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三嶠看了她一眼,話到了嘴邊,還是沒有講。


    在時空間掙紮,適應這些人人事事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


    小掌櫃已經很不容易的了, 在事情沒搞清楚之前,還是先不要煩擾她吧。年輕的玄武心中想著, 看著白芙蓉,搖了搖頭。


    白芙蓉蹙眉。


    “真的沒有嗎?”


    陰三嶠低下頭:“沒有。”


    白芙蓉:沒有就見鬼了。


    但是陰三嶠不講, 白芙蓉也沒法逼問他, 隻得放過這個話題,說些別的。


    “我知曉你來一趟時空漩渦不容易。”


    “不用著急帶我出去——別, 別逞強。”


    眼見著陰三嶠眼睛一瞪眼珠子變紅了, 白芙蓉趕緊打斷他, 語氣帶上了點掌櫃的威嚴:“你一個沒長開的妖獸——玄武那也是沒長開的玄武。”


    “瞎蹦躂什麽。”


    “我打聽清楚了,歸雲鏡最多帶我瞎倒持小十次。”


    “看我如何應對不同環境的物事吧——總歸不會吃了我。”


    “還有——”


    白芙蓉沒好氣拉了一把陰三嶠軟軟的臉皮, 疼的他嘶一聲, 小聲問幹什麽:“幹什麽?我問你幹什麽吧。”


    “就算鏡外過了一年多,咱倆也相處五六年了。”


    “你這一年外貌‘長大十歲’是什麽情況?”


    陰三嶠張張嘴,看白芙蓉嚴肅的樣子, 還是老實交代道:“用了些秘法……”


    “……不然以我的法力, 進不了時空漩渦。”


    白芙蓉一愣, 心中火冒三丈又充滿悲傷:“找死!”


    “你這, 拔苗助長有什麽隱患嗎?”


    陰三嶠不在意地笑了笑,“無非就是日後修為不穩而已。”


    “本來也不是長壽的命。”


    玄武本來也沒辦法長長久久地活一世,轉世是早晚的事情,思及此,陰三嶠愣了下,緩慢睜大眼睛,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才兩人的對話中,蘊藏了多大的地雷:“小掌櫃……你,你知道我是……”


    “是呢,陰小哥。”白掌櫃蹲在地上惡聲惡氣道,“大名鼎鼎的四方神獸玄武,擱我那小小酒館子裏,真是屈才了啊。”


    “能耐了你!”


    陰三嶠心跳一停,有些慌忙地解釋:“沒有,沒有的事。”


    “小掌櫃,你聽我解釋。”


    “我不是不願意告訴你,我是——”


    “行了——”白芙蓉拉長聲音道,給了他大腦門一巴掌,“我要是真生氣,剛才就應該任由你被時間的力量衝擊而死。”


    “忘了剛才喝的酒了嗎?”


    陰三嶠這才閉了嘴,看上去委委屈屈的。


    一刻鍾過的很快。


    陰國師一直望著星空,背著手,指節在掌心畫著卦象推演,心中默默掐著時間。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不同時空的兩隻玄武相遇,竟然能夠激發時空亂流,迸發巨大的能量爆炸。


    陰國師默默回憶著方才神魂撕裂般的劇痛,暗道要將這個發現記在神獸史中,隔幾天傳給史家修士。


    斜眼一瞅,就看到那隻小玄武正靠在白掌櫃的肩膀上,眼神溫柔,神態充滿愛慕——看的陰國師牙酸,隨即轉過頭來。


    真是隔夜飯都能嘔出來,陰執明咂吧舌頭。


    也就是白芙蓉那自以為是的沙雕才看不出來。


    不過為什麽這隻小玄武對我敵意這麽大呢?


    話說回來,這小子應該知道我這一世不少未來事兒呢。陰國師心中計時,準時轉過身來,“時間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國師話音一落,時空漩渦應聲拉起,透明的波浪帶著摧枯拉朽之勢,將陰三嶠卷了進去,他留下一句等著我小掌櫃,下次我帶你離開!隨後就消失不見了。


    白芙蓉回應喊道:“顧好你自己!”


    “我沒事兒!”


    時間洪流帶著狂風,消失之際吹的白芙蓉黑長炸亂成一隻超大雞窩,但這也抵消不掉白掌櫃爆炸的好心情。


    故人相見的喜悅,可以抵消她在這個陌生時空任何的心酸和委屈。


    太好了,我惦記的人們,他們也在惦記我。


    看著白掌櫃原地轉圈圈的陰國師:“……”


    這麽開心麽。


    白掌櫃是懂禮數的人,她收斂很快,查看陰國師麵色如常,確定沒有後遺症後,她正色道:“放心,國師大人。”


    “舊城改造圖紙我已經交給老姬了。”


    “今晚我熬通宵,將剩下能畫的都畫出來。”再留下一些合金也可以,白芙蓉道。


    陰國師定定看了她一會,點頭道:“麻煩您了,白掌櫃。”


    白掌櫃擺手:“應該的。”


    “如您所說,王朝改道我罪無可恕。”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


    ……


    歸雲府的曆險早就在一年之前那場大戰爆發後,而被迫中止了。


    戰中,爆出驚人消息無數。


    仙界巨頭大灩天廷窩藏舊朝後人二十餘名,現已被絞殺;豫州星際酒館夥計之一竟是前朝神將營夕陽神將,引來一陣修真界力量的探尋;又是豫州星際酒館,小小一個店鋪夥計之二竟是兵家四聖白家的種,並且這名白姓年輕人與歸雲府大戰中暴起,越兩級擊殺大灩方窩藏的李家人,令全場嘩然。


    還是豫州星際酒館,夥計之三為神獸鳳凰,於火中複蘇,迎擊大灩三名主力,最終被大灩副掌門活活燒死。


    歸雲鏡也擇主了,沒有選陰陽家新銳呂晶晶,沒有選史家未來接班人司馬爽,孔家孔善年鏡子更是一眼沒看,最後竟然落在了豫州星際酒館掌櫃的手中——同時開啟了玄妙的時空漩渦,將神器的主人,吸了進去。


    眾人:“……”


    饒是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出頭了,若是人們提起這事兒,都要挑拇指誇一句:嘿,著豫州星際酒館出名了啊,個個不凡,要上天啊。


    這豫州白掌櫃能耐啊,手下夥計全是精英,妖神將神獸兵家後人,謔,她自己還是神器主人!


    當是時,小說家修士從歸雲府中帶出消息全錄時,舉世皆驚。


    傳訊靈珠中無論哪個大區,爆炸開來的全都是這些消息,將修真界的其他遮蓋的嚴嚴實實。


    楚月禾翻了翻傳訊靈珠,看到一條短評問對於白芙蓉掌櫃的評價,嗤笑道:“又是這種。”


    “月經貼。”


    “一年多過去了,還不放過白芙蓉。”人都成灰了,想到這裏,楚月禾心頭有點酸楚,歎口氣,心道畢竟是吃這口飯的,有些事情有些人於情不忍也還是要去處理——


    手邊是師姐何侃送來的情報,解讀的正是和星際酒館有關的事情。


    楚月禾看著看著眼神就定住了,呼吸開始變粗。


    情報字條內容很短,寫的卻是一年多前那樁歸雲府慘案背後的草蛇灰線:[月禾:


    搖光郡來消息,白福貴已於三日前擊殺地青暑。


    當年地青暑護送星際酒館一行人參加清天門十三州聯選,認出了兵家穿雲劍。


    他將這消息投給了雇傭會懸賞的百年名劍遺失錄——卻因此暴露了白家殘餘的存在。


    隨後李姓後人潛入豫州,擊殺白昌平。豫州星際酒館遭遇重創,勉強保留餘力。


    歸雲府之戰,李姓後人被李不咎和白福貴誅殺幹淨。


    大概就是這個邏輯,隻能說機緣巧合,師弟,別太掛心了,於修煉無益。


    何侃]


    楚月禾深吸一口氣,將熱淚咽回喉嚨,隨即指尖燃火將信條點燃了,飛成灰燼。


    唐朝崩解後,世間名劍大多隨其主的衰亡而消失;那百年名劍遺失錄楚月禾早就知道,其中穿雲劍做為兵家的傳家劍之一,穩居排名前五十,多年榮耀加身。


    ——楚月禾怎麽也沒想到,這盡人皆知的名劍遺失錄,竟然隻是個幌子,竟然可以用來搜尋修士行蹤,借此行那殺人越貨的勾當!


    地青暑死的不冤。


    李藏青也死的不冤。


    血親之仇,不共戴天。


    反倒累的白福貴徹地殺死了過去的自己,成就了新一代兵家修士。


    兵家人,見血開刃鑄神兵。


    楚月禾記得過去的星際酒館人。


    臨月城初見,熱情純質的陳玄商,心善膽小的白福貴,暴躁嘴硬的李不咎,神神秘秘的陰三嶠……還有狡猾漂亮的白掌櫃。


    他記得,他都記得。


    可現在呢?


    物是人非,家破人亡!


    照理說,小說家修士見過人世間悲歡離合不知千百樁,楚月禾卻不知怎得,這次感觸尤為的深刻。


    也許是見過白芙蓉成的氣候,真的以為這天地要被她改換了——然而卻在大浪將將躍起時,摔在了地上,摔得七零八落,什麽都不剩。


    龍族和十三州的貿易還在繼續,那幫認錢不認命的家夥連個假惺惺的吊唁信都不肯發,直接取消了和豫州的交易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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