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是奉命前來服侍備選千山夫人們的,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個叫三月的女子。


    阿苗在這一群姑娘中因為容貌出眾,所以被單獨送到了梨香閣。


    “姑娘,喝點茶吧。”


    杜六娘端著茶盤走進來,看著蜷縮在角落的女子,臉上滿是憐憫之色。


    “來了這裏就再也出不去了。最好是別出去了,再出去就是做山主夫人。”


    杜六娘說著把茶盤放在桌子上。她知道,這會兒這位姑娘什麽也吃不下。


    這樣的姑娘她不是第一次見,也不是最後一次見。


    “大娘,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不是你們千山嶺郡的人,我是逃荒來的。”


    阿苗哭著說,


    “我不做山主夫人。我沒有毒害她。我是被冤枉的。大娘。求你救我。”


    杜六娘看著哭的一臉淚痕的人,走過去,蹲下來,抱著阿苗,聲音抽泣的說:“姑娘,大娘知道。啥都知道。”


    “大娘,求你救我。”


    阿苗投進她懷裏,哭的渾身顫抖。她很害怕,很無助,她無依無靠,她求救無門。


    她終於等來救命稻草。


    “孩子,大娘救你。”


    杜六娘同樣淚眼婆娑,慈祥的看著阿苗,輕輕的拍著阿苗的背,


    “在大娘救你之前,你要好好的吃飯,好好的活著。隻有活著,大娘才能救你出去。”


    “嗯。阿苗在這裏給大娘磕頭了。”


    阿苗離開杜六娘的懷抱,實誠的給她磕了三個頭。


    “巧兒,三月,進來伺候姑娘。”杜六娘喊道。


    “來了。”


    杜六娘笑著點頭,繼而吩咐,


    “好好伺候姑娘洗漱。”


    巧兒,三月謹慎的點頭應著,接著攙扶著阿苗走進梨香閣的浴間。


    ……


    翌日清晨,阿苗剛剛睜開眼睛,就對上一張明豔的臉。


    “你醒啦,我叫司徒慧玲。是新搬來的。”


    司徒慧玲笑著說,


    “很高興認識你。接下來的日子,你我便是同室之友。”


    阿苗警惕的看著她。


    “你可以警惕任何人,唯獨可以相信我。”


    司徒慧玲笑得一臉燦爛,完全看不出來她是一個被囚禁的備選“夫人”。


    樓梯傳來腳步聲,司徒慧玲停止了說話。


    巧兒,三月送來了她們的早飯。兩碗糙米粥,一個包皮花卷(一層白麵包著一層黑麵),一碟子鹹菜炒肉絲。


    這是阿苗見過最好的飯菜。


    可是,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司徒慧玲卻是津津有味的吃著。


    “你真不吃啊?”


    司徒慧玲吃完飯看著阿苗,不解的說,


    “不餓嗎?”


    阿苗搖頭,接著又點頭。


    巧兒,三月


    收拾好碗筷。


    片刻之後,杜六娘來了。


    她支開司徒慧玲,和阿苗說了一會子話。又安慰了她一番。並告訴她,晚些時候她帶她出去。


    阿苗點頭應著。


    杜六離開後,司徒慧玲看著阿苗,阿苗沉默的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直到午飯時間,杜六娘都沒有再出現。


    再次來這裏的是錢十七,他給她們送來了新娘的嫁衣。


    阿苗在錢十七要走的時候追上去,弱弱的問:


    “大哥,那個大娘呢?”


    錢十七看一眼阿苗,搖搖頭說:“姑娘,人啊不要看表麵。有道是畫虎畫皮難畫骨,你剛剛見人一麵就敢相信她?真是天真。”


    錢十七說完走了。


    司徒慧玲看著一臉迷茫的阿苗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不是,你不是以為她會救你吧?太天真了。我告訴你啊,跟著她出去,你可就是生不如死了。真傻。”


    阿苗沉默了,依舊回到角落裏安靜待著。


    ……


    “郡老爺,我知道你心善,可是,這麽多可憐人,你可憐的過來嗎?”


    杜六娘一身華服坐在郡老爺的客廳裏,一邊瞅著水煙袋,一邊說,


    “你也知道,她們上山隻有一條路。何必呢!留給我,她至少還活著。”


    郡老爺坐在主位麵色鐵青,看得出他很憤怒。卻也無可奈何。


    “我給老爺兩天的考慮時間。”


    杜六娘站起來,磕磕水煙袋,一扭三擺得走了出去!


    “十七,把她坐過的椅子給燒了!”


    郡老爺憤怒的說。


    ……


    三天後,林七安葬了林阿姆。家裏能換錢的都賣了。


    他如今真的是孑然一身。


    賀老八拿走了他所有的錢財。


    他的叔伯們逼著他賣了所有的田。


    他隻剩下那個空蕩蕩的房子了。而房子裏的東西已經搬空了。


    他無處可去。一路跌跌撞撞來到縣城,他一路打聽找到了郡老爺的郡衙。


    錢十七把他領了進來。


    郡老爺看著眼前的少年,又黑又瘦,宛如一個乞丐。


    “郡老爺,青天大老爺。求求你,放了阿苗吧。”


    林七噗通跪在地上,他不敢抬頭看郡老爺,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沒有人敢放了千山山主要娶的夫人。


    郡老爺也不例外!


    他隻是沒有了別的辦法。他隻有阿苗一個親人了。


    他不想失去她。


    “郡老爺,隻要把阿苗放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做什麽都願意?”


    郡老爺眯起了眼。


    錢十七歎了口氣。


    “做什麽都願意!”


    林七跪在那裏重複著,


    “上刀山,下油鍋,我林七若是眨一下眼,皺一下眉,就不得好死!”


    郡老爺想了想,淡漠的說:“比這幾個都難。”


    林七愣住了,“郡老爺,你答應了?”


    郡老爺點頭,而後又搖頭。


    林七傻了: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錢十七走過來,盯著林七說:“你是千山嶺郡的人,肯定知道放了阿苗就是和千山山主作對。


    林七愣住了:他隻想救阿苗,不想和千山山主作對。


    千山山主是神。他不敢和他作對。


    “當然了,若是你現在放棄,郡老爺也也不為難了。”


    錢十七說,


    “你可以回家去了。就當你從來沒有來過。走吧。”


    郡老爺剛剛升起一絲希冀的眼眸,瞬間黯淡了下去。


    林七低下頭,又抬起頭,“郡老爺,隻有這一個法子嗎?”


    郡老爺點頭。


    錢十七接著說:“若是有選擇,郡老爺就不為難了!”


    “我聽郡老爺的。”


    林七磕頭應著!


    ……


    晚上,杜六娘來訪,被錢十七放出郡衙的狗攆了兩條街!


    “老爺,你真的指望這個林七嗎?”


    錢十七不放心,他知道老爺決心已下,他改不了。


    他也知道老爺不相信有山神!


    郡老爺點頭,“他為了自己僅有的一份親情會竭盡全力。我為了自己的職責以身犯險。十七,你就別去了。留下照顧夫人孩子。我若是……”


    “老爺,說啥呢?”


    錢十七笑了,伸一個懶腰,


    “好久沒有活動活動筋骨了,這麽一個好機會,怎麽少的了我錢十七!”


    “唉,可憐我的夫人又要一個人操持生活了。”


    郡老爺麵帶不舍的看向院子裏,郡衙裏的燈籠昏暗的很。為了減少開支,燈籠減值最少。


    “十七,老爺求你一件事……”


    “老爺,別,你可是有印鑒,有身份的,若是你都不能鬥過山神,我就更沒有資格了。”


    錢十七笑了,那一臉奴氣消失了,一臉匪氣展現出來,


    “老爺,錢十七在認識你之前,幹的是殺人越貨的營生。那若是讓老人們講起來,可是缺大德的!缺大德,就用立大功來補。老爺,十七不想下地獄,就厚著臉皮求老爺第二回:把這個機會留給我吧!”


    郡老爺看著錢十七一臉的匪氣,也明白他這是決心赴死。


    “十七,這件事關係到老爺的身家性命。不能有半分閃失。今晚,你去一趟府衙,把這個給府衙老爺送過去。”


    郡老爺拿出一封提前寫好的書信交給錢十七。


    錢十七猶豫一瞬,還是接了過來。轉身離去。


    郡老爺眼裏閃過一絲落寞,離開客廳直奔後院。


    房裏亮著燈,昏暗的油燈下坐著一位衣著樸素的夫人,她在燈下為郡老爺補衣服上的破洞。


    “夫人。”


    郡老爺推開門,看到這一幕眼睛一涉,輕喚一聲。


    “老爺,你決心要做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能阻止。我能做的隻有這些。”


    “夫人,為夫好有一事相托。”


    郡老爺躬身一禮,


    “請夫人看在你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把我們的孩子安全的帶出去。”


    夫人慢慢的闔上眼眸,手緊緊地抓著衣服,她知道,這一天來了。


    她的夫君還是走上了那條路。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這一天的到來還是讓她心如刀絞。


    眼淚無聲無息的流著,屋子裏隻有夜風吹過的聲音。


    “娘,爹,”


    一雙小兒女在三月的帶領下走來。


    三月眼眶紅腫,很明顯是哭了很久的。


    “來,乖乖,讓爹爹再抱抱你們。”


    郡老爺臉上帶著笑,轉過身,一彎腰,一手一個抱起這雙兒女。


    親親女兒,又親親兒子,然後把他們送到夫人跟前。


    拿出一個銅印交給兒子,又拿出一枚青色玉牌交給女兒。


    兩個孩子明顯的感覺到氣氛不對,敏銳的察覺到了父母身上散發出來的悲傷之氣。


    默默的站在那裏,靜靜的看著他們。


    夫人鬆開手,慢慢的把衣服疊起來,收起針線,抬起手,一道清風徐徐聚攏,印鑒融進兒子身體內,玉牌融進女兒身體內。


    郡老爺長鬆一口氣,躬身一拜,“多謝夫人成全。”


    夫人眼中的淚水默默的流著,回轉身,一頭撲進郡老爺懷裏,嗚嗚的哭泣著。


    兩個孩子被哭聲感染,不禁哇哇大哭。


    三月眼眶已經沒有眼淚可流,她哭的太多了。


    “夫人,老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三月催促一下。


    “去哪?”


    夫人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郡老爺。


    “去九州靈境。”


    郡老爺拂去她臉上的淚水 又有新的眼淚流出來,他心疼她的夫人。


    可是,他要做的事太凶險,他們不能留下來。


    “那裏正在進行著天地星辰龍虎榜的考試。你帶著孩子們前去參加競考。記住了,無論多艱難,一定要進入九州靈境的考場。隻有到了那裏,才有機會。”


    夫人點點頭,轉身回去裏間,不一會兒換了一身男子裝。


    看一眼郡老爺,一手一個拽著兒女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三月跟著他們從後門出來,這裏已經備好了馬車,夫人把孩子抱上馬車,扭臉看一眼郡衙的青磚高牆,擦一把眼淚,衝著三月說:


    “三月,巧兒呢?”


    “巧兒說了:她不走。”


    三月哭著說,“夫人,對不起,三月也不走了。”


    三月哭著說完轉身跑回去,把後門死死地關上,背靠門,望著天上稀疏的星星說,


    “夫人,若是有一天,你們回來了。記住,在每年節日給我們上香,燒紙錢。我和巧兒窮怕了,多燒些紙錢給我們……”


    夫人坐在車把式的位置,點點頭,什麽也沒有說,駕著車慢慢的遠去。


    .


    香梨閣內,司徒慧玲吃完飯,喝著茶,站在窗前看著夜空裏的星星,明豔的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


    在這裏,這笑容很刺眼。


    阿苗像往日一樣蜷縮在角落裏,仿佛這樣她能安全一些。


    今夜,司徒慧玲沒有逗她。


    樓梯傳來腳步聲,一會兒,賀欣彤步履蹣跚的走來。目光掃視一下,在角落裏找到了阿苗。


    “阿苗姐姐。”


    她哭著向著阿苗跑去,阿苗再看到她的那一刻,本能的躲避一下。


    她撲了一個空。


    “阿苗姐姐,對不起。我沒有連累你的意思。”


    賀欣彤不甘心,繼續說,


    “我隻是口渴了,討碗水喝。沒有想過讓你來陪我。”


    阿苗看到她哭的淚人一般,沒有說話,而是向著窗前的司徒慧玲走來。


    “阿苗姐姐,林七哥來郡衙了。”


    賀欣彤眼底生寒,妒忌的火焰在胸腔內燃燒著,憑什麽,一個逃荒來的野娘子,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躲過成為千山夫人的命運!


    憑什麽林七哥想要娶她?


    她就是一個野娘子,就該成為遊魂野鬼!


    她就沒有命接受林七哥的愛!


    這裏是香梨閣,是這一次千山夫人們的備選者裏,住的最好的房子!


    那個杜六娘曾經告訴她,在這裏住的女子有可能躲過成為千山夫人!


    甚至,可以成為府衙老爺供養的神官的美人!


    若是服侍的神官老爺開心,還可以成為天神。


    這樣的機會,憑什麽是你,不是我?


    “林七哥來看你了。他還求了郡老爺放你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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