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禾過來時,就看到小有名氣的白掌櫃正在和酒壇子拔河,一條蛇尾把被越拉越長,咬住酒壇子不鬆手。


    白芙蓉當機立斷,操起桌上的胡椒粉倒在龜蛇身上。


    紅灰色粉末在龜殼上摞成小山。


    陰三嶠:“……”


    啊啊啊啊——!


    白福貴趕緊端來茶杯,接住跳水的龜蛇。


    楚月禾:“……”


    楚月禾低聲咳嗽,示意這裏有個大活人。


    白芙蓉見他頓時眼神一亮:


    “早啊!女裝大佬你來啦!”


    白福貴一口茶噴了出來。


    楚月禾:“……”


    楚月禾整整衣衫,臉皮厚如鍋底,施施然應了坦蕩蕩坐下。


    “這就是醫治善年公子的仙兒酒?”楚月禾勾著脖子左右看酒壇子,手握毛筆無風自動。


    “叫啥名?”


    白芙蓉點頭,小白手點著陶罐子介紹道:“醉長安。”


    楚月禾一怔,說不清心中什麽滋味,嘴巴卻早已神思不屬,脫口而出道:“好名字,好名字啊!”


    隔間外孔慈正打算敲門,聽到這名字手掌一頓,片刻後才叩門。


    門內應聲後,張滇推著孔慈進來,兩人正好瞧見白芙蓉掀開酒壇布頭,濃鬱酒香三息間飄滿房間。


    孔慈有一瞬間恍惚。


    這味道中有菊花香、桂花香,數種花香味交融在一處,後味化在淡淡薄荷澀味中,淺淡卻存在感極強,最末,還有莫名的沉鬱香氣。


    這沉香味似一種宮香,孔慈小時候曾在父親房內聞到過。


    第27章 掛人頭【修】


    發奮忘食, 樂以忘憂, 不知老之將至雲爾。


    這是孔家先聖放在萬世典卷論語中的一語,不靠前不挨後,在孔慈孔善年數年的講經歲月中,他還沒有深度參悟到這一句——


    甚至一度, 他覺得此言很無謂,不著村不挨店,表達出來的意思也與儒家長久以來重禮重德之例相悖。


    發憤忘食沒問題, 但樂到忘記憂愁可未必是學習到了天地間的大道奧義, 指代不明的典語總是引人遐思。


    孔慈不喜歡。


    他喜歡目標明確,喜歡大路長直無偏斜。


    使人憊懶、使人忘記憂慮之物,他孔慈都棄之如履。


    然而,入雲閣中快酌慢飲完白芙蓉一壇醉長安後,孔慈卻對於‘樂以忘憂’的儒家無憂道有了那麽點體悟。


    杯中酒透明無色, 入口甘甜蜜潤,花香滿口, 酒液停留片刻蒸騰出沉木之香,極沉極重, 如同在眼前蒙上薄紗闖入無人宮宇,耳畔是絲竹聲鼻端是檀香縈繞。


    “……”孔慈垂眸,手指觸碰下白玉杯,第一次沒有見人三分笑, 而是低聲建議道:“後味過沉過重, 喜好清淡酒味的酒客未必喜歡。”


    “不過, 沉香味濃鬱。”


    白掌櫃勾勾嘴角,“聽起來善年公子觀感不錯。”


    “不過,我更想問的是——”白少女眼神如鋒利勾子,上下劃拉孔慈的衣衫,弄得張滇咬牙差點脫口而出‘放肆’。


    “——公子的身體是否也如舌頭般敏感呢?”


    張滇:“……”


    張滇真忍不住了:“白芙蓉,你放肆!”


    白芙蓉皮笑肉不笑,齜牙道:“我一向如此,給您現眼了,對不住。”


    張滇梗住:“你!”


    孔慈溫聲製止道:“張滇,住口。”


    大佬鬥法間,白福貴拉拽住桌布角想偷喝醉長安的蛇尾巴,小聲衝龜蛇道不行,陰三嶠冷哼。


    孔慈抬手招來侍者,拿紙筆,攬袖寫下自己關於醉長安口感和療效的建議。


    白芙蓉倒著看他寫,那字如遊龍驚鴻,賣出去一定是高價。


    孔慈偏頭望她,瞧她眉目如蓮清秀端麗,心中難得起了點愛美之心:“希望這副墨寶可以抵扣些許白掌櫃的診療費。”


    白芙蓉一聽這話,眼冒精光:


    “墨寶,很值錢嗎?”


    楚月禾叼著茶杯含糊道:“很值錢。”孔慈的書法仙界小有名氣。


    張滇瞧著白芙蓉這一副貪財掌櫃模樣,越發看不上,孔慈警告性望他一眼,笑道:“不值一提,比起白掌櫃的幫助而言。”


    白芙蓉眯眼瞧孔慈,發覺這人就是不肯完整講一道喝完酒後周圍經脈感受,壓根就是不想旁人掌握他身體的真實情況——


    罷了,看他樣子確實是有效的,大不了回去好好研讀孔慈的手貼。


    白掌櫃一身玄色衣衫,坐在凳子上小小一隻,黑長炸比尋常姑娘短不少,孔慈看在眼中,出言道:“不知善年是否有幸得知白掌櫃的名字?”


    白芙蓉:“……”


    白芙蓉一臉懵,“什麽名字?”


    孔慈笑了笑,酒水潤過的嘴唇難得泛出點微紅:“孔慈,字善年。”


    白芙蓉明悟,大喇喇道:


    “我沒有字啊,姓白名芙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孔慈:“……”


    孔慈機靈轉口道:“自然率性,白掌櫃好性格。”


    眼前這幕郎情妾意讓楚月禾很有創作的衝動,掏出狼毫筆,楚月禾很收斂隱晦的在紙上做了幾個記號,心中決定要將孔慈後傳填上幾筆桃色。


    出了入雲閣,白福貴還是琢磨不過味兒來,他盯著數銀票數的忒忒響的白掌櫃,訥訥問道:“不對吧,剛才入雲閣的局……就是跑來喝茶嚐酒的?”


    敲定十萬兩總款,現在這三萬兩初款數得白芙蓉心氣舒坦,她攬著小福貴的肩膀,小福貴趕緊將穿雲劍轉到另一腰側,生怕戳到掌櫃的:“你以為孔慈是個什麽樣的人?”


    腳下長道平整,沿街五金鋪子煙火味混雜著煎餅菜卷兒的味道,白福貴分神想了想,“君子端方,溫潤如玉吧。”


    “挺好的。”


    白芙蓉怪異看他一眼,“畫皮魔術障人眼啊,福貴哥。”


    “你不覺得孔慈是個得失心挺重、執念很強的人嗎?噢,還很客套。”難聽點說是虛偽,白掌櫃心道。


    白福貴拉拉自己的發髻:“好像有點?”


    白芙蓉撇嘴:“何止是有點,一席下來,他偶爾用張滇的嘴警告我們呢。”


    孔慈寫的信就放在白芙蓉的小乾坤袋裏,乾坤袋則是方才預付款零頭買的小玩意,白芙蓉打算好好研究下這‘小地方大空間’的神鬼之術。


    白福貴對於白芙蓉的話不置可否,仙修對於孔家人的推崇高到了一個白芙蓉理解不了的地步。


    臨月城神兵閣依舊是往日模樣,敞著大門人流零散,細觀入門者,貧富兼有,共同之處在於他們都身配神兵,劍意迫人。


    白芙蓉白福貴兩人前腳剛踏進神兵閣一樓,後腳葛天明就從二樓飄了下來。


    金絲鏤刻麵具牢牢扣住半張臉,臉龐黝黑聲線陰仄,今日的葛大掌櫃依舊點亮了治小兒夜啼技能。


    葛天明:“噓。”


    白福貴在葛天明的目光注視下,渾身不自在。


    白芙蓉出言救場道:“想必我們的來意葛掌櫃也清楚的,不知您方便出幾個人?”


    葛天明陰陰笑出聲,“從沒人質疑過神兵閣的人頭數。”


    白芙蓉:“……”


    白芙蓉笑眯眯道:“那就一個人好了。”


    “專門用來保護我們年輕的小劍師。”


    白福貴:“……”小劍師是誰?


    葛天明:“……”


    葛天明還以為白芙蓉會獅子大開口說個什麽數字呢。


    接著,就看著白芙蓉拉呱去往新安府路上的途徑棧點、險境等等,葛天明心中對去往朝歌城的幾條路門兒清,白芙蓉的話他左耳進右耳出,獨眼盯著小福貴,直到他默默將穿雲劍收回了乾坤袋中。


    這麽多神兵在此,穿雲劍名兒俗樣子俗,還是不要丟人現眼了吧,白福貴心中嘀咕道,縮縮脖子。


    葛天明眼神一閃,心中歎氣。


    白昌平啊白昌平,你老來得子,怎麽會養成這個樣子。


    白芙蓉:嗬,那是葛大掌櫃沒見過他和陳玄商互撕的模樣,可神勇了。


    陳玄商:咕咕咕。


    白福貴:……白芙蓉你閉嘴。


    神兵閣一行走的也是快速,白福貴被拉出來時,還有點暈暈乎乎的。


    “白芙蓉,神兵閣的人這麽緊俏,你要做啥啊?”小福貴緊張地問。


    白芙蓉和街邊菜卷子攤兒要了幾個卷子,塞一個給白福貴,咬一口含糊道:“保護你啊。”


    白福貴:“……啥?”


    白芙蓉點頭,自然道:“是呢,三天後啟程新安府,我自保無虞,玄商小喬他們本來就是神獸,孔慈有張滇,況且他本身也不是個弱男子,可你呢?”


    “白老大把你交給我,我肯定要保護你周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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