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亙,老榮國公交出軍權,辭了兵部尚書, 賈家就是退出了內閣了。你把賈瑚弄到內閣裏聽政,你父皇與內閣的議事是何等地的重要、如何能與你和賈瑚在慈寧宮的學習等同?你這樣的做法, 你可想過兵部尚書繕國公會怎麽想?其他閣臣會怎麽想?外戚從來止步在正三品的, 你是要打破祖宗的成例?”


    太上甚少責備太子, 聖人更是引導為主,其他人捧著太子還來不及呢。太上的這幾句話,就把少年太子說的眼圈都發紅了。


    “皇祖父,孫兒也就有賈瑚能說說話了。”太子小聲為自己行為辯解。


    太上怎麽會聽不出來孫子的聲音裏所含的委屈呢。


    太上站起來,走到太子跟前,拍拍太子尚未長成的肩膀。然後牽著太子的手,領他在自己的身前坐下。


    太上緩和了表情,慈愛地和太子說著心裏話。


    “小乳豬啊,你父皇的那個位置,就意味著孤獨,意味著少了親近的人,意味著少了幾個能說得了心裏話的朋友啊。”


    太子咀嚼太上的話,想著父皇與榮國公,想著皇祖父與老太傅、老榮國公,他極快地低下頭,不讓皇祖父看到他的眼淚在眼圈裏打轉。


    “皇祖父,孫兒錯了。”


    太上欣慰,能聽懂道理就好。兒子正在盛年,慢慢教導太子來得及的。


    “你是想著以後叫賈瑚做兵部尚書吧?”


    太子點頭。被太上猜中了心思,他更難為情了。


    太上微微搖頭,他理解這個年齡的少年郎。太子的心裏是開始舍不得太子妃的父祖,一下子從重臣被邊緣化了吧。唉,還是年少啊!雖然大方向明白,但做起事情來就免不了兒女情長了。


    “徒亙,你不要為太子妃覺得委屈。要不是你從小就喜歡太子妃那姑娘,賈家未必有這麽體麵的、交出軍權的機會。榮國公能原位襲爵且還做了兵部侍郎,已經是你父皇額外恩賜了。你看看你那幾位母舅,一直就是在四品郎中的位置上。三十年內,若沒有大的變故,無論是你父皇在位還是你登基主事,都不會讓賈家重握實權的。而賈瑚再好,最多隻能是兵部侍郎。你明白嗎?”


    太子這回倒是很幹脆地點頭,清朗的聲音就如同他純淨的心思一般。


    “皇祖父,孫兒也沒想讓賈瑚能像老榮國公那樣,早早做了兵部尚書的。怎麽也得等他五十歲以後,曆練夠了的。”


    “你明白就好。你要記住:榮國府對我們皇家是重臣、是親臣、同時也是信臣。這樣的臣子,我們要用也得把握好分寸地用。既不能讓他們孳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也不能讓他們折了體麵、心生委屈。你去吧,去和你父皇認錯,去和你父皇好好學處理朝政、用人。你父皇啊,用人有道,誰看著都是最心慈手軟的……”


    太上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一將功成萬骨枯,大景今日的輝煌,成就了萬千黎民百姓富裕生活的背後……仁帝啊!當初朝臣怎麽就選了這麽個“仁”字,做了成賢的年號呢!


    太子去了文淵閣,見聖人正若有所思地撫摸那黃銅所製的大地球儀。


    “父皇。”


    太子才被太上教訓了一回兒,心裏明白皇祖父說的對,知道是自己辦錯了事兒,可就是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徒亙啊,你皇祖父給你選好了用什麽字嗎?”


    太子搖頭,起字不起字的,對自己來說好像沒什麽用,起了也沒有臣子敢叫。不對,皇祖父、父皇應該會叫,有字應該比乳名好。字怎麽也比父皇母後給自己取的乳名好。


    “皇祖父沒提給兒臣取字的事情。”


    “怎麽了,這是在哪裏受了委屈了?過來和父皇說說。誰敢給朕的太子委屈受,朕就不讓他兒子好過,哼,滅了他的三族。”


    聖人心知肚明,微笑著調侃太子。


    不讓太上皇的兒子好過?還要滅太上皇的三族?太子噗哧一笑,這一笑如暖陽融冰,使他俊美的麵容熠熠生輝。


    聖人看兒子笑的燦爛,拍拍兒子的肩膀,“少年郎多笑笑才好。遇到什麽不痛快的事情,去校場耍幾套棍法,使勁往地麵砸,累了一身汗出來,發泄發泄就好了。”


    太子扭捏了一下,心裏的不舒服去了好多,仰臉笑著看聖人承認錯誤。


    “父皇,兒臣這幾日帶賈瑚來文淵閣聽內閣議事,是兒臣做錯了。不關賈瑚的事情。”


    聖人見太子這麽說,含著笑看著太子,直把太子看得低下頭去。


    “徒亙,你的錯是你的錯,賈瑚的錯是賈瑚的錯。父皇當初為何散了東宮的屬臣,就是從人性的深處來說,人會不知不覺地、下意識地、把某些人劃入屬於自己保護的領域內。這些人犯了錯,自己就會不由自主地衝上前擋著。你現在把賈瑚的錯誤攬到你身上,就是出於這樣的心理了。”


    “父皇,確實是兒臣叫了賈瑚的。”


    “是啊,這事兒是你叫了賈瑚的。別人把賈瑚看成了是你的人,如果他做了一些不是你授意他做的事情,最後會不會也算到你頭上呢?”


    太上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如今是賈瑚一個人,如果父皇給你配置了東宮的屬臣呢?以後屬臣犯錯,你會怎麽處理呢?”


    太子抬頭,他不理解父皇為什麽要提東宮屬臣。


    “父皇,您要給兒臣配置東宮屬臣嗎?”


    “你要學會看人、用人,有屬臣的東宮,就是一個微縮的小朝廷,你可以在那裏更好、更快地學得看人、用人的能力。”


    “可父皇您,您最後都散去了東宮的屬臣啦?”太子滿臉的疑惑。


    “你和父皇的情況不同。你的太子地位沒有任何威脅。你不僅可以放心大膽地去練習,還不用擔心出錯,你皇祖父還幫你看著呢。”


    “那,父皇,兒子可以要賈瑚做屬臣嗎?”太子看著聖人的臉色問話,顯出信心不足,很沒有底氣。


    “當然可以啦。怎麽突然間畏縮起來了?”


    太子抿唇。


    “父皇,兒臣要是做不好,您會不會……”太子才被太上皇說幾句,立即就對自己產生疑問了。


    “怎麽突然膽怯起來啦。朝臣常說伴君如伴虎,你覺得你皇祖父、父皇是吃人的老虎嗎?”


    太子搖頭。皇祖父常年笑眯眯的,自己都沒見他板過幾次臉。父皇更是朝臣、百姓口裏的仁君。


    聖人轉著地球儀,指著地球儀的一塊塊區域說道:“這一大圈裏的人,都是朝廷要護著、護好的。要是人人都沒有規矩,你想過這麽一大片的地域,會成什麽樣子嗎?”


    沒有規矩,會成什麽樣子?


    “會天下大亂嗎?”


    “對。沒有規矩,天下就會大亂的。那句王子犯法與民同罪,說的王子,也含有你皇祖父、朕、還有你在內的。隻要我們有任何小小的地方不守規矩,下麵的臣子就敢在更多的地方鑽空子、更大的地方不守規矩。最後會導致朝綱不振帝室傾頹,史書就會把王朝的覆滅,歸結為帝王的各種不守規矩的行為導致的。”


    “父皇,禦史會彈劾兒臣和賈瑚嗎?”太子現在心裏沒底了,他不敢想象要是禦史彈劾自己,自己在朝堂上該怎麽麵對眾臣了。


    “去看看那疊折子。”聖人示意太子。“父皇都留中未發。”


    太子匆匆瀏覽了一遍,還真的就是質詢為什麽要讓賈瑚聽閣臣議政的奏折。


    “父皇?”太子捧著那疊折子不知道怎麽辦好。


    “無論誰違反了規矩都要受懲罰的。錯了規矩,就會被禦史彈劾,被史官記錄在冊。”


    太子瞪大眼睛。


    聖人引了太子到一邊泡茶,太子看著聖人分茶、洗茶、衝水,手勢簡單美妙,縷縷茶香從父皇的遞給自己的茶杯裏飄逸出來。


    太子下意識地接過來,深吸一口茶香,脫口而出讚到,“好茶。”


    “喜歡就讓旺財給你包一點兒。”


    “謝父皇。”


    太子知道皇祖父和父皇都喜好大紅袍,喝多了,他也覺得大紅袍不錯。


    聖人愜意地品茶。


    “徒亙,你觀政遇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處理這些質詢的奏折。父皇給你三天時間,你自行從朝臣裏挑人,組建東宮的屬臣,一起想辦法去解決好這些質詢的折子,能做好嗎?”


    第435章 鐵血帝王31


    太子的動作很快,一夜的功夫就擬了一個東宮的屬臣名單。


    太子是在聖人與六部九卿議事畢, 遞上此奏折的。


    “父皇, 兒臣尊父皇旨意,初擬了東宮所需要的屬臣職位, 請父皇裁定。”


    東宮官員的架構基本是抄襲了唐時期詹事府的設置, 左右庶子中允、舍人等等, 聖人撚著太子的折子,粗略數數竟然需要百多號人。其中隻定了賈瑚是左庶子兼領左衛率。餘者都是空缺。


    聖人把太子的折子給閣臣傳閱。


    “太子已經訂婚,觀政之後當有屬臣, 協助太子學習處理政事。眾卿看看太子的東宮屬臣設置是否合適?空缺的人員,還要卿等舉薦賢才。務必要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一切以能完成輔助太子處理朝政為首要。”


    看完太子的奏折,內閣臣工都覺得牙疼。這東宮的屬臣設置就是一個小朝廷啊。換言之,按照這折子的要求, 完善了東宮屬臣,朝廷等於了有兩套處置朝政的班子。他們這些五六十歲掌了各部重權的老臣, 是日日被提醒著取代自己的後來者預備好了。


    吏部郝尚書已經接近致仕之年了,他作為首輔,不得不站出來說話。


    “聖人, 東宮添置了這許多人, 與朝廷官員完全重疊, 這俸祿支出就要增加不少的。”


    這些人朝廷的進項是不少,可開銷更大, 戶部花錢也是算著花的。


    “郝尚書, ”張瓚現在是刑部尚書, 他看了太子的折子,想著前幾日禦史質詢賈瑚之事,開口說道:“太子設置詹事府,學習處理朝政是應有之義。戶部再緊張,也不能從儲君這必須的費用裏減免。這是關乎大景未來的大事。”


    好吧,張瓚這隻認律法條條框框的人開口了,要是不想自討沒趣,誰也不想跟他辯駁。


    張瓚看沒人反對,繼續說道:“聖人,太子即便設置了詹事府,左右庶子等人既要輔助太子,就要令其前來旁聽內閣議事儀程,學習內閣理事常例。”


    好啦,大家都知道張瓚是在為這些天的、禦史質詢賈瑚旁聽內閣議事出手了,當別人都不知道賈瑚使你外甥和東床快婿麽?!


    太子一見事情立即有人幫忙了,趕緊對內閣重臣作了一個羅圈的揖禮,“請各部尚書為孤推薦能吏幹才。”


    太子的禮是那麽好受的嗎?所有人都立即起身回避立即回禮。


    戶部尚書就說:“聖人,張尚書的提議甚好。臣等今日突聞此事,仔細考慮兩日,再推薦可造之才與太子可行否?”


    聖人點頭,質詢賈瑚之事的折子發於內閣去批複了。


    張瓚把賈瑚叫去張府,問了始末,把事情的處理結果告訴給賈瑚後,又沉聲責備他。


    “瑚兒,提醒過你不要再去文淵閣旁聽,你一錯再錯,以後萬不可再隨太子這般胡鬧了。”


    賈瑚趕緊對大舅舅兼嶽父行禮,“大舅舅,瑚兒是知道自己錯了的,但瑚兒沒法開口拒絕太子啊。”


    賈瑚明白自己不該去文淵閣旁聽政事,但他更為難的是如果用朝廷法度、規矩等,去拒絕了太子,那麽他這個伴讀,慢慢就會與太子越行越遠,最後很可能就白費了十年的功夫了。


    張瓚想教導外甥幾句該按照規矩禮法做事,話到嘴邊卻頹然收回。賈瑚走的是伴讀近臣——而後信臣——最後重臣的路子,說不得很多時候就得用佞臣的做法。


    “唉,”張瓚歎氣,若是賈瑚順著太子胡來,以後太子有什麽不好,外甥是得不到好;要是賈瑚勸諫太子了……


    唉!


    想想外甥女還是太子妃,張瓚就無法再責備賈瑚了,隻得憂心忡忡地為賈瑚指點迷津。


    “瑚兒,往後做事你要好好把握分寸。不可為之事,不妨提醒太子禦史會彈劾的。觀太子尤其愛惜臉麵,禦史彈劾或許能阻他一阻。”


    “是。謝舅父教導。”


    “東宮配置屬臣以後,我會要求都察院、禦史台看得緊些。也好避免太子被屬臣帶歪了。”


    賈瑚趕緊連聲向張瓚道謝,“勞大舅舅費心了。”


    “去吧,你舅母要給你裁製秋衫,趕緊過去度量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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