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正午,兩隊在冉閔駐地落腳。印象裏家屬是不能隨軍的,果然連趙琴娘母子都被送到軍營後方的村落,那裏住著不少將士的家屬,還有田地牛馬,雞鴨羊羔,溪中生著魚蝦水禽,倒有些像世外桃源。金絲眼鏡有些奇怪,喃喃自語“可能是這個世界的不同?”


    奔波數日好容易休息片刻,柏寒在大通鋪上一覺睡到天黑,剛好到了和冉閔約得時間,打著哈欠推醒楚妍。換下衣服的時候發覺三層防彈衣都破了,柏寒自己也很後怕。


    推門出屋已是金烏西墜,彩霞漫天。院落裏正有人等候,正是江卓凡。他倒很是爽快,開門見山地說:“幾位恩公,還有事相求。上午和胡人作戰,我有位好友受了重傷,流血不止;記得我塗過的藥膏甚是靈驗,厚顏再來討些。”


    生肌止血、鎮痛止癢從不夜城帶回的金創藥非常好用,每場任務都離不開;好在五人各自帶回蓬萊幾大包,倒是不缺;何況人家也是為了救自己才傷的。幾人爽快地送他不少,江卓凡千恩萬謝走了。


    住在隔壁的趙琴娘和陳嫂、張芸娘路鐵匠等都來拜謝,說起來她們一到便被安排差事,女子洗衣做飯男子耕地巡邏,就連路鐵匠老娘都得紡線織布,小孩子養雞放羊,顯然這裏不養吃白飯的。不過這已是最好的情形,個個跪下來磕頭,幾人連忙扶起。張芸娘想讓兒子認沈百福當幹爹,後者連連搖手表示算了,不過送了她兒子不少吃食。


    除了不良於行的泰拳好手、心經女子和葛毅,其他七人按時赴約,張黎明早已等在外頭。冉閔居所是軍營守衛最嚴的地方,一路遇到重重守衛,好在有人擔保,倒也不用搜身。


    到達一處頗為廣闊的堂屋,四角燃著火盆,冉閔、江卓凡帶著幾位將領早已等候在此,雙方見過禮便分賓主入席。和熱鬧俗氣的圍桌聚餐不同,這裏宴席卻是分食製,每人麵前安放漆黑案幾,上麵擺著大盆湯麵、小碗燉肉、小碟糕餅和拌菜、切成段的甘蔗和大紅石榴。


    真是少見啊,柏寒覺得眼熟,想了半天很像舊版《三國演義》的情形,老爸沒事便看一遍,她也看的熟了。


    瞎琢磨的功夫,兩隊隊長已經謝過冉閔援手,後者十分謙虛,說起眾人仗義護送張黎明家眷的“義舉”,互相奉承一番便開始敬酒。酒杯其實就是酒碗,相當豪爽,可惜大家都帶著傷,喝一口意思意思便完,隻有沈百福老實不客氣喝幹了。冉閔眼前一亮,讚道:“這位沈兄身手高超,兵刃也很是少見,可否讓冉某一觀?”


    沈百福隨手摘下寶刀遞過,自有侍從捧給冉閔。隻見他拔刀出鞘,堂屋頓時亮起一道閃電,再輕輕一揮,案幾單角應聲而落。“好刀!王猛!”冉閔喊了一聲,身旁將士立刻拔出長刀,又被他毫不費力地揮成兩段。


    冉閔讚了又讚,這才還給沈百福,又朝各人抱拳:“確是好刀!否則也不能斬殺眾多胡人。世間如熔爐,我漢人同胞如置身水火,日夜哀嚎;冉某食不安寢,夜不能寐。況非我族人,其心必異,胡人亡我大漢之心不死,必當有決戰之期。各位可願加入冉某麾下,驅逐胡人出境,衛我漢人河山?”


    這問題大家早就商量過,有金絲眼鏡回答:“我們確有此意,可惜來的倉促,還有不少同伴留在井水鎮附近,還有不少車馬糧食,也得回去迎接。這事張兄家眷也知曉。”


    張黎明點點頭,趙琴娘顯然將二等座和新人們留在井水鎮的情況告訴他了。冉閔果然拍案大喜,連連敬酒勸菜。


    麵前菜肴還以為是湯麵,吃了一口發覺是湯餅,是用稻穀還是小麥做的?燉肉是雞肉還是什麽鳥類?鹽醋拌菜像是薺菜。好幾天沒吃到熱湯飯了,柏寒吃得津津有味,甘蔗和石榴也鮮甜極了。


    酒不能多喝,菜卻過了五味。冉閔拐彎抹角打探眾人白天應敵胡人的兵器物品,尤其對催淚/彈和迷煙彈感興趣。梁瑀生幾人也就罷了,金絲眼鏡侃侃而談,和他聊得相當投機,話題涉及南方東晉和北方鮮卑匈奴等五大胡人部族,眾人所處的後趙更是詳細。聽起來金絲眼鏡對曆史頗有了解,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就被冉閔引為知己。


    等到大家吃飽喝足,梁瑀生看看金絲眼鏡,“我們都有傷在身,也不和統領客氣,就先回去休息;石兄弟陪著統領聊聊如何?”


    倒是看不出,梁哥偶爾也文縐縐的,柏寒覺得有趣。冉閔更是高興,大手一揮:“瞧我都忘了。那各位先請回,我和石兄一見如故,需得秉燭夜談方能盡興。”


    “石秋霖可真行,手都少了半隻還這麽能侃。”回到村落的路上能聽到偶有人聲犬吠,柏寒順手拈起路邊一枝不知名的淺粉山花:“這可是五胡十六國的花,我要帶回去當書簽。”


    拄著拐杖緩步而行的梁瑀生倒有些理解,回頭見護送眾人的兵士距離很遠,壓低聲音:“那哥們對曆史有研究,比不上杜老師也比我們強多了。你想想,曆史上確實有冉閔這麽一號人物,還算是對漢族很有影響,他不激動才怪。”


    有道理。杜老師說,冉閔不光驅逐胡人保護漢族還建立了冉魏王朝,開國皇帝可是足以流傳青史的,可惜沒幾年就被胡人滅了。咦?今天居然見到一位大人物:前麵任務再難好像也沒見過皇帝呢。從第一場任務開始回憶,隻有苦海幽州那場進入紫禁城,可也隻在後宮打轉,妖魔鬼怪倒見識不少。


    回到落腳地點的眾人梳洗換藥整理行裝,也就準備休息。柏寒把沈百福狠狠埋怨一番:“你都快成倆腦袋了,還喝?”他含糊應著:“上車就好了。”三名傷者雖然沒能赴宴,也有人端來晚餐;兩隊商量幾句次日行程便散了。


    兩隊被安排在同一個院落,柏寒和楚妍挑了間小小廂房,大些的房間讓給男士。看著楚妍用相機不停到處拍照,柏寒興致勃勃地問:“喂,等你回去,一定要開個人攝影展。”


    剛剛對準房梁按動快門的楚妍大笑,“算了,留作紀念。先不考慮那麽遠,等過幾天回到蓬萊再說。”


    回到蓬萊我的小青小藍能醒過來嗎?還是它們在身邊踏實些。睡在棉被裏的柏寒翻了個身盯著車票,忽然大驚小怪地說:“下場小雷就要鬼門關了,太快了也。我們給她慶祝慶祝。”


    說到鬼門關,楚妍也很是唏噓,拎著車票忽然想起什麽:“對了,二等座那個周丹寧,等這次回去你可以和梁哥觀察下。”


    周丹寧?他們殺死石邃了麽?柏寒想了想,有點不情願地說:“你是說,等你回去以後?”


    “對,他可以補我的位置,如果你們沒有更好人選的話。”楚妍把相機放回背包,這才脫鞋爬上床鋪。“我和他遇到過三次,這人守護神是個守夜人,身手很不錯,也很夠朋友,有次為了救隊友受了重傷。可惜他運氣不好,要好的隊友兄弟都陸續在任務中去世了,我每次見到他都在陌生隊伍裏。”


    這也太倒黴了。柏寒嘟囔著:“喂,他這麽點背,把我們也傳染了就糟糕了。”楚妍咯咯笑著,“即使有黴運,你和福哥也能鎮住的。”不過沒過多久她自己也猶豫起來,忍不住說:“算了,當我沒說,你們還是商量著選別人。”


    窗戶忽然傳來響動,柏寒喊著“誰?”卻穿鞋溜了過去,把木窗打開條縫,果然男朋友站在外頭。“怎麽還不睡?”梁瑀生把燃著的香煙給她看:“抽完這根就睡。”柏寒掂起腳尖看他:“還敢到處走?也不怕長短腳。”


    次日一早,兩人帶著背包出門,三位同伴也打著哈欠蹲在院裏,早餐已經擺在正屋:依舊是湯餅之類,卻沒了燉肉拌菜,甘蔗倒是不少,柏寒帶走幾根準備路上吃。由於歸途四座城鎮都埋藏著部分食物,眾人帶來的食物便大半留給陳嫂張芸娘等人了,趙琴娘母子自有丈夫照顧。


    心經女子皺著眉頭:“石秋霖怎麽還沒...”咦,這位老兄真的和冉閔徹夜長談?說曹操曹操到,金絲眼鏡黑著眼圈走進院裏,徑直坐到餐桌前:“回來了。冉兄一會送我們,有話車上說。”


    看來聊得不錯,冉統領變成冉兄了。果然金絲眼鏡感歎:“咳,這世道,真是艱難。”左右看看對柏寒幾人低聲說:“我幫了他們一把,藥也留了不少,嘿嘿,還把守元丹給了冉閔一顆。”


    守元丹?那丹藥號稱珍貴無比,實用效果卻遠不如同樣從不夜城帶回的金創藥,柏寒幾人都服過卻沒感覺有什麽不同,隻好當成保健品。大家都很奇怪,“他生了什麽病?”


    金絲眼鏡搖搖頭,示意稍後再說。


    歸途準備乘坐的馬車是昨天特意請木匠修整加固的,又往車廂鋪了幾條棉被,這時代的馬車沒有減震,坐得久了可真要命。昨天眾人帶來的馬匹早都疲乏,索性留下,另挑了十多匹好馬準備上路。


    “小黃,再吃個蘋果。”柏寒又喂給黃馬個大紅蘋果,有點舍不得的拍拍它腦袋。“我們走了,就不帶你了。”昨晚想了半天,這次兩隊返回井水鎮就離開了,黃馬若是跟去反而沒了依靠;兵荒馬亂的被人抓住幹活騎行還好,吃掉可就糟了。


    黃馬像是聽懂了,一口咬住她衣角不放。還挺乖,柏寒心中一軟,想起它昨天載著自己冒著如雨箭矢在戰場往來廝殺十分英勇,很有些舍不得。這亂世不少活人還不如一匹馬,她這麽想著,索性從衣袋掏出小小藥瓶倒出棵芳香撲鼻的深褐藥丸:“這是守元丹,聽著很厲害,其實我也不知有什麽用,反正是好東西,送你吃一顆。以後再也見不到我了,你小心點,有人想吃你你就快跑。”


    黃馬確實聰明,嗅了兩下張口便吞了,大腦袋在柏寒衣裳蹭來蹭去,逗得她笑個不停:“幸虧我的蛇沒來成,要不然你遠遠就得跑了。”


    見到冉閔的時候,她也鄭重提了幾句:“冉統領,這匹黃馬跑得很快,也很聰明,昨天馱著我在戰場很辛苦。請你給它安排個好地方,別讓它幹重活。”


    冉閔繞著黃馬走了一圈,稱讚道:“這匹馬確實不錯,喂得也好。你放心,我專門安排人伺候它,等你們回來再還給你。”


    隨後他握著金絲眼鏡雙手鄭重道別,眼眶都紅了:“石兄,快去快回莫要耽擱,我在此相候。有石兄和我共同進退,光複漢人江山指日可待。石兄一日不來,我就等一日,石兄十日不來,我就等十日。”


    金絲眼鏡也有些哽咽,“冉兄放心,千萬保重身體,我們這便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查了查,那個時期確實是有 湯餅,石榴和甘蔗的,吃的肉也不少,哎呀,幾千年前的事情。


    第160章 兩腳羊羊八


    2017年10月5日


    來的時候十人駕馭四輛馬車,還得照顧趙琴娘母子, 走走還需休息;回去的時候隻剩一輛, 又都是自己人, 自然跑得飛快。


    幾位傷號把車廂躺得滿滿當當, 趙邯鄲負責駕車, 徹夜未眠的金絲眼鏡坐在他身邊不停打哈欠。“這個冉閔不是我們那個世界的冉閔,即使是,也略有差別。原來的冉閔是石虎養孫, 跟著姓石,直到石虎駕崩才起意爭位, 囚禁了新帝便下了殺胡令。隨後石閔才殺盡石虎子孫,登基稱帝,改姓回冉。”


    “這個冉閔卻不同, 世世代代是漢人, 隻是被石虎養在身邊,姓氏也沒改,早早被派出來鎮守後趙邊疆,對將士很是愛護。近年胡人侵略,他一邊固守地盤一邊阻擊胡人, 打了幾次大勝仗, 除了後趙石虎,就連東晉前秦都知道他的名聲。”


    果然又是蝴蝶翅膀帶來的差異,柏寒都習慣了。


    “冉閔現在對我,算是五體投地。”金絲眼鏡感慨地說, 隨即哈哈大笑,“你們走了,我又和他聊了會,越說越是投機。他讓其他人撤了,問我究竟為什麽來這裏?”


    一個謊言總是需要更多的謊言維護,於是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在井水鎮救出趙琴娘母子的時候,大家說是她老公朋友,現在夫妻見麵自然穿幫。普通任務倒也罷了,大家畢竟拚命幫忙,當事人再奇怪也不會太介意;冉閔這種亂世梟雄卻沒那麽好應付,能擔任隊長的張黎明也不是傻瓜。


    跛了一條腿以至於騎在馬上總有點歪的梁瑀生抓緊韁繩,“你怎麽說辭?”車廂裏動彈不得的葛毅伸著脖子喊:“吹唄,我們老大看著真誠,其實可能忽悠了。”


    柏寒大笑,立刻想起老劉:他和張琳周鑫已經回到原來世界了?


    金絲眼鏡坦然承認:“我說,我們是世代隱居在海外的僑民,向來不與中原往來。如今山河破碎,大廈將傾,人人自危不已。族長求神占卜,得到神諭帝星大亮,乃是應在冉閔身上。”


    可真能忽悠,把別人都比下去了而且古人一向很迷信,這種帝王江山事情肯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柏寒大為佩服,隻聽這位隻比她少一場任務的老朋友說:“冉閔又驚又喜,有點不敢信。我又說我們是來投奔的,素昧平生不好意思空手,就借著張黎明家眷的事情來了。他高興的很,和我聊了很多,後趙東晉前秦前燕,還有北麵的胡人。他現在看著情形不錯,有兵有糧,卻被夾在東晉和胡人之間,地盤小也沒什麽糧草,心裏急得很,有點病急亂投醫。我就跟分析案例似的拿出地圖跟他聊,聊來聊去他就拿我當諸葛臥龍了。”


    圍攏在馬車邊的眾人都笑,“開吹了這就。”金絲眼鏡也大笑,有點指點江山的豪氣“確實有點,反正吹牛不上稅,指點江山誰不會?”


    “我鄰居是個曆史老師,沒事就給我們小孩講曆史故事,我也算感興趣,沒事就看《明朝那些年》,不過都是宋明故事,對晉朝之前這段曆史不熟,還特意找杜老師聊了聊。杜老師意思,二等座那個石邃必然得殺,簡直是人渣;這個冉閔雖然也不是善人君子,卻好歹救了不少漢人,遇到可以幫一把反正咱們這次任務也得找過來。哎,眼下這世道太艱難,能活下來就不容易。”


    楚妍聽得入神,馬都跑的歪了,連忙笨拙地拉回正路:“你幫了他什麽忙?”


    金絲眼鏡想了想,“其實也沒幫上什麽忙,就是勸他多囤糧食,善待部下,積累名聲,聯合東晉前秦抗擊胡人,不要孤軍奮戰,更要徐徐圖之我們那個世界的冉閔就是孤身尋糧的時候被慕容氏殺了。借著喝了不少酒,我把中國曆次改朝換代的戰爭情形當成神諭給冉閔聊,聽得他一愣一愣的。”


    梁瑀生嘿然感慨:“你膽子可真不小,這種事也敢說。”在古代是要殺頭的?柏寒也這麽想。


    金絲眼鏡笑笑,“他問個不停,我得有點真東西才唬得住。再說了,誰知是真是假?他怎麽知道千百年後的事能不能對的上?這都放一邊,能和一位皇帝喝酒,真出點事也值了。”


    心經女子後怕地喊:“石秋霖,算你狠。”他的幾位隊員都笑。趙邯鄲用能動的胳膊摸摸脖頸,“我靠,咱們今天能走算是運氣好,後麵不會有人跟著?”


    金絲眼鏡倒有信心:“不會,冉閔本來打算派兵護送,我說算了,我們自己有人接應,他怕我多心就不敢再說,又怕我走了不回來,我索性把我兩把刀和剩的催淚/彈、迷煙彈都留給他,還有上次那個蚊須針和不夜城草藥,說是一見如故,天命所歸....”


    他手中兩把刀都是梁瑀生從古修羅戰場帶回來的,僅僅比柏梁沈三人幾把刀劍弱些,卻也十分鋒利,削鐵如泥;昨天能從眾多敵人之中全身而退也靠這兩把利刃防身保命。至於蚊須針,自然是他從其他任務中得到的寶貝。


    不用柏寒詫異,心經女子已經叫起來,就連裹的粽子似的泰拳好手也忍不住了:“頭兒,你瘋了?以後不進任務了?遠的不說,回井水鎮這一路也不太平啊?”


    金絲眼鏡伸個懶腰,頗有些豪情萬千。“咳,能和青史留名的冉閔大帝推杯換盞秉燭夜談,我現在還跟做夢似的,給人家留個紀念,也算沒白來一趟;就當昨天在對陣胡人時候丟了。回去著什麽急?這不還有小柏賢伉儷和福哥呢?”


    柏寒被“賢伉儷”逗得開心,隨後開始和坐騎較勁:這匹馬遠不如黃馬貼心,跑起來顛簸的要命,真愁人。


    一路聊得熱鬧,眼看昌平鎮已經不遠,眾人想起二等座和新人們來,也不知他們怎麽樣了。


    此時此刻,井水鎮的新人薑杏也在琢磨他們。


    “你說,一等座二等座什麽時候回來?”她盯緊車票問同伴毛呢裙。後者也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女生,深灰長裙蹭了不少泥土,她卻一點清理的意思都沒有。“不知道啊,這寫著呢,10月9日淩晨四點上車,他們肯定回來了。”


    隻要他們還活著。


    薑杏咬著嘴唇盯著一張白紙,上麵抄著高等級乘客任務內容:“那個冉閔好像是曆史書裏的人物,殺了好多人,他的地盤距離這裏一千公裏呢。路上一定會有其他胡人的。”


    9月29日淩晨四點列車停駐,薑杏和新人們戰戰兢兢下了車,跟著高等級乘客來到井水鎮,眼瞧著打聽到趙琴娘母子被劫走的兩隊一等座匆匆忙忙衝出去她們被胡人劫走了;二等座則留下打探消息收集地圖:他們的任務更可怕,要殺掉後趙皇帝的長子。


    想到這裏薑杏心情陰鬱地快下雨:不是什麽網絡遊戲或者戰爭電影,是貨真價實的奪取一條生命。完不成任務就無法乘坐列車到一個叫“蓬萊”的地方,隻能留在這個人吃人的世界。


    是的,人吃人,兩腳羊,新人們第一天就領教過了:當天兩隊一等座就把趙琴娘母子救回來了,還帶回幾名其他女子。聽起來他們趕到的時候,胡人已經殺死吃掉不少漢人女子,趙琴娘母子也岌岌可危。聽到他們冷靜地和二等座講述救人經過“把場清了”,薑杏腿肚子直抽筋幾個小時之前她還是乘坐高鐵畢業旅遊的應屆生,從沒想過吃人或者被吃。


    “我討厭這裏。”看看自己特意為旅行買的草綠外套和雪白登山鞋,薑杏嗚嗚哭泣起來。同命相連的毛呢裙勉強安慰:“別想了,想也沒用。二等座說,我們前六場都不會太危險也不用做任務,度過十天就行。”


    薑杏擤擤鼻涕。“可第七場開始就要,就要殺人了。”像這次的二等座一樣殺死某個全然陌生的活人,即使對方聽起來惡貫滿盈也一樣。


    毛呢裙自己也憂慮起來,轉而心煩意亂:“我為什麽好端端的坐火車,我坐飛機不行麽?我好後悔啊。”


    這種懊惱情緒持續到晚間,新人們在落腳的院落正屋聚餐。說起來高等級乘客大方地留下一半食物,新人們留下後幾天的食物便在鎮裏挖坑埋了起來。


    每次吃飯都能交換些新消息或者計劃,今天也不例外,領頭的林書桓說:“我搜集不少東西準備帶回蓬萊,你們也多備點,不過聽說車門隻能開六分鍾,太多也拿不完。”


    中年女子薑以韡說:“我問過二等座朱澤昊,他說支援我們一些。”


    聽起來這人還不錯,薑杏覺得自己挺幸運。


    林書桓歎息著說:“聽說每次任務都有一二三等座各一隊,我們倒黴,三等座輪空,要不然也不至於什麽都不知道。”


    薑杏又覺得自己真倒黴。


    準備帶回蓬萊的東西,商量組隊事宜,新人們緊張茫然的等待持續整整八天。10月8日中午終於等到二等座歸來。


    一等座嘛薑杏不熟,相處一整天的二等座則印象深刻:他們隨身攜帶致命武器,過安檢必定被截住那種;神色冷靜鎮定,身手敏捷利索,一看就有真功夫。隊長朱澤昊更是如此他殺過人?


    此時的二等座卻狼狽不堪:所有人掛了彩,有人少了胳膊有人斷了腿,周丹寧更是受了重傷,是躺在馬車裏回來的。朱澤昊少了隻眼睛,聽起來中了一箭,薑杏聽著就發抖。


    “一等座還沒回來?”朱澤昊卻不太在乎,隨便找塊布包住瞎眼,心情相當不錯,“來來過來幾個幫把手,我們這滿地傷兵。”


    不用他們招呼,大多數新人都手忙腳亂的幫忙包紮換藥,做飯送水,有幾個還相當奉承沒人不想和高等級乘客搞好關係。


    原來完成任務的車票是這樣子的,還能變成藍色薑杏屏住呼吸打量朱澤昊脖子上的車票,冷不防腰間被用力摸了一把,“哎”的一聲避開了。好幾個二等座笑了,朱澤昊更是拍拍身邊:“來捶捶肩膀,回蓬萊有好東西給你。”


    薑杏想也不想便低頭跑開,毛呢裙跟在後頭捏緊拳頭。“小心點,不是什麽好東西。”


    到了晚間,這種不祥預感更強烈了。除了傷重昏迷的周丹寧,各占據一間屋的朱澤昊幾人都直白極了:“夜裏幫把手,把咱伺候高興了,回蓬萊哥哥家裏什麽都有隔一場就能遇到一回,以後罩著你,任務幫你過。”


    頗有女人動了心,還有男人遺憾自己為什麽不是女的。盡管林書桓不停歎氣:“這tm叫什麽事兒啊?”中年女子薑以韡卻如魚得水,打扮得相當妖豔,天一黑便去找朱澤昊。


    不敢回房的薑杏和毛呢裙忍不住哭個不停。“他們怎麽這樣,蓬萊要是也都是這種人怎麽辦?”“不會的,肯定有正常人。”


    夜間十點多的時候薑以韡居然回來了,到處喊著兩人名字;躲在隔壁院裏的兩個女孩一聲也不敢應,她隔了一會才悻悻地走遠了薑杏偷偷看到隻披外衣的朱澤昊在門口等著,獨眼閃著猥瑣的光,看起來滿臉遺憾。


    “以後遇到她小心點。”薑杏小聲說;毛呢裙則竭力回憶:“聽說蓬萊不能彼此傷害,到了那裏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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