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拗不過母女相勸,終於還是依了張氏。


    都收拾好了,賈赦站起來說:“走吧,去榮禧堂,你祖父也該回來了。”


    賈代善下午回到兵部,聽說長子去覲見聖人了,就無心在兵部多留了。奈何大景四處用兵,他這兵部尚書的事情還真是不少,等他都處理好了,也到了落衙的時辰了。賈代善派人往東宮送信,等了賈瑚一起也才回到榮國府。


    父父子子好一番見禮後,全家人高高興興地用了一頓團圓飯。


    飯後,賈代善把所有仆從打發了,徑直問賈赦:“恩侯,你今日麵聖,聖人怎麽說?”


    賈赦掃一眼屋裏的人,兒子大了,該知道這些事情;女兒以後做太子妃,也該早些知道這些事情;妻子也該把自家的態度,傳話過去給大舅哥;母親,唉,還是讓她早點知道好了,這個歸父親和她講明白吧。


    “父親,聖人說太子擇了我的女兒做太子妃,他不得不召兒子回京了。”


    賈代善點頭,“果然不出我所料啊。”


    “父親,兒子回聖人說明白。”


    “明白什麽?”史氏被丈夫和兒子弄糊塗了。


    賈赦緩緩說道:“瑛兒進宮之前,父親會致仕的。母親,兒子大概在兵部會有一個散職。”


    史氏倒吸一口冷氣,“致仕?散職?”


    賈代善微微頜首,看向賈瑚。


    “瑚兒,你可知道這番是為何嗎?”


    賈瑚想也不想開口說道:“妹妹進宮為太子妃,祖父在京為兵部尚書,父親在外手握重兵,大舅舅身為刑部尚書。榮國府但凡不想謀……”賈瑚伸手往上一指,繼續說道:“祖父和父親隻好退下來了,大舅舅和二舅舅就無妨了。不然等皇家出手,就是妹妹能不能保住都難說呢。”


    史氏驚呼出聲,她磕磕巴巴地問榮國公,“老爺,怎麽怎麽會……”


    張氏也抓住自己丈夫的衣袖,向兒子投以探尋的目光。


    賈代善斂氣凝神,緩緩說道:“榮國府跟隨太/祖打天下,從立朝就握有軍權。跟在太上收了北靜王府和鎮國公府的軍權之後,成為大景再一個握有軍權最多最久的,再不退,皇家會擔心軍隊被賈家把持了。更怕太子妃生了太孫之後,挾持了朝政。”


    “皇家選了瑛兒做太子妃,是給我們榮國府留路,讓我們父子體麵地交出兵權。”賈赦跟在父親後麵補充了一句。


    史氏這些年因丈夫位高權重,在京裏重來都是受人奉承的。聽得丈夫和兒子要上交實權,禁不住淚水漣漣。


    “老爺,那我們以後豈不是和那些隻有爵位的人家一家了?”


    沒實職,就是個郡王也不過是大家虛虛地敬著罷了。


    聽到史氏提了爵位,賈代善心一橫,索性一塊辦了才好。


    “史氏,你明兒把榮禧堂收拾出來,我們搬到後麵的榮慶堂去住。榮禧堂騰出來給赦兒夫妻,東院重新整飭整飭,給瑚兒娶親用。”


    “老爺?”史氏滿是不讚同,自己搬去榮慶堂,就是向外宣布自己要養老了,這意味著自己要把管家的權利交出來了。


    “為夫明天會上折子,爵位該由赦兒承繼了。赦兒這些年在北邊立功不少……”


    賈赦明白父親尚未說出口的話,就是沒有榮國公世子的爵位,憑自己立下的功勞也該有個伯爵以上的。


    史氏被丈夫的一連串安排震呆了,她呆呆地聽著丈夫和兒子、孫子說話,每一句話都聽到了,連在一起就一個字也沒明白。她不懂為何丈夫要致仕,為何兒子要成為虛職了。


    和她一樣也不懂的還有張氏。


    “恩侯,瑚兒,這兩年你們父子好好教導瑛兒。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再有三十年,榮國府仍舊還是京城的第一流世家。”


    隔日賈家祖孫三人與皇家祖孫三人一起用午膳,賈代善提出致仕、爵位也讓與長子繼承。


    太上與聖人一對眼神,太上開口說道:“老賈,你為大景、為朕辛苦操勞了一輩子,朕記得你的救駕,記得你的功勞,所以才破例讓你原位承爵。恩侯的字是朕取的,原想讓他承繼侯爵,就是殊恩了,而今……”


    太上的心頭湧上萬千唏噓,太多的話,在榮國公父子這些年的兢兢業業和赦赦戰功之前,說不出去了。


    聖人安撫地拍拍太上的手臂,接著開口,“以恩侯這些年的戰功,封爵為侯也不差多少。父皇,兒子有意讓恩侯承繼榮國公爵位,您看可好?”


    太上點頭,“恩侯再承一代榮國公爵位也恰當。”


    賈家父子大喜,立即大禮叩謝太上、聖人的殊恩。


    坐在一旁的太子,看看賈瑚靜默無語,思想起賈瑛含笑的美眸,他心生感慨,榮國府果然識進退,如此這般,堪比杯酒釋兵權了。


    第433章 鐵血帝王29


    繕國公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 無奈地呆了多年。因為他前麵有賈代善壓在上頭,兵部尚書那職位, 與他如同天邊一樣遙遠。他沒想到賈代善突然就致仕了, 而兵部尚書這職銜, 就同天上掉餡餅一樣, 落在了他的頭上。可沒等他從狂喜中冷靜下來,就同時發現, 他這個兵部尚書, 沒有同賈代善擁有一樣的權利, 聖人隻讓他掌握了一半的京營。


    兵部尚書的另一半權利, 歸了從東洋戰場回朝的兵部侍郎胡梟。胡梟在東洋的戰功卓越, 那些滅國滅族的事情,他做的幹脆利落, 沒有絲毫的拖遝。本來胡家到他這裏, 就隻能承繼個二等的伯爵了,竟然硬生生又被他提到了侯爵的行列。


    更惱人的是, 聖人把才承繼榮國公爵位的賈赦, 也提做了兵部侍郎。雖然賈赦沒有掌管京營的權利,但京營在賈家的老榮國公手裏可傳承了幾十年啊。


    繕國公覺得要是自己這尚書去京營發號施令,恐怕還不如賈赦這不掌京營的侍郎。


    這幾件事兒疊到一起, 把繕國公得了兵部尚書的興奮消減了大半。更在他歡喜的上頭慪得出一股心頭火。


    他氣惱之下,後槽牙腫得不敢嚼東西, 腮幫子像塞了個雞蛋。沒等他消了火牙的難受, 賈代善那老東西又在致仕以後鼓搗出一大件事情, 攛掇他兒子賈赦出麵,再次還了欠銀餘額的一半——二十萬兩白銀。


    看著陸續跟著榮國府去還銀子的勳貴們,繕國公這下可坐不住了。


    自己府上還有幾十萬的欠銀呢。


    上次賈代善領頭去還銀子,他不得不跟著。為此搜刮幹淨了老庫,也隻還上了三分之一。然後全府就開始緊衣縮食地過日子。


    老妻在自己還銀子之後,立即就把管家的事情,全部都交給了世子媳婦。現在他就是想給愛妾多做套衣服,管家的兒媳婦都會打發人來說沒有額外的銀錢。


    世子夫人把記錄府裏收入的帳本,不僅給他看,還給府裏所有的老老少少爺們、媳婦、閨女們看。每一項的支出都是精打細算的,差了一點兒,別說大兒媳婦她這當家的平不了賬務,就是有哪一房的誰,多拿了一個銅板的好處,也都會引的其他人烏雞眼一般。


    唉,這日子過的,跟榮國府沒法比,太打臉了啊!


    借著與致仕的賈代善交接的機會,繕國公特意多去了幾趟榮國府。他見榮國府處處團華錦簇、繁華似錦,心生羨慕之餘,酒至半酣,就把心頭疑問向賈代善提出來。


    “老賈啊,咱們也是幾輩子的交情,兄弟得為還銀子的事情,向你請教了。”


    賈代善笑眯眯的,“老牛啊,這銀子有什麽好請教的。我家祖宗留了些銀子,我又省著花用,這不還在慢慢攢銀子呢。”


    說完這話,賈代善還裝模作樣地歎口氣,“孫子大了要娶親了,過二年太子妃大婚,又是一筆大開銷,剩下那二十萬,唉,不知道何時能攢出來啊。”


    “老賈,你這麽說可就不地道了。我又不是要向你借銀子,我祖上也留了一點兒,上回跟著你還了以後,日子都過的捉襟見肘的。唉!天天為三瓜兩棗的爭吵不休,唉!”


    繕國公唉聲歎氣地把這樣的話說出來後,人就沒了白日裏的那幅挺胸疊肚的傲氣。銀子就是男人的臉、男人的底氣,要不怎麽說財大氣粗呢。


    “我就是想跟你討教一下,你是怎麽攢出來還賬的銀兩的?”


    賈代善與繕國公在兵部共事幾十年,有過拆台、有過合作,有過爭權、也有過奪利。賈代善則想著自己致仕了,兵部尚書歸了他繕國公,自己兒子現在是兵部侍郎。風水輪流轉,自己的兒子、孫子以後要在繕國公的手底下看眼色過日子,雖說自家有聖人、有太子、太子妃等不懼怕這些,但是能交好繕國公也是一件好事的。


    於是賈代善就斟酌著說道:“老牛啊,想要府裏的銀子多起來,不過就是開源和節流這兩個來處。講開源,咱們是管軍營的,既往收納把卡的吃空餉,現在要是再敢幹,那是等著聖人除爵、流放呢,這個開源不能提了。店鋪你家裏也不少,功勳田咱兩府也相差無幾。入的都差不多,剩下的就是節流了。”


    繕國公趕緊給賈代善斟滿酒,嘴裏連聲說道:“老賈你說的是。可老弟我那府裏的每一項支出,也都精打細算了啊。”


    說畢他一臉渴望地等著賈代善繼續解釋節流。


    賈代善呷了一口酒,歎息一聲,直言不諱。


    “你看我府裏,才幾個當主子,你那府裏呢?”


    繕國公一想是啊,自己嫡出庶出的兒子,加起來就有十來個,女兒就更多了。這些年兒子逐漸成親,把府裏的院落都填充滿了。


    可是多子多孫是好事啊。


    再不能嫌棄兒子孫子多了開銷大,就不生不養啊!


    賈代善看繕國公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哼,老鼠生的多,能與老虎比嗎?!


    “老牛啊,我做不到像你那樣,把兒子孫子都養起來的。你看我家的老二,當年是義務兵去的南洋,還是憑他自己是考上的秀才做了文書。聖人賜恩的監生出身都沒敢提起。他這些年在南洋,也是靠著自己掙得了官身,養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了。恩侯你就更清楚了,他在北邊立下的功勞,也不在胡梟之下。咱倆家都是行伍出身,明人不說暗話,靠著朝廷那點兒子俸祿,還不夠養親衛的哪。”


    繕國公點頭,自家累積的那些財物,是怎麽來的他清楚。他突然有種想問賈代善,那二十萬銀子是不是賈赦這些年得的了。話到嘴邊,他及時咬住舌尖,在心裏煽了自己一巴掌,這還用問嗎?


    賈代善說,繕國公就點頭,“老賈,你說的對啊。那點兒子俸祿,是不夠養親衛的。”


    榮國公看他那模樣就知道他沒明白,歎息一聲,自己孫子以後得從牛家再把權利接回來呢,先留點香火情,換別人家掌了軍權,未必有牛家好對付。


    “老牛啊,我倆兒子都能夠自己掙銀子,自己養活老婆孩子了。我的銀子就是這麽省出來。你府裏那麽多庶子、庶孫,都等著你繕國公府的功勳田、鋪子的收入來養,你哪裏能攢下銀子來?”


    對啊,讓兒子們自己掙錢、管自己房裏的開銷,這是既能開源又是節流了。繕國公站起來就對賈代善行禮。


    賈代善給繕國公斟酒,“男子漢大丈夫,成家立業了,就不能再讓咱們養著了。不說養久了把兒子養廢了,那朝廷的銀子是好欠的麽?國公有國公的功勳田,降一等爵位,皇家就要收回相應的一部分呢。”


    繕國公連連點頭,賈代善說的都對,等自己百年後,嫡長子承爵,能得了侯爵還算是好的。即便是侯爵,功勳田按規定也得還回去相應的部分。


    “還有一條是我老賈不是族長。即使我老賈再有銀子,族人也得自己想辦法自己去討生活。賈氏的族人,得找出他們的活法,我不能把他們的衣食都包了。當然了,對鰥寡孤獨的那些,還是要適當照應一下子的。族裏旁支的、庶出的,繁衍出來的人口,比嫡支還茂盛呢。吃閑飯的人是越來越多,養不起啊!再說了,老牛你看太上、聖人對宗室的態度,皇家都不白養著旁支、不白養著宗室的族人呢,何況我們。我們得跟著皇家學做事兒,你說是不是?”


    繕國公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他雖喝了不少酒,頭腦卻難得地清醒,他認識到了,隻有把成年的兒子,都踢出家門掙銀子去;族人中那些好手好腳的青壯年,也都剔除救濟的冊子,自己才能攢下還賬的銀錢來。


    “老賈,你一句話點醒我這夢中人啊。那些小兔崽了們,回頭我都打發他們去北邊、去東洋、南洋去。那些個族人,也該自己去謀生了。”


    兵部的變化,對朝廷的影響如同拋石入江,水花不夠大,泛起的漣漪也隨著江水流動,瞬間就沒了。蓋因兵部的大權,近些年一直被慢慢地被太上和聖人往回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次的兵部權利交接,被皇家信重的老榮國公賈代善,幹幹脆脆、痛痛快快地與繕國公、還有胡梟做了交接,沒能引發朝廷、軍營的絲毫動蕩而已。


    太子定了婚事之後,就跟著聖人上朝,開始他了的觀政生涯。賈赦往上遞了請封榮國公世子的奏折,很快也批複下來。於是賈瑚也開始上朝了。他還比太子還略強一點兒,他在朝堂上,對政事是有話語權的。


    太子喜歡把自己的想法說與賈瑚聽。其實在他的內心裏,他很盼望賈瑚能把自己的這些想法,在朝會上說出來。


    當然了,若是賈瑚在朝堂上說完以後,能加上一句太子也是這麽想的,就最好了。


    賈瑚卻隻聽不說,那閉緊的嘴巴如蚌殼一般,在朝會上從來都是誰也撬不開的。


    太子認為賈瑚是還沒有了解到足夠的朝政,所以才沒回應自己的。故而他在每日下朝後就叫了賈瑚一起,如同去慈寧宮跟太上學習一般,同去文淵閣,聽聖人與六部九卿官員議政。


    沒幾天,太上就把太子叫了過去。


    第434章 鐵血帝王30


    “太子啊。”


    徒亙一聽皇祖父這樣叫自己, 就知道說的事情重大。


    他趕緊站起來,束手低頭, 恭謹地應道:“皇祖父, 孫兒在。”


    “朕聽說你這幾日叫了賈瑚與你一道, 同去你父皇的文淵閣聽六部九卿議政。可是有此事?”


    “是的, 皇祖父。”太子畢恭畢敬地回答。


    “你是觀政的太子,去聽你父皇和內閣重臣議政, 是應該的。他賈瑚雖是榮國公世子, 可是沒有那個資格的, 他超了界線了。”


    太子急惶惶地解釋, “皇祖父, 孫兒就是想有一個能說話的人。嗯,就是孫兒說話, 他能聽得懂、不用孫兒再解釋前情的人。皇祖父, 賈瑚聽到什麽,都不會和別人說的。”


    “對他祖父、父親也不說嗎?”


    太子愣住, 要是賈瑚的父祖真的問了, 他應該會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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