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苗眼底有光閃爍,僅僅一瞬間,又恢複到晦暗的神色。


    有了第一次被欺騙的經驗,她不再相信賀欣彤。


    “阿苗姐姐,林七哥就在郡衙內,他真的來了。”


    賀欣彤一步步走向阿苗,臉上滿是淚水,聲音顫抖著,她在賭,賭阿苗的心夠柔軟,可以再次被她欺騙。


    “我以性命擔保:林七哥真的來了郡衙。他是為了你來的。阿苗姐姐。”


    阿苗看一眼一言不發的司徒慧玲,默默的往她身邊擠。


    “你別過來了!”


    司徒慧玲看一眼阿苗,指著淚眼婆娑的賀欣彤說,


    “真好笑,你和我們一樣,都是被關在這裏的人。咋子咯,外麵的事情你知道的那樣清楚?莫非,你是他們派來的細作!”


    賀欣彤聞言愣住了!


    接而搖頭,眼底滿是惶恐,“不,我不是。不是,我和你們一樣,都是今年的山主夫人。我隻是,隻是……偷聽到別人講話時聽到的!”


    阿苗依舊是沉默著,隻是緊緊的靠在司徒慧玲身邊。


    司徒慧玲冷笑道:“原來你還有這份好心啊!那我該是替她謝謝你啦!”


    司徒慧玲說話間飄飄一禮,接著聲說:“還不滾!等我把你打出去嗎!”


    賀欣彤心有不甘的看向阿苗,眼底是燃燒的妒火。就是這個野娘子,不僅奪走了林七哥,還奪走屬於我的香梨閣!


    不!


    屬於我的東西,一個野娘子是拿不走的!


    “阿苗姐姐。林阿姆死了,林家隻剩下林七哥了!”


    賀欣彤聲淚俱下,她隱瞞了賀家人搶走了林七的錢,林家人奪了林七的田產。


    隻是把林阿姆的死訊轉告她。


    “林七哥就在郡衙,他是為了你來的,你為什麽不能去見一見他?阿苗姐姐,你就那麽狠心嗎?見他一麵而已,林七哥現在最想見的人是你啊!”


    阿苗的神情有些鬆動,林七來了。他是為她來的。


    可是,我是……


    阿苗頭低下去,依舊是沉默著站在司徒慧玲身後。


    “你說完吧?”


    司徒慧玲有些不耐煩了,這個人真煩人,雖然我也是逃避成為千山夫人,但是,這麽卑鄙,無恥,下流的行徑是不會用的!


    “說完了滾。再不滾我抽你!”


    司徒慧玲抬起手,毫不猶豫的衝著賀欣彤扇過去。


    啪。


    賀欣彤的臉蛋上立刻顯出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


    “你打我?”


    賀欣彤怔怔的看著眼前明豔的女子,一雙大眼睛滿是憤怒,本來她隻是想著利用阿苗的善良,逃避成為千山夫人的。


    既然如此,


    “我跟你拚了!”


    賀欣彤張牙舞爪的衝著司徒慧玲撲過去,司徒慧玲毫不懼畏,一雙素手猶如春天最嫩的筍,俊美,修長,指甲尖尖的。


    兩個女孩子瞬間糾纏在一起。


    “小賤蹄子,你心思也太歹毒了,都成這樣了,還想著害人。看我不弄死你!”


    司徒慧玲揪著賀欣彤的頭發,把她按倒在地上,一下一下打著他。


    阿苗看了看窗外,迅速把窗子關上,然後快速跑到樓梯口,看一下,沒有人來,又回來把門關上。


    她背靠著門,靜靜的看著司徒慧玲毆打賀欣彤。


    “司徒,別打臉。她這張臉可有大用處。”


    阿苗說。


    賀欣彤瞪大了眼睛,連反抗都忘記了,她沒有想到,這個一向軟弱的野娘子,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司徒慧玲停下手,站起來,衝著賀欣彤的腰踢了兩腳,掐腰罵道:


    “賤貨,你以為住進來就逃出生天了?呸,上山是入虎穴,在這裏就是要進狼窩!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滾,再不滾,我還打你!”


    賀欣彤狼狽的站起來,她可不想臉蛋被打壞了,若是那樣,她就隻能上山了。


    阿苗打開門,賀欣彤奪門而逃。她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訴杜六娘。讓她收拾她們。


    司徒慧玲打開窗,背靠著窗,陽光照射在她身上,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你也是想利用我?”


    阿苗咬下唇,艱難的開口,


    “為什麽?”


    “因為你很善良。”


    司徒慧玲直言不諱,


    “但是,現在我改主意了。”


    阿苗眼裏閃爍過一絲落寞,慢慢的走過來,走到司徒慧玲身邊,低聲說:


    “為什麽?”


    “因為我發現,無論我們做什麽都是一樣的結局。”


    司徒慧玲雙手一攤,苦笑著,眼裏滿是絕望,


    “所有的掙紮都是臨死前的呻吟。”


    “我不想死。”


    阿苗緊握著拳頭,慢慢的抬起頭,眼中滿是憤怒,


    “我想活。為了活著我可以做任何事。”


    司徒慧玲被她的神情嚇得一愣,這還是那個躲在角落裏的女子嗎?


    這眼神就像是張屠夫看著一隻待宰的豬羊!


    “我…我也是被他們選作千山夫人的。”


    司徒慧玲被她的眼神嚇得向旁邊挪了一步,她張揚,她不甘被命運擺布,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殺誰!


    她的眼神想殺人!


    “我隻是不甘心就這麽死了。所以,我想和你住在一起。我聽郡老爺的心腹大哥說:你有可能躲過這次千山夫人上山的命運。我沒有跟你搶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借你的光,他們帶你走的時候,我跟你身邊做丫鬟。”


    阿苗身子一顫,她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她也知道她逃不過的。


    可是,她仍然不甘心。


    她乖巧,懂事,她對誰都沒有壞心思。她心地良善,她平時連雞都不敢殺。


    這一刻,她心底有一股衝動:


    她想到了殺人。


    這一個念頭,就好像是被壓在心底的野草種子,在而這一刻,就是春草萌動,慢慢的發芽,在心底那片微小的嗜血土壤裏,伸長開兩片嫩嫩的葉芽。輕輕的搖晃了一下!


    不!


    我不可以殺人!


    阿苗想到了林七。


    他現在就在郡衙,若是郡老爺發了善心,他們完全可以過上平靜的生活。


    “我,我不知道這些。”


    阿苗被自己心裏的那個念頭嚇了一跳,她瑟諾的看一眼司徒慧玲,生怕她發現了自己的異樣。


    而後,又唯唯諾諾的走到角落裏,她覺得在這裏她安全一些。


    司徒慧玲被她的行為弄懵了,她還是不敢相信她看錯了。


    那個眼神就是可怕。


    還好,我對她沒有那多不好的打算。


    “那個,阿苗,如果,我是說若果他們帶你走,你是不是可以把我一起帶上?”


    司徒慧玲想了想,上山隻有一條路,若是離開這裏,選擇去另一個地方,即便是虎穴,好歹是活下來了。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我?


    “我生在富商之家,若非是爹娘被逼無奈,是不會把我送來參選山主夫人的。”


    阿苗看一眼司徒慧玲,眼睛裏滿是憐惜,


    “你被騙了。”


    司徒慧玲苦笑一下,眼淚下來了,“你真討厭!幹嘛要說實話。”


    阿苗用力抱緊自己,低聲說:“我是逃荒來的沒錯。但是,我不是新洲郡的。”


    “說那些幹啥。”


    司徒慧玲站回到窗前,轉身看向院子裏明麗的陽光,一張明豔的臉有淚水斑斑,猶如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若是非死不可,阿苗,我求一件事。把我埋在離陽光近的地方。我怕黑。”


    阿苗眼神空洞,沒有做任何回答。


    —


    六月十八日,千山嶺郡送山主夫人上山的日子。


    郡老爺換上一身清爽的衣服,帶領著郡衙內一百來號衙差,早早的等在了郡衙門口。


    今年的山主夫人一共兩位,一個是外來逃荒的阿苗,另一個就是司徒慧玲。


    其餘的女孩子也沒有逃過上山的命運,她們都是以山主夫人的丫鬟的身份,穿上新衣,排著隊,被紅色的綢子綁住,被眾多壯漢押著走向千山嶺郡的神君峰。


    千山峰翠,樹密林深。藤蔓交織,上山的人們走的很是艱難。


    更別說那些被捆了紅綢的女子們。


    府衙老爺沒有來,隻是派了一隊官兵前來護送,確保山主夫人安全抵達神君峰。


    郡老爺看到這裏心沉到了穀底。事已至此,也隻能跟著上山了。


    上山後,錢十七便被官兵的叫去壓陣,說是怕有人心懷不軌,偷偷的跟上山。


    林七混在了衙差的隊伍裏。


    上山的路,是官兵一刀一刀砍出來的。


    即便是如此,從早上到現在,都已經走了一天了,還沒有到達神君峰。


    官兵帶隊的是個牙將,再走到林深樹密,山峰陡峭的神君峰前,他走到了郡老爺身邊。


    和郡老爺有意無意的攀談著。


    夜進子時。


    皓月淩空,整個神君峰照耀在一片皎白月光之下。


    樹影婆娑,月光琉璃。


    攀上神君峰,是個十分平坦的山頂樹林。


    這裏的樹木多則上千年,少則幾百年,最少的也有幾十年。


    牙將在一腳踏進神君峰的那一刻,拔出佩刀,一刀捅進郡老爺身體內!


    郡老爺沒有半分驚訝,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說了句:


    “多謝將軍給我留個全屍。”


    他的身體便倒了下去。鮮血將身旁的野草染紅了一片。


    “啊……”


    那些女孩們驚恐大叫!


    林七看到這個情形,本能的想到了跑,還沒有跑出兩步便被身邊的衙差揮刀砍過來。


    “跑什麽?來到這裏的就沒有活著離開的人!”


    一刀下去,貫穿後背。


    林七連喊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他倒下去的那一刻,正是阿苗下轎的瞬間,月光下,阿苗一襲紅嫁衣,美的不可方物。


    她出來的角度剛好看到了林七倒下去!


    林七!


    死了!


    在這世間,唯一的牽掛也沒有了!


    她的眼裏沒有淚水流出來,她不願意再哭了!


    司徒慧玲也下來了,她同樣看到了林七血淋淋倒下去的樣子。


    她不敢叫!


    她怕下一個就是她!


    “老爺。”


    三月,巧兒大叫一聲,掄起手裏的棍子砸向官兵。


    奈何,兩個小丫頭哪是對手,一個照麵就倒下了!


    這時候,神君峰的樹林裏走出來一身華服的杜六娘。


    她走到郡老爺身邊,看著一息尚存的郡老爺,笑了,抬起腳,踢踢郡老爺那張出氣多,回氣少的臉,說:


    “郡老爺,早答應跟我合作多好呀,就不用搭上一條性命了。看看,最後,這些女子還不是落到我手裏。”


    郡老爺咧嘴一笑,淡漠的看著她。一點後悔的意思都沒有。完全是一個勝利者看著一個失敗者的眼神。


    “死不悔改!”


    杜六娘厭惡的退後一步,冷冷的說,


    “我就讓你看清楚,千山山主是個什麽東西!”


    郡老爺側眸看向天上的月亮,這一刻,他是多麽希望千山嶺郡有山主啊!


    “把武器給她們!”


    杜六娘惡狠狠地說,


    “都到了這裏了,我就實話告訴你們,娶山主夫人是個騙局。但是,你們死在這裏是個事實。想要活下去,就要把你們一起來的人都殺了!”


    杜六娘說完,不顧女孩子們哭喊一片,衝著郡老爺冷笑著說,


    “你也不用死不瞑目。實話實說,錢十七是一開始要和你生死相隨的。但是,一萬兩金子,兩個絕色美女,一座三進園子。他答應了我的要求。”


    郡老爺緩緩的閉上眼。他還是沒有咽下那口氣。他不相信,老天爺這麽不長眼,他一心為民,一意除害,結果卻落個橫死荒野!


    他心底升起來一絲怨恨。


    阿苗接過刀的那一刻,第一個把刀砍向剛剛解開紅綢的賀欣彤!


    衙差們也是死的死,投降的投降。


    神君峰上哭聲,求饒聲,喊殺聲,此起彼伏!


    杜六娘走到牙將身邊,低聲吩咐:“不留活口。”


    牙將為難的搖搖頭,說:“杜六娘,這不好吧,若是上麵去查下來,我們可是要殺頭的!”


    “山高皇帝遠,誰來這裏。”


    杜六娘笑著看著揮刀相向的女孩子們,


    “郡老爺的妻兒不能放走了。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牙將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剛剛還是月華風清的神君峰,這一會兒便有雲彩蓋住了皎白月光!


    片刻之後,


    狂風大作,雲彩越積越厚,風越刮越大。


    杜六娘害怕了!


    她幹了這麽多次,第一次碰上這樣的鬼天氣!


    “有沒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躲雨!若是有人活著離開這裏,你還有命嗎!”


    牙將呸了一口唾沫,不再管有些怔愣的杜六娘,喊一聲,


    “兄弟們,動手,不留活口。”


    狂風大作,須臾,天空中雷電齊鳴!


    阿苗拎著一把刀殺了幾個人之後,躲了起來。


    這樣的雨夜,這樣的山峰上,隻要自己不往他們手裏鑽,不喊,不叫,不出聲。就一定可以去活下去!


    雨越下越大,雷聲隆隆,閃電如織。


    一棵棵古樹猶如鬼魅魍魎矗立在山頂。


    阿苗撕掉衣裙,把自己牢牢地綁在一棵古樹上。


    卡咋,


    轟隆隆。


    咚,


    接著是泥水流動的聲音。


    又一個閃電劈下來,神君峰被劈下一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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