能去東府。李紈無奈,隻好把府裏的事都交托給探春、寶釵,自己帶著茫然的惜春,由一些丫鬟、婆子簇擁著過了東府。


    那尤氏得了喪報,見家裏沒一個得用的男人在家,就派了人先去觀裏,把所有的道士都鎖了起來。又派管家賴升請了幾個大夫隨著,會同李紈帶著一些管事媳婦去探看。


    賈敬早死的四肢僵直了,大夫們看了,見他口唇紫絳皺裂,腹中堅硬如鐵。幾人商議了便向管事的說:“這是道教中的金丹中毒,燒脹而死。”


    被捆起來的眾道士們,忙忙為自己辯解,“哪些秘製的金丹,都是真人自己煉製的。笑得們素日也有勸過時候不到,且服不得的。哪想到真人就自己服了,定是升仙了。”


    尤氏哪裏理會他們這些說辭,隻命人都綁了看好,等賈珍回來由他發落;派人飛馬趕去給賈珍報喪。一麵又忙著給賈敬裝裹了抬去鐵檻寺。算算賈珍再快也得半個月才能回來,天氣炎熱,實在不能久放,遂自己做主,命人算了日子時辰後入殮。幸好是棺木早備了,寄放在鐵檻寺,免了尤氏的許多事。


    第116章 紅樓116


    116


    賈珍得了喪報,趕緊地帶著賈蓉向禮部告假, 禮部官員不敢自專, 逐級上報。到了今上的案頭, 恰好有太上的人過來給今上傳訊, 免不得說幾句賈家昔日。今上遂準,還給了額外恩旨。


    賈珍得了旨意倍感榮幸,帶了兒子星夜馳騁趕回。將到都門, 遇到在此迎接的家仆。賈珍數日趕路, 疲憊不堪,問及家中狀況,得到的回答是:“奶奶已經命人將觀裏的道士都緝拿了, 等大爺回來處理。又恐天熱,已經將老爺裝殮在家廟。怕家中無人, 接了親家母和兩位姨奶奶在家幫忙。”


    賈珍聽了, 連連點頭,讚尤氏處理的妥當。賈蓉聽說尤氏的兩個妹妹來了,樂的眉開眼笑。聽說賈敬停靈在家廟, 父子二人也不回府, 直接奔去家廟鐵檻寺去了。


    不提賈珍父子為喪事的忙亂, 那二人隻是人前為理法所拘, 不免孝子賢孫地在靈旁守著, 待離了人眼, 就在內帷和尤氏姐妹廝混。


    過了數日, 給老太妃送靈的官員和各家誥命回了京城。賈璉和鳳姐一回府, 就換了衣裳去給賈赦請安,見賈赦居然在服小功(小功:是用較細的熟麻布製作的守喪期五個月),而葳哥也換了淺色衣裳。


    賈赦看二人吃驚的神色,慢慢說道:“東府的敬老爺去世了,雖我們另立了一支,隻是為父與他二十幾年的情誼,也就在家裏為他服個小功。璉兒,你換了衣服,替為父走一遭,去祭拜一番。鳳丫頭也不必去,瑩姐兒和葳哥兒,當是夏日穿淺色的便罷。”


    賈璉聽了父親的安排換喪服,準備去寧國府吊唁賈敬。鳳姐聽了賈赦的安排,心中叫苦,她要是跟著去,還能看著賈璉一點兒,別著了賈珍甩鍋的道。


    賈璉換好衣服出來,見鳳姐揪著帕子,咬牙切齒的,就奇道:“鳳兒,你這是有什麽為難的事兒了?”


    鳳姐看著賈璉,想想還是說了好:“二爺,你可記得我和你說過,別見尤氏的妹妹們?”


    賈璉笑,“我就是去東府祭拜一番,怎麽會去見珍大嫂子的妹妹。”


    “二爺,實話和你說,你慣常在外邊,不知道尤氏為攏住珍大哥哥,常請了她妹妹來。那是她繼母帶過來的妹妹。府裏好多些人都傳,珍大哥哥還有蓉兒和尤氏的妹妹不清楚。”


    賈璉笑笑,聽說尤氏的妹妹們是絕色,現在他妻妾賢美,怎麽會起別的心思。他早就知道賈珍是什麽貨色的,但賈政父子都和尤氏的妹妹有牽扯,這事兒還真不知道的。


    賈璉伸手捏鳳姐的鼻子,“好啦,好啦,你這個老醋壇子,我不進內宅,上了香就走。”


    “永璉,和你說正經的呢。”


    賈璉聽鳳姐兒喊他永璉,愣愣神,頗感意外。


    “那尤氏的二妹妹是花為肚腸,雪為肌膚的美人,怕是二爺一見了就挪不動腳步了。隻是那尤二姐幼年就訂親了皇商張家的,尤老娘想為她的親生女兒,尋一個不低於尤氏的好婚事。你這去了寧府,我怕珍大哥哥會哄住你的。這可是國孝期間,置外室的話……”


    賈璉在戶部做了快二年了,聽鳳姐這麽說,不等她說完,就拉住鳳姐的手,“鳳兒,你說的我都明白,我還想這把家撐起來,給你、給妹妹、給瑩兒依仗呢。你放心,就是仙女下凡,我也不會幹出置外室的混賬事兒來。”


    鳳姐反握住賈璉的手,“二爺,可記得你說的話。去了不能飲酒。”


    “好,好,你個老醋壇子。”


    鳳姐一路送到二門口,招了跟隨賈璉的小廝又叮囑幾句,才放了賈璉走。


    平兒一邊幫鳳姐洗頭,一邊和鳳姐說這一個月的大事小情,說完府裏的,說起豐兒,“奶奶,豐兒要生了。前幾日,卜五嫂子過來說,豐兒想借奶奶生產的那個椅子,我就把椅子送了她了。又送了她幾套帽子袍子的。”


    “嗯。”


    平兒把鳳姐的頭發包起來,試試浴桶裏的水溫,轉身又添了幾瓢熱水。


    “平兒,你收拾些東西,明兒個得去張舅老爺府上,謝謝人家的。”


    “奶奶放心,東西早就備了,等奶奶得空看看適合不。”平兒給鳳姐慢慢搓背,“張家的二舅老爺,這個月來了幾次找老爺喝茶、下棋呢。”


    “可有些其它什麽事兒不成?”


    “沒有呢。就是和二舅奶奶隔了日子來。”


    鳳姐知道這是張家不放心這府裏,老的老,小的小的。這事兒,十年八年也沒什麽法子,不對,十年八年後也還是沒法子,賈琮長起來,按賈家的成婚了就分出去。鳳姐禁不住想再生兒子的念頭。


    鳳姐沉思,知道平兒說:“奶奶,還是起來吧,再泡就皺了。”


    鳳姐遂停了思索,也換了清淡顏色的衣服,就當時夏日涼爽了。


    賈璉去了寧府,正是賈珍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賈珍見了賈璉,待他給賈敬上過香。就拉著他的手說,“璉二,我的好兄弟,你可算是來了。”


    賈璉給賈珍道惱,說一些節哀之話。賈珍拉了他去書房,邊走邊說:“我們兄弟,就不說這些話了。你在戶部這一向可好?可有為難你的?”


    “哪裏有什麽不好的!我外祖父在戶部的根底深呢,從上到下,沒人為難我。”


    賈珍也為賈璉高興,喊了小廝奉茶,繼續問欠銀的事兒。


    賈璉很無奈,“珍大哥,不是兄弟說啊,這欠銀早就該還了的。你當今上好欺嗎?”


    “太上還要過幾次欠銀呢,沒有也就那麽地了。都不還,也沒怎麽的。”


    賈璉見賈珍不聽,也就不再勸。


    一會兒,有小廝進來,說是外麵有人來祭拜,賈珍對賈璉說:“璉兒先坐坐,哥哥還有話和你說。”告辭去前麵接待來祭拜的客人。


    賈璉自己坐著無趣,轉去窗前看後園的景色,忽然聞到嫋嫋香風,回頭一看,卻是一個人間難見的姝色。那女子穿著月白的繡花軟羅衫,挑線的八幅天青色細錦繡羅裙,見了賈璉,一聲驚呼,“呀”,纖纖十指伸出來,掩住檀口。那一聲“呀”,真的叫是個男人的,都要把魂兒跟著她去了。


    賈璉玩味地看著這女子。那女子見賈璉看她,紅暈漸漸爬上臉頰,羞澀地低頭福身,白瓷般的脖子劃出優美的弧線,也沒說話,急轉身,細腰款擺,嫋嫋而去。


    賈璉覺得自己是眼花了,使勁嗅嗅空中殘餘的一點香氣,才知道自己不是花了眼、做了夢。眼前晃動的還是那女子福身的時候,圓潤耳珠下擺動的珍珠墜子。


    暗笑賈珍,這是給他的勾魂第一招:偶遇美人。這美人的溫柔如水,恰是自己母老虎的對立。若說顏色,還未必比得上自家的老醋壇子呢。


    賈璉暗綽綽地胡思亂想,不知道這是尤二還是尤三?這美人偶遇的段數低了點啊。內眷怎麽會走到前麵賈珍的書房來?


    賈璉思緒蹁躚,不知何時賈蓉進來了,“璉二叔?璉二叔。”賈璉被賈蓉的叫回神誌。


    “二叔在想什麽美人呢?”賈蓉草草地給賈璉行禮。


    “美人?”


    “二叔莫瞞我了,我才見二姨從這門出去。”賈蓉笑嘻嘻的,一幅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的賤樣。


    “你二姨?尤二姐?”


    “是啊。我二姨漂亮吧。”賈蓉也不等賈璉回答,自顧自地說著,“我二姨比這兩府合起來的女子都漂亮。性情又溫柔如水,不知哪個好男兒,能享得了這樣的人間絕色呢。是不是呀,二叔?”


    “確是人間絕色。”


    “比我璉二嬸子如何?”那賈璉、賈蓉以前也是葷素不忌的酒肉交情。


    “哪裏及得上一零點兒!”賈璉想說的是尤二姐哪裏及得上鳳姐一零點兒。


    可賈蓉聽了這話,整個人興高采烈,眉飛色舞,“二叔既說她這麽好,我給二叔做媒,說了做二房如何?”


    “你這猴崽子,要坑你二叔嗎?那尤二姐不是早定了婚事?”


    “這都不妨事兒的。我這二姨三姨都是我姥娘帶過來的,還是在那一家時候指腹為婚的。那家敗落了,也有十幾年也不往來。我姥娘時常抱怨,要退了婚,要我父親給找個好人家。不過是等以後給那張家十幾兩銀子,換個退婚書唄。那張家窮極了的,再沒有不肯的。再說了,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怕他不依。給二叔這樣的人才做二房,我保管我父親和我姥娘都願意,隻有嬸子那裏卻難。”


    賈璉笑著看賈蓉,嘴快咧到耳朵了。


    第117章 紅樓117


    117


    賈璉笑得和二傻子似的,聽賈蓉繼續說。


    賈蓉看賈璉的表情, 想想又說:“叔叔要有膽量, 依我的主意, 管保無妨, 不過多花幾個錢罷了。”


    賈璉說:“你這個猴崽子,一天都在想什麽呢?不怕你嬸子上門撕了你?”


    “二叔回家不說,我嬸子怎麽能知道。我先和父親、姥娘說好了, 二叔就在我府後左近的, 買上一所房子,在派二家人過去伺奉。擇了日子,神不知, 鬼不覺地娶了過去,成就好事。嬸子深宅大院裏, 哪裏能知道?就是過個一年半載的知道了, 不過是赦叔祖罵幾句,嬸子還能怎麽著二叔你!”


    賈璉聽了賈蓉這一套話,暗吸口冷氣, 竟然給鳳姐猜到了——這賈珍父子要他置外室!在國孝期間置外室, 給禦史知道能有他的好?搞不好得丟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實職, 以後承爵的時候, 又得給翻出來說。賈璉眯著眼睛看賈蓉, 慢慢收了笑容。幸好搬離了榮國府, 不再和賈珍父子混在一起了。


    不然呢?賈璉想, 要是沒有張家二舅舅, 這一年的耳提麵命,怕是自己的魂兒,也就跟著尤二姐去了,真會娶了尤二姐做外室。


    賈璉拍拍賈蓉的肩膀,“蓉兒,我今天才送靈回來,就不在這兒久留了。和你父親說一聲,二叔先回去了。”


    賈璉沒等賈蓉回過神,就熟門熟路地自己走出了寧國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彼岸繁花[綜紅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一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一平並收藏彼岸繁花[綜紅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