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還沒說話,有小內侍報,“太子爺,高院判來了。”


    高院判從接受他父親的院判位置,就隻負責太皇太後、太後和聖人的身子。太皇太後走了以後,聖人把太子加入了高院判的診療範圍。這七年來,高院判對太子是五日一次平安脈,心裏想的是,聖人是真的愛惜元後嫡子啊,太子的身子骨,都可以去禁軍裏做勇士的了。


    高院判往常這時候,或是回家了或是在返回宮裏的路了。今日就延誤了一會兒,還留在宮裏。聽說東宮叫太醫,問了一下,是太子叫人,而不是為後院的良娣良媛叫的,就自己過來了。


    原身對高院判素日還多尊敬三分,因著太皇太後一輩子,都是由高院判父子調養身子的。


    太子趕緊說:“請高院判進來吧。”


    高院判進了太子的浴室,即一愣神。鼻翼輕抽,沒什麽表示,給太子行禮。


    “給太子殿下請安。”


    “免禮。”


    “殿下可有什麽不適?”


    “高院判,麻煩你看下那內侍的頭發。”


    高院判順著太子的手指看過去,整個人如同被猝然一擊,呆愣住。


    “這,這……”


    高院判心裏叫苦,沒點名要自己來,自己上杆子趟進渾水裏了。他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從袖子裏抽出一個雪白的帕子,不是遮掩自己的口鼻,而是拿帕子墊著,解了那內侍箍發的發巾,抽出一個銀簪子。這銀簪子有點奇特,簪尾是石榴抱籽的團球,有數個個細細小小的空,要不是白日裏迎著陽光,再不能發現的。


    簪子拿在高院判的手裏了,他立刻發覺不對了,一股似蘭似麝的香氣,撲鼻而來。這是上好春/藥的味道。


    高院判心裏微動,小心地擰開了簪尾的圓球,三粒黃豆大小的赤紅色藥丸,就從簪尾鏤空的小球,倒在高院判手裏。


    “太子殿下,憑味道,這個該是不常見春/藥。具體是什麽成份,下官要帶回太醫院,細察一番。”


    太子點頭。


    高院判立即把東西收了起來,梁九和三德子跪在那裏,心說這是誰要對太子下手啊?


    那內侍的頭發散落了下來,高院判不用伸手翻找,即知道頭發裏沒什麽了。可內侍滑膩的肌膚,令高院判起疑,這可不像是內侍該有的皮膚。再是十三四歲沒開始發育的男孩子,也不會是這樣的皮膚的。看著到像是用藥養了幾年的。


    高院判抬起那內侍的胳膊聞了聞,又俯身在內侍的身體聞聞。覺得自己四五十的身體,都有點意動了。草,高院判心裏開罵,誰這麽舍得、這麽損啊,真是缺了大德了。


    “太子殿下,這內侍的身子,是抹了助興的藥油。”


    他們這正說著呢,外頭傳來巴掌響,梁九知道是聖人來了,他拽一把三德子,自己起身跪去一邊。三德子跪久了,起身的時候踉蹌一下,也還是快快地掩飾了失態,挨著梁九跪下。


    “父皇,您要給兒臣做主啊。”


    聖人才看到太子,就被太子劈頭的這一句,給震撼的要當機了。


    第302章 廢太子6


    聖人看著隻穿了淺黃色細布內衣的太子, 站在浴室敞開的門、窗之間, 屏風歪倒在一邊。太醫院的高院判有點惶恐地站著, 梁九和東宮的主管三德跪在一邊。榻上, 躺著一個披頭散發的。


    聖人的眼睛看到榻上躺著的人,臉上不動神色,可遽然收縮的瞳孔, 暴露了他的內心。


    “成賢, 莫急, 來,和父皇說說。”聖人努力把語氣調整得和平日裏一樣。他是接到內侍稟報,東宮請太醫, 而高院判過去了。


    東宮發生什麽事兒了?梁九過去了不夠,還要太醫過去?


    聖人一路走的比較急。


    ……


    太子三言兩語說完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高院判補充道:“聖人, 這人的皮膚, 像是特別用藥養的孌童,且其身上抹了助興的藥物。若是關門、關窗的,靠近的時間久一點兒,以下官的年紀, 也不能把持住自己。再則,還有他發簪裏的藥物配合,就是柳下惠再世,也難……”


    聖人點頭。


    “高院判, 你去給太子診脈, 看看太子可有不妥。”


    三德子立即爬起來, 給太子拿過外袍,服侍太子穿好,引著太子和高院判出了浴室。


    高院判仔細給太子診脈,發現太子並沒有什麽,可能太子年輕、身體好,又隻是聞了發簪的藥物一小會兒,站在風口時間久的緣故吧。


    他哪裏想到太子在開窗的時候,就喝了解毒的靈泉水。


    好一會兒,聖人帶著梁九過來了。


    高院判趕緊和聖人稟報,“聖人,太子素日身子好,又果斷開窗開門,沒甚麽妨礙。”


    聖人點頭,“那藥是什麽,你早點查明了。”


    “是。”高院判看沒自己什麽事兒,給聖人和太子行禮,退了出去。


    聖人看著兒子,頗欣慰。這樣慎密的、詭異的、匪人所思的法子,兒子都能避開了,沒著了道,真是好樣的。


    “成賢,這事,父皇會好好查的。不錯,你沒著了道。”


    “父皇,”太子噗通跪了下去,“父皇,兒臣慚愧啊。”太子咬著嘴唇,語氣既是愧又是恨。


    “父皇,兒臣隻是這次沒著了道。父皇……”


    太子膝行兩步,抱住聖人的雙腿,埋頭在聖人的膝蓋處,輕輕顫抖起來。


    “成賢,成賢,你說什麽?快起來,起來。”


    聖人想拉兒子起來,奈何太子抱得緊。好一會兒,太子才平靜下來,不抖了。聖人才在三德子和梁九的幫助下,費力地把太子又拉又扶地弄起來。


    “父親,兒子愧對您的教導。”太子語帶哽咽,低頭閉眼,不肯看任何人。聖人也隻能看到他發紅的眼眶,“兒子這兩年,不止一次,莫名其妙地就喜歡‘上’了十三四歲的小內監,”太子的“上”,有種特別的味道,聖人立即明了,梁九也明了。


    三德子卻仿佛被晴天霹靂擊中了。


    太子喜歡‘上’小內侍,不是好龍陽,是被下藥了?!


    太子的話,差點擊潰了聖人幾十年修煉出來的鎮靜功夫。


    “成賢,”聖人握住兒子的雙臂,“我的賢兒,是父皇沒照顧好你,讓你受委屈了。”


    聖人下午還想著,以後去見妻子,可以坦然告訴她,自己把兒子養的很好、教導的很好。可這會兒的事兒,就像劈麵而來的一個巴掌,煽得他眼冒金星、滿臉開花。


    聖人安慰了太子幾句,把自己帶來的人,留了幾個服侍太子。然後把東宮裏伺候太子起居的,都交給內侍監帶走了。


    從太皇太後離世,聖人這幾年是把後宮和前朝,漸漸地完全把握在手裏。宮裏的事情,隻有他不想知道的,沒有他知道不了的。太子最近這兩年,偶爾有過幾次,喜歡‘上’小內侍的事情,並且在事後,把人打死,他早有耳聞。聖人並不認為兒子就是真的喜歡龍陽,他認為太子是年輕,好奇這事兒,小內侍不懂服侍罷了。


    如今看來,太子是受了暗算,“完事”之後,惱羞成怒了。


    可這孩子受了委屈,怎麽就不對自己說呢?


    聖人今晚翻了甄貴人的牌子,最後也放了甄貴人的鴿子了。讓梁九把歡天喜地,過來侍寢的甄貴人送回長春宮去。他自己在闊大的龍床上,輾轉反側,折騰了大半宿,也沒有絲毫的睡意。


    聖人的眼前,全是兒子小時候的一幕幕,從剛出生的繈褓間,到牙牙學語、跌跌撞撞的學步;從自己手把手地教他寫第一筆,到出閣講學的太子。每一天父子的朝夕相對,自己對太子,這十九年半的時間,不,應該說從知道妻子孕育了這個兒子開始,就滿懷的期待和熱望。


    聖人向祖先許願,向漫天的神佛許願,先盼望是個兒子,然後盼望他健康地出生。等他出生了,真的是兒子、而且還很健康的,聖人才發現忘記向祖先和漫天的神佛許願,要保佑母子平安了。


    然後,聖人這幼年失怙的一代帝王,忍著青年喪妻的悲痛,扛著江山社稷的壓力,把兒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養到三歲(咳,實際是十五個月)。與禮部反複斟酌禮儀、讓欽天監占卜最有利社稷和太子的時間,又親手書寫詔書,才立了賢兒做太子。


    成賢是多好、多好的孩子啊!不僅聰明,而且才智超人,儒雅謙和,又不失果斷勇武。從小就聽從自己的教導、認真讀書,不怕辛苦地打熬身子骨頭。十三歲就出庭講學,讓飽學的翰林,都歎服觀止。這幾年觀政,從來都是認真地聽朝臣說、辯,然後再聽自己私下的講解,認真地分析每一件事情,後麵蘊含的意思、代表了誰的利益,常常不用自己費太多的心力,就能直指要點,抓住關鍵。


    可現在到底是哪一個,是哪一個要害自己的兒子?是哪一個要害自己再中年失子?


    聖人尚未得到內侍監的審問結果,就在心裏把所有的、能從太子出事、得到好處的人,排了幾個隊。


    最後聖人發現,有兒子的宮妃,是第一隊的嫌疑人;有女兒的宮妃,是第二隊的嫌疑人;沒生育的的宮妃,是第三隊的嫌疑人。


    不對,凡是家裏有女兒,有進宮可能的,都是嫌疑。


    自己才四十出頭,拉下了太子,再生了皇子,就有謀到大位的可能。


    太子在聖人帶人走了以後,默不做聲地早早上床。聖人留下的內侍,也不敢說時辰尚早,在床頭給太子留了一盞小燈後,默默地落下了床帷,退到屏風外麵守夜。


    不提聖人在龍床上輾轉反側排隊,也不提太子在靜靜練功提升內力。隻說內侍監的燭火,徹夜未息。不斷有各宮的內侍,被手持敕令的內侍監管事提走。整個宮城,除了個別的地方,在落鑰後沒被打擾,其他人,都是戰戰兢兢地捱到了天明。


    當第一縷曙光,照到這座莊嚴的、沉浸在惶恐中的紫禁城的時候,從大開的熙和門,湧出一隊金戈鐵馬的錦衣衛隊。踏踏踏踏的蹄聲,打破了京城暮春清晨的寂靜。這一隊百餘人的隊伍,直接撲向了柏樹胡同的豫風堂。堵住了豫風堂的所有出口,把裏麵的人,一個不拉地,不管是來嫖像姑的嫖客,還是伺候的像姑;也不論是看門的,還是燒水的,甚至那梗著脖子想說幾句自己後台的人,也都被堵了嘴,抽了汗巾子,捆得嚴嚴實實。


    等到天光大亮,內侍監的掌監帶著幾個心腹,坐著一輛不顯眼的清油馬車,到了柏樹胡同的豫風堂。掌監的姓名沒人曉得,也沒有多少內侍見過,見過他的人,也早去了該去的地方了。而這次,內侍監的掌監親自出手,把豫風堂的幾個管事都提去問話。


    那幾個管事,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一看當中坐著的內監頭領,麵白無須,第一眼覺得這人挺年輕,再掃一眼,發現這人好像挺老的。就這麽猶豫一下的功夫,幾個人被踹倒了。


    掌監手裏捏著一個白色的絲帕子,他一招手,兩個大力內侍架了一個管事,半拖到他跟前。


    掌監把帕子內包著的東西給他看,“認識嗎?”


    那管事搖搖頭,如法炮製了這幾個管事。


    掌監指著其中的倆人說:“他兩個說謊了。”


    邊上立即有人抽出牛耳利刀,“唰”的一聲,二人各掉了一隻耳朵。


    那倆人嘴裏發出嗚嗚的叫聲來,身子拚命地扭,想去捂耳朵。可哪裏掙得脫,那些宮廷侍衛的捆綁。


    “老實地回話,自己個還能有個好死。不然,就是千刀萬剮了,都是便宜事兒的。你們的父母子女,甚至三族九族,任一個都逃脫不了。聽明白了,就點頭。”


    其中一個瘦弱一點兒的,立刻被嚇得尿了,拚命地點頭。


    掌監一擺手,“帶他去認人。”


    挾持他的兩個內侍,就把這人半拖了出去。


    第303章 廢太子7


    過了一會兒,拖人出去認人的內侍, 回來了一個, 在掌監的耳邊嘀咕了幾句。


    掌監點頭, 對跟在一邊等候命令的錦衣禦前侍衛領隊, 說道:“這豫風堂裏的人,都投去刑部大牢。打聽為啥關人的、想說情、想撈人,你都替咱家抓了。別讓咱家知道你徇私。你要是私下放了一個, 就拿你的家人補一個。”


    禦前侍衛領隊趕緊躬身應到, “是。某將不會私放一個的。”


    掌監指著地下那個被削掉一隻耳朵的、滿臉是血、痛得直抽搐的那個管事,“這一個,咱家帶回去。你把他的三族, 盡數投去天牢裏,莫少了一個。”


    那管事聽說要抓自家的三族, 還要投到天牢裏, 立即就癱軟成一團爛泥了。


    太子一早就去了聖人的寢宮乾清宮,等聖人洗漱、穿戴好了,爺倆一起好好吃了一頓早飯, 然後並肩步行去養心殿。


    “成賢, 怎麽想過來和父皇吃早飯了?”


    太子把臉往外一扭, 傲嬌地不說話, 臉上飛起的一片紅雲, 出賣了太子的內心。


    “嗬嗬, 想父皇了, 就過來唄。成賢啊, 父皇都後悔給你修繕東宮了。”


    太子轉臉看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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