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下意識地閉嘴,又趕緊從袖子掏出帕子擦嘴,黛玉在一旁看得咭咭笑,用手指劃臉羞賈璉。


    賈璉拉過黛玉,伸手要她頭頂揉,黛玉趕緊討饒,賈璉才放過他。


    “姑父,我這才讀了大半年的書,如何能去科舉?”


    林海笑笑,“明年科舉有恩科的。往年的縣試一般在二月,因天冷,明年的縣試和恩科合並到三月中了,你還有三個月的時間,足夠了。縣試並不難,主要是考對四書的記憶,以帖經、墨義為主。現在你四書、詩經都已經記熟了的,剩下的這三個月,我們一起來突擊考試,你也不用怕,任何考試都是有竅門的。”


    “所謂的帖經,就是任選經書的一頁,留出來一行字,然後蓋上三五個字,你要把這三五個字填對。以你現在對四書的記憶,考試的時候,不慌張,帖經部分的成績就已經足以通過童子試了。”林海看賈璉有點被嚇住了,趕緊給他鼓勁。


    “真的嗎?”賈璉將信將疑的。


    “是不是哄你,到考場你就知道了。”


    賈璉想想也是,哄他了也沒用。


    “墨義部分的考試,就是從經書裏編出若幹個問題,要求得用原文作答。這考的也還都是背書的基本功。”


    “姑父,要是這樣的話,豈不是妹妹也能通過童子試了?”


    “是啊,要是允許女子去考,你妹妹是能通過的,沒準還能拿到案首呢。”


    黛玉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依偎到林海懷裏,眼睛亮閃閃地來回看著父親和表哥,聽他們講縣試。


    “縣試還會考一點點兒的八股文、詩賦、策論。這些才是我們這三個月突擊的重點。你就跟著學就是了。我們二個進士一個舉人,完全能把你教成個秀才。”


    “你回去給你父親寫信,科舉的事情請他先不要說出去,玉兒,你璉表哥每天背書的事兒就交給你了。”


    黛玉興奮地點頭,“爹爹,我會考表哥背書的。”


    賈璉覺得自己腦子是木木的,嘴裏都是苦的,科舉是那麽好考的嗎?珠大哥哥累死累活的,最後也沒考出來。可是林姑父是不到二十歲就中了探花的,賈先生也是二榜進士,就是林姑父的幕僚周先生、趙先生、胡先生也都是舉人,聽說幾位先生的兒子,都回鄉準備恩科秋闈去了,莫非科舉真的是有什麽竅門?


    賈璉滿腦子想法,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林海的內書房。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原來院子裏伺候的人都不見了,連鹽商送的才稀罕了幾天的瘦馬也都不見了。隻有二個林海貼身使喚的二個小廝,明溪和明川,在院子裏候著他。


    二人見他回來,趕緊迎上去,“表公子回來了。老爺說院試前,就我們倆伺候表公子了。”


    賈璉已經被這一晚的驚變,打擊的麻木了。呆呆地點了頭,好一會兒才想明白,自己的貼身小廝都被替換了。悶悶地坐回到書桌旁,不知道自己該幹點什麽。


    小廝明溪上來說:“表公子可要給大舅老爺寫信?”


    賈璉被提醒了,忙說:“寫,現在寫。”


    明溪和明川一個鋪紙,一個研墨,明溪對賈璉說:“老爺說了,從明天起,表公子要自己研墨了,縣試的時候不讓帶書童進去。”


    賈璉點頭,明川給賈璉剔亮燭光,賈璉伏案給賈赦寫信,猶豫許久,才提筆寫到:


    “父親大人在上:”賈璉寫了幾個字就寫不下去了。原是叫慣了大老爺的,這一改口稱呼父親,說不出來的別扭。可是小表妹說的有道理啊,隻有家裏仆從才稱呼主人為老爺的。


    賈璉看著燭光發呆,明溪看他久不動筆就催促道:“表公子還是快些寫了,你明天要教的課業還沒做完呢。”


    賈璉聽了明溪的催促趕緊把這幾天的事兒,也不分大小輕重了,都給賈赦寫了過去,這是林海要求他的。尤其是今晚姑父給的硯台、筆洗,是他以後要送給父親的,還有他要去金陵參加三月的縣試,逍遙保密等等。幾頁紙寫完,賈璉鬆了一口氣,交給明溪晾幹,明早要帶去給林海,隨林海的公文渠道發回京城。然後抓起課本,繼續自己未完成的作業。


    賈璉和黛玉回去後,林海去前院找幕僚周明,把自己想讓賈璉參加明年縣試的事兒說與他參謀。


    周明摸著自己的幾縷長須,沉吟了半晌,然後開口說道:“東翁,以表公子的現在水平,過童子試應該不是太難,想通過府試成為童生,就有一些難度了。今年還有院試的恩科,表公子最難的在最後的院試。他讀書的時間太短了,八股文、策論怕是他寫不來的。”


    “匡明,按部就班地卡秀才,他得像現在這樣再學上三五年。我的意思是把最近五年的江南各地縣試府試院試的考題,都找來,隔天就給他做一個。然後從明天開始給他加八股文策論詩賦等。有我們三個看著,還有宗文也快回來了,我們一起給他查缺補漏,選些應和院試的八股文,讓他每天背一篇,到明年六月的院試,也可以去試試的。”


    周明也是舉人出身,江南能考上舉人的自是有不一般之處。一聽林如海這樣的安排,就知道是想把賈璉“考上”秀才,而不是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夠秀才。


    “東翁如此安排,表公子今年通過秀才試,大有把握。隻是以後的秋闈、春闈就難了。”


    “璉兒身上有捐的五品同知,以後還有爵位承襲,他應該還有個監生資格,不會再去參加秋闈。至於春闈……”林海搖頭,他不指望賈璉能考上進士,這人就不是做學問的那塊料。


    周明聽林海如此說,心裏有底了,“東翁如此說,秀才全力一搏,當可成功。那賈先生怎麽說呢?”


    “還沒有和賈先生說璉兒要科舉的事兒。先要與匡明商議,看看是否可行。”


    周明衝林海一抱拳,感謝林海處處給自己足夠的體麵。跟了林海這麽多年了,就是玉麟父親在世的時候,他初來輔佐林海,林海就不曾輕視過他。後來原是林海同年的宗文過來,乃至玉麟接了他父親的位置,林海也沒有因二人與他素有淵源,而輕忽、疏遠、怠慢了自己。林海任何時候做任何事,都是極其妥帖舒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為他更好盡力。


    二人達成一致了,林海吩咐林謹去請賈雨村來前院的外書房。


    賈雨村自從來了禦史府邸,開始教黛玉這女學生的時候,初為女學生的聰明驚訝,遺憾這不是個男孩子,不然林家在科舉上將又有一個探花郎。雖然黛玉這女學生聰明,學的認真,就是三不五時地會生病休課。好在林如海也不要女兒科舉,他就盼著林家公子能早日啟蒙,不想一場卻倒春寒就著涼而去,而後林家主母也追隨而去。那段時間,黛玉不來上課,他都有些怕就此失去西席之位。幸而柳暗花明,又來個賈璉。


    賈雨村是打起了十萬分的精神,教授賈璉功課。雖遺憾賈璉底子太薄,但有黛玉比著,賈璉倒也是認真地學,該背的、該記的也都學的紮實。賈雨村有時候都想,這賈家的璉二爺要是從小就能認真讀書,進士不敢說,中舉還是有希望的。


    林謹這大晚上的去請賈雨村。賈雨村想問問是何事,林謹卻是一點兒也不知道。所以來林海外書房的這一路,賈雨村是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想想自己教書都是極其認真的,林海素來行事也不是趕盡殺絕之人,應該不會就此停了自己的西席吧。


    賈雨村一路跟著林謹去外書房,一路自己安慰自己,可是沒一會兒,就覺得自己想的不對。


    賈雨村是想起前些日子賈璉問自己的: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話。如何才能做好官,又能賺到銀子,還能得了清名。莫非林海會因為自己是牽連進了貪腐案子裏失官的緣由,要革自己的西席了?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的,禁不住悔恨,自己該在賈璉問那樣問題的時候就辭館的,也免了一會兒被攆的難堪。


    想到又要回到衣食無著的窘境,賈雨村覺得冬夜的寒風滲骨地冷。


    不管怎麽想,自己還是得去見林如海的。賈雨村攥緊拳頭,竭力掩飾自己的忐忑不安,跟著林謹進去外書房,卻見到林海和幕僚周先生,在溫暖如春的書房裏,端著茶盞,笑語晏晏。


    “林大人,周先生,”賈雨村進來就先行施禮。


    林海和周明還禮。


    林海笑笑說道:“賈先生來了,坐,快來坐。”


    邊上有小廝伶俐地給賈雨村倒了茶。賈雨村端起茶盞,輕呷一口,清冽的梅花香氣,混合了茶香,氤氳的香氣水汽,使得賈雨村的眼睛,都有些濕潤了。


    “林大人,可是有什麽事兒?” 賈雨村極力鎮定自己,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賈先生,有件事兒要你多出力了。”


    “大人請講。隻要時飛力所能及,在所不辭。” 賈雨村的心放回肚裏,他不怕有事兒,就怕沒事兒做啊。


    林海看向周明,周明笑笑接著說:“賈先生,是這樣的,東翁想讓表公子明春參加縣試。”


    賈雨村一愣就緊張起來,然後看著林海、周明,沉吟了一下說:“林大人,周先生,不瞞二位說,表公子人是夠聰明的,讀書也算認真,但底子太薄了。原夏天開始跟著我學習,也沒有進學的打算,時飛真不敢保證表公子明年能蟾宮奪桂。”


    “賈先生,莫緊張。”林海趕緊出言安慰賈雨村。“賈先生認為璉兒把《四書》、《詩經》背的如何了?”


    “《四書》基本沒問題,蒙學的部分還算可以,《詩經》要差一些。其它的還沒有學。 ”


    “那麽就是帖經當無問題了。”


    賈雨村點頭,“縣試的帖經應該沒問題,但是八股文、策論等,表公子一點也沒接觸。”


    林海掃周明一眼,周明會意,接著對賈雨村說道:“若是以表公子的帖經程度過縣試沒問題,餘下的墨義呢?我們把江南這五年的縣試卷都找來給表公子在做做,如何?然後在加重八股文、策論的教導,賈先生看呢?”


    賈雨村是二榜進士,水平自是在周先生之上,聞言笑道:“如此院試可期了。就是怕以後因秀才來的容易,秋闈萬一受挫了,科舉之路不會順遂。”


    林海笑笑說:“我隻要他中了秀才就可以,年後我會正式收璉兒做入室弟子。賈先生心願我已明了,明年院試成了之後,我定為先生籌謀。”


    賈雨村聞言大喜,立即起身向林海施禮,“時飛在此多謝大人救助之恩。表公子之事,時飛定會盡全力而為,有林大人指點、周先生相助,一起助表公子進學當不是難事。”


    林海和周明相視一笑,三人一起為賈璉量身度做了一個三個月的學習計劃。


    “時飛,匡明,璉兒這三個月就交給你們了,要偏勞你們費心了。”


    周明和賈雨村趕緊應道:“大人放心,當竭盡全力。”“東翁放心,定不負所托。”


    翌日賈璉起床,明溪伺候他洗漱,明川就跟在他身邊讀《孝經》,一路跟賈璉讀,到了林海的院子練五禽戲的時候,明川才住了嘴。等他練完了,明川繼續。煩得賈璉恨不能捂住明川的嘴,但礙著是林海的貼身小廝,自得耐著性子聽他讀。還別說,一早晨下來,《孝經》的內容也記起來一部分了。


    等賈璉吃過了早飯,黛玉笑眯眯地拉著他衣袖說:“璉表哥,今天先背《大學》。”


    背《大學》的話,賈璉並不酥,隻是看著小表妹一幅得意的監管樣子好笑,點點黛玉的鼻尖,咳了咳,端肅背起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賈璉一邊背著,服侍黛玉的丫鬟給黛玉披好禦寒的鬥篷,又塞了手爐給他。明溪把賈璉的大氅也給賈璉披上,林海衝他們擺手,黛玉給自己父親道了萬福,賈璉趕忙也躬身作揖。丫鬟、小廝擁著二人上課去了。


    等賈雨村到課室的時候,聽賈璉已經背到《大學》的最後一章,“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


    賈雨村在門外聽到賈璉背完《大學》才進門,就看黛玉拿著他的戒尺,在前麵裝模作樣地在手心拍著,還點頭學自己的口氣說呢,“不錯,《大學》一字沒錯,看來昨夜是用功背書了。”


    賈雨村莞爾,黛玉見他進來,趕緊放下戒尺,恭恭敬敬地問候:“先生早。”


    賈雨村笑笑,沒想到自己這女學生還有這樣頑皮的一麵,擺手讓她回去坐好,也讓起立問好的賈璉坐下。輕咳一聲說道:“璉二爺當知道林大人的安排了,從今天開始,本夫子的授課就以你的縣試為主,大姑娘跟著聽就好。”


    賈雨村按著昨晚和林海、周明商議的內容給賈璉授課,一個時辰結束,賈雨村停了下來,往常這時候都是活潑無比的黛玉,有些蔫蔫地問:“先生,以後都是這樣麽?”


    賈雨村點點頭,“大姑娘可是覺得為難了?”


    黛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我好累啊。”


    賈璉也覺得有些累了,可憐地望著賈雨村。


    賈雨村笑笑,“大姑娘回去找喬夫子彈琴去吧。為科舉而學的功課,不適合你現在的年紀。等你再大一些,才可以跟著上這樣的課了。”


    賈璉趕緊叫服侍黛玉的人,給黛玉穿戴好,送了她回去。


    第150章 林海13(二合一)


    臘月二十八,賈赦收到林家在京的仆役送來的、賈璉寫給自己的第二封信, 又是厚厚的一疊。


    賈赦慢悠悠裁開信封, 抽出那疊信紙, 才看了一行字, 就覺得眼眶發熱,“父親大人在上:”


    賈赦放下信紙,雙手捂臉, 這是璉兒出生二十年第一次稱呼他——父親大人。他不知道這孩子是誰教的, 見到他就是“大老爺、大老爺”的,賈璉小的時候他不敢去訂正,等他大了以後, 跟在賈政後麵叫老爺……唉,賈赦咽口悶氣, 接著看信。


    賈璉的這封信與上一封沒什麽區別, 還是沒什麽條理,看起來就是一天天的流水賬一般。賈赦邊看邊撇嘴,好在沒寫他每天怎麽洗漱、穿衣服。但看著賈璉還是每天和林海、黛玉一起練五禽戲, 一起吃早飯、晚飯, 和黛玉一起上課, 跟著林如海去衙門, 晚飯後林如海又天天考校, 心裏就有點酸澀的不舒服, 怎麽一天天的, 在林家過的像人家家的人了呢。再這麽下去, 這兒子快是林如海的了。


    翻到最後一頁,賈璉寫著:“林姑父收到年禮,讓兒子和林家表妹挑選各自喜愛的,兒子選了一個硯台準備自己用的;還選了另一個硯台和一個筆洗準備送給熱衷金石的父親大人您。”賈赦看賈璉的字開始扭曲了。


    “可林姑父說:這是您送給他的、兒子的束修。”


    賈赦看到這,也禁不住為林如海的促狹發笑,心情也好起來。


    “林姑父說收兒子做入室弟子,年後要挑個好日子行拜師禮。”


    “林姑父安排兒子三月去金陵參加童子試……還請父親大人保密兒子科舉之事。”


    賈赦看完賈璉的信,頓時感到羞愧起來,自己雖說護著賈璉、把賈璉養大了,可卻什麽都沒有教導他啊,替自己行父職的反倒是賈家愧對的林如海。


    賈赦翻出賈璉寄給賈母的信,三封信一一看了又看,待重看林如海對賈璉考校的問題,自己摸著額頭沉思,林如海短短的二十年能做到三品大員,除了父親的餘蔭,還是有他的獨到之處。看林海行事,怕是早打定了主意,把他賈赦的兒子要當成他林如海的兒子來養了。


    賈赦一邊把玩著案頭的黃玉貔貅,一邊繼續沉思,略過林海給賈璉整治的冬裝和他自己的一樣,也掠過林海帶賈璉去參加尾牙宴,再看到收到鹽商商會贈送的“菜色”,恰好換頁。賈赦心裏還是如第一次看信一樣地撇嘴,沒見過世麵的小子,鹽商送禮可不就是要借著各種名頭,就是帶了萬兩銀子嫁妝的瘦馬,又有什麽可稀罕的。


    賈赦把信又看了幾次,心裏更肯定了幾分,林海這是要奪他賈赦的兒子了啊。


    賈赦把信擱置在書案上,靠在寬厚的紫檀木椅裏沉思,兒子跟著林如海的好處是長眼睛的都能看見的。可是,太上雖禪位了,但他哪裏是能夠放手權利的人。待太上身體好一些了,隻怕以後和今上的較勁,會一天天地激烈。


    唉,真怕林如海投了今上,被太上收拾。可不投今上,過幾年,等今上掌了實權,也不會饒了他啊。


    召賈璉回來?不成,回來也就是做個榮國府的跑腿、管雜事的小管家,這輩子也沒出仕的可能。


    不召回來又如何呢,萬一林海扛不過去了,被太上或者今上收拾了,賈璉做為入室弟子、內侄子,應該也不會淪落到殺頭吧?


    不過,二房的那倆口子盯著自己身上的爵位太久了,老太太也是偏心二房偏的沒邊了。真到賈璉出事的地步,王子騰是會顧及侄女呢,還是會偏向妹妹呢?要是王子騰夥同老二家的落井下石呢?——那樣的話,賈璉就可就在劫難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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