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地庫一地破銅爛鐵,白芙蓉手中轉著一隻禁金楔子,滿臉黑灰,啐了一口:“如何,相信我是白芙蓉了嗎?”


    滿地都是被破解的機關,陣中這女人手指靈活姿態輕鬆,殺傷力巨大的機關到了她手中像是小兒積木。


    她隻憑著一隻楔子——就算是禁金的——隻憑著一隻楔子,連續破開了工部地庫二十六道機關。


    ——這他娘可是長安城的地下長城,發洪水民眾藏身的防城啊。


    姬千裏看著被破解的機關,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深遠寬大的地庫充滿機關靈器,注入心血的作品隨著白芙蓉的喝問,隱隱約約散發著光芒,呼吸般迎合白掌櫃的話。


    姬千裏心跳都要停了,她嘴唇發抖,說不出話。


    白芙蓉扔下楔子,看著姬千裏和姬萬裏極相似的眉眼,心中充滿對故人的感懷之情。


    也不知萬裏到了上界,境遇如何。


    還沒想完,白芙蓉就看到兩行熱淚從姬千裏眼中滾落,麵目二十多歲的巨子嗷一聲喊道:“白奶奶啊!”


    白芙蓉奶奶:“……”


    白掌櫃瞬間禿頭。


    她聽著歲數比自己還大的姬千裏嗷嘮這一百多年來工部怎麽受欺負,帝皇如何看重唯心修道,道家一潭死水,墨家勢力不活,巴拉巴拉。


    白芙蓉點頭:“正常,窮兵黷武之時,才是墨家最風光的時候。”


    姬千裏將鼻涕吸回去:“這話奶奶說的真是不好聽。”


    白芙蓉被惡心的渾身發抖,“事實更難聽。”


    “修城哪有破城來錢快啊……話說巨子,你能別叫我奶奶嗎?”


    姬千裏大剌剌走過來,轉著圈看白芙蓉,眼珠子跟鉤子似的盯著白掌櫃手中李世民發的任命詔書,時間過去數百年,絹帛黃布嶄新如初,上麵的帝皇神印散發著鑽石般的光芒,姬千裏這才真的信了祖奶奶所言——


    姬萬裏曾說:總有一日,會有一個少女尋上門來,她麵容嬌美,笑容甜蜜,你一定會喜歡她。


    當時年輕的姬千裏撓頭問道:奶奶,漂亮的少女千千萬,我咋認呢?


    姬萬裏嘿嘿笑:那少女才思敏捷,機關手法驚人,幹你分分鍾。她還有太宗的詔書。


    姬千裏撇嘴:我不信。


    姬萬裏:那她機關幹我分分鍾,你信嗎?


    姬千裏:……逗呢,奶奶您可是大唐三百年來公推的機關集大成者。


    姬萬裏聳肩:可我的機關是她教的。


    姬千裏:……扯。


    此情此景,姬千裏也真的很想說一句:扯。


    她眨巴眼睛,“可是您是和萬裏祖奶奶一輩的人啊。”


    白芙蓉實在不想與人掰扯時空漩渦的事情,打哈哈道:“我看著臉嫩行嗎?叫我名字,或者白掌櫃。”


    姬千裏一秒改口白掌櫃。


    白芙蓉瞥她一眼,心道這廝壓根對自己沒有尊重之意。


    “無事來地庫兵器倉做什麽?”白芙蓉大馬金刀坐下,練起一把短刀,接著磨鋒。


    姬千裏也跟著她蹲下,二流子似的磨刀:“新皇上任三把火。”


    “大赦天下朱雀神君被放出來了,皇帝要賞點兵器。”白芙蓉點頭。


    “而且為了防止女輩……就是防止新帝他姑姑那檔子事兒再來二次,新帝打算選個神王,當做輔助位。”


    “也要賞個神兵。”


    白芙蓉被神王這個詞搞愣了,腦海中飛快劃過什麽,她沒抓住,嘴巴問道:“是太子的意思嗎?”


    姬千裏撓撓下巴:“好像不是,好像是?哈哈,誰知道呢?”


    白芙蓉用眼白看看姬千裏,心道這新巨子心眼真多,接話道:“估計不是太子吧。”


    “神王這叫法,真是不倫不類。”


    姬千裏:“輔政嘛,有權利最重要,管什麽名目呢,您說是吧。”


    白芙蓉心中一凜,暗道這神王的地位功用和陰國師重疊度……很高啊,這新帝什麽意思?“兩虎相爭”?


    “神王叫什麽?”


    姬千裏搖頭晃腦:“神王就是神王,沒有名字。”


    白芙蓉:“……”


    曆史這分叉分的有點厲害啊。


    腳上禁金鐵鏈悉悉索索響,牢門拉開,朱雀被推到太陽底下,長久的陰暗潮濕讓他不太適應陽光,眯縫了會眼睛朱雀才看清麵前空地上等著他的人是誰。


    熱意湧上眼眶,朱雀吸吸鼻子,和陰國師擁抱。


    白芙蓉在一旁露出腦袋,提上來三壇酒,笑容比揚光還燦爛:“朱雀大佬,這是為了您出來,專門做的新酒。”


    朱雀性格高傲果決,從不瞻前顧後,這會笑起來久負牢獄之災的陰霾都隱去了不少:“哈哈哈哈,白芙蓉,我真沒想到啊。”


    “三百年了,竟然最先看到你。”


    白芙蓉將酒壇放在他手上,拍拍他手臂上的朱羽:“這就是緣分啊,神君。”


    朱雀和陰國師對視一眼,陰國師比了一個八字,朱雀了然於胸,拍開酒壇子,聞著馥鬱大雅的牡丹香,心緒難言:“挺好聞。”


    “新皇帝想讓我做什麽?”


    陰國師:“帶領神將營。”


    朱雀一聽,三百年前風流世間,相伴太宗征戰天下的歲月如雲般飄過眼前,一時間不禁悲從中來,他晦氣吐口唾沫,仰口喝幹了新酒。


    白掌櫃緊張道:“新酒怎樣?”


    朱雀一把摔了酒壇子,不答話,周身赤紅光芒湧動,如血海翻滾,他喝道:“執明,為我護法!”


    “我要晉階了!”


    第79章 神將營


    白芙蓉作為二代尚書, 和三省六部的官員們參與了玄宗的晚宴。


    至於晚宴的由頭,白芙蓉壓根就沒細聽——領導喊你來吃飯, 你會不來嗎?


    當然不會, 你會準備好一籮筐的馬屁, 滿臉帶笑的迎上來。


    宴中玄宗觀來英明神武,威嚴無上,全然不見白芙蓉這遭時空漩渦初臨時見的、弑親精神失常模樣。短短四五日能休整到這步田地,實在是非常人所能及。


    官員們按照長幼尊卑落座,陰國師和白芙蓉作為大唐開國以來的“碩果僅存”, 竟然有榮幸坐在右列一二座。


    絲竹管弦聲中,新帝舉杯, 眾人應和, 白芙蓉喝著自己做的鬆花雕, 想到了遙遠的黑森林。


    法家修士姚崇位列左中後,在眾人拍新帝馬屁中, 衝白芙蓉遙遙一禮,滿飲一杯,做口型道:“感謝白尚書賜酒。”


    白芙蓉被這馬屁拍的渾身舒坦, 她點頭還禮, 胳膊肘戳戳旁邊正襟危坐的陰國師:“大佬,瞧見了嗎?”


    “這麵貌英俊神采飛揚的年輕人姚崇,是有才能之人啊。”


    陰執明身著玄色國師服, 沉沉色彩鎮不住他年年增長的威亞, 他瞥一眼姚崇, 擠兌白芙蓉:“白掌櫃好明的一雙眼啊。”


    “且不論姚崇修為天資如何,這中人之姿的長相也當的麵貌英俊的評價嗎?”


    白芙蓉臉皮比古城牆還厚:“你不懂。”


    “誇我酒好喝的人,那就是比神仙兒還俊的人。”


    陰國師冷笑:“如此講來,朱雀該美的天上有地上無了。”


    白芙蓉理所應當道:“朱雀神君本來就長得好看——”末了,她敲敲酒杯:“——我長這麽大,真沒見過比朱雀神君還美的男人了。”


    陰國師:“……”


    朱雀要是在現場,估計一張嘴你白芙蓉就要做飛灰了,陰國師腹誹,手指推開白芙蓉敲杯子的手臂:“大宴之上,有禮有節。”


    “這裏不是山野他鄉。”


    白芙蓉縮了縮,點點頭將爪子收了回來,半晌吧唧嘴:“我說真的,大佬。”


    “那姚崇是個人物。”


    “留意他,留意他。”玄宗時期知名宰相啊,做個交情結聯盟,也可以稍微緩解一下和您位置對衝的那個神王的威脅啊,白芙蓉心道,看了看左列第一座的神王——他看起來麵貌平平無奇,無官威無銳氣,看著玄宗的目光中是赤誠的效忠。


    陰國師不語,蛇瞳帶著威亞掃過全場——在場均是國之棟梁,大一統王朝室盛世之下氣運加持,修為倍增,竟無一人修為在窺虛期之下——饒是如此,也無人敢於陰國師對視。


    姚崇也避開了玄武的目光,看的白芙蓉唏噓:“國師,我真好奇您修為幾何。”


    陰國師瞥她一眼,“我的修為已經停滯四百年了。”


    “說來沒什麽意義。”


    白芙蓉偷偷瞅他:“飛升期嗎?”


    陰國師將翡翠筍往白掌櫃麵前推推,“多嘴。”


    宴中白芙蓉實在是無聊,將新皇所言的‘皇家掛牌牡丹酒’的要求應下後,即刻尿遁跑出宮殿,外頭星空燦爛,背後熱浪伴著燭火吹的人頭昏。


    朱雀坐在宮殿屋頂上,聽著腳下殿中笑語融融,丟了個石頭。


    砰,有人哎呦一聲。


    朱雀:“……”


    朱雀手臂化作翅膀,扇起颶風,眨眼間將正在爬房頂的小白掌櫃給卷了上來。


    朱雀將軍歎氣:“搞什麽啊。”


    “還以為是個嬌嬌娘,想來偷窺將軍我呢。”那就拐來幹一炮燒了,火神將心道,將白芙蓉放在身旁。


    白芙蓉扶正自己的麵具,挪挪屁股:“神君這話傷人心。”


    “我白芙蓉也是長得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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