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一頓,神色難辨地預備往後退一步,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動靜,兩人沒察覺,隻準備繼續看好戲,等又響起一聲時,倒是更遠了點的阿東敏銳回過頭去,正好看見珠寶行門口一個男人形跡可疑,拿著手裏的相機就要往後退。


    鏡頭看著竟然像是朝著他們這邊的。


    他立刻喝道,“拍什麽?相機拿來!”


    偷拍那人怎麽會聽,見被發現當即轉身就跑。阿東本來隻是懷疑,人這一跑他自然就想也沒想地追上去。


    不僅鄧書汀和陳仙瑤,珠寶行裏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宋懷靳皺了皺眉,臉色冷下來,他不急著出去,隻需等阿東回來告訴自己情況。不過對鄧書汀實在再沒有什麽好臉色,嘴角弧度與眼底都有些冷,“鄧小姐可要小心些。”


    鄧書汀隻能訕訕起身,不過轉身麵對眾人探究目光時又顯露出一副淡定模樣。她看著那男童還不知做了錯事的模樣靠在一個三十左右的女人身上,想著宋懷靳還在一旁,於是隻能強壓著怒氣道,“出門在外,這位太太可要將孩子看好,別撞別人弄出好歹。不過今天我也是出門買東西,不想壞了心情,也就不計較了。”


    那婦人護兒心切,但是看著麵前的人仿佛跟那邊沙發上的男子關係匪淺,又是自己兒子在大庭廣眾下撞了別人,鬧也站不住腳,隻能吃了癟帶著孩子走了。


    等走回原處,趙城上前一步,皺眉問了句剛才怎麽了。


    鄧書汀跟宋懷靳說話時是背對著他的,因此趙城既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麽,也看不見鄧書汀的神情,隻聽見阿東利落的那聲高喝。但鄧書汀跌倒的那一下他卻看得很清楚。


    “我也不清楚,本打算寒暄兩句就回來。畢竟他是阿碧丈夫,又給我在北成安排了職位,道謝是應當的。卻不知道哪家孩子沒管教好,害我出醜。”鄧書汀不敢看趙城,說這番話時忍不住心虛。


    然而緊接著腦海裏卻浮現的是宋懷靳英俊淡漠的一張臉,還有剛才靠上去時他身上清冽好聞的氣味,心底角落裏像有把火在燒。


    她這話也算是故意說給旁邊掌櫃聽的,這掌櫃耳朵尖,聽見幾個關鍵詞,還有“北成”兩個字,不由得就愣住了。北成紗廠要說在洪城沒名氣實在有些牽強,“宋老板”的名號就更不用提。


    雖然沒對鄧書汀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可臉上笑容到底多幾分,又重新挑了些樣式擺上來讓人挑選。


    鄧書汀心裏好受了些,可心底像火燒的那一處隱隱冒出更多的不滿足來。


    這樣好的運氣怎麽就沒能給了她?!


    這個念頭冒出的一瞬,鄧書汀自己也被驚了驚,可隨之而來的竟然是有些蠢蠢欲動的興奮。


    是啊,她為什麽就不行?


    她自認不比宿碧差,又去留過洋,哪裏是隻念過一段日子女校的宿碧能相比的,而現在比起她宋太太隻能早晚與丈夫見麵相比,她才是近水樓台。


    況且……


    鄧書汀想到之前宿碧提起的杜紅音那件事,心裏更覺得自己主意實在太好。宋懷靳這樣的男人要什麽女人沒有,又怎麽會對一個女人死守著?杜紅音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想到這,她再低頭去看托盤上的戒指隻覺得索然無味。


    真要嫁給趙城庸庸碌碌過一輩子?


    她緩緩拿起一個端詳,說太俗氣,換一個拿起來又說老氣,十來個戒指挑選半天沒有一個能讓她滿意。


    趙城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在美國時他就覺得連累鄧書汀受了苦,現在臨近訂婚,竟然連一個戒指也不能讓人滿意。想說不然等自己再多攢些餘錢再來買戒指,可是當著掌櫃的麵還是不好說出口。


    沒多久阿東就折返回來,隻是臉色不大好看,有些自責地走到宋懷靳旁邊低聲說了什麽,後者神色依舊波瀾不驚,隻是站起身問掌櫃,“都在這裏了?”


    “都裝好在這了。”


    阿東便結了帳。


    “走吧。”宋懷靳淡淡道。說完便抬腳往外走,隻是臨出門時又不動聲色將珠寶行裏眾人情景盡收眼底。


    “先生,現在去哪裏?”


    “顧家的湘平飯店。”


    鄧書汀一愣,身後掌櫃那句高高興興的“先生慢走”又猛地讓她回過神來。


    湘平飯店……?


    她身側一隻手緩緩攥緊,要不要……去碰個運氣?


    ☆、第 62 章


    “今天也該我運氣好, 照片拍了還沒被人給抓住。”


    “還好沒有,不然相機一砸, 那位姨太太才是白拍了白忙活一場,畢竟那才是收了錢的生意。”


    “……等我們找家報社倒賣個價錢……”


    說到這兩個男人都笑起來,笑聲聽得鄧書汀頭皮發麻。


    這可是女廁!女廁裏怎麽會有男人?!


    她下意識想尖叫, 可又怕裏麵的人做什麽,因此隻能慢慢退著往外走, 然而她今日腳上穿了一雙高跟鞋,要想踩在地上沒聲音可實在太難。


    “還記不記得上回宋懷靳跟杜紅音那個消息?劉鑫得來時高興壞了,那日報紙銷路都好了一倍……沒想到今天能讓我順便拍著, 也撿一回便宜。不過他身邊那人跑得可夠快的, 我人險些跑散架了, 幸好這裏還有個女廁, 躲過一劫。”


    “可……等報紙一出,宋懷靳不就能查到人頭上了。”


    “我們轉手賣給報社,拿了錢就走, 怎麽可能……查得到。”說到後麵自己也心虛了。


    鄧書汀再傻也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兩個不知道是來拍哪位“姨太太”的,順便拍下了剛才自己靠在宋懷靳身邊那一幕, 因此阿東才察覺了動靜緊跟著來追人。


    想到有這樣一張照片, 鄧書汀就走不動路了。


    “你們……”她壯著膽子開口, 剛說了兩個字女廁裏就變得安靜一片,“你們說的照片,能不能——”


    這時隔間裏猛地竄出來一個男人,鄧書汀驚的下意識後退一步, 這人卻立刻上前鉗製住她,順便還把她的嘴跟緊緊捂住。


    “別出聲!”那人惡狠狠地低聲威脅。


    鄧書汀趕緊點頭,接著想開口說些什麽也不過被捂著的手弄成“嗚嗚嗚”的聲音。她隻能盡力用眼神傳遞信息。


    另個男人緊跟著出來,此刻看到鄧書汀這副模樣,皺了皺眉道,“你有話想說?”


    鄧書汀趕緊點頭。


    男人想了想,又威脅一番才放開。


    鄧書汀深呼吸幾次平複呼吸,也顧不上被陌生男子觸碰的厭惡,試探問道,“你們……你們能不能把拍的照片賣給我?”


    ……


    阿恒看著一桌子的酒瓶有些心驚。


    從前先生雖然也喝酒,但還算克製,隻是近幾個月來包括煙癮都更重了些。


    宋懷靳跟顧東博兩人相對而坐。


    兩人現在關係不比以前,比純粹生意夥伴或者酒肉朋友近些。


    所謂酒肉也就真是字麵意義罷了,宋懷靳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真能栽在宿碧身上,除了她沒心思再碰別人。


    腦海裏還總浮現旁人勸他的“收心”二字。


    顧東博剛從大廳另一邊過來,那邊是幾個來顧家飯店的常客,身邊坐幾個洪城有名的交際花。反觀宋懷靳這邊一片冷清,他看一眼麵前的人懶散頹靡的樣子,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這是借酒消愁?”


    宋懷靳懶洋洋挑眉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顧東博沒點破。


    他跟程笙關係不算太親近,還是通過宋懷靳認識的,因此人死了他隻覺得唏噓。先前又得知宿碧剛生下的孩子夭折……


    上一次宋懷靳來這裏喝的酩酊大醉就是那之後的事。


    現在算日子快到程笙祭日,顧東博看著麵前人醺然已有幾分醉意的模樣,心裏竟然有了一絲快意。


    他想起了隨姓馮的定居日本的杜紅音。


    她嫁得急,大概也是姓馮的走得急,婚禮匆匆一辦就坐船去了日本。有幾家報紙還報道過,畢竟一個名媛交際花,一個生意發家的商人,篇幅版麵並不小。


    這輩子能不能再見還難說。想到這,顧東博垂眸掩蓋自己眼底的神色,怕被宋懷靳看出自己的情緒。


    “最近一切順利?”他笑了笑問道。


    宋懷靳嗤笑,“日本人一旦動作起來就不會有消停的時候。”


    “好歹跟英國人的合作算是成了,這樣一來至少洪城那些人該消停了,謝家也沒辦法再出風頭。”顧東博實在想說“可惜了程笙這樣一個讓人不容小覷的人,人死而不能複生”,可想了想不到跟宋懷靳撕破臉的時候,他也還不能。


    宋家在洪城影響太大,最近顧家飯店也出了些問題,雖然不至於風雨飄搖,但是他也分身乏術。


    宋懷靳聽完這句隻是不置可否的隨意笑了笑,真正跟英國人合作的進度,除了他與幾個心腹外其他人當然無從得知。這個節骨眼麻煩隻多不少,他隻能隨時警惕著。


    ……


    鄧書汀在大廳等了半天沒看見人,又看見許多人往內廳裏去,隻能也跟著去碰一碰運氣。


    湘平飯店內廳平時充作舞廳一樣用,一部分來這裏談生意,另一部分就圖擴充人際,想著也許能結識什麽人,當然也有純粹尋歡作樂圖新鮮的。


    鄧書汀張望了好久才在內廳另一邊看見宋懷靳。正準備上前,沒想到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徑直朝著宋懷靳走過去,說一句話後就在沙發上坐下了,看樣子一時半會不會走。


    她隻好耐著性子坐下來等。期間也有人來搭訕,她心裏不屑,麵上禮貌笑笑將人回絕。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鄧書汀覺得自己都快坐不住了,沙發上的男人才終於站起身來,宋懷靳身邊隨行的阿東不知被安排了什麽差事點點頭轉身走了,隻有那個後來過去的陌生男人還在。


    兩人一起朝內廳門口走去,鄧書汀趕緊起身跟上,穿過人群時忍不住心跳如鼓。


    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全憑衝動行事。


    台階上宋懷靳步子不是太穩,皺了皺眉伸出一隻手扶住樓梯扶手就要接著往上走,顧東博見了笑道,“我給你搭把手吧?”


    宋懷靳慢吞吞抬眼,靠著樓梯扶手懶洋洋說了句,“有勞。”


    顧東博將他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準備扶著人接著往上走。然而轉身的一瞬卻看見樓梯拐角處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身影。


    他略微一頓,鄧書汀見被人發現嚇了一跳,正遲疑著要後退,卻見扶著宋懷靳那人勾起唇角莫名笑了笑,接著就若無其事的轉過身去。


    她心口又咚咚咚地跳起來。


    鄧書汀也隻猶豫了一秒,接著又抬腳跟了上去。


    “那我先忙去了。”顧東博將人送到房門口後就將手鬆開,宋懷靳靠著門站穩,抬手捏了捏眉心,含糊地嗯了一聲。


    他剛才喝的酒後勁大,這會頭越來越昏沉。


    如果要說借酒消愁可信,大概也是因為煩悶時喝酒更容易醉。但宋懷靳腦海裏還是那張素淨白皙的臉,整個人心底愈加煩躁起來。


    他頭一回嚐到碰壁的滋味,同時也束手無策。這兩個月來他能做的幾乎都做了。


    顧東博笑了笑,返身朝樓梯走去,然後卻走到牆拐角背後就停下了步子。


    他看著麵前穿著旗袍的女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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