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九點頭去了。


    聖人坐在太子的床頭,拉著兒子的手。


    “成賢,感覺如何?”


    “父皇,兒子不爭氣,讓您擔心了。”太子有些羞愧,轉著眼睛,不敢看聖人。


    聖人凝視著太子不染塵埃的眼睛,心裏湧起陣陣的痛楚。


    “成賢,你已經問出來、莫九用遍法子,都問不出來的事兒。你是個好樣的。一會兒喝了安神湯,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就好了,啊。”


    “是,父皇。”太子的表情,略微地鬆懈了那麽一點兒。


    做父親的耐心安慰兒子,兒子也配合著聽話。看著太子的臉色,漸漸地好轉了起來,聖人也不那麽心焦了。


    父子二人正說著話兒呢,太子妃帶著人急匆匆地趕回來了。


    “父皇”,太子妃看聖人在,先給聖人請安。她走的比較急,有些氣虛喘喘的。雖未釵橫鬢亂,可也嘴唇發幹,急切、惶恐、焦慮,打破了她既往沉靜、端莊的形象。


    “免禮。石氏啊,明允就是累了一點兒,沒別的事兒。周院判給明允診脈,說喝了安神湯睡一覺,就好了。”


    石氏聽了聖人的話,如釋重負,忙低頭應了一聲“是”,打發人去看安神湯。


    沒一會兒,高院判跟著,梁九把安神湯端來了。


    聖人看著兒子喝了湯藥,才把兒子交給兒媳婦照顧。自己帶著乾清宮的隨身內侍們,浩浩蕩蕩地離開東宮。


    “明允,你是怎麽了?”石氏心有餘悸。六福派來的人,也沒有把事情說清楚,隻說是太子生病了,要太子妃趕緊回去照料。嚇得她三魂七魄,都飛走了一半。


    “才剛做的事情,有些累人。孤先睡一會兒啊。”


    藥效上的挺快的,太子覺得有點迷糊了。


    石氏見太子爺不肯說是什麽事情,又看他喝了藥就要睡覺了,也不再問,起身給太子放帳子。


    太子長臂一伸,把石氏往懷裏帶。


    “卿卿,你陪著孤睡,孤才安心。”


    石氏看著太子蒼白了三分的臉,不忍拒絕,“好,好,你等我把大衣裳脫了的。”


    太子看著石氏脫了大衣裳,把人摟在懷裏,安心地睡了。


    這一睡,倆人連中飯都省了。


    石氏早醒了,她不敢起身,怕驚醒太子,就躺在懷裏默默用心練習。等太子睡醒了,已經是夜幕四合了。


    太子妃被叫走了,慈寧宮裏的人,上到太後,下到甄貴人,都沒心思坐一起聊天了。太後滿腹心事,讓大家散了,抓著太皇太後留給自己的老嬤嬤說話。


    “你說太子,會是什麽疾病呢?居然把太子妃叫回去了。”


    “太後,不管是什麽病,您得打發人去東宮問問啊。”


    “對,你說的。趕緊派人過去看看。”


    然後太後自言自語,“太子千萬要好好的啊。”


    她怕,她怕太子出事了,聖人遷怒到鄭家那幾個不爭氣的頭上。


    六福在東宮,一下午啥也沒幹,就接待宮裏各處派來探病的人了。答案一律是:聖人不讓說。想去看太子,都是做奴才的,誰有那麽大的臉?除非是太後,親自來了罷了。別的人,誰也沒問出什麽,都被六福擋了回去。


    傍晚時分,東宮探病的隻剩下大公子賈赦一人了。聽說太子在書房的院子,賈赦就往院子裏去,六福小跑著跟在後麵,急急地說:“大公子,大公子,太子妃在呢。”


    賈赦停住腳步,轉身把六福提溜起來,一隻大拳頭在六福眼前晃,“你和我說實話,太子到底怎麽了?不然我認得你,我的拳頭可不認得你。”


    六福嚇得趕緊討饒,賈赦這人,從小和太子爺,就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在宮裏從來是橫著走。二皇子等人見了他,都避讓幾分的。自己要是被他打一頓,那是白挨。


    六福立即開口討饒,“大公子,您在這等等,奴才進去看看。要是太子爺見您呢,奴才也省得冒抗旨不遵的罪名。”


    賈赦想想放了六福,眼睛盯著六福,進了太子的院子。


    六福小心地問守在太子臥房外的小內侍,“太子爺醒了嗎?”


    小內侍看著自己的主管,搖搖頭。


    主管怎麽啦,盡問些廢話,太子爺要是醒了,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嗎?中飯就沒用的。


    六福磨蹭著,想想對小內侍說:“等太子爺醒了,往裏麵稟報一聲,大公子在等這見太子爺呢。”


    “是,是。福爺爺。”


    倆人自覺說話的聲音小,但太子喝的安神湯藥效過了,在裏麵聽到聲音就醒來了。太子動動壓的發麻的手臂,太子妃從入定狀態睜開眼睛。


    “明允?”


    太子定定神,微笑著,“卿卿。”


    太子妃的眼淚就出來了。她抱住太子,呐呐道:“明允,你嚇壞我了。”


    太子抽出手臂,一手給石氏擦淚,一手輕拍石氏的脊背,“卿卿,不哭啊,不哭。你看,孤沒事兒了。”


    太子妃淚如泉湧,抱著太子抽噎。


    “明允,明允。”


    “好啦,不哭啦。以後孤會小心的。今兒個,就是詢問犯人的時候,用的心力大了一點點,累著了而已。”


    六福聽著屋裏傳來說話聲,剛想開口稟報,就聽著屋裏的動靜變了。他趕緊掩口,示意守門的小內侍,把好門,自己悄悄地退了出來。


    六福走回到書房院子門口,就見到大公子,還在眼巴巴地等著呢。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半天,才尷尬地說:


    “大公子,那個,那個,要等一會兒,奴才才好進去稟報。太子爺,太子爺……”


    六福給了大公子一個你要識趣,你也懂得的表情。


    幸好大公子也懂了。他揮揮手,不甚在意地笑著說:“行啦,既然太子沒事兒,我就回去了。明兒個,再來看他。”


    “好,好,奴才一會兒就轉告太子爺。”


    六福恭送大公子離去,吩咐內侍給太子夫妻備水、備膳。整個東宮,一下子轉動起來了。


    莫九去了鎮北侯在京的府邸、惠妃的娘家,得知二管家,半個月前急病沒了。


    聖人聽了這消息,拳頭在書案上,重重捶了一下,心裏想到的是:鎮北侯,鎮北侯,看來鎮北的將軍,得換人了。


    唉,可二兒子和六兒子,得怎麽安置才好。


    聖人被自己的一片慈父心腸,又攪合的沒能安枕。


    太子並不問莫九後續的事情,隔日他就帶著賈赦去工部。一連多日,二人都同工部的官員在一起,帶著能工巧匠們,按著河源圖,全力去做九曲黃河的模型。黃河中下遊流域,凡是黃河曾經流經的區域,官員們都配合著,按太子給的測繪法子,勘測了黃河及注入黃河的分支河流,並快馬將勘測結果,送進京城。


    賈代善撫摸著九曲黃河的模型圖,一個念頭在他心裏隱隱閃現。


    “聖人,太子殿下的這個模型,要是,朝廷的江河山川都有了,豈不是……”


    聖人點頭,“老賈啊,你說的對。明允,這法子,不僅是治河能用到啊。”


    就是因為兒子這麽聰明,聖人美得快要坐不住了,才急急招了賈代善來看的。


    第324章 廢太子28


    九曲黃河的模型, 放在養心殿的院子裏, 工部的官員, 按照各地送上來的黃河、淮河、還有沿途分支河流的水文資料, 模擬了黃河各個時期的水流量、其中的含沙量後,確認束水衝沙的方法有效。


    靳輔的——將黃河河道和運河河道做為一體考慮,徹首尾而合治之的治河策略被擺在首選的位置。


    在這過程中, 要審視黃河所有流經的區域、分支河流、全盤地考慮問題, 然後把個人意見形成書麵文件, 投遞到工部,是太子參與工部製定治河策略的第一個要求。


    “父皇,”太子對聖人解釋, “大、小朝會的時候,說話的人太多, 很多人才說了幾句, 未及全麵說出自己的觀點,就被打斷了。現在兒臣讓他們先知道黃、淮、運河麵臨的所有問題,每個人都要全麵地提出自己的治河方法,然後工部官員總結歸納, 形成一個總的治河策略,不然在朝堂,再吵三年,還是沒法出章程。”


    聖人認為兒子這一想法甚好。


    從太子大婚, 聖人偶然問一句太子對治河的看法, 然後太子就全部精力投注到治水, 幾個月下來,取得了以往幾年都沒有的成效。


    太子要是知道聖人心裏的想法,一定會嗬嗬的,立項,論證,是做工程必須的。既往派人去治水,哪裏決口了,就去哪裏堵,再有十個十年也不會有成效。


    靳輔的治河總策被采納後,太子領工部的官員,向朝廷的所有人,征集治河的下一個難點——黃河淩汛的解決方案。


    每年黃河的上遊都會結冰,如果是文開河還好,如果是武開河,形成雍冰、冰壩等,勢必要造成堤壩的損傷,甚至決口。


    如何處理淩汛?如何減少武開河?


    太子引導下的朝廷治河議政,一改往常一方提出論點,支持的,反對的吵成一鍋粥。有意見,在規定的時限內,靜靜上書,投遞到工部就好。


    工部有專門的文書郎,把同類意見歸納到一起,然後在朝堂公示數日。再收集臣工的意見。


    反反複複,直到快中秋節的時候,治河黃、淮、運河的事情,算是基本落實了方案。


    由靳輔擔任河道總督,采納潘季馴主張的“束水衝沙”的方法和靳輔提出的"寓浚於築"等方法。


    對於淩汛,就是主要是防,由各縣在汛期阻止鄉勇防守大堤,一旦發現險情,立即搶修,確保大堤不被雍冰損害。遇到可能武開河的年份,提前動手,炸開冰層,向分支河流分泄淩水。不能任由增多的河水,鼓開冰層,損傷堤壩。尤其是狹窄的河道,要及時炸碎冰蓋,給上遊下來的大塊冰,有順利下行的通道,一定不能形成冰壩。


    至於於成龍提出的疏浚海口,以泄積水,被工部以下河海口高出內地五尺,疏浚海口,不僅不能排泄積水,反而會引得潮水倒灌給否決。


    太子提出的,保護中遊植被,被工部采納。但遷移中遊的居民,遠離河灘被定位不可行。還需要黃河沿途的鄉勇,在淩汛期間護堤呢。


    朝廷決定給黃河中遊沿途,提供煤炭,禁止一切的采伐樹木行為。同時在中遊區域,派遣駐軍,用士兵進行植樹造林,種草增加植被,減少注入黃河的泥沙含量。


    戶部論證了所有的治河建議,確定方案後,戶部的工作量,跟著就上來。


    不過要是能治理好黃河,不用再麵對黃河改道的大災,不用三年兩年的、就得撥銀子去黃淮流域賑災,眼前緊幾年,看長遠一點兒,是有大好處的。


    可是,別看戶部一致讚同這治河策略。可再好的想法,落到實際中,一個重要的攔路虎擺在跟前:銀子!銀子!


    朝廷庫存的銀子不足。這幾年是風調雨順的,戶部有了一些結餘,可不夠治河啊。


    前些年聖人平息藩亂,把戶部的存銀,花了個精光精,這幾年好容易存下來一點兒家底。唉!


    張太傅還兼著戶部尚書呢。他愁啊,愁得胡子被外孫揪掉了,都沒空心疼了。


    聖人知道國庫盈餘有限,可是這黃、淮、運不治理,攢家底的事兒,就不用想。他不僅在為銀子發愁,還再為可能在治河中,被撂倒的官員發愁


    “父皇,治河的銀子,不用一步到位的。可以分批撥下去。”


    “成賢啊,治河的銀子,是可以分批撥下去。朕愁的是怎麽斬斷那些、敢向治河銀子伸手的官員。派去治河的,都是精明能幹的肱骨之臣。就是人性的貪婪,是防不住的。”


    “父皇,派都察院的官員和禦史台的禦史一起去呢?能不能有用?”


    “成賢,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麵派人做事,一麵派人看著,這個……”


    “父皇,有句話是先小人、後君子。兒臣有個想法,父皇參詳一下。但凡以後,有動銀子的事情要做,就先讓做事的人,把要用多少銀子,先預算出來。為什麽要預算這麽些銀子?越細越好。然後朝廷派人,全程按著預算監督,非是不信做事的官員,而是避免出現瓜田李下的事情。”


    “這監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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